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滿是蓊郁的樹林,路上沒有人車經過,只有一輛馬車靜靜地停在路旁,除了間或揚起的清脆鳥鳴和駿馬嘶鳴聲外,四周彌漫著郊野自然的清寂氣息。
駕駛馬車的座位上不見人影,車廂里傳來輕微的語音。
“好些了嗎?”谷允臣低問。
朝霧虛弱地點頭,腦中的暈沉讓她完全不想開口,臉色蒼白的模樣和平時倔強的神情簡直是天壤之別。
她好難過……朝霧閉上眼,柳眉微微蹙起。
都怪自己沒事找事做,在發現了只有八根輪軸的車輪轉起來卻像個大圓盤后,便好奇地盯著直看,才一下子,她就開始覺得頭昏眼花,嚇得她連忙坐直身子不敢再看。
沒想到,暈眩感不但沒有因此消褪,反而還有愈演愈烈之勢,隨便一點小震動都能讓她臉色發白,反胃的感覺直逼上胸口,就連到車廂里躺著,情況還是完全得不到改善,最后實在受不了了,連忙下令停車。
“早知道我就不看車輪了,”休息了好一會兒,她才長吁口氣,微弱地開口。
“誰曉得結果會這么恐怖。”
沒對她自作孽的舉動說些落井下石的話,谷允臣淡淡一笑,體貼地遞過水囊。
“喝點水!
“嗯!背F接過水囊,坐起身子想要喝水,卻引起車廂輕晃,一陣欲嘔的感覺再次涌上,好不容易才稍有血色的麗顏又變得慘白!疤臁彼y受地閉上眼,忍不住發出呻吟。
看到她難過的模樣,谷允臣擰眉,突然伸手環住她的腰,足下微一使力,不引起任何晃動地掠出了車廂。
“呼吸新鮮空氣會好過些!彼麑⑺胖脴湎,低聲叮嚀。
朝霧默默地點了下頭,閉上眼。從不曾經歷過的難受讓她百依百順,沒去計較他是否觸碰了她,只是依照他的話用力呼息,柔順地接受他的照顧。
看著她,谷允臣眸中滿是疼惜。之前的她就像只初見天日的刺猬,明明形體只有一丁點兒大,卻倔傲地以為自己可敵得過全世界,而如今,虛弱的模樣雖柔化了她的防備,卻也使她的靈動生氣隨之消散。
朝霧深吸口氣,又長長吐出,郁悶的氣息里夾雜著一絲感嘆。她已經很久沒這么病懨懨了,老天爺像是把她們兩姐妹的病全給了夕顏似的,從小夕顏就是體弱多病,而她生病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感覺額上有著清涼觸感,朝霧微微睜開眼,卻見拿著布巾的修長手指從眼前晃過。
“再休息一會兒。”見她睜眼,谷允臣微微一笑,動作輕柔。
他正用沾濕的布巾替她擦拭冷汗,動作是那么地小心翼翼,仿佛她是個易碎的珍寶……驀地,心頭竄過一抹悸動,朝霧連忙閉眼,怕那抹沒來由的情緒被他發現。
娘死的早,府里的奴婢對她也只有敬畏,她從沒嘗過這種溫柔的感覺,那感覺好特殊,雖然只是小小的舉動,但那溫暖的關懷卻濃濃地將人包圍。為什么?他只不過是谷家的一個護衛,為什么他能給她這種感覺?朝霧睜開眼,抓住他的衣袖阻下他的動作,直直地望進他的眸子——
在那片沉靜的幽邃中,閃耀著撼動人心的溫暖光芒,那是她不曾在任何人眼中望見的……
“怎么了?”沒讓她突然的舉動嚇著,谷允臣溫醇的嗓音帶著慣有的笑意,被她抓著的手就這么停在半空中。
在未曾謀面的谷允臣眼中,是否也會出現那種暖人的光芒?美眸一黯,朝霧輕合下唇,搖了搖頭,松開的手緩緩放下。
“我好多了,可以出發了!彼霾恼酒,轉身往馬車走去。
“等等。”谷允臣開口攔阻她。“我們要棄車而行!
“為什么?”朝霧聞言回頭,一臉詫異。
“你沒辦法坐車。”谷允臣越過她朝馬車走去。“在這兒等我!
她沒辦法坐車?朝霧擰眉,連忙追上。“為什么說我沒辦法坐車?”
“為什么?”谷允臣眼眸微瞇,回頭看她。怎么才一恢復,她就立刻將方才的痛苦拋諸腦后了?“你剛剛那樣子還不夠難受嗎?”
朝霧一怔,隨即不服地抗議!拔抑灰獎e看車輪就好了,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好好的。”
“那是因為你那時剛上車,新鮮感掩蓋了一切不適!惫仍食冀忉!翱窜囕嗈D動只是一個引發點而已,否則為何你進到車廂休息后,還是覺得難過?”
可是夕顏還等著她去救啊,假如換成步行,還得耗費多少時日?!“我受得了的!北绕鹣︻伌惺艿目,這點小小的暈眩算什么?朝霧傲然嗤哼,轉身朝馬車走去。
突然,一只手臂打橫伸出環住了她的腰際,她還來不及反應,雙腳已然離地,轉了一圈,他那順長的身形完全阻擋了她的視線。
“你做什么……”朝霧怒喊,卻在接觸到他的眼神時,突然噤口。
俊傲的臉依然,卻散發著一股攝人的無形魄力,和方才的溫柔完全兩樣。朝霧怔怔地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犀冷的目光直視著她,見安靜下來,谷允臣才又轉身走向馬車。“在這里等我!
她怎么這么沒用?才被他看了一眼就啞口無言!壓制的眼神才一別開,遺忘的憤怒立刻涌上心頭。朝霧快步跟上,怒聲抗議。“你明明答應這一路上要聽我主意的!”
為什么她不把心思用在照顧自己上頭?谷允臣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慍色。她一心只想救回妹妹,卻完全不顧己身的安危,也不權衡自己所能承受的限度。馬車的搖晃,不僅是她受不了,他也不想再見到她那會讓他揪心的虛弱模樣。
強硬的手段是無用的,只有讓她再受些折磨,她才會妥協。他倏地回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她!吧宪。”他簡短道,足下一點,徑自躍上馬車。
他的干脆反倒讓她微微一怔。她還以為得經過一番爭執才得以說服,想不到他這么守信諾!對自己的事先約法三章感到得意不已,朝霧揚起了笑,腳步輕快地走向馬車。***
很快的,自信滿滿揚言說“受得了”的人,再度被那難受的暈眩折騰得慘無血色。
憑著一股傲氣,盡管難過得五臟六腑幾乎翻了過來,朝霧依然緊緊咬牙,抵死不肯開口求他停車。最后還是谷允臣不忍見她再這么折磨自己,主動將馬車停下。
“車里有馬鞍和韁繩,我們明天棄車騎馬!睂⑺е淋囃鈽湎滦,谷允臣直接宣告,堅決的語氣里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朝霧已虛弱到只能微點螓首,隨即閉上了眼,強忍著胸口翻騰的感覺。
“你沒騎過馬,可能會覺得顛簸。不過,先試試看,假如真的不行,我再想辦法。”她可憐的模樣讓他不忍苛責,谷允臣無聲嘆口氣,放柔了語調!拔視米疃痰臅r間趕到祁山的,你放心!
他知道她的顧慮,也顧慮著她的顧慮。感動涌上心頭,他對她的一意孤行沒有任何責備也讓她感到內疚,朝霧輕咬下唇,又輕輕點了點頭,道歉的言語在心里纏繞,卻始終無法掙脫那股固執的傲氣沖出口。
“吃點東西。”谷允臣從車上拿了干糧和水遞給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磥,今天是趕不到城鎮了。
“我不想吃!背F皺起眉頭,搖了搖頭,食物的味道讓她覺得反胃。
“想吃再告訴我。”知道她不舒服,谷允臣并沒有強迫她!澳茏邌?”他蹲在她面前,關心地察看她的臉色。
朝霧點點頭。其實只要踏上不會搖晃的地面,情況就會改善了。“要繼續趕路嗎?”她問道,雙手撐地用力站起,一個不平衡,差點撞上跟前的他。
谷允臣及時出手相扶,化解了她仆跌的狼狽,扶她站直身子!皠e急,今天到此為止,我們該找地方過夜了!背F聞言抬頭,才發覺時已夜幕低垂,點點星子隱約可見。怎么這么快一天就過去了?被她的不適耽擱,今天根本就沒走到什么路!不自覺地,她自責地嘟起了唇。
她悶悶不樂的模樣讓他不禁莞爾,谷允臣牽著馬轡,朝她招手。“過來。”
“不是要把馬車丟掉嗎?”朝霧抿唇瞪著那輛讓她受盡苦楚的馬車!案陕镞牽著它?”
“它還是有最后的利用價值!惫仍食家恍Γ琅缘臉淞掷镒呷!坝辛怂,我們就不需要露宿野外。”。
她怎么沒想到?朝霧吐了吐舌,加快腳步跟上。“騎馬會不會很恐怖?”覷了高度及肩的馬背,她好奇地問道。
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對騎馬頗感興趣。谷允臣挑眉脫了她一眼。他以為一般姑娘家該是對這種龐然大物避之唯恐不及才是,只是,他忘了會擅自離家的她和一般姑娘家大不相同。
“有我在不會讓你摔著的!彼Φ溃x定一處空地將馬車停下。“就決定這里!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樹林里過夜呢!朝霧眨著晶瑩的眼,好奇地四處打量。
濃密沉厚的葉叢在頭頂上無邊蔓延,遮蔽了天,遮蔽了夜,形成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帶著黑暗的莫名詭異,像是整個世界只剩下她獨自一人。
“程云……”恐懼無端涌起,朝霧開口叫喚,一回頭,卻不見那抹令人心安的身影。
他到哪兒去了?她心一凜,目光著急地在四周梭巡。
“你在哪里?別嚇我!”清亮的嗓音里有著難掩的顫抖,朝霧下意識緊攫衣擺,觸目所及的昏暗讓她更加心慌。“出來啊!”
“在這兒!
熟悉的溫醇嗓音傳來,朝霧連忙朝聲音來源望去,看到他抱著木柴走近,原本高懸的心倏地落下。
“你去哪里了?”恐懼褪去后,朝霧不禁怨道。
“撿柴火!惫仍食紡膽阎心贸龃蚧鹗_始生火,睇了她一眼!霸趺戳?”
他的順口問句卻讓朝霧微微一愣。怎么了?她也不曉得那種情緒是怎么了,乍失他身影的驚慌嚇壞了她,一股被遺棄的絕望緊攫了心。
“我以為……你丟下我了。”她咬唇,下意識貼近他身旁坐下來。“為什么不先說一聲?”
她知道她那無意間流露出的依賴神情有多惹人憐愛嗎?看著她難得的柔順神情,谷允臣溫柔一笑!拔蚁肽銘摬粫矚g這個工作,而且也只是一會兒工夫而已,所以就沒叫你。嚇到你了?”
“才……才沒有!”朝霧連忙否認,然而頰上的赧紅卻透露出她的心虛。
瞧瞧,馬上又換回倨傲的她了。谷允臣眸子閃過一抹黠光,故意逗她!翱墒俏覄倓偯髅髀牭接腥苏f‘別嚇我’!彼裘迹庥兴傅匦。“我以為有連被搶兩次都不會感到畏懼的勇氣,應該是不在乎這點時間的獨處才是。”
早知道那時他在附近,她打死都不會說出那像在求助的話了!朝霧羞惱地紅了臉,唇一撇,依然嘴硬地嗤哼道:“我才不是怕獨處,而是怕你偷偷跑回谷府去通風報信!
“是嗎?”她的死不認輸讓谷允臣低笑出聲。
擺明了不信她的話嘛!朝霧惱怒得雙頰赧紅,一時間卻又找不到話反駁,只能用清靈的大眼瞪他!皠e這樣笑!”
“好,我不笑!惫仍食寂e手作投降狀,果真聽話地抿直了俊薄的唇,然而那雙極具魁力的眸子,卻彎成了漂亮的半月狀。
“你……”朝霧為之氣結,霍地起身,檀口微啟,卻依然不知該說些什么!拔也桓阏f了!”最后握緊雙拳,忿忿地朝馬車走去。
這倔傲易怒的個性逗起來真有趣,谷允臣開心地揚起了唇角。“需要我扶你上車嗎?”他揚聲問道。
“不用!”朝霧沒好氣地應道,背脊一挺,更是頭也不回地往前進,大有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意味。
倔,卻倔得可愛。目送她攀著橫桿,笨拙地爬上馬車,谷允臣撥弄著火堆,仍不自禁地輕笑。
車廂一陣晃動,只見朝霧又手腳笨拙地跳下了車,板著臉筆直走到谷允臣面前。
“站起來!彼粗馈
她背在身后的手引起了谷允臣的注意!澳隳弥裁?”他問道,依言站起。
“轉過去!背F沒有回答,又下了第二道命令,見他不動,又開口催促。“快點!”谷允臣擰眉,望見她眼中的堅持,只得順從地轉過身?刹乓晦D身,他的手就被由后抓起,腕間的粗糙觸感立刻解答了他的疑惑——她拿麻繩綁他!
雙手微一使力,麻繩立刻陷入肌膚,她真的綁得很緊。“你在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半夜會不會對我做出什么舉動?”朝霧低哼了聲,拍了拍手,得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败嚿嫌新槔K,正好派上用場!
馬車上總有些備用的繩索,但誰想得到她竟會拿來綁他?谷允臣有些哭笑不得!皠倓偟郎嫌芯Z說這樹林常有盜賊出沒,快放開我!
“別騙我了,若真有危險,你怎么可能會選在這兒過夜?”朝霧皺了下鼻子,完全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那是因為我自認敵得過那些山賊!惫仍食寄椭宰咏忉,當時她正暈著,所以才錯過路上的警語!艾F在你綁著我的手,我怎么可能打得過?”
“沒山賊,干嘛還擔心打不過?”朝霧嗤笑一聲,還是不信他的話。“就算真的有,也不會再讓我遇到了,我遇過那么多次,不會真那么倒霉的!
“有一就有二,無一不成禮,為什么你不會認為遇過那么多次搶劫,是你的運氣所致?”只要事情一由她主導,妨礙就會緊接而來,他心里有種強烈的預感,今夜定有一劫。
“我就是不會。”情勢操控在地手上,朝霧驕傲地一笑,轉身走向馬車!懊髟缫妵D!”她一揮手,爬進了車廂。
方才是誰認為她倔得可愛的?谷允臣回頭看了被綁得死緊的手,無聲地低嘆口氣。***
“朝霧,快起來!”
好夢正酣時,朝霧被輕微的叫喚從夢境中拉回現實。
怎么回事?長彎的眼睫輕扇,觸目所及的黑暗讓她一時間分不清身在何方。
“朝霧!”又一聲輕喚,讓她瞬間清醒,驚坐起身。是他!“你怎么進來了?!”
“噤聲!惫仍食歼B忙低聲制止她的驚呼!坝腥苏覀冞@里來,快點解開繩子!
朝霸凝神傾聽,但是除了風聲,什么也沒聽到!澳銊e想騙我!”她連忙后退,和他拉開距離,黑暗中,她只能警戒地瞪著他發亮的眸子。
“是真的!”就算再怎么自信從容的人,在這緊急時刻,也不禁發怒!坝兴尿T蹄聲往這兒而來,可能是山賊派出巡邏的探子?禳c解開繩子!”
他語中難得的嚴厲,讓朝霧一凜。那迫在眉睫的緊張氣息,還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出現……“你轉過去。”咬唇猶豫了一會兒,她終于答應。
谷允臣轉過身,將被綁的手朝她抬高,聽著愈來愈近的馬蹄聲,臉色愈來愈沉重。
奇怪?她那時是怎么綁的,怎么都解不開?黑暗中,朝霧擰眉摸索著解繩,漸漸地,她也聽到了聲響。他說的是真的!心里一慌,手上動作更是加快,卻是越急越手忙腳亂,麻繩反而纏成了死結。
“這里有人!”突然,馬蹄聲歇,外頭傳來了說話聲。
朝霧渾身一僵,心在瞬間涼了半截,全身無法動彈。
“攀住我,快!”谷允臣一聲低喝化解了她的呆怔。
危急間,朝霧只記得抓住那個和她相依為命的包袱,自后抱住他的頸肩。
“抓好!”谷允臣叮嚀,語音未落,他們已騰空躍出馬車。
他們……在飛!朝霧睜大了眼,驚呼因過于詫異而梗在喉頭,發不出任何聲響。
“車里有人!一男一女,女的身上有包袱!”
“快!他們要逃了!”山賊見狀,急忙策馬追上。
感覺他們像風般疾馳,那飛快的速度讓朝霧害怕地緊咬下唇,雙手死命攀著。山賊的追喊聲像是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他們跑得過馬嗎?忍不住心頭的擔慮,朝霧回頭往后看去,發現追得最近的山賊離他們依然有段距離,這才稍稍地松了口氣,然而,山賊手中一閃而過的亮光,卻又讓她倒抽了口冷氣——他們手上有刀!直到此時,她總算意識到他們和她之前遇到的地痞流氓不同,地痞的目標只在財物,可他們卻是將人命視如草芥的山賊!心里一慌,緊抓的手不由自主一滑,疾奔的速度讓她從谷允臣背上狠狠摔跌落地,連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趴伏在地,一動也不動。速度太快,谷允臣收勢不及,等頓下步子已奔出了好一段距離,一回頭,山賊已朝她逼近。“朝霧!”他臉色一變,急忙傾盡全力疾速奔回。好痛……盡管摔得七葷八素,聽到他的聲音,朝霧仍強忍全身疼痛勉力撐地站起,咬著牙,踉蹌地朝他的方向跑去。
“抓到你了!”山賊邪惡的笑聲近達身后,朝霧下意識回頭,卻見一把閃著銀光的彎刀朝她揮下!一時間,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刀子,全身動彈不得!
在千鈞一發之際,谷允臣及時將她撞倒,兩人朝路旁的草叢滾去,避開了致命的一擊。身子才一落地,谷允臣立刻足下一點朝山賊使勁踢去。
“啊……”山賊來不及閃躲,狼狽地滾下馬,痛呼聲才沖出喉頭,又被谷允臣在胸口重重的一踹硬生生截斷,立刻昏死了過去。
草叢化解了仆跌的勢子,并未再增加什么傷勢,但剛才在鬼門關前游走一遭的驚險嚇壞了她,朝霧坐倒在地,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半晌站不起來。
傷了他們的同伴,他們絕不肯輕易罷休!谷允臣神色一沉,原本考慮到雙手被綁難以顧慮到她,不想和山賊正面沖突,可事到如今,卻不得不放手一搏。
“待在那兒,別出來!”谷允臣朝草叢里的朝霧一喊,隨即用足尖挑起地上的彎刀,朝其中一名山賊激射而去,山賊閃躲不及,立刻應聲落馬。
不等其他兩人反應過來,他又迅速朝另一名山賊躍去,兩個凌厲的足掃,山賊隨即砰然落地,完全失去意識。余下的那個山賊見苗頭不對,急忙勒馬,快馬加鞭地朝來時路奔去。
“拿刀子割開繩索,快!”谷允臣低喝。那個逃脫的山賊絕對會回山寨討救兵,他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
那聲急喊喚回了她空白的神智,朝霧連忙拾起一把彎刀,用力割著那差點害死他們的繩索。握著彎刀的手抖著,好幾次不小心割傷了他的手,滲出了血?粗切┮蠹t的血漬,朝霧狠狠咬唇,他的默不作聲,更是讓她自責得淚濕眼眶。
感覺手上的束縛解開,谷允臣立刻回身將她打橫抱起,使力躍上樹梢,借著搖晃的樹枝彈動,靈巧地游走每棵樹間。
她的幼稚無知差點害死了他們兩個……朝霧緊緊地環住他的頸肩,唇咬得死緊,淚水無聲地滂淪而下。他說的沒錯,她果然會招來麻煩,但并不是因為她的運氣,而是她的無知所致……
覺得離得夠遠了,谷允臣尋著了一棵枝干較為穩固的大樹停下。叉開的枝干形成天然背靠,他倚著枝干坐下,讓朝霧靠著他的胸膛。
腦海中浮現那把彎刀朝她揮下的畫面、他的心也差點隨之停止。谷允臣長長地吁了口氣,一直緊繃的情緒直到此時才放松下來。
托她的福,他嘗到了許久未曾經歷的危急滋味。
“你剛剛摔下去有沒有受傷?”谷允臣輕輕撥開她散在頰邊的發絲,關懷地問道。那一下,摔得可不輕。
那輕微的擦撞傷,根本比不上她在他手腕劃下的傷口嚴重……朝霧搖頭,懊悔的淚滑落臉龐。“我……”滿腔的歉疚急欲傾訴,一開口,卻是未語先哽咽。
“沒有就好。”沒讓她繼續說下去,谷允臣輕柔地將她攬靠胸前,在她耳畔低聲道:“什么都先別想,好好睡,有什么話明天再說!
為什么不罵她?為什么不怪她?感覺他溫暖的體溫,朝霧難過地咬唇,無聲啜泣,洶涌的淚幾乎沾濕了他的衣襟。
攬著她顫動的肩,谷允臣知道她在哭泣,為了她自己的行為而失聲痛哭,可他卻沒有開口,只是這么靜靜地挽著她。
因為他深知這個時候不論他說什么,都只會讓她加深懊悔;而若讓她開口道歉,也只會讓她更加陷入歉疚的心理折磨。倒不如好好地讓她休息一晚,等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復后,再來面對這件事。
擁她在懷中,才愈加發覺她的纖弱。谷允臣無聲地喟嘆口氣,愛憐地將她擁得更緊。
他的胸膛好溫暖、好寬闊……啜泣漸歇,經過一夜折騰,朝霧疲憊地閉上眼,聽著他恒穩的心音,原本慌亂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在他的溫柔懷抱中,仿佛世上沒有任何值得她擔慮的事,仿佛方才的危險,只不過是場噩夢……朝霧低低喟嘆了聲,下意識地更往他的溫暖偎去,緩緩地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