驥遠,今年十九歲。珞琳,和新月同年,今年才剛滿十七。這一雙兒女,一直是努達海的驕傲。比他那輝煌的戰(zhàn)功,更讓他感到喜悅和得意。當然,這雙兒女是非常優(yōu)秀的。驥遠長得俊眉朗目,生性樂觀開朗,自幼跟著父親習(xí)武,練了一身好功夫。珞琳從小就是個美人胎子,再加上口齒伶俐,能說善道,深得父母寵愛不說,也是老夫人的開心果。
這一對兄妹,是熱情的,善良的,都有開闊的心胸,和爽朗的個性。從小生活優(yōu)裕,使他們不知人間憂愁。新月來了,那樣高貴典雅,那樣楚楚動人,那樣清靈如水,又那樣優(yōu)美如詩。再加上,她的孤苦無依,使她全身上下,都帶著一份淡淡的哀愁。她的寄人籬下,又使她眉間眼底,帶著濃濃的怯意。這樣的新月,是動人的,也是迷人的。珞琳完全被她吸引了,整天往“望月小筑”跑,不知能為新月做些什么。驥遠正值青春年少,從第一天見面開始,就在驚艷的,震動的情緒下,對新月意亂情迷起來。
新月并不知道她已攪亂了一池春水,她只是單純的享受著驥遠兄妹的友誼。努達海這次遠征歸來,就有一些兒反常,他比以前沉默,常常心不在焉。他和珞琳一樣,也總是不由自主的往“望月小筑”跑。事實上,那些日子,誰不是有事沒事就往“望月小筑”跑呢?
這天,珞琳知道了新月善于騎術(shù),就興沖沖的向努達海提議,不妨帶新月去郊外騎騎馬,免得她整天窩在家里,難免想東相西想爹娘。努達海深以為然。驥遠正愁沒機會接近新月,聞言大喜,一個勁兒說好。于是,新月、努達海、珞琳、驥遠帶著小克善,和一群侍衛(wèi),就去郊外騎馬。
到了郊外,珞琳看到新月騎的是“碌兒”,就當場撒起嬌來:“阿瑪,你好偏心,把‘碌兒’給新月騎!你從不讓任何人碰你的‘碌兒’,為什么對新月不一樣?我不依,我就是不服氣,我嫉妒死了!”新月有點兒局促了,不知道珞琳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不住的看珞琳又看努達海。只見努達海笑嘻嘻的對珞琳說:
“哈哈!有個人讓你吃吃醋,正中我懷!平常把你慣得無法無天了!”他看著珞琳:“你的‘雪花團’那一點不好了?”
“‘雪花團’沒什么不好,就是不能和你的‘碌兒’相提并論嘛!”珞琳笑著,對新月眨眨眼,讓新月充分了解到她是被“另眼相待”了!靶略!我不管,今天我要和你賽一程,看看到底是‘雪花團’厲害還是‘碌兒’厲害?”
新月有些猶豫,驥遠已在旁邊鼓勵的喊:
“去。∨率裁?殺殺她的威風(fēng)去!”
“來吧!新月!”珞琳叫著,就一馬當先,往前奔去。
新月被這樣一激,興致大起,一夾馬肚,追上前去。
驥遠見機不可失,當然不會讓自己落在后面,嘴中大喝一聲:“駕!”揚起馬鞭,也飛馳向前。
一時間,驥遠、新月、珞琳三騎連成了一線,奔馳著,奔馳著。馬蹄翻飛,煙塵滾滾。三個年輕人,都忘形的吆喝著,呼叫著。新月被這樣的策馬狂奔所振奮了,她確實忘了荊州,忘了傷痛,忘了孤獨,忘了責(zé)任……她開始笑了。她的笑聲如清泉奔流,如風(fēng)鈴乍響,那么清清脆脆的流瀉出來。這可愛的、難得的笑聲使珞琳和驥遠多么興奮呀!他們叫著,鬧著,盡興狂奔著。奔了好大一陣,三個人都是并轡齊驅(qū),沒有分出什么輸贏。然后,新月把馬放慢了下來,驥遠就跟著把馬放慢了。
珞琳掉轉(zhuǎn)馬頭,發(fā)現(xiàn)驥遠正和新月有說有笑,眉飛色舞的。她看出了一些端倪,就奔回來打趣的說:
“好哇!新月!你太藐視人了!居然邊賽馬邊聊天!就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有的事?”新月急道:“我追不上你呀!我認輸好了!”
“太沒意思了,誰要你認輸呢?”珞琳嚷嚷著:“別把‘碌兒’調(diào)教成了小病貓!來!讓我?guī)湍慵右槐!”珞琳一邊說著,就一邊提起馬鞭,冷不防的抽在‘碌兒’的屁股上。
“啊……”新月驚叫了一聲,身子猛然往前沖,韁繩都來不及拉緊,碌兒已受驚狂奔。
“新月……”驥遠大驚失色,急起直追。
珞琳覺得好玩極了,在后面哈哈大笑。但是,笑著笑著,她覺得不太對勁了。只見碌兒發(fā)瘋般的狂奔,新月匍匐在馬背上,左右搖晃著,手忙腳亂的撈著松脫的韁繩,眼看就要跌下馬來!袄№\繩!”驥遠急得大吼大叫:“把碌兒穩(wěn)住,快拉韁繩……”新月也知道該快拉韁繩,奈何她撈來撈去,就是撈不著那繩子。她的身子,在馬背上激烈的顛簸,顛得她頭暈眼花,已不辨東南西北。就在此時,眼前忽然橫著一枝樹枝,她尖聲大叫,衣服已被樹枝勾住,整個身子,就騰空而起,往地上重重的摔落下去。說時遲,那時快,驥遠已經(jīng)來不及思想,縱身一躍,就對著新月的方向撲過去。
只聽到“砰”的一聲,重物落地,接著是“哎喲”“哎喲”兩聲大叫。到底這兩個人是怎樣翻落地的,誰也鬧不清楚?傊如罅、努達海和眾人趕到時,看到的是驥遠抱著腿在地上呻吟,新月睜著一對驚魂未定的大眼睛,坐在一旁,呆呆的看著驥遠發(fā)愣。
“怎樣了?怎樣了?”努達海驚慌的問:“新月……你摔傷了?”“我……我好像沒事……”新月從地上爬了起來,動了動手腳!翱墒恰K遠……驥遠好像摔得很重……”她著急的俯身看驥遠:“驥遠!你怎樣了?”
“我……我……我……”驥遠疼得齜牙咧嘴的,還努力想裝出笑容來!拔乙矝]事……沒事……只是站不起來了……”
“哥!”珞琳急得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完全沒料到會這樣……對不起!對不起!”
努達海翻身落馬,一把抱起了驥遠。
“快!趕快回家看大夫去!”
等到驥遠被抬回家里,就別提全家有多么震動了。老夫人、雁姬、努達海、新月、克善、珞琳、大夫、烏蘇嬤嬤、巴圖總管、甘珠,和驥遠的奶媽丫頭們,黑壓壓的擠了一屋子。老夫人心痛得什么似的,又罵珞琳又罵努達海,只是不敢罵新月。至于那匹闖禍的“碌兒”,差一點沒讓老夫人叫人給斃了。幸好,府里養(yǎng)著專治跌打損傷的大夫,經(jīng)過診治,驥遠只是腳踝脫臼,并無大礙。大夫三下兩下,就把骨頭給接了回去。驥遠雖然痛得眼冒金星,額冒冷汗,但因佳人在坐,始終都很有風(fēng)度的維持著笑容。使雁姬對兒子的英雄氣概,贊不絕口。折騰到了晚上,新月帶著一腔的歉意,和克善回“望月小筑”去了。驥遠的心,就跟著新月,也飛到“望月小筑”去了。屋子里沒有了“外人”,雁姬才有機會細問出事的詳情。珞琳這一會兒,知道驥遠已經(jīng)沒事,她的精神又來了,繪聲繪色的把經(jīng)過又加油加醬了一番。關(guān)于驥遠的“飛身救美”,自然被渲染得淋漓盡致。努達海原不知道出事的緣由,此時,竟聽得發(fā)起呆來。這天夜里,雁姬和努達海回到了臥室,雁姬瞅著努達海,只是默默的出神。努達海被看得心里發(fā)毛,忍不住問:
“怎么了?”“我在想……”雁姬頗有深意的說:“你把新月帶回家來,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
“為何有此一說?”努達海神色中竟有些閃爍,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心緒不寧。“難道你還不明白,咱們的兒子,是對新月一見傾心了?”
努達海整個人一愣!澳懵犵罅蘸f八道呢,”他勉強的答著:“這珞琳就會言過其實,喜歡夸張,黑的都會被她說成白的!
“你少糊涂了!”雁姬笑著:“驥遠那份神不守舍的樣子,根本就原形畢露了!”“原形畢露?”努達海怔怔的:“是嗎?”
“是!我不會看走眼的!你們男人總是粗心大意一些,才會這樣沒感覺!依我來看,驥遠動了心是絕對沒錯,就是不知道新月怎樣?”“難道……”努達海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你不反對?”
“為什么要反對呢?”雁姬深思的說,唇邊帶著個自信的笑!霸蹅兗夷且稽c輸給別的人家了?如果驥遠有這個本事,能摘下這一彎新月,那也是美事一樁,咱們大可樂觀其成,你說是嗎?”“嗯,”他輕哼一聲。“可是,新月是個和碩格格,將來需要由皇上指婚,驥遠的婚姻,也不是我們能做主的……”
“我知道,我知道,”雁姬打斷了他:“只要他們兩個郎有情,妹有意,一切就不難了。想那太后對新月如此喜歡,到時候只要新月有些兒暗示,太后自會把新月指給驥遠的!所謂指婚,那一次是真由皇上做主呢?還不都是兩家都有意思了,再由皇上和太后來出面的!”雁姬雖然有點一廂情愿,分析得卻也合情合理。是嗎?努達海不吭氣了,手里握著一個茶碗,眼光直愣愣的看著碗里的茶水,神思恍惚。是嗎?他模糊的想著,驥遠喜歡新月?是嗎?他們兩個,年齡相彷,郎才女貌,確實是一對璧人!“今天,珞琳倒說了一句很俏皮的話,使我心有戚戚焉!”雁姬并未留意他表情上微妙的變化,自顧自的說。
“她說什么?”“近水樓臺先得月!”努達海猛的一震,覺得自己內(nèi)心深處,被什么東西重重的撞擊了。經(jīng)過這次摔馬事件,努達海去望月小筑的次數(shù),就明顯的減少了。新月不說什么,臉上,逐漸露出一種蕭瑟的神情,眼底,浮現(xiàn)著落寞。每當和努達海不期而遇,她就會遞給他一個微微的笑。那笑容十分飄忽,十分暗淡,幾乎是可憐兮兮的。這樣,有天晚上,努達海給她送來皇上御賜的春茶,發(fā)現(xiàn)她正一個人站在樓頭看月亮。他示意云娃不要驚動她,就不聲不響的走到她身邊。新月只當是云娃走過來,頭也不回,只是幽幽的嘆了口氣。這聲嘆氣,使努達海的心臟沒來由的一抽,竟抽得好痛好痛。一陣風(fēng)過,夜涼如水,努達海不由自主的,解下了自己的披風(fēng),默默的披在她的肩上。
新月驀然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身邊站著的是努達海。她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用那對盈盈然的眸子,靜靜靜靜的瞅著他,眼中盛載的是千言萬語。努達海被這樣的眼神給震懾住了,除了靜靜靜靜的回視著她以外,什么能力都沒有了。兩人就這樣靜靜相對,彼此都看得癡了,也都被對方眼中所流露的深情所驚嚇住了!澳阍谏业臍鈫幔俊焙冒肷,她才幽幽的問了一句,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震顫。“我做錯什么了嗎?”
“怎么會?”他的心揪緊了!盀槭裁匆@樣問呢?”
“因為……”她住了口,欲言又止。眼光停駐在他臉上。
“因為什么?”他忍不住追問,眼光竟無法和她的視線分開!耙驗椤彼僬f,沉吟著。
他忽然有些害怕起來,他這一生,還沒有害怕過什么,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害怕著這對黑色的眸子,這對閃亮的眼睛。也害怕她將說出的話,和她沒說出的話。他驀的抽身一退,像逃避什么似的,急急的說:
“起風(fēng)了!咱們進去吧!”
她咽了口氣,嗒然若失,什么話都不再說,默默的跟著他走進了房里。房間中,幾盞桐油燈點得明晃晃的,似乎比那樓頭的月色來得“安全”多了。云娃也捧來了剛沏的熱茶,笑吟吟的說:“格格,努大人特地給你送來的茶葉,挺香的呢!”
于是,他們坐下來,開始品茶。剛剛在樓頭,好像發(fā)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