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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比亞之戀 第二章
作者:駱沁

  下午一回到家后,路羽晨就忙著清出三樓的房間讓唐毅整理行李,還好原本就規劃為客房的裝滿已包含了寢具,只要稍加打掃一下就好,倒省了再去添置家具的麻煩。

  二樓路羽晨房間旁的書房一向是她與沈關月共同使用,剛好可把空出的另一張書桌讓給唐毅。當路羽晨將房間清理干凈,唐毅將車后書籍、電腦等行李都布置妥當后,兩人都已累得不成人樣。尤其以沒吃中餐、十一點就出發到車站苦候的路羽晨為最,直嚷著肚子餓,要唐毅出去跑腿買回晚餐。

  “我初來乍到,你好意思?”唐毅雙手在胸前交叉,戲謔地說道。真夠狠!至少也該念在他人生地不熟的份上,竟然叫他獨自出去買糧食回來?

  “不管!我會餓成這樣,不論前因后果你都有份。何況我相信你的能力,都能從B市市區找上陽明山了,這一點點小路當然就更不放在你眼里啦!”路羽晨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手不住揮著!翱烊タ旎兀組叔叔那里買份速食回來,我要四號餐哦!”

  “吃那種東西?”唐毅原本帶笑的臉轉為暗沉。

  “那種東西?美味可口!”路羽晨不耐煩地翻翻白眼,率先提出警告。“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你可別挑這個節骨眼跟我探討什么營養學!”

  被先發制人的唐毅只能不悅地看著她;然后不發一言地走下樓去。

  “耶!”贏得勝利的路羽展得意地笑著,整個身子成大字形癱在床上,打算先小小休息一下。就在她的意識已近一片渾沌時,聽見唐毅的叫喚聲從樓下傳來。

  路羽晨揉揉酸澀的眼,邊打呵欠邊走下樓,才走近一樓的樓梯口,就有一陣香味撲鼻而來!笆裁次兜?”那股香味讓原本睡眼惺松的她精神為之一振,三步并做兩步急忙地跑到廚房,差點兒撞上正要出來的唐毅。

  “小心點!碧埔愣酥鴥杀P剛出爐的成果輕巧地往旁一閃;避開了她的莽撞!耙亲卜耍憧赡軙I得只剩皮包骨!”

  “那是什么?”食欲戰勝理智的路羽晨不顧形象地踮腳張望,在發現唐毅壞心地高舉瓷盤時,發出憤怒的怒吼!翱彀褨|西給我啦!”

  “到了餐桌再說。”對于她的蠻橫,唐毅視若無睹,直走到餐桌邊才把東西放下。

  “炒飯!”路羽展急忙撲到桌旁,看清盤中的東西時,驚喜地叫了一聲。她立刻抓起唐毅遞來的湯匙,迅速地吃了起來,連唐毅幫她盛了一碗湯都不自覺,順手拿起就喝,讓自己完全沉醉在口里的鮮美芳香之中。

  “這不是比你那四號餐來得美味營養多了嗎?”唐毅一直含著笑看著她,在她吃掉大半后,才說道。

  路羽晨皺皺眉,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毅就是這樣,不用言語跟她爭論,總以行動事實來使她信服。

  突然間,她停下了湯匙運送食物的動作,睜著大眼怔怔地瞧著唐毅。

  “怎么了?”唐毅挑挑眉,也開始吃起屬于他的那一份晚餐。

  “你炒的?”路羽晨懷疑地看著他,又看看眼前所剩無幾的炒飯。

  “嗯。”唐毅淡淡地應了聲,簡短地補充道:“茄子味嘈牛肉炒飯!

  路羽晨蹙起眉,仔細端詳那盤炒飯,然后用湯匙狠狠抄起一口,放人口中用力咀嚼,頓時,她很不高興地發現——這盤炒飯比這附近小吃店做的都還要來得美味。

  這層認知,讓不諳廚藝的她感到挫敗不已。

  “不好吃?”唐毅又送了一匙炒飯人口。他知道她心里的感覺,卻故意開口逗她。

  ‘稱上哪兒買的材料?”路羽晨盯著他,指出這點疑問。剛剛她雖然差點兒睡著,可還有點時間觀念。毅才離開半個多鐘頭,光是選購材料都來不及了,怎么可能還做得出這道美味佳肴?

  “你的房東留下了滿滿一冰箱的食物,你不知道嗎?”唐毅放下湯匙,只手支頷看她。

  他原先只是想看看冰箱有什么材料,打算做點簡單的東西先填飽路羽晨的肚皮,阻下她打那些速食的主意,沒想到,一拉開冰箱門,滿滿的,從冷凍的海鮮到以報紙收藏防水分散失的葉菜類,統統一應俱全,儼然一副小型生鮮超市的模樣。于是,他在清燉牛蒡雞湯的同時,順手炒了個營養滿點的茄子味嘈牛肉炒飯,在最短的時間內滿足了佳人的需求。

  “不知道。 甭酚鸪客媾澜,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她不知道自家的冰箱擺了什么東西,豈不是將她極少跨入廚房的事實昭然揭露?

  “只是,你的房東沒料到你根本不會做菜,要是我沒來,真糟蹋了那些食物了。”唐毅搖頭取笑道,且在看到路羽晨一臉怒目相視的模樣時,笑得更加開懷。他只是就她的反應猜測而已,沒想到真被他料中。唐毅眼底的笑意更濃郁了。她離家在外了那么多年,家事智障的毛病一點兒都沒有改進。

  “關姊她知道!況且,不會做菜又怎么樣?犯法啊!”路羽晨不悅地反唇相稽,明知自己理虧,還是傲氣地不肯承認。

  不過,關姊的好心,讓她心底流過一陣溫暖;雖然知道她不懂烹調,但怕她餓著,還是幫她準備了材料。

  “沒事,我什么意見也沒有!碧埔汶p手平舉做投降狀,然后開始收拾餐具走進廚房!澳闳タ蛷d等我,我弄好就來!

  “你怎么會做菜?”路羽晨不好意思將殘局丟給他,也跟著走進了廚房,隨口找話題聊著。

  “獨居在外,必須學會很多事!碧埔闩ら_了水龍頭,緩緩地吐出這句包含太多涵義的話。而在看到路羽晨晶亮的大眼不解地望著他時,他只是瀟灑地一笑,然后將她往外推。“去客廳等我吧!”

  路羽晨邊走向沙發,邊玩味著唐毅的話。雖然一個下午的相處下來,她與唐毅似乎已回復到以前小時候的感情;她可以持著長姊的令牌,任性地對他發號施令;也可以輕松地與他嘻笑怒罵,只是,這種感覺并不真實,唐毅那一如童年的溫柔表情下,似乎隱藏著另一種不易顯露的澎湃情緒。是她的錯覺嗎?

  路羽晨斜靠著沙發,努力地想要思索出這個詭異情況的原由,但已累了一天、再加上吃飽了飯,漸漸的,她的視線開始朦朧,不一會兒便禁不住地任由睡意奪去了她的思想。

  而當唐毅洗完碗盤時,看見的就是這副模樣!坝鸪,別在這兒睡,會著涼的!碧埔爿p輕推著路羽晨的肩頭,柔聲喚道。

  側臥在沙發上的路羽晨不悅地咕咬一聲,然后翻了個身,將臉整個埋人坐墊,不容他人打擾地又沉沉睡去。這個動作讓唐毅微微地揚起了唇角。他動作輕柔地坐在她的身旁,專注地看著她羽睫低垂的嬌憨模樣,修長的手指撫過她那偏褐的短發,而在撫過那粉嫩的腮際時,視線由原本的溫柔笑意轉為深沉濃烈。

  他緩緩俯下身子,在她耳邊以暗啞低沉的聲調,吐露出他隱匿了多年的話語!熬眠`了,我的卡斯比亞!

  唐毅抱著熟睡的路羽晨走上二樓,將她輕柔地放置在床墊上,為她覆上薄被。他輕輕地為她拂去散落額前的劉海,扭開床頭小燈,就著暈黃的燈光,看著她熟睡的面容,童年過往涌上心頭——

  父親再婚了。這個消息對年方八歲的唐毅而言,是個非常震驚的打擊。尤其是當他隱約聽見客廳外,母親對阿姨哭訴著父親外遇的話題,更是加深了他對那個未曾謀面的“褚阿姨”的嫌惡。

  打從懂事以來,他一向是獨立的。母親是個玩心頗重的年輕女子,不懂如何照顧孩子,也不曾想去學習怎么照顧孩子,從他一脫離了母體后,只是一味地把他丟給保姆帶,什么事也不管。

  有時,保姆時間到了就徑自離去。當加班加得筋疲力盡的唐浩軒回到家時,所見的是搖籃中因饑餓而哭得聲嘶力竭的兒子,而他的妻子,尚不知在哪里玩得流連忘返。

  因為從小就缺乏母愛的關系,造就了唐毅一向與人保持疏離的個性。

  盡管如此,唐毅還是無法因此嫌棄他的母親、否決她生下他的恩情。所以,當父母離婚、而父親將他帶往餐廳見新媽媽和新姊姊時,他的反應只有按捺著充斥胸臆的怒氣。

  雖然忙于事業的父親鮮少在家中陪著他,但總還是專屬于他的父親,如今要與人共享,不論他是多么早熟、懂事、獨立的孩子;他還是無法接受。

  他對褚尚楨完全沒有印象,因為他一直不屑正眼瞧她,一直到婚禮過后,雙方一起生活了兩個札拜,還是無法清楚形容出她的容貌。

  但是對那個初次會面就直拿著清澈大眼瞧他的路羽晨,他可就沒那么容易說不理就不理了。她有著旺盛的活力,不論他的態度再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路羽晨就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依然楔而不舍地對他示好,仗著在學校占有一席之地的大姊地位,努力地把他這個轉學生帶人了原本極為排外的群體里。

  當然,相對于他鄙視褚阿姨極力贏得他好感的熱絡,一開始時,他對于路羽晨所做的一切也是相當嗤之以鼻的。每次和小朋友一起玩時,他總是那個板著臉、最不合群的一個。

  小孩子是沖動的,三言兩語不合就可以吵起來,但他總不回嘴,只是拿那成熟過頂的眼神脾睨對方。對方雖因恐懼而氣勢大減,但隨即又會在同伴的吆喝鼓噪下,喳呼著開扁。

  他并不怕,但是年紀小小的他明白寡不敵眾的道理,在見到對方妄動時,早已腳底抹油預備往后溜了。充滿智慧的人知道何時該強、何時該弱,逃并不可恥,匹夫之勇才真是愚笨。但他的飛毛腿始終沒有派上用場,因為聞風趕來的路羽晨總像救火隊似地狂奔而至。運氣好的時候,一番勸說消弭了原本劍拔弩張的情勢;要是運氣差點的時候,免不了小孩們的粉拳小腿就開打起來了。

  開戰時,路羽展總細心地將他護在身后,不讓任何人碰著他分毫?粗鴮λ绱说穆酚鸪,他依然倔強地不肯放較態度;即使是事后回去,路羽晨又挨了褚尚楨一陣責罰,那張帶傷的秀麗小臉含著淚、咬著牙,卻依然不肯抖出原因時,他雖然心顫不忍,卻不肯放任自己的好感,固執地強迫自己唾棄這對搶走他父親、破壞他家庭的邪惡母女……

  只要一想到小時候的敵視態度,唐毅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那時候的他,因父母離異才剛失去母親不久,一下子又受到了父親再娶的打擊,當然,所能抗議的就是以冷漠排外,封閉自己也封閉他人。

  不過是個孩子啊,要說懂事,又能懂事到什么程度呢?

  但,這樣的情形,從那一刻起,一切都改觀了那是一個一年級下午不上課的日子,風很輕,太陽很暖,天很藍。

  幾個孩子準備溜到大水溝旁捉青蛙。那個大水溝的水很清,水面也很寬,一向是父母嚴禁小孩接近的危險地帶。但兩旁長滿了蘆葦小花,還有晴蜓、蝌蚪等生物聚集的大水溝,卻是小孩們眼中的天堂。

  一群四、五個孩童抵達水邊時,當然少不了好動的路羽晨,和被路羽晨好求歹求、強迫跟隨的唐毅。經過一陣忙碌后,除了站在岸上觀看的唐毅外,孩子們個個都卷起了褲管,幾近渾身濕透。

  雖然青蛙沒見著半只,但蝌蚪倒是捉了不少,大家提著裝滿戰利品的桶子,還是愉快興奮地歡呼著。分贓不均,是事情的肇因。當路羽晨也算了唐毅一份時,另一個對她頗有好感的孩子王小瑋吃味了。“他又沒有撈,怎么可以給他!”氣憤不平的小瑋帶頭指控。

  看唐毅那一臉白白凈凈的樣子就有氣!小瑋怒視著他,小小年紀就懂得爭風吃醋了。

  “你好小氣哦!”路羽晨皺眉!爸徊贿^是幾只蝌蚪嘛!算我幫他撈的成不成?反正我撈到的又不比你少!

  “不行!”小瑋霸道地一昂頭,雙手在胸前交疊!皼]有撈的就不準分。”

  ‘你好過分!”路羽晨一跺腳.回頭就往岸上走。"我要回家了,不跟你這個野蠻人玩!

  “不行吶,你的蝌蚪還沒拿走!毙ヒ婔[僵了,急忙追上,將桶子遞到她面前。路羽晨看了他一眼,見對方先低頭,也就不再堅持著離去,可是當她拿出袋子正要裝時,小瑋突然冒出的話又讓她怒火上升。

  “這些蝌蚪不準讓他碰到哦!”小瑋指著唐毅,煞有其事地警告。

  “我不要了!”路羽晨發出一句怒吼,拖了唐毅的手回頭就走。

  這一連串的爭執中,唐毅一直靜靜地看著,他知道,只要他一插手,事情將會變得更加不可收拾。但是當路羽晨怒氣沖沖地拉著他的手時,他還是為了小瑋的尊嚴掃地,忍不住微微揚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這一笑被小瑋看見了,令小瑋更加怒不可遏,從唐毅身后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猛力一拉,不讓他離去。唐毅沒料到小瑋會做出這個舉動,沒有防備的他失去平衡,身子往后跌去,沿著坡度頗大的堤防咕嚕嚕地往下滾。

  在場的小孩們全嚇傻了,只有路羽晨迅速地追了上去,整個身子往前撲,在岸沿及時捉住了唐毅的手。但猛烈的速度也接連著把她的身子往下一帶,等她死命抓住岸邊使沖勢停止時,已經半個身子掛在岸外了。唐毅滑落的地方是水位較深的深水區,不像方才抓蝌蚪處那般清淺,他能起腳尖依然踏不著底,只能本能地抓住路羽晨的手死命掙扎,在慌亂問喝了好幾口水。

  “毅,拉著我的手,快點上來!甭酚鸪坎活欁约旱纳碜右仓饾u下滑,她抓住唐毅的雙手,努力不讓水位漫過他的口鼻。

  沒有著力點的唐毅只能緊張地舞動四肢,嗆水窒息的感覺讓他頭腦發脹,聽不進任何話語。闖禍的小瑋見路羽晨被一寸寸地往下帶,急忙叫喚身旁的同伴們下去幫忙。

  人多手雜,夠不著唐毅的他們只能抱著路羽晨的身子往后拉,卻沒注意到她與唐毅交握的手因水的浸濕而逐漸滑脫。“不要拉了,我快抓不住他了!”路羽晨驚叫著。

  小瑋等人聞言松手,可在見到路羽晨又往水面滑時,又急忙上前抱住!安恍心,你會掉下去的!”小瑋氣急敗壞地嚷!灰!”路羽晨拼命甩頭!拔也荒茏屢愕粝氯ィ∧銈兛旆砰_我!”

  她那小小的心靈中只有一個想法:她絕不能讓唐毅的手自她手中滑走!“不行!”小偉閉緊了眼,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抱著!澳阋膊荒艿粝氯グ。 

  “你們放開我啊,放開!”唐毅的手一直從她手中滑走,路羽晨驚聲尖叫、企圖抓緊,卻徒勞無功,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唐毅脫離了她的掌握,沒人水中……

  “你們這群小鬼不要命啦!”伴隨著嘩啦啦的水流聲,一聲斥喝猛烈地在身旁爆開。路羽晨迅速抬頭,看著一個身著釣裝的壯年男子站在水中,水深及胸,粗壯的手臂提著奄奄一息、不住嗆咳的唐毅、正往岸邊走來。

  得救了!路羽晨緊繃的心倏地放松,身子虛弱地任由同伴扶起,呆坐在泥地上,淚水無法控制地往下直掉。

  “要不是剛好被我看見,你這個小鬼就被抓去當水鬼的女婿啦!”男子將唐毅放在路羽晨身旁,抓起衣角擰水。

  飽受驚嚇的唐毅除了被水嗆咳出幾滴淚外,堅強的他并沒有哭,反而是路羽晨突然抱住唐毅號陶大哭,兩只小手攢得死緊,像怕他就此消失不見似地,說什么也不放手。

  溺水時的懼怕,其實當時在一被救上岸時就已淡忘了;一直深烙在他腦海中的,是路羽晨尖叫著要他們放手的話語。她為了抓住他,竟不顧自己的安危,堅決要他們放手!

  從那一刻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在他的心底泛開,偏激的想法在路羽晨的環抱與啜泣聲中,隨著滔滔不絕的水流,盡數消逝……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唐毅恍惚了,在事隔多年之后,只要憶起,就猶如電影重播,每個明亮的畫面清楚在眼前交替著,藍天、白云、綠草、清水,還有向來活潑嬌俏的小女孩兒,一切都清晰醒目,而那突然哭得天動地的聲響,似乎還回蕩在耳際。沉思中的唐毅猛然一震,然后發現原來是熟睡中的路羽晨握住了他的大掌。

  他溫柔地笑開,輕輕拉開她的手,再看了睡得深沉的她一眼,熄了床頭燈,放輕腳步往外走去。

  午后的艷陽赤辣辣地照著,渾然不符合涼爽秋季的情景,假日的游泳池里擠滿了消暑的人群,而十六歲的唐毅和路羽晨也摻雜在人群之中,企圖尋求清涼。

  換裝方便的唐毅一下子就從更衣室里出來了,他提著袋子在池岸找了個陰涼的角落,將浴巾平整地鋪在地面,一邊戴上泳帽、泳鏡,一邊注意著女更衣室的門口,搜尋著路羽晨的身影。

  當路羽晨出現在門前時,他發現了,正要開口喚她時卻不經意地,看著她的視線由臉龐往下移。這一移,卻叫他幾乎屏住了呼吸——他從未發覺,她是如此地顯眼!

  在那保守泳衣的包裹下,是副玲瓏有致的誘人曲線。修長的腿白皙無瑕,雪白的藕臂隨著奔跑的動作,在小巧的臀側擺動著,起伏的胸線緊緊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剛出更衣室的路羽晨四處張望著,在看到唐毅時,立刻開心地朝他的方向跑來,走到他跟前,開口說了些話。但是震驚的唐毅在失神間什么也沒聽進去,只知道她很自然地貼近他坐下,一面打理著換下的衣物,一面跟他閑聊著。

  一切都一如往常,在一個月前,他們還是游泳池的?,水還是帶著微溫,眼前的路羽晨還是一樣的體型,沒長高也沒變豐腴。但唐毅卻發覺,他是這個熟悉場景中唯一改變的,他的心、他的眼變了,他突然驚覺,他一直把她當姊姊看待的女孩子,長大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看著她抬高手臂,將頭發塞進泳帽時,在暖陽的照射下,他只覺得他的體內,有一股陌生的沖動在血液里蔓延,燃燒得比秋老虎的高溫還要熾人。

  “你看,那邊有個老伯伯一直盯著那個小姐看。"沒有察覺任何異樣的路羽晨輕頂著唐毅的腰側,示意他看向目標物,渾然不知自己同時也被唐毅火熱的目光包圍。

  “真是的……”路羽晨一邊鄙夷地皺眉,一邊慶幸自己尚未發育得前凸后翹,不致也慘糟毒眼肆虐。

  “游泳吧廣唐毅只覺得口干舌燥,連忙咽了口口水,企圖輕松說道,但所發出的聲音卻喑啞異常,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急忙看了路羽晨一眼,慶幸她并沒有發覺。

  “嗯!甭酚鸪啃χc頭,跟在他后頭進了泳池。“我們來比誰快吧!”唐毅背著她提議道,他不敢正視路羽晨,怕體內那股沖動會如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急忙找了個拉開兩人距離的比賽,企圖緩和那狂鼓不已的心跳。

  “好啊!來回泳池一圈,預備——起!”路羽晨興奮地發號施令,“起”聲一停,立刻以優美的姿勢潛入水中,靈活地往前漩去。自從那次差點兒慘糟滅頂事件過后,褚尚楨堅持把他倆送進游泳班里,如今,兩人的實力已可參加學校校隊了。

  唐毅緩慢地撥動手足,藉著劃動的水流來安撫那躁動的心。怎么會如此?他一向是師長眼中冷靜、成熟的優等生,為何他今日見了每天都見面的羽晨,卻完全地失去了理智?她并沒有改變,身上穿的泳衣是他看過無數次的,但今日卻覺得如此明亮逼人。

  大掌抵上池畔,唐毅站起身,身高挺拔的他,淺水區的水面只到達他的胸肌下方而已。他游得夠慢了,羽晨再慢也不可能還沒到達終點。唐毅摘下泳鏡,視線開始搜尋著路羽晨的身影。

  在仔細地看過一遍后,他只覺得他的體溫隨著池水降至低點——他沒看到羽晨!什么煩惱、什么異樣的感覺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恐懼感已完全攫住了他的思想。“羽晨,你在哪兒?羽晨——”唐毅急切地叫喚,聲音里充滿了驚惶。

  突然——“我在這!”路羽晨由他背后猛然躍出水面,掛上他寬厚的背,不住嬌笑著。“誰叫你游那么慢,游泳池水那么多了還在放水!碧埔慊仡^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因尋她不著而幾乎停止的心才又跳動起來。

  “有沒有嚇到啊?”路羽晨還在咯咯嬌笑,為了惡作劇成功欣喜不已。偶爾讓老成持重的毅緊張一下也不錯,不然啊,總是襯得她這個長他幾個月的姊姊很不成熟似的。

  “我還擔心你是不是抽筋……”未竟的話語突然隱沒在喉頭間,半晌發不出聲響。因為他發現,她緊緊攀附在他身上的姿勢,竟是如此暖昧!她渾圓小巧的胸緊貼著他光裸的背,那淡雅的少女香氣隔著薄料的泳衣,隨著兩人蘊貼的體溫,悄然地估人他的鼻息,而她那修長白皙的雙腿,為了保持穩定,正環過他的臀部,緊緊地扣住他的腰……

  那一年,他十六歲,發掘了他一直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情——

  睡夢中的唐毅突然睜開眼,姿勢沒有移動分毫,只有激然的眸子在黑暗中閃動著。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后,才坐起身倚靠著床頭,沒有點燈,就著由窗口街燈透進的輕微亮光,放任自己沉浮在醉人的黑暗中。

  好熟悉的夢。√埔阊鍪椎謮,緩緩閉上了眼。兒童期是無知的,茫然無措的青春期卻是懵懂的。這場由現實深烙記憶中、進而轉幻成經常在沉睡中浮現的夢,對多年前的他而言,可以說得上是一場夢魔。

  她純真的美,勾誘著他的情迷,而彼此之間的關系,又令他矛盾地深深自責——她是個姊姊,一個一直護他、疼他,甚至愿意為他付出生命的姊姊!他怎能如此看她?那時的他才十六歲,首次意識到男女之分。

  在肌膚交觸的那一刻,他終于明白心中的不安與躁動所為何來,他的男性意識在吶喊,逼他將掩飾在親情下的好感轉為渴望,正視自己對路羽晨的感覺。

  猛然覺醒的自我意識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怕自己內心那洶然潮涌的情欲,也怕路羽晨那依然無辜天真的眼神——她以一個姊姊的目光看他!而他卻發覺,自己一直是喜歡她的,以一個異性的眼光!在無所適從間,腦中根深蒂固的禮教讓他只能選擇了逃避,逃開了那日漸令他狂亂的路羽晨,逃開了他在腦中無法釋放的感情。

  而這一逃,就是十年。

  黑暗中,唐毅的唇角勾起嘲諷的笑,笑當年的自己,似乎比小時候更加愚笨。小時候還懂得以冷漠來反抗,年歲稍長后,卻怯懦得只懂得逃避。十年,已經過了十年了。

  這場當初困擾他的現實之夢,不再令他感到不安;再次夢見,只有更加堅定他所要追求的目標。如今的他已不若往年青澀,不再消極地選擇逃避,他決定要踏上陽明山時,他就已立下了他所要追求的目標——他將以一個男人的身分,來擄獲她那渾飩未明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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