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臺灣
原薰雨只覺得自己一睡著便來到另一個空間,尚未來得及看清自己身處之地即讓一股力道撞倒。
“不要!我沒有必要接受手術!我好得很!我什么都不要!就讓我這樣過一輩子好了!你們誰都不能阻止我!”少女尖聲大叫后轉身沖了出去,倒霉的原薰雨就這樣被她撞個正著。
“澔澐!”一群人的聲音全混雜在一起,在見著唐澔澐身下的原薰雨時,有半數(shù)以上的人發(fā)出驚呼:“薰?!”
原薰雨撐起上半身,搖搖被撞暈的頭,睜開眼,一雙殊絕的冰藍眸子映入沒出聲的人眼里,這下他們不驚呼也難。
這么一雙美麗又特殊到極點的眼眸,配上原薰雨那張俊美麗無儔的容顏,簡直就是天姿絕色。
撞進他懷里的少女也讓這奇異的氣氛感染,她緩緩抬首,感覺身下的觸感跟地板相差甚遠。
比地板的溫度還高,可是又比人的體溫低,還有心跳聲……心跳聲?!
少女一驚,連忙推開原薰雨,一手撫著加快跳動的心,“你是誰?”
無暇好奇他的體溫為何不似一般人,她只想遠離可以和所有人接觸的機會。
原薰雨毫無預警的被她一推,整個人再次倒下,所幸這次他反應迅速,及時使用穿透力,否則他的后腦勺肯定會腫個大包。
老天!這還是他第一次一來就這么狼狽的。原薰雨不禁自嘲地微揚嘴角,低首看著這名活動力十足、天外飛來的“致命物”——黑發(fā)黑眸,眉宇間有著倔強的傲氣,與她柔和的五官形成強烈的對比,就像草原入夜與白日的強烈差異。
咦?這女孩的眼睛焦距……
“小女孩,沒人教你撞到人要道歉嗎?”原薰雨冰冷的嗓音教整個空間的溫度至少下降五度。
“你……”唐澔澐眨眨眼,不曉得這個男人是誰,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她家,可是似乎很熟悉似的。
還有他的聲音——奇跡似的凍結她的激動情緒,好似在記憶深處曾聽過這個聲音……
!她知道自己撞到誰了,是薰雨叔叔!十三年未見的薰雨叔叔,在她小時候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他。
她心一緊,突然不想讓薰雨叔叔看到這樣的她。
“澔澐,你沒摔著吧?”張珞琤將女兒扶起,查看她的身子有無受傷。
“媽……”澔澐眨眨眼睫,她最不想傷害的就是生性溫柔的母親,可是傷害的話語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吐出。
打從她眼睛受傷開始,母親就一直承受著她的怒氣,明明知道母親是無辜的,但她就是無法敞開心胸,坦然面對眾人的關懷。
“別理她,小琤!碧瓢}鈞一把扶起原薰雨,語氣嚴厲的說:“她已經(jīng)立志當個瞎子了,還需要別人攙扶嗎?”
唐皚鈞弄不清女兒在想什么,難道她不知道她這樣最難過就是小琤嗎?偏偏她一犯再犯,讓小琤一再的垂淚,讓他是心疼又心焦,恨不得除了在國外的兒子外沒再生出澔澐這女兒。
張珞琤聞言瞪了丈夫一眼,然后轉向一臉不馴的女兒,柔聲道;“澔澐,你爸爸是口硬心軟,別理他!
澔澐胡亂抹抹臉,抽出讓母親拉住的手,明知這樣做會讓母親受傷,卻還是什么話也沒說,徑自摸索著上樓去。
原薰雨的視線停在澔澐身上,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若有所思的斂睫,掌心不自覺得捂住心口,感受到澔澐殘留的溫度,默然無語。
“該死的!她到底像誰?”沉默寡言的唐皚鈞難得氣怒道。
“像說話的那個人啰!”林宣逸噗哧一笑的回答。
澔澐的脾氣跟皚鈞是一個樣子,只是少了他那份淡泊木訥及冷眼旁觀的定力。
“林宣逸,你管人家!”蔣冰彤賞他一記拐子。
“小琤跟皚鈞已夠傷腦筋了,你湊什么熱鬧!”
“爸,禍從口出呀!”剛滿二十八歲的林以軒淡淡開口,沒有父親若風般的氣息,反倒與關承羿水般的溫和相似。他這話是同父親說的,但視線卻膠著在原薰雨身上。
好怪異的人,那張絕美的容顏,冰藍色的眸子,還有他出場的方式都怪得讓人不得不生疑。
上次見面時,他才十五歲,現(xiàn)在過了十三年未見的原薰雨……可還能稱之為“叔叔”?
“薰,你還好嗎?”唐皚鈞略帶歉然地看著許久未見卻依舊年輕的好友。
十三年未見,再次相見卻讓他遭受這樣的待遇。
“沒事。”原薰雨眸子溜了一圈,沒留心屋內(nèi)的擺設已先進許多,反而掛心于好友們年歲的增長,悵然嘆道:“你們……”
過了多久呢?昨日仍舊年華如日的好友們現(xiàn)今全成了中年人,而他還停留在原地……不,該說是他與好友們的年齡計算單位不同。
他們是以一百年為基準,而他只有三十年,這樣算來,他還老他們好多歲呢!
這段差距令原薰雨不由得想大笑,可是他卻怎么也笑不出來,近來發(fā)生的事情讓他無法冷靜看待任何一件事情。
心宇的身體虛弱到只能靠保溫箱來過活,他怕心寧可能再也撐不下去,到時候,他們該怎么辦才好?
“十三年了。”關承羿主動告知,溫文儒雅之風依然。望著原薰雨年輕的神采,他不禁感受到自己的老態(tài)。
“真的好久不見了!笔呆崂涞娜蓊伋霈F(xiàn)懷念的笑意。
十三年了,時代一日萬里的在變遷,也只有這位老友始終如一。
“爸、媽,他是誰?”年齡最小的關凱睎還沒滿十八歲,瞪大眼睛看著平空出現(xiàn)的原薰雨。他原先以為原薰雨是女孩子,在聽見原薰雨說話后幻想完全破滅。
“薰雨……叔叔?”關泓儒打量原薰雨良久,才不怎么確定的開口。他是這群孩子中年紀最長的,今年三十四歲,現(xiàn)已是四方集團資訊業(yè)的總裁。
向來冷靜自持的他見著原薰雨也不免訝然,十三年沒見,他竟然還這么年輕。
“泓儒?”忙著認人的原薰雨循聲看向關泓儒,冰藍眸子在他身上打轉,低冷的嗓音有著掩不住的訝然。“你長大了!
上次見到他的時候,泓儒還是個二十一歲的學生,轉眼間他已成了有為青年。
“薰雨叔叔,你一點都沒變!标P泓儒不知該用什么心情面對原薰雨,只因他看起來比自己小上十歲,可是他從以前就是這副模祥。
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任憑他這顆天才腦袋如何想,也想不通。
“薰雨叔叔?!”楊可風則是瞪著他大叫,“你是薰雨叔叔?!”
今年二十八歲的她對父母親口中常提的原薰雨還有一點模糊的印象。
怪哉!怎么薰雨叔叔一點也沒變老?就人類而言,不論如何的預防,還是免不了走上衰老一途,可是怎么薰雨叔叔卻不顯老?
印象中的原薰雨老是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至今已有十三年未見,難怪大伙都訝異得說不出話。
“可風,別叫!彪y得下山來的楊昊予低聲制止女兒高分貝的叫聲。
楊可風聞言收斂起自己的驚駭,安靜的躲到關泓儒身后。關泓儒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楊昊予,你對女兒那么兇做什么?”柳世穎捶了下丈夫,輕聲斥責。
“還是媽媽最好!睏羁娠L朝父親扮個鬼臉,還是不太敢在楊昊予面前做怪。幸好她沒遺傳到楊昊予的心靈感應力,否則只怕她今天不會如此快活。
“可風?”原薰雨看她一眼后,以眼神向柳世穎求證,后者笑著點頭。他看看揚昊予,不由得笑了。
“看來這些年來,你十分的辛苦呵!”
楊昊予不爽的瞪著他,“別以為十三年不見,我就會對你另眼看看!
突地,他臉色一變,專注的看著原薰雨,臉上表情隨著所感應到的訊息而浮上訝異。
原薰雨察覺到他將超能力用在自己身上,絕美冰額一凜,朝他搖搖頭。
楊昊予是除了心宇之外,他遇見的第二名心靈感應者,只是他不懂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能活到現(xiàn)在全依靠他的妻子柳世穎。
楊昊予感受到自己的無能為力,難得的擺出好臉色起身抱住他,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道:“希望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
“我也希望。”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在自己的時代真真正正的與他們相遇,而非只是在夢中。
他想將這些好朋友介紹給伙伴們認識,告訴他們,這些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他們是值得信任的人類。
“薰,你這次來,非得同我們好好聊聊才行。”
發(fā)覺氣氛有些不對勁,關承羿不動聲色的說。
“當然,那么‘久’不見,是該好好聊聊!睂λ,距離上次的夢境才過了兩年,但對夢中的好友們來說,竟已過了十三年!皩α耍瑒倓偰鞘菨粷钒?”
他記得自已是用母親的名字替這名和他有緣的孩子命名的,他還記得澔澐那小小的手指捉著自己的小指時,滑過內(nèi)心的暖流,還有她五歲時跟前跟后的淘氣身影。
玉石光彩照耀的江波流水。澔澐,就叫她澔澐吧!他還記得自己是這么說的。而她現(xiàn)在已長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想起適才她撞倒他的情景,原薰雨再次不自覺的捂住心口,那抹淡淡的溫暖仍殘留著。
“嗯!睆堢蟋b點點頭,眼底有掩不住的憂傷。
“她長得好像你,小琤。”原薰雨的視線落在張珞琤身上,想起的卻是澔澐的臉孔,她五官柔和似張珞琤,但眉宇間的倔強卻似唐皚鈞。
“只是,”原薰雨想起澔澐怪異的舉止!八难劬Α
身為眼科醫(yī)生,他心中已有答案。
“先坐下來再說吧,得好好把握時間!笔呆衢_口。
她這句話只有在場的幾位長輩知道意思。
“可風,以軒,凱睎,我們上樓陪陪澔澐!标P泓儒明白長輩們同原薰雨需要私下聊聊,開口將幾個小的趕到樓上去。
石翊翎和關承羿朝關泓儒頓首,后者僅是淘氣的眨眨眼。
“他們都長得好大。”原薰雨目送他們離去,他上一次見到他們時,他們有的才十幾歲,有的還只是抱在懷里的小娃娃。“你們好福氣。”
“薰,說不定你下次來的時候,他們就跟我們一樣成熟了!绷中菡{(diào)侃道。
原薰雨略帶感傷的望著好友,下次,他可能再見到他們嗎?
“薰!”一群人的吼叫聲將他自出神狀態(tài)拉回。
“你們知道你們的聲音很大嗎?”原薰雨捂住耳朵啼笑皆非的說。
“幸好!绷中菟闪丝跉,“你知道我多怕你又突然在我們眼前消失不見嗎?”
這名好友要碰面比什么都難呀!
原薰雨一怔,微彎唇角,“放心吧,我要走,不一定走得了,我不走,也不一定留得了!
對自己這特殊的超能力,他根本無法控制,有時候他會覺得有一條無形的線在牽引著他與他們相識,卻不知為何相識,為何來到此。與其說擁有這項超能力,倒不如說是命運之神開的玩笑。
其他人互望一眼,瞄著原薰雨清朗中帶著濃重傷懷的笑容。
“讓我看看澔澐的眼睛吧!苯(jīng)過良久的沉默后,原薰雨微露出個冰冷的笑容,輕聲道。
“薰……”唐皚鈞盯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唐的意思是謝謝你。”林宣逸拍拍唐皚鈞的肩,替好友說出他無法說出口的話語。
“把握時間,活在當下!边@話由原薰雨說出更添不少感慨。
眾人再次相覷,一抹寒流竄過他們的心房。
“薰,答應我們!笔呆犭y得激動的上前握住原薰雨的手,對上他那雙載著無數(shù)冷霜卻又斥著暖意的冰藍眸子,語音微顫,“下次……下次我們再見面時,別忘了我們!
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有這樣的預感。
原薰雨拍拍她的肩,點點頭,石翊翎才放心的退下。
蔣冰彤隨即撲過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千萬不可以忘記你許下的諾言。”
為什么會這么不安?他們都不明緣由,卻不約而同有這樣的想法。
原薰雨感受到好友們的不安浮動,只是微彎唇角,無言地頷首,許下承諾。
不會忘記,不會忘記……
“薰!”楊昊予倏然大叫。
只見原薰雨毫無預警的倒下,一群人登時手忙腳亂起來。
“薰!快醒醒!”
原薰雨微偏頭,下意識將這個擾人清眠的聲音隔離在外,他已經(jīng)七十二個小時沒有合眼,現(xiàn)在他最需要的就是睡眠。
“薰!醒醒!心宇他……”直宇的叫聲又快又急,拼命想喚醒他。
原薰雨皺眉睜眼,映人眼簾的是直宇那頭亮眼的紅發(fā)和他有力的拉扯。
“黃!心宇……心宇一直在……”直宇結結巴巴的說不出重點,但他粗重的喘息與泛紅的眼眶在在說明有事發(fā)生。
“心宇怎么了?”聞言,原薰雨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他跳下床,任著直宇拉他到醫(yī)務室。
一到醫(yī)務室,只見舞羽、時雨和老爹——史克維茲博土——都圍在心宇休息的保溫箱邊。
氣氛異常的凝重,原薰雨的腳步不由得沉重了起來。
“怎么……怎么會這樣?”原薰雨那張絕美冰顏些微扭曲,縱使內(nèi)心受到?jīng)_擊,他的表情還是冰冷的。
心宇被面無表情的揚雨抱在懷中,似雪般的銀發(fā)染上滴滴血痕,俊美容領教銀發(fā)給遮了去……原薰雨未經(jīng)診檢便知心宇已進入彌留狀態(tài)。
沒救了……心宇沒救了……心中空洞的回響著這樣的話語。原薰雨只覺死亡離他們好近、好近,他們眼睜睜看著心宇發(fā)病,眼睜睜看著他們的MATRIx!
他們一直極力避免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如果這世上真有神明的話,原薰雨真想到他跟前質(zhì)問:為什么他們得面臨這種事情?為什么?
他癱坐在椅上,覺得精神與身體在猛烈撕扯著,幾乎要將他整個毀滅。如果這便是生命的意義,那他們活在世上有什么用?
他們這么努力活著,卻還是逃不過三十歲的大劫,心宇更是提早發(fā)作,他們?yōu)槭裁匆惺苓@些?
只因為他們是生化人與人類的混血嗎?只因為他們是那些從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研發(fā)成功的生化人的兒女,就得承受這樣的遭遇嗎?
那些科學家們說不定全作古了,只剩下他們的復制人或是后代,但無辜的他們卻得承受那些該死的科學家們帶來的禍根!
這是什么世界!
原薰雨無言的盯著心宇,話全數(shù)梗在喉嚨,怎么也吐不出來。
他們是為了什么來到這個世界?如果只是為了三十年的壽命,他們?yōu)槭裁匆簧聛?他傷痛地閉上了眼。
頭一個發(fā)現(xiàn)原薰雨異樣的是舞羽,她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薰,你還好吧?”望著他慘白無人色的臉龐,她不由得憂心地問。雖然他總是一臉冷冰冰的,但他們這些熟識他的人還是看得出他的心情起伏。
原薰雨睜開冰藍瞳眸,望入與他有著同樣眸色的舞羽,來不及說什么,黑暗便蠶食了他的意識。
無依的他想捉住些什么,可是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澔澐留下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