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褚尋陽對浣兒的眷寵愛憐,以及浣兒那股子依戀親昵的小女兒嬌態,他們是什么樣的關系,早已昭然若揭。
見他倆出雙入對,形影相偎,喬織艷只覺黯然神傷。
她的落寞太過明顯,就連反應遲鈍的浣兒都察覺到了。
姐姐到底是為了什么事不開心呢?她想了好久,卻怎么也想不出來,問褚大哥,他又只會用“腦袋瓜小就安分點,別想太多”來打發她。
討厭,她腦袋瓜是小,但是裝得下很多東西嘛,褚大哥怎么可以把她看得這么扁?
好,既然大家都不告訴她,那她自己去問姐姐,這總行了吧?
可沒想到,她到處都找遍了,就是沒見著姐姐的人,這姐姐到底跑哪兒去了呢?
算了,既然找不到人,那她去陪褚大哥好了。
她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踩著輕快的步伐往褚尋陽房里去——當敲門聲響起時,褚尋陽唇畔勾起笑,心想:這丫頭幾時變得這么有禮貌了?
記得上回,她冒冒失失地沖進他房里,正好他在更衣,見著赤身露體的他,嚇得她尖叫連連,奪門而出。
之后連著三天,只要見著他就臉紅得說不出話來,那是他見過她最有閨秀模樣的一次。
思及此,濃濃的憐愛溢滿心胸,他想也不想便道:“進來吧,小丫頭,你再怎么裝也不會變成淑女——”看清門邊的身影,他微愕,“喬姑娘?!”
喬織艷牽強地一笑:“不是浣兒,你很失望?”
褚尋陽斂去眉間的溫柔,換上一貫的幽淡疏離:“喬姑娘說笑了!
“是嗎?我以為你眼里除了浣兒,就什么也容不下了!彼p道,帶著淡淡的酸澀。
褚尋陽刻意忽略她眸中的哀怨,顧左右而言他:“那丫頭是生來遺禍人間的,連觀濤見了都怕,不好生看著,下一刻又不曉得要鬧出什么笑話了!
“真的只是這樣而已?”這是不是表示,她還是有點希望的……“姑娘以為呢?”他模棱兩可地虛應過去。
“我——”憑著一股沖動,她脫口道,“前兩天,城南的劉家又派人來提親了!那劉公子一表人才,家世清白,你——你覺得——”褚尋陽低斂著眉,動手倒了杯水:“既是佳婿人選,那褚某就先行恭喜了!
“你——”她盼的,不是這句話啊!
她情急地傾上前:“褚尋陽,你應該知道,其實我——”“先喝口水,冷靜一下吧!彼坪跏窃缌系搅私酉聛淼陌l展,他不疾不徐地遞上那杯剛倒好的茶。
喬織艷愣愣地看著那杯茶,眷戀著兩人指尖相觸的余溫。
“我喜歡你!钡偷偷,她仍是道出了口。
褚尋陽神色未變,淡淡地抽回了手。
“姑娘明知我與令妹心意相通,突出此言,難道不覺有欠思量?”他已竭力在避免了,沒想到她仍是想不通。
遭他明確的拒絕,喬織艷難忍悲窘:“我到底哪一點不如浣兒?為什么你的選擇會是她,不是我?”
“情生意動,但憑心念,難以言語訴之!
見他意念堅定,喬織艷一時受不住難堪,脫口而出:“你會后悔的!浣兒既迷糊又傻氣,成天只會闖禍,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絕不會是賢妻良母,要真娶了她,你早晚會感到厭煩——”“浣兒很關心你!瘪覍り枦]反駁任何一句,只輕淺地道出這一句。
喬織艷怔住,吶吶無言。
“她相當重視你這惟一的親人,見你不快樂,便成天想著要如何才能令你開懷展顏,她若知道,你在背后是這么看待她,將會有多么傷心?”
他并沒有用激烈的言詞怒責她,但這寥寥數語,卻聽得她深感羞慚。
浣兒是真的把她當成了姐姐在關懷,可是她又做了什么?明知浣兒有多喜歡褚尋陽,她卻不顧姐妹情,僅憑自身的私心,便想奪人所愛,她辜負了浣兒的真心相待!
天真無邪的浣兒,從沒想過要去奪取什么,就算今天褚尋陽選擇的是她,她想,浣兒就算傷心,也會誠心祝福吧?
與浣兒的純真善良相比,她更加看清了自己的狹陋與自私,褚尋陽的選擇并沒有錯,她是不如浣兒。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褚尋陽神色微緩:“姑娘多心了,你有你的過人之處,想尋個知心伴侶并非難事,放寬心懷,也許你會發現,有緣人其實一直都在你身邊!
喬織艷勉強扯出一抹笑:“多謝安慰!
“是不是安慰,聰慧如你,自當知曉!闭f到這兒,腦中自然而然地浮鋇他的那個“有緣人”。
一整個上午都沒見著她的人,不曉得又到哪兒為非作歹去了。
“喬姑娘請自便,失陪了。”一拉開門,就見著站在外頭的徐觀濤。
“少爺——”
“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是浣兒姑娘,她——”
“她又怎么整你了?”褚尋陽抿抿唇,想讓自己看來不那么幸災樂禍。
“不是!毙煊^濤咽了咽口水,“屬下想說的是,浣兒姑娘剛剛由這兒跑掉了,可能——”褚尋陽僵住笑:“你說什么?”
“屬下猜想,她會不會誤會了什么——”該死!這哪用得著“猜想”,她那顆小腦袋瓜本就愛胡思亂想,這下要不往牛角尖里鉆才有鬼!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樹下,同樣的人兒,同樣的一只狗。
她現在非常需要有人聽她傾訴滿腔心事——呃,就算是狗也行,反正有聽的對象就好,不過顯然狗兒并不配合。
她數度抓回想開溜的喵喵,已然極度不爽:“告訴你,我現在心情非常差,你再亂動,我真的會扁你!”
“嗚——”喵喵被她兇得更加不敢靠近她,努力想逃命。
浣兒來不及抓回它,見它跑遠,心情更是沮喪地想哭。
“走就走嘛!你們大家都不喜歡我也沒關系,反正反正我不可愛,又不聰明,連一只狗都唾棄我,連我都好討厭自己,褚大哥又怎么會喜歡我好久、好久……還說要永遠和我在一起,褚大哥騙人……”說到最后,她更是傷心得淚兒漣漣,索性將臉埋進雙膝之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你會后悔的!浣兒既迷糊又傻氣,成天只會闖禍,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絕不會是賢妻良母,要真娶了她,你早晚會感到厭煩——腦中再一次浮現姐姐說的話,她很想反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是笨拙,可是她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對褚大哥好,盡量不給他惹麻煩,她一直以為這樣就夠了,可是聽姐姐這樣說,她才知道,原來這是不夠的,她真的好怕褚大哥像姐姐說的那樣,有一天會對她感到厭煩……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姐姐的不快樂,是因為她搶走了褚大哥,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好喜歡、好喜歡褚大哥,想和他在一起而已,可是卻害得姐姐好傷心。
她不知道要怎么辦,姐姐好漂亮,人又聰明,她根本比不上,褚大哥會不會喜歡姐姐比較多?
那么以后,她是不是就不可以坐在褚大哥腿上,讓他抱、讓他疼了?因為他以后要抱要疼的,會是姐姐……心,為什么會酸酸的?好疼,好想哭……“嗚……褚大哥……”突地,一雙溫暖雙臂環住她,將她帶入只屬于她的呵憐胸懷。
熟悉的氣息,教她錯愕地止了哭泣,仰起淚眼:“褚……褚大哥?”他不是在房里陪姐姐嗎?
“傻浣兒。”他低低嘆息,更加圈緊了她。
看慣了她愛笑愛鬧的燦燦清顏,無憂、無慮,任何事總能云淡風清地面對,從不曉得,她也會悲傷,而且是為了他……那雙仰望著他的眸子水光閃動,頰上猶掛兩行清淚。那幽幽的低泣聲,擰疼了他的心。
他的小浣兒,終于懂得在乎他,識得情為何物了嗎?
心折地低嘆一聲,他俯下頭,吮去嫩頰上的每一道淚痕,灑下綿綿密密的柔情,加重環在她腰際的力道,順勢印上她的唇。
浣兒瞪大了眼,眉睫猶有殘淚,卻連眨一下眼都沒有,驚異地望住他。
褚大哥在親她!
不像以前親額頭、臉頰,或是其他地方,他親的是嘴。輕輕的,像風吹過一樣,她形容不出這種感覺,溫溫的、軟軟的,還有點麻麻的,她覺得頭好昏,可是卻不討厭這種感覺。
她忘了該呼吸,本能地閉上眼,將手圈上他頸間,隨著他加重的探吮,配合地將唇迎去,任他全然占據檀口。
小丫頭生澀得緊,這讓褚尋陽胸口盈滿了愛憐,一手托住她的后腦,以著全然的珍寵,掠奪著她的甜美與純真。
這是他要放在掌心呵疼一生的女孩呵!凝望著偎在他懷中,嬌顏酡紅的人兒,他滿足地笑了。
浣兒氣息淺促,傻呼呼地看著他。
他都已經不親她了,可是她的心還是跳得好快,臉熱熱的——“我沒有抹胭脂——”“嗯?”一直在等她順過氣來的褚尋陽,聽她突然冒出這一句,不解地挑眉。
“我問過姐姐為什么男人會親女人的嘴親那么久,我親臉頰、額頭,都是一下下而已的。然后姐姐表情就好奇怪!最后才說那些男人在吃女人嘴上的胭脂!币虼耍曾經想過,褚大哥不親她的嘴,是不是因為她沒有抹胭脂?
可是也不對,她現在還是沒有抹啊,為什么他卻親了?
褚尋陽訝然地微張著嘴,而后輕笑出聲。
好一個喬織艷,真有她的!
他幾乎可以想象喬織艷被妹妹給問得滿臉羞紅、無言以對的窘狀,可這吃胭脂——呵,虧她想得出來。
“不對嗎?”不然褚大哥為什么笑她?
“要這么說也行啦!敝辽龠@的確會讓男人吃掉女人的胭脂。
“那我現在就去向姐姐借胭——”說到一半,她又停住動作,悶悶地坐了回去。
“怎么了?”他不動聲色地輕問。
“姐姐現在一定很討厭我。”她悶悶地道。
“為什么?”
“因為姐姐喜歡你!”
她果然全聽到了,褚尋陽暗嘆一聲:“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覺得自己是害姐姐傷心的大壞蛋,可是如果把你讓給她,就會變成我傷心,我不想要讓,可是……可是姐姐一定會很氣我,那……那我……”她一急,便語無倫次起來,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泣,這會兒又開始淚眼汪汪。
“那你現在是怎樣?想把我當成禮物,打包了送出去嗎?”他反問,臉上沒太多表情。
“我——”她垂下頭,低低地道,“哪用得著我打包,你自己就……”“嗯?”他威脅地拉長了尾音,“喬浣兒,你再說一遍。”
“本來就是!你不是覺得姐姐比我好嗎?那我就算不肯讓,你的心也早就飛向她了!”她咕噥道。
“喬二姑娘,”他喊得很輕、很柔,臉上帶著微笑,卻是很冷、很沒誠意的那種笑,“請問你哪一只耳朵聽到我說這些話了?”
惡人無膽就是這樣,浣兒被他瞧得心里直發毛,一下子心虛得答不上話來。
“我……我……”
“你怎樣?說呀,別客氣嘛!
他步步進逼,心兒發慌的浣兒被他這么一激,滿腔委屈與不安也同時被逼出來,索性豁了出去,一口氣嚷了回去:“說就說,我還怕你!大不了就被打屁股而已,反正我已經什么都無所謂了,真正痛的在這里!”她用力指著心口,淚珠一串串地滾落。
“對啦,你是說過把我放在心坎上,但那是在知道姐姐喜歡你之前嘛!姐姐那么漂亮,人又溫柔,什么都好,上門求親的人好多好多,不像我,長得既沒姐姐漂亮,人也笨拙,什么事都做不好也就算了,還連點閨秀樣都沒有,大伙兒都說我是個野丫頭,怎么比得上姐姐,我就不信你會不動心!那我就算不想把你讓出去又怎樣?這里很痛、很痛耶!可是你還會疼我嗎?”她一面抹去淚,捂著胸口,說得可憐兮兮的。
忍住想摟她入懷的沖動,他強迫自己板起臉,用和她同樣的口氣吼回去:“對,你臉蛋是沒你姐姐漂亮,氣質沒她溫柔,個性沒她體貼,身材也不夠好看,還一天到晚闖禍,但是那又怎樣?我要的是一個能溫暖我的心、能給我快樂歡笑的女人,我就是無法對她動心,我就是只喜歡你,全世界都不認同我的選擇也無所謂,只要你對自己有信心就夠了,可是你呢?連你都不認同我的眼光,那我的堅持又算什么?你當笑話在看嗎?”
浣兒被轟得頭昏腦脹,縮著肩膀不敢再吭一聲。
哪有人這樣的?她吼幾句,他真的就回敬她幾句,連這種虧都不吃。
“我……哪有那么差勁……”她小小聲地反駁。
他說得像是選擇她有多委屈似的。
“不然你哪一點值得我驕傲?說來聽聽!彼p手環胸,不以為然地上下打量她。
“起碼我腰是腰、胸是胸,才沒有你說得那么慘!
“哦?”尾音上揚,擺明了十分懷疑。
浣兒一時氣不過,抓來他的手貼上她胸前。
“怎么樣?”她一臉希冀地眨巴著眼等待他的回應。
“嗯——”他沉吟了下,有所感慨地吟起禪詩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浣兒一愣一愣地聽著,好半晌才領悟到他的重點是在暗示后面那兩句——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你——討厭啦!”她哇哇大叫地跳進他懷中捶打他。
褚尋陽朗聲大笑,任她不痛不癢的小拳頭落在身上。反正她根本不舍得用力,打疼了他,她可比誰都心疼呢!
張手一攬,大掌順勢貼上她心房,輕輕揉著:“還疼嗎?”
她搖頭,小臉貼在他頸側磨蹭:“早就不疼了!
“你呀!又哭又笑的,像個傻瓜!彼麘蛑o道,輕擰她紅通通的鼻頭。
浣兒也由著他取笑,小臉直往他胸懷鉆:“那褚大哥呢?心也暖了嗎?”
褚尋陽沉默了下。
“浣兒,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走?”去哪兒?
“我有我的事要辦,不能一直留在這兒。擁有浣兒,我的心才會溫暖,所以,浣兒愿不愿意陪在我身邊,隨我到天涯海角?”
“可是姐姐——”
“那是暫時的,如果你真的舍不下這兒的一切,那么等我將自身的職責做個完善的交代,我們再回到這兒來,看你是要開間小鋪子,還是要種種菜、養養狗都好,我一切全依你——”見她沉默不語,他小心翼翼地探問,“好不好?浣兒!
“一……一定要離開嗎?”
褚尋陽不忍心見她為難,若她真勉強隨他離開,卻換來郁郁寡歡,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他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話也沒關系,就在這里等我好了!
“那——你會去多久?”
“也許三年五載,也許更多或更少,要看情況——”不等他說完,浣兒便死摟住他,整個人攀掛在他身上:“不要!我才不要和你分開這么久!”
“浣兒?”他訝然。
“不管,我要和你在一起,就算你嫌我麻煩,我還是要跟!
“浣兒!彼趾。
“不管,不管,反正你說出口了,不準你反悔!
“浣兒——”這回,語氣中添了笑意,“我沒反悔,我只是要說,你抱太緊,我快沒氣了。”
“?”浣兒信以為真,趕緊松開他,小手忙不迭地拍著胸膛替他順氣。
“浣兒,如果你真打定了主意要跟我走,那你有沒有想過名分問題?名不正、言不順的,會遭人非議。”
“那怎么辦?”她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夫妻好不好?”他輕道,留神觀察她的反應。
“咦?對耶,我怎么沒想到?好好好,我們成親,現在就成親!”
褚尋陽差點栽倒!
她有必要這么興奮迫切嗎?害他一時搞不清楚到底是誰在向誰求親。
“浣——浣兒,這事不急。”他哭笑不得。
首先,他得向喬織艷提親,先定下他和浣兒的名分,這樣往后才——腦中思量著一連串繁務瑣事,稍稍回神卻發現“一拜天地!”
?他愣了個十足。
“浣兒!”他低吼。
“快嘛、快拜呀。”她連聲催促。
褚尋陽無奈,只得順了她的意,先拜天地,再往浣兒父母立墳的方位一拜。
“最后,夫妻交拜。”她開開心心地彎身一拜,因為太興奮,還不小心撞到他的頭。
“唔!彼龘嶂~,笑得傻兮兮的。
褚尋陽見狀,憐愛地笑嘆,拉下她的小手,輕輕揉著她微微紅起的額頭:“疼不疼?”
“不疼不疼,我好開心呢!
“你呀!”婚姻哪能這般兒戲呢?原本也只是順著她的玩興罷了,不過如今看來,她似乎認真得緊。
“就這樣成了夫妻,沒有賓客祝福,也沒有鑼鼓花轎、鳳冠霞帔,不覺委屈嗎?”
“我有你。 变絻捍鸬煤敛华q豫,“花轎鳳冠有什么稀奇的?我的褚大哥才是大家都沒有的!
她神情好驕傲,小手滿足地纏上他腰際。
“浣兒——”他動容地低喚,傾身貼上她的唇,“我的小浣兒也是千金難換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