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臨的時候,懷冰和谷風終于宣布要訂婚了。
這是我們之間的第一樁喜訊,帶給全體的人一陣狂飆似的振奮,戀愛也是具有傳染性的,我們不但分潤了懷冰和谷風的喜悅,也彷佛分潤了他們的戀愛。那一陣子,女孩子們顯得特別的嫵媚動人,打扮得特別的明艷,男孩子們也圍繞著女孩子轉,眼光盯著女孩子們不放。一次,水孩兒對我說:“你知道男生們在搞什么鬼嗎?”
“怎么?”我問。
“他們有了秘密協定,把我們女生作了一個分配!”
“怎么講?”我聽不懂。
“他們規定出誰屬于誰的,別人就不可以追,例如紉蘭屬于三劍客,彤云屬于祖望,美玲屬于老蔡……全給規定好了。他們還很團結呢,講明了不屬于自己的不追之外,還要幫別人忙呢!”
“哦?”我笑了:“你屬于誰呢?”
水孩兒的臉紅了紅,她是動不動就要臉紅的。
“我還沒講完呢,”她說:“他們還定出三個例外的人來,這三個例外的人是誰都可以追的,只要有本事追得上!
“那三個?”我感興趣的問。
“何飛飛,我,和你。”水孩兒說。
我有些失笑,想了想,我說:“他們的意思是,認為我們三個最難對付?”
“不至于此吧!”水孩兒的臉又紅了!澳阒涝诒澈笏麄兎Q我們三個作什么?”
“我不知道!
“三顆小珍珠。”
我的臉也發起燒來,她們兩個倒也罷了,我居然也會忝為其中一份,實在有些慚愧呢!頓了頓,我說:“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事的?”
“柯夢南告訴我的!
“哦?”我怔了怔:“他把男孩子們的秘密都泄露給你嗎?他豈不成了男生里的叛徒了!
“他也不是有意的,只是閑談的時候談起來!彼旱难劬锿糁惶端兄鬓D的醉意。
“哦,是嗎?”我淡淡的問,我明白了,懂了?聣裟虾退,上帝安排得很好,沒有比他們更合適的一對了。以柯夢南的飄逸,配水孩兒的雅麗,誰也不會配不上誰。我說不出心中的感覺,冥冥中必定有神靈在安排人世間的姻緣,我服了。只是,我曾經有那么一個很可憐很可憐的夢哩!我該醒了,該醒了。
谷風和懷冰的訂婚典禮決定在三月一日,那正是杜鵑盛放的季節。那天中午,他們預定是男女雙方家長款待親友,至于晚上,谷風說:“那是屬于我們圈圈里的,我們要舉行一個狂歡舞會!”
“隨便怎么瘋,怎么鬧都可以!”懷冰接口。
“通宵嗎?”小俞問。
“好,就通宵!”谷風豪放的說。
“地點呢?”小張問。
“就在我家客廳里!惫蕊L說。
“我主張要特別一點才好,”祖望說:“平平凡凡的舞會沒有意思!
“來個化裝舞會,怎么樣?”何飛飛興奮的嚷著說:“我每次在電影里看到化裝舞會,都羨慕得要死,我們也來舉行一個!想想看,大家穿得怪模怪樣的,彼此誰都認不出誰是誰來,那才真骨稽呢!”
“化裝舞會?”紉蘭說:“聽起來倒不錯,只是不太容易吧!服裝啦,面具啦,那兒去找?”
“嗨!好主意!化裝舞會!”小何嚷著:“衣服簡單,大家自己管自己的就行了,面具呢──”“完全由我供應!”谷風說:“我準備幾十個不同的面具,先來的人先挑選!”
“如果愿意自備面具的也可以!”懷冰說。
“好呀!化裝舞會!”無事忙喊:“這才過癮呢,我要化裝成──”“一只大蒼蠅!”何飛飛接口。
“什么話!”無事忙對何飛飛瞪瞪眼睛:“你還化裝成大蚊子呢!”
“我呀!”何飛飛興致沖沖的轉著眼珠:“我要化裝成一個青面獠牙的──”“母夜叉!”柯夢南沖口而出的說。
“怎么?柯夢南!”何飛飛大叫著:“你也學會開玩笑了?好吧,我就化裝成母夜叉,假若你肯化裝成無常鬼的話!”
“如果你們一個化裝成母夜叉,一個化裝成無常鬼,我就化裝成牛魔王!”無事忙說。
“那我們三劍客可以化裝成牛頭馬面和──”小何也開了口。
“閻羅王!”小俞說。
“哈!”柯夢南笑了:“我來作一個妖魔進行曲,我們也別叫化裝舞會了,就叫作魔鬼大會串吧!”
大家都笑了,一邊笑,一邊討論,越討論越興奮,越討論越開心,都恨不得第二天就是谷風訂婚的日子。最后,舉行化裝舞會是毫無異議的通過了。谷風要求大家要化裝得認不出本來面目,“越新奇越好”。舞會結束之前,要選舉出“化裝得最成功”的人來,由未婚夫婦致贈一件特別獎品。
于是,這件事就成了定案,那一陣時間,我們都陷在化裝舞會的興奮里,大家見了面不談別的,就談化裝舞會,但是大家都對自己要化裝成什么樣子保密,而熱心的試探別人的裝束,以避免雷同。
這件事對我而言,是非常傷腦筋的,以我的家庭環境和經濟情況來論,一個化裝舞會是太奢侈了。我考慮了很久,仍然沒有決定自己要化裝成什么,無論怎樣化裝,都需要一筆不太小的款項,而我總不能為了自己的娛樂,再增加媽媽的負擔呀!
可是,媽媽主動的來為我解決問題了。
“你在煩惱些什么?藍采?”媽媽問我。
“沒有。媽媽!蔽也幌胧箣寢尀槲也傩摹
“化裝舞會,是嗎?”媽媽笑吟吟的說。
“哦,你怎么知道?”我詫異的問。
“怎么會不知道呢?”媽媽笑得好溫柔好溫柔!澳翘炷愕哪莻同學,什么水孩兒還是火孩兒的來了,和你關在房間里討論了一個下午,左一聲化裝舞會,右一聲化裝舞會,叫得那么響,難道我聽不見嗎?”
“哦,”我眨了眨眼睛:“那么你都知道了?”
“當然。”
“那么我怎么辦?”我開始求援了。
媽媽把我拉到她身邊坐下,仔細的打量著我,過了好一會兒,她點點頭,胸有成竹的說:“你長得太秀氣,不適合艷裝,應該配合你的臉型和體態來化裝!
“怎樣呢?”
“化裝成一個天使吧,白色的袍子,銀色的冠冕!”
“衣料呢?”我問。
“我們不缺少白窗紗呀!”媽媽笑著說:“再買點兒白緞子做邊,買點銀紙和假珍珠假水鉆做皇冠,我們不用花什么錢呀,這不就成了嗎?”
“噢!媽媽!”我會過意來,高興的喊:“你在學‘飄’里的郝思嘉呢!”
“我們的窗紗還是全新的,取下一副就夠了,這件事交給媽媽吧,一定會給你安排得好好的!”
我凝視著媽媽,她也微笑著凝視我,我們對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我攬住了她的脖子,把臉頰貼著她的,說:“噢,媽媽,你早就計劃好了的,不是嗎?”
“怎么,藍采,你可不許流淚呵,這么大的人了!彼闹业谋臣梗骸澳氵是個愛哭的小娃娃。”
“你是個偉大的好媽媽!蔽艺f。
抬起頭來,我含著淚望著媽媽,又忍不住的和媽媽相視而笑。
我的服裝做好了,當我頭一次試穿那身服裝,站在穿衣鏡前,我被自己的模樣所震驚。媽媽說得對,白色對我非常合適,那頂亮晶晶的冠冕扣在我的頭上,披著一肩長發,白紗的長袍,白色的緞帶,胸前和下擺上都綴著閃亮的小星星,我看來飄逸輕靈,高貴雅潔,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這就是我。媽媽從鏡子里望著我,她的眼睛里漾著淚水,聲音哽塞的說:“哦,藍采,我沒想到你這樣的美!”
“媽媽!”我叫。
“你是個仙女,藍采,”媽媽說:“在母親的心里,你永遠是個小仙女,但愿在別人的心目里,你也永遠是個小仙女!”
她拉著我的手,前前后后的看著我。
是嗎?會嗎?我會是小仙女嗎?我迷人嗎?我可愛嗎?我在鏡子前面旋轉,讓我的白紗全飄飛起來,像是天使的翅膀,我幾乎想飛出窗外去了。
那偉大的一夜終于來臨了。
我準時到達了谷風的家里,被他們家的下女帶進一間特別的更衣室里,換上我的仙女衣服,戴上冠冕,再在成打的面具里選了一個洋娃娃臉的面具戴上。對著鏡子,我不認得自己了,那個面具有張笑嘻嘻的嘴,我彷佛是個從天而降的,專為散布快樂的仙子。我忍不住在鏡子前面再旋轉了幾圈,我滿足于自己的裝扮,滿足于自己的長發,雖然這長發很可能泄露出我的真實面目來。
走進客廳,一時間,我覺得眼花撩亂,滿屋子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人物,形形色色的服裝,和陌生的、滑稽的面具,使我如置身在一個夢幻的境界,或者是誤跑進了什么馬戲班的后臺里了。在那一剎那,我竟呆呆的愣在門口。就在我發愣時,一個小丑猛然一跳跳到我面前,把一個大大的氣球往我眼前一遞,說:“歡迎!云裳仙子!”
我嚇了一跳,機械化的接過了氣球,然后,我就明白過來了,他的聲音暴露了他的身分。
“你是小俞!”我說。
“那么,你是藍采!”他也高興的說:“如果我猜得不對,我在地下滾!”
“你不用滾,你猜對了!蔽艺f。
“哈!又來了一個!”他拋開了我,蹦蹦跳跳的把另一個氣球往我身后的人遞去,我回過頭去,不禁驚得冒了一身冷汗,原來我后面正站著個印第安紅人,面部畫得五顏六色,圓睜著一對兇惡猙獰的怒目,背上背著弓箭,頭上插著羽毛,手里還高舉著一把亮晃晃的斧頭,眼看著就要對我當頭劈下來了。我本能的驚呼了一聲,閃在一邊,小俞的小丑已經笑嘻嘻的獻上了他的氣球,嘴里嚷著:“歡迎,好一個印第安斗士!”
誰知那土人竟一把格開了小俞,操著怪腔怪調、沙嘎粗魯的聲音,直奔我而來:“什么氣球?我不要氣球,我要人頭!”他吼著,仍然高舉著他的斧頭,大踏步的對我沖來:“我要人頭,要這個怪漂亮的小姑娘的人頭!”
他那怪聲音唬住了我,我聽不出他是誰,而他那殘暴猙獰的面目還真的嚇住了我,我喊著,掉頭就跑,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長發,斧頭對著我的脖子就砍了下來,完全不像是“假戲”了。我大喊,一個人陡的竄了出來,一把攔住了印第安人的斧子,也操著怪腔怪調的聲音吼著說:“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怎么,你不許老子割人頭?”印第安人揮舞著斧子,暴跳著叫。我慌忙去看我的救護者,誰知不看則已,一看大驚,原來那也是個土人,是個非洲土人,也畫著臉,帶著象牙耳環,裸露著的上身掛滿了動物牙齒組成的項圈和飾物,身上涂滿了黑亮的油彩,像一座鐵塔般挺立在那兒,其殘暴猙獰的樣子完全不減于印第安人,手中還象著把長刀。也揮舞著長刀,他吼叫著,怪腔怪調的說:“這個小姑娘的頭我也要!”
“什么?你要?老子先發現的老子要!”印第安人說。
“我說我要!你不給我我先割你的頭!”非洲土人說。
“我先割你的頭!”印第安人吼了回去。
“我先割你的!”非洲土人。
“我先割你的!”印第安人。
我聽出來了,印第安人是無事忙,非洲土人是小魏,現在,他們兩個都揮刀弄斧起來,其實刀和斧都是銀紙貼的,但在暗紅色的燈光下,還真是挺逼真的。我想,我的頭總算保住了,乘他們彼此要彼此的頭的時候,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悄悄的向旁邊溜開了,不料竟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抬起頭來,我發現我闖了禍。在我面前,一個穿著長袍馬褂,留著山羊胡子,道貌岸然的老學究氣呼呼的用手撫著眼睛,原來我把他的眼鏡撞掉了,他滿地摸索著他的眼鏡,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戴了回去,對我很不滿意的,搖頭擺腦的說:“小女子走路不長眼睛乎?有長者在前,不施禮乎?撞人之后,不道歉乎?”
原來是祖望,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和那一連幾個“乎乎乎”使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卻絲毫不笑,繼續搖著腦袋說:“不知羞恥,尚且嬉笑乎?真是世風不古呀,世風不古!”
“老夫子,你又在發什么牢騷?”一個山地姑娘活活潑潑的跳了過來問,她手腕上腳踝上都戴著鈴鐺,一走動起來,叮鈴當啷的非常好聽。這是紫云。
“瞧,”老夫子指指她裸露的手臂和及膝的短裙,以及那赤著的腳,大搖其頭:“奇裝異服,招搖過市,試問成何體統?豈不氣煞人乎?”
紫云笑彎了腰。把我拉到一邊說:“水孩兒?”
我搖搖頭,不說話。
“紉蘭?”她再猜。
我還是搖頭。
“那么,你是藍采!”
我點頭。她說:“那么,水孩兒和紉蘭還沒有來!
那個小丑又蹦過來了,拿一個喇叭“叭”的一聲在我耳邊一吹,我嚇了一跳,那小丑鼓著掌,擺著頭,做歡天喜地狀,我罵著說:“又是你,小俞!”
“我不是小魚,我是小貓!”那小丑說,接著就“喵喵喵”的連叫了三聲,我這才發現,他真的不是小俞,是小張。
等我仔細再一研究,原來三劍客都化裝成了小丑,不是“三劍客”了,而成了“三小丑”了。我說:“你們該化裝成三劍客才對!”
“服裝太難找了!”小張說,打量著我:“你很出色,藍采,比仙女更像仙女!
“謝謝你,你也很出色,比小丑更像小丑!蔽艺f。
“哼!”他打鼻子里哼了一聲,“好好的恭維你,你倒挖苦起人來了。你們女孩子就是嘴巴最壞。”
有個奇怪的人物向我們走過來了。他高大結實,滿頭烏黑的亂發,穿著件褐色的衣服,從領子到下面釘著些陳舊的金扣子。(天,那件衣服看起來也夠陳舊了。)他的面具是特制的,一張土紅色寬大的臉,額角寬闊而隆起,下唇比上唇突出,左邊下巴上還有個酒窩。一時之間,我有些;,不大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化裝,只覺得這張面具“似曾相識”。
他停在我面前了,對我深深的一鞠躬,然后一連串的說:“我的天使,我的一切,我的我,……我心頭裝滿了和你說不盡的話,不論我在哪里,你總和我同在……!天哪,沒有了你是怎樣的生活!咫尺天涯……我的不朽的愛人,我的思想一齊奔向你……”
我簡直被他這篇話驚呆了,尤其,從他的聲音里,我已經聽出他是柯夢南。但是,這是什么意思?他為什么對我說這些?還是他認錯了人?我錯愕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而他,還在一口氣的說個不停:“……我只能同你在一起過活,否則我就活不了,永遠無人再能占有我的心,永遠……永遠……”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這些句子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讀到過。
我瞪視著他,這服裝,這面容,這些句子……我恍然大悟,他裝扮的是貝多芬,背頌的是貝多芬寫給他的愛人甘蘭士的情書。我該早就猜出來的,他一直最崇拜貝多芬。但是,我又何幸而作甘蘭士!
“你錯了,貝多芬先生,”我對他彎彎腰!拔也⒉皇悄愕母侍m士!”
“我沒錯,”他含糊的說:“你就是我的甘蘭士,藍采!
大廳里是多熱呵,我感到我的臉在面具后面發著燒,我的心臟在不規律的跳動,我的血液在渾身上下奔流,怎樣的玩笑!柯夢南!你不該拿我來尋開心呵,我只是個傻氣的孩子!很傻很傻的!我無法回答出任何話,我的舌頭僵住了,我開始感到尷尬的氣氛在我們之間醞釀。還好,有人來打破我們的僵局了!
那是童話“玻璃鞋”里的人物,辛德麗娜和她的王子,他們雙雙走到我們面前,端著盤糖果的水晶盤子,于是,不用他們開口,我也知道這是懷冰和谷風。我抓了一把糖,高聲的說:“恭喜恭喜,辛德麗娜和她的王子!”
“也恭喜你們!貝多芬和甘蘭士!”懷冰說,她顯然已聽到我們剛才的對白。我轉開身子,玩笑要開得過分了。一個山地姑娘在對我招手,我跑過去,笑著說:“老夫子呢?紫云?”
“我不是紫云。”她笑得很開心:“我是彤云!
“噢,你們姐妹連化裝舞會都化裝成一個樣兒,”我說:“連面具都一樣,誰分得出來?”
“這樣才夠熱鬧呀,三個小丑,兩個山地姑娘……噢,水孩兒來了,她化裝得真可愛,不是嗎?”
水孩兒化裝成了白雪公主,和卡通影片里的白雪公主一模一樣的打扮,倒真的惟妙惟肖。接著,紉蘭也來了,她化裝成中國的古裝美人,她本來就帶點古典美,這樣一裝扮,更加裊娜風流了。美玲是歌劇里的蝴蝶夫人,老蔡是阿拉伯酋長……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我們統計了一下,獨獨缺少了何飛飛。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決定不再等何飛飛,大家把啤酒、果汁、新鮮什錦水果調在一起,加上冰塊當作飲料,一齊向谷風和懷冰舉杯祝賀。然后,音樂響了,一闋輕快的“維也納森林”,谷風和懷冰旋進了客廳的中間,大家都紛紛的準備起舞,但是,突然間,全體的人都呆住了。
先是客廳的門“砰”的大響了一聲,接著,從客廳外面一蹦一跳的跑進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來,那是一只兔子和袋鼠的混合物,高矮和人差不多,一身灰灰白白的毛,有兩個長長的耳朵和短短的尾巴,還有一個尖尖的,半像老鼠,半像狐貍的嘴巴,嘴巴上還有好長好長的幾根胡須呢!
“好上帝!”小俞首先驚呼了一聲:“我打賭這是從非洲叢林地帶鉆出來的東西!”
那怪物早已目中無人的,直立著“漫步”到谷風和懷冰的面前,居然還彎腰行了個禮呢,大聲的說:“祝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啊呀,我的天,”紉蘭低聲的說:“是何飛飛呢!”
“真的是何飛飛,”紫云抽了口冷氣:“我簡直不能相信,她怎么想得出來的!又打那兒弄來這樣一張皮的呀?”
懷冰和谷風顯然也被面前這個怪物驚呆了,震驚得連舞也忘記跳,好半天,懷冰才吐出一句話來:“何飛飛,你這化裝的是個什么玩意呀!”
“這是世界的主人,名叫‘三位一體’!焙物w飛說。
“三位一體?你指天主教里的圣母、圣子,圣靈嗎?”谷風問。
“才不是呢!所謂三位一體呀,是人、神、獸三位的混合體,這世界不是就由這三位所組成的嗎?”
“你這模樣就像人、神、獸的混合體嗎?”谷風說:“我看獸味很足,別的兩種顯然遺傳的成分不夠呢!”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來,何飛飛就在笑聲中又蹦又跳又罵:“胡鬧!見鬼!缺德帶冒煙!”
她那副形狀,再加上蹦跳的樣子,逗得大家捧腹不已。拋開了谷風和懷冰,她跳著一個一個去辨認化裝下的面孔,立即,她被那三個小丑所包圍了,只聽到一片嬉笑怒罵的聲音,接著就是那只大袋鼠舞著爪子叫:“哎喲,多好玩。≌婀腔,骨稽得要死掉了!”
彤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說實話,這可真是骨稽呢!”
“維也納的森林”被何飛飛擾亂了一陣,現在又重新響了起來,男女主人開始跳舞了。接著,大家一對一對的都紛紛起舞,印第安人和白雪公主,非洲土人和中國古代美女,阿拉伯酋長和蝴蝶夫人,老夫子和山地姑娘……多么奇怪的組合。≡谟娜岬臒艄庀,在美妙的旋律中,構成多么離奇的一幅畫面!我站在那兒,不禁看得出神了!
有個人走到我面前來,打斷了我的“欣賞”:“我能不能請你跳舞?我的天使?”
是化裝成貝多芬的柯夢南。我的心跳次數突然增快了。把手伸給了他,我一聲不響的跟他滑進了客廳中央。我的腦子有些混混沌沌,混沌得使我無法運轉我的舌頭,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為什么不說話?”他問。
“你使我轉了太多的圈圈,我的頭昏了!”我說。
“我比你昏得更厲害,”他很快的說:“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昏了。”
“你在賣弄外交辭令嗎?”我說,又是一個旋轉。
“你認為我在賣弄外交辭令嗎?是你真不知道?還是你裝不知道?”他的語氣有些不穩定。
“真不知道什么?又裝不知道什么?”
“你是殘忍的,藍采!”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應該懂的,”他攬緊我,旋轉了又旋轉,他的聲音急促而帶著喘息!俺悄闶菦]有心的。你不要以為你永遠默默的坐在一邊就逃開了別人的注意,我等待一個對你表白的機會已經很久了!
我的心猛跳著。
“逢場作戲吧!”我含糊的說:“這原是化裝舞會!
“我們可以化裝外表,但是沒有人能化裝感情!”他的語氣激動了,面具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那對火灼般的眼睛。我燃燒了,被他的眼睛燃燒,被他的語氣燃燒,被那夜的燈光和音樂所燃燒。
“散會后讓我送你回去!彼f。
“你太突然了,”我繼續旋轉著:“你使我毫無準備!
“愛情不需要準備,只需要接受!”
“我不知道……”我語音模糊而不肯定。
“別說!”他迅速的打斷我。“假如你是要拒絕我,也在散會以后告訴我,現在別說!讓我作幾小時的夢吧!我的心已經快迸出我的胸腔了,你不知道我一向是多么緬腆的,我必須感謝這個面具,使我有勇氣對你訴說。但是,你現在別告訴我什么,好人!”
那是怎樣一種語氣,那是怎樣一種不容人懷疑的熱情!他的呼吸是灼熱的,他的手心是滾燙的……我不再說什么,我旋轉又旋轉……瘋狂呵,我的心在整個大廳中飛翔,到這時,我才恍然的自覺,我已經愛了他那么長久,那么長久了。
音樂停了,他挽著我走向窗前的位子,我坐在那兒,在那種狂熱的情緒之下,反而默默無言。音樂又響了,是一支吉特巴,他問了一聲:“要跳嗎?”
我搖了搖頭。我必須穩定一下我的情緒,緩和一下我的激動,整理一下我的思想。我們就這樣坐著,直到一只大袋鼠跳到我們的面前來。
“哈!柯夢南!我知道化裝成貝多芬的,除了你不會有別人!來,不要躲在這兒,難道男孩子還擺測字攤,等人請嗎?趕快來陪我跳舞!三劍客壞死了,都不肯跟我跳,他們硬說分不清我的性別!
她一連串的喊著,完全不給別人插嘴的機會,一邊喊,一邊不由分說的拉起柯夢南,一個勁兒的往客廳中間拉。柯夢南無可奈何的站起來,被動的跟著她往前走,一面回過頭來對我說:“下一支舞等我,藍采。”
“別理他,藍采,”何飛飛也對我喊著說:“我要他陪我跳一個夠才放他呢!”
他們跳起來了,我坐在那兒,心里迷迷糊糊的,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抓住了我,這是真的嗎?這是可能的嗎?他愛的是我嗎?不是水孩兒?不是其他的什么人?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