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見。
微微刺痛的眼睛因某種原因而無法睜開,但是,他知道他周圍有人。
「你將會有全世界最厲害的雙眼!」他身旁有個聲音興奮地低喁著。
「厲害的雙眼?什么意思?」他惶恐又不安地挪了挪虛弱的身體,因眼球的不適而顯得呼吸急促。
「眼球水晶體的變種,會讓你的瞳孔收放自如,我現在在你眼球內部加裝一個微晶片感應器,你的目光透過這個感應器,便會產生如雷射般的光束,到時,你的眼睛就是個最強的武器……」
「不!我不要變成武器!不要再往我眼睛里加東西了!我不要!」他抗拒地大叫。
「安靜點,孩子,這可由不得你,你是在眼球變種方面的唯一幸存者,加上你的超高智商,我深信你必然會是一件最成功的實驗成品!」
他感覺到一大堆人壓住了他,接著,一根冰冷的針扎進他的體內,他憤怒地大喊著:「放開我!我不是實驗品!放手——」
「等我完成這項實驗,你會感激我的,呵呵呵……I 「不——」他聲嘶力竭地吶喊著,接著一股強烈的巨痛從他的雙眼向周身漫開,仿佛要將他的眼球挖出……
「啊……」
諸葛縱橫猛地驚醒,原本埋俯在桌上的頭彈直而起,他喘著氣,過了好幾秒才漸漸從噩夢中抽離,回到現實。
吐口氣,他靠回皮椅,將頭往後仰靠,伸出雙手,蒙住自己的眼睛,這才發現手心竟然全是汗水。
許久不曾出現的夢魘為什么會再次騷擾他?都過了十三年了,他以為他已經克服了心中的所有陰霾,以為他已走出那個噩夢……
也許是太累了的關系,連日來的奔走加上時差,搞得他筋疲力盡,才會連意志力都松懈了。
揉了揉雙眼,他挺直上身,拿起擱在一旁的金框眼鏡,怔忡地隨手把玩著。
這副眼鏡既沒度數也沒色澤,但卻是他從不離身的重要物品,戴著眼鏡,他才會覺得自己和別人一樣,才會忘卻自己有雙奇異得駭人的眼球,是個能以目光殺人的變種異類……
老實說,眼鏡對他來說象徵意義大於實質意義,他自知靠著眼鏡來安撫心靈表示他的自制力仍然不夠,不過,這已是他的極限,他不想再浪費精神去介意自己的雙眼,眼鏡若能讓他平靜,倒省了他不少事。
他自嘲地揚起嘴角,戴上眼鏡,端起電腦旁的咖啡啜了一口,陡地挑剔地皺起俊眉。
冷掉的咖啡真難喝!
將咖啡杯放回去,站起身,他伸個懶腰,踱向辦公室的大窗,望著窗外燦如珠寶的萬家燈火。
他差點忘了,這里是香港,是程唯恩為他準備的辦公室,不是他的住處,但,哪里才算是他的家呢? 北極星島?還是舊金山那個徒具形式的房子? 玻璃窗反映出一尊寂寞的身影,他嘆口氣,拉松了頸間的領帶。
在人們欣羨的眼神中,他是個年輕有為的商界菁英,是注重品味及格調的雅痞仕 紳;但從沒有人知道,在他光鮮的外表背後,他曾經連一只白老鼠都不如!
他實在不愿去想起過去的一切,只是,那段往事怎么也磨滅不掉,數不清的實驗、 測試,數不清的改造、植入,有時他總會懷疑,他還能算是個人嗎?除了這身皮相,除 了諸葛縱橫這個名字,他的內部說不定已經異變得四不像了。
諷刺地笑了笑,轉回桌前坐下,桌上放著的一疊資料全是程唯恩的秘書為他收集來 的海安財務資料。
海安企業以船運起家,目前旗下的船運公司在香港和中國都各有不少據點,雖然程 一華倒下的這幾年來獲利明顯下降,不過在程唯恩的努力下,成長率都維持在一定的水 準內,直到今年遇上經濟風暴,海安才陷入了資金調度困難的窘境,進而讓德萊集團有 機可乘。
他真的不懂,「天樞」看上的是海安的哪一點? 這個問題,他無論如何得搞清楚。
正想繼續把資料看完,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程唯恩推開門走了進來,笑著道: 「諸葛先生,一起去用餐吧!說好今晚要慶祝一下的……」
他不餓,本想拒絕,但臨時又改變王意。
或者,他可以從程唯恩口中問出一些名堂來。
「好吧!」站起身,他拎起西裝外套,隨著她走出辦公室。
程唯恩看他臉上有著倦意,關心地問:「你很累吧?」
「還好!顾┥衔餮b,淡淡一笑。
「如果太累,吃完晚餐就早點回飯店休息……」她好心地建議。
「沒關系,我把資料看完再說。」在沒弄清楚「天樞」的目的之前,他怎能睡得安穩? 「你每次接下工作都這么賣力嗎?」她看他一眼。
「是的。」
「你從事這樣的工作幾年了?」她又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笑。
她陡地想起他不談自己的原則,抱歉地咬了咬下唇!笇ο缕,我又忘了不該問東問西! 他笑著點點頭,靜靜地跟她上了車。
啟動車子,她朝熱鬧的街區駛去,一開始,陌生的氣氛讓兩人陷入了沉默,諸葛縱橫斯文中帶著冷厲,她一時也想不出該和他聊些什么,而且他一副不想說話的表情,她只好緊閉嘴巴,安靜地開著車,來到一家高級餐廳。
美酒佳肴,容易放松人的戒心,不過他向來對食物極為挑剔及克制,因此總是淺嘗即止,倒是看著程唯恩毫不做作地吃著盤中食物的模樣,著實令人莞爾。
一整天忙得沒吃東西,程唯恩真的是餓壞了,雖然不見得狼吞虎咽,但餐點一來她就一口接一口將盤子上的東西全部清光,完全不懂商場上利用飯局來談事情的基本原則。
耐心且興味地等著她吃完,他才忍俊不住地笑道:「看你吃的樣子,好像所有的東西都很好吃!
程唯恩一怔,懊惱地發覺自己竟然自顧自拚命吃東西,臉上立刻堆滿歉意,訥訥地道:「很抱歉……我好餓……」
「無妨,看你這樣吃會讓人食欲大增!顾稽c都不介意,畢竟能在男人面前這么率性吃東西的女人實在少見。
「可是你吃得真少,是這里的東西不合你的胃口嗎?」她藉著端起酒杯啜飲時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始終不慍不火,自制且冷靜,他是很斯文俊逸,可是渾身像是被一道墻包圍著,連吃飯的時候也不會露出一點點破綻。
「不,我不太餓!顾忉。
「呃……該不會是我讓你沒胃口吧?』她敏感地皺起眉頭,兩眼睜大。
一陣笑意在他還來不及阻止之前就涌上他的嘴角。
「當然不是!顾α耍忠淮伪怀涛ǘ魅浅稣嬲奈⑿。他發現,她的率真很難讓人對她保持距離,相對的,也很難對她保持戒心。
她怔怔地看著他的笑容,有點癡了……
這是第一次他露出有生命、有溫度的笑容,而笑起來的他竟是……這樣的迷人!
重重吸口氣平緩了胸口的激蕩,她不禁回以燦爛的一笑。
「那就好,我以為是我讓你倒胃口,那罪過就大了!顾猿暗氐。
「你絕不可能讓男人倒胃口的!顾⒅状畏湃巫约旱难酃舛毫粼谒樕。
她不是以外貌取勝的女人,真正讓人注意到她的,是她的氣質。
雖是個千金小姐,但她卻有種鄰家女孩般的清朗氣質,不會讓人感到壓力,明朗溫 暖的笑容自成一格,讓她顯得獨特而有韻味,和她在一起只會覺得舒服,仿佛在她面前 可以卸下所有的盔甲,放心把心靈交給她撫慰……
她有些訝異,沒料到他也會恭維人,心跳陡地漏了好幾拍,不太自在地低下頭,將 耳鬢的發絲拂到耳後。
「是嗎?那可不一定,我弟就常說男人都被我的粗線條給嚇跑了……」
她羞赧的動作沒來由地吸引住他,他的目光定在她頰上的緋紅,幾絡發絲不安分地垂落,意外地令她看來多添了一份嫵媚。
嫵媚……
真奇怪,在他充滿了數字、權力、策略,以及攻擊的腦袋中怎么會出現這種詞匯?他眼中的人類只分敵友,不分男女,二十八年來,女人從不曾影響過他,他也鮮少去注意女人的特質,「開陽」段允飛還因此取笑他是個沒有熱情的「急凍人」呢!
的確,他是沒有熱情,因為熱情只能給人力量,卻不能給人智慧,太多的熱情只會沖昏大腦,做出錯誤的判斷,導致難以收拾的後果,所以他從不放縱自己的情緒,也不讓任何事左右他的喜怒哀樂,在經歷了十多年研究所的痛苦日子之後,他早就決定,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再能控制他,一切都由他自己作主,包括他的呼吸,心跳,和生死。
但在看著程唯恩的此刻,他忽然有種微妙的感覺,他體內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掙脫他自己的掌控……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他迷惑的眼神,整個心魂差點被吸過去,不過,她很快就從蕩漾的悸動中清醒。
千萬別喜歡上他!千萬不要……
她在心里不斷告誡自己,諸葛縱橫是很成熟,又很有魅力,但他卻是遙遠而不可及的,把他當成愛情的對象,只會換來心碎的下場。
理智地控制好自己的遐想,她清了清喉嚨,換了個話題。
「呃……諸葛先生,你覺得我們海安企業能撐過這段不景氣嗎?」
「你們的資金問題不解決,就算不遭購并,也很危險!顾偷厥栈伛Y騁的想法,定了定神,專心回答她的問題。
她聽得雙眉一攬,自責地道:「都是我的關系!我根本不是經營管理的料子,我爸把公司交給我真是個錯誤的決定。」
「經營一家公司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顾D頭看著她,清楚地感受到她口氣中的挫折。
「我真希望我弟弟能早點接手,畢竟這家公司以後還是得交給他……」她嘆口氣。
「為什么?你不想掌控海安嗎?」他眉一挑,頗感詫異。
「不想,這種商場競爭一點都不適合我,我一直想再回學校念書!顾私庾约旱膫性了,她應付不來那么多詭譎多變的人和事。
「你真放得下金錢和名利?把整個企業拱手讓給你弟弟?」他銳利地盯著她。
「名利財富?算了,我爸本來屬意由我弟弟接手海安,沒有必要去爭什么……」
「人性最脆弱的地方,就是貪,永遠抵擋不了名利的誘惑,即使親人之間也錙銖必較,何況又是個這么龐大的企業。你難道不明白,這世界上的財富,得不斷地去爭奪,才會成為自己的?」他冷冷一笑。
在商場多年,他早已看清人類貪婪的嘴臉,別說手足,就算親如父子也經常為了錢互相廝殺。所以,他不相信她會不覬覦海安企業。
程唯恩被他冷漠的神情震了一下,這一刻,她才看清諸葛縱橫也是一個現實且唯利是圖的商人!
「我相信總有不在乎名利的人存在吧!」她不以為然。
「那些人不是不在乎,而是能力不足,他們爭不過別人,於是只有放棄!乖谒挠^念中,「不在乎」只是弱者的藉口而已。
她對他尖銳的理論感到不可思議,這個男人看起來斯文貴氣,也許骨子里卻比任何人還要兇狠嚴厲……
「我并不這么認為,真正的不在乎是已經看出在生命中的價值是幸福知足,而非名利,若是讓我選擇,我會為了追求自己真正的快樂而放棄所有的一切。」她認真地反駁他。
「追求自己真正的快樂?現在還有誰會去注意什么幸福快樂?」他譏諷一笑。
「只要是正常人都會吧?難道你認為名和利比你自己的幸?鞓愤重要?」
他一怔,被她的話擊中向來支撐著他的那個平衡點。
從來,他的價值觀只是用來衡量利益的多寡及任務的成敗,不曾用來考量他本身的 快樂與否,更不會去思索幸不幸福的問題,在他生命中的唯一價值,就是為「天樞」賣 命!
因為唯有不去奢望所謂的「幸?鞓贰,他才能坦然地面對自己是個變種人的事 實。
可是現在,她居然在和他這個變種人談什么可笑的幸?鞓,她懂什么? 正常人又如何?正常人很可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殘忍地剝奪了他們變種人的幸? 樂……
浮動而驟怒的心思讓他的雙眼溫度急增,酒杯在他的注視下微微顫動著,他一驚, 連忙閉起雙眼,手掌支著前額低頭掩飾。
「你怎么了?我……我說錯了嗎?」她驚慌地低呼。
「不,你沒說錯什么,我只是……」他吸口氣,努力要將胸口的慍怒壓回去。
他的樣子太奇怪了!她連忙起身來到他身旁,俯身急問:「諸葛先生,你怎么了? 不舒服嗎?」
「沒事……』他得先讓自己平靜下來才行,否則眼瞳中的雷射光束會開始凝聚而亂 竄。
「讓我看看!」她擔心地蹲下身,試著要摸摸他的額頭是否發熱,但才輕輕碰到他 的手,就被他用力架開。
「我說我沒事!」他不自覺地睜開眼睛低斥,沒想到卻正好與她四目相對。
「你……」她被他兇惡的口氣和動作嚇了一跳,可是更教她驚訝的卻是他那兩只閃 著紫亮白光的瞳眸…… 他幾乎是立刻將她的頭按進自己胸口,急迫地低喝:「別看!別看我的眼睛!」
她就這樣跪倒在他的雙腿之間,愣愣地埋首在他的懷中,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事,腦子里只是閃著兩顆詭異的光亮,耳朵里只是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而鼻間則 充斥著他清爽且毫無煙味的男性氣息。
防不勝防地,她的心一下子就陷了進去……
餐廳里的人都以為他們是對熱戀情侶,大家會心地微笑,沒有人開口打擾。
過了半晌,諸葛縱橫眼中的溫度才降下,他放開她,推推眼鏡,低聲道:「我們走 吧!」
她愣愣地看著他的眼瞳,眨眨眼,又眨眨眼。
他的眼睛……已變回黑色的了!
他避開她探究的眼神,擰著眉一把將她拉起,什么都沒多說,走出餐廳。
那是什么? 程唯恩躺在床上,想著她看到的那雙奇異的眼,不斷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她已經能肯定,那不是她第一次看見諸葛縱橫眼中的亮光,在機場時,他的眼睛就不太尋常了,唐紹宗的兩名隨從很可能就是被他的眼睛所傷……
但,可能嗎? 一雙會發光傷人的眼睛,如妖光,似鬼火,打亂了他給人的君子形象,那一刻,他像個來自地獄的邪異魔人,充滿了令人膽寒的魄力。
他叫她別看,口氣中有著驚慌,仿佛怕被她看見他的秘密……
可她怎能不看?她早已移不開視線,只因不管是正常的他,還是怪異的他,他都已 深深地吸引住她,她愈是提醒自己別陷下去,一顆心就愈忍不住沉溺……
她忘不了他乍然出現的笑容,忘了不了他結實寬廣的胸膛,更忘不了他那份清爽如冬季星空的氣息!
真可怕!
對一個人從心動到喜歡竟可以是這麼短的時間?也許愛情和瘋狂之間原本就是個等號,所以,她戀愛了,同時也瘋了! 「對,我瘋了!我怎麼會去喜歡他?他那種人根本不需要愛情……」她倏地坐起,抓扯著頭發,怔怔地想起送他回飯店時他臉上的神情。
那時,她什麼都不敢問,卸下溫文笑臉的他,比帶著虛假的微笑時還冷,一臉的森然,嚴厲得讓人忍不住發抖。
可是,在他下車前她還是鼓起勇氣開口,「你的眼……」
「忘了你剛才看見的事吧!因為除了工作上的事,我什麼都不會說。」他先發制人地堵住了她的嘴。
於是,她只能將滿腹的疑問再吞回肚子里去,再帶回家來慢慢消化。
他甚至連句解釋都不給,徹底地和她劃清界線,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和她的關系只是主雇,她沒理由,更沒立場過問他的私人問題。
好傷人的態度,他就是這麼個冷厲的男人,而她也早就清楚這一點,好歹在商場也工作了將近四年,見識過了各式各樣的人!她豈會看不出他有個孤獨而驕傲的靈魂?這種男人不是女人愛得起的,尤其是像她這麼平凡的女人……
她就這樣輾轉難眠,直到入夜就無法讓腦袋平息,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傳來父親驚 恐的叫喊聲,她大驚,連忙沖出房間,管家張媽也揉著惺忪的睡眼跑出來,兩人在走道 上差點相撞。
「怎么回事?」她急問。
「別緊張,老爺一定又作噩夢了……」張媽搖搖頭,司空見慣地道。
「作噩夢?爸怎么最近老是作噩夢?」她皺起眉頭,大步走進父親房里。
幽暗的臥室中充滿了藥水味,在香港船運界叱咤一時的程一華已成了一個只能靠著 點滴過日的孱弱老人。
「爸……怎么了?」程唯恩走近床邊,抓住父親枯瘦如柴的手。
程一華緩緩地轉向她,眼中有著恐懼,顫聲道:「那些孩子……就要來了……」
「爸,你在說什么?什么孩子?」她不懂。
「那些孩子……都是我……」說著,程一華竟然哭了出來。
「爸……別哭,那只是作夢而已,沒事的……」她心疼地握緊他發抖的手,柔聲安 撫。
「你不懂……唯恩……你不會懂的……那不是夢……」程一華激動地喊著。
「好好好,我不懂,你冷靜點!顾龘牡乜戳藦垕屢谎,以眼神詢問張媽是否要 叫醫生來看看。
張媽嘆口氣,道:「老爺的情況一直很穩定,就只是夜里常作這些有的沒的噩夢而 已!
「我說過那不是夢!」程一華陡地大叫。
「好,不是夢,那你告訴我到底是什么?什么讓你這么害怕?」她示意張媽將鎮定 劑加入點滴中,并輕拍著他的胸口,連聲哄著。
「那些孩子……他們……就要來找我了……」他斷斷續續地道。
「哪些孩子?他們是誰?」她順著他的話道,這時張媽已將少量的鎮定劑打進點滴 瓶里。
「是我……都是我害的……他們就要來找我報仇了……」程一華愈說愈害怕。
「報仇?」她呆了呆,隨即好笑地嘆口氣。爸果真是在作夢!
「對,他們一定很恨我……我明知道那很殘忍……還是把他們一個個送去……」
「送去哪里?」她心不在焉地問著。
「實……驗……」藥效發作,程一華到後來已口齒不清,漸漸沉睡。
程唯恩幫他將被子拉好,對張媽說:「明天再請醫生來看看,確定一下是否是病情 變化影響他的情緒!
「是!箯垕尩。
走出臥室,關上門,也關住了嗆鼻的藥水味,她靠在門板上,忽然有點難過。
父親的病已經拖了四年了,她真怕他撐不過今年冬天,要是他就這么走了,她該怎 么辦?弟弟唯澤還有一年才畢業,海安又面臨許多問題,壓在她肩上的擔子沉重得幾乎 讓她喘不過氣來,有時候她真想拋開一切,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可是這總得等唯澤能 獨立自主之後再說,現在,她再苦也得忍下去。
慢慢地走回房間,行經唯澤的臥室,她打開門探探,房里沒人,都快半夜一點了, 唯澤竟然還沒回來? 她真的不知該拿這個永遠長不大的弟弟怎么辦,整天只知道上網打電玩,也不想想 他自己的責任,他還真的以為他可以玩一輩子嗎? 心里正犯嘀咕,電話鈴聲突然大作,她嚇了一跳,這么晚了會是誰來電?該不會是 唯澤那個混小子吧? 匆匆來到二樓玄關處,拿起分機接聽,她劈頭就道:「喂?唯澤嗎?」
「姊……」程唯澤的聲音聽來很痛苦,而且有氣無力。
「唯澤?你怎么了?」她錯愕地低呼。
電話似乎被旁人拿走,接著,一個陌生的聲音陰笑道:「程大小姐,你弟弟在我們 手里,想救他的話就一個人到天星碼頭來!
「你說什么?你們……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她驚駭得差點暈倒,這是……綁架 嗎? 「別問那么多,兩點前沒到,就等著收尸吧!」對方說完便掛上電話。
她拿著話筒,恐懼地杵著發怔,怎么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
有人綁架了唯澤!
老天!
「小姐,怎么了?」張媽來到她身後問道。
她猛地回頭,強壓下驚慌,故作冷靜地道:「沒事,你去照顧爸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這么晚了你還要出去?」張媽擔憂地看著她。
她沒應答,沖進房里換上外出服,拎起皮包便駕車出門。
一路上,她心急如焚,眼淚好幾次在眼眶中打轉,但硬是被她忍回去。
現在哭一點用都沒有,只會讓她變得軟弱而已,她得堅強一點才行……
可是,天曉得她已嚇得全身發軟,握著方向盤的手不停地顫抖著,對方沒有提到錢,卻只要她一個人去天星碼頭,她這一去會不會救不回唯澤,自己也成了肉票? 怎么辦?她該怎么辦? 焦慮中,她倏地想起了諸葛縱橫,有如吃了顆定心丸,將車子急急轉向他下榻的飯店。
她確信,此刻能幫她的除了他沒有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