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再關心何飛飛的事了,望著那像黑色緞子般反射著光亮的海水,望著那無邊無際的閃爍著星星的天空,我們靜靜的依偎著,有談不完的話,計劃不完的未來。
“藍采,跟我一起出國吧!我已經申請到三個學校的獎學金,僅僅靠獎學金,也夠我們在國外的生活。”他說。
“我丟不開媽媽,”我說:“她只有我一個女兒!”
“和她商量商量看!”
“如果和她商量,她會鼓勵我跟你去,她是只為我的幸福著想的,我們不能太自私,是不?夢南?”
他沉吟了,我仰躺下來,用手枕著頭,望著天空。
“如果你要去,什么時候走?”我問。
“明年春天,我結訓以后。不過,這還要看你,你不去,我也不去!
“傻話!”我說:“你該去,我們可以先訂婚,等你學成歸國,我們再結婚!”
“誰知道我要去幾年?”他說:“任何一種成功的引誘,都抵不上和你片刻的相聚,別說了,藍采,你不去,我也不去!
“你真是孩子氣!蔽艺f:“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是詩人的自欺之言,藍采,”柯夢南說:“兩情相知,就在于朝朝暮暮呢!假若愛人們都不在乎朝朝暮暮,那么也不必結婚,也不必因分別而痛苦了。總之,我是俗人,藍采,我要爭取能跟你相聚的每一分,每一秒,不但朝朝,而且暮暮!”
“你傻!柯夢南。”我說。
“是的,我把感情看得重于一切,名利,前途!這該是我母親的遺傳!
“你很久沒去看你父親了吧?”我不經心的問。
“別提他!藍采!”
“你不該和你父親記恨,”我說:“他總歸是你父親!”
“他是個劊子手,他殺了我母親!我永遠不會原諒他,你別幫他說話!”他煩躁了起來。
“或者他是無意的,或者他不能自已,或者他有苦衷,你該給他解釋的機會,不該拒絕他!例如我,雖然我的父母離婚了,但我不恨我的父親,假若他有一天回來了,我會投進他的懷里去!”
“我們的情況不同,不要相提并論,”他打斷了我,又冷冷的加了一句:“你辜負這么好的夜晚了,藍采!
我不再說了,我了解他,別看他外表很溫柔,固執起來的時候,他是毫不講理的。然后,我們又談起別的來,談起即將來到的黎明,談起我們無數無數個明天。一直談得我們那么疲倦,那么盡興,那么銷魂,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這樣睡著了。睡在天幕的底下,睡在大海的旁邊。海,不斷的洶涌著,喧鬧著,歌唱著……是一曲最好的催眠曲。
我被強烈的太陽光所照醒了,迎著陽光,我睜不開眼睛,支起身子來,我滿頭發里,滿衣襟里都是沙。好不容易張開了眼睛,柯夢南正站在我面前,對著我微笑。
“早,”他說:“我的睡美人!
“幾點了?”我懶洋洋的問。
“不到七點!
“太陽出得真早呀!”
“太陽五點鐘就出來了,你錯過了日出,又錯過了漁船的歸航。”
“你一夜都沒有睡么?”我問。
“睡不著,看你睡比什么都好,像一幅最美的畫。”
我有些靦腆,生平第一次,就這樣在露天之下睡著了。何況,還在一個男人的注視之下。站起身來,我掠了掠頭發,又撲掉滿衣服的沙子。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沙,連睫毛上,眉毛中,和嘴巴里都是。撲了半天,也弄不清爽,我說:“我要去泡泡海水!
“去吧!換游泳衣去,我等你!”
我向四面看了看,一半的人都已經換了游泳衣,鉆進海浪里去了,還有幾個猶在睡夢之中。柯夢南說:“你去換衣服,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來,空著肚子游泳最不衛生!”
“好!”我說著,跑進帳篷里去了。
帳篷中很陰暗,但是也很悶熱,何飛飛已經不在了,大概早就跑去游泳了。帳篷里只有水孩兒,也在翻找著游泳衣。
“你先換吧,我幫你看著門。”我說。
她換起衣服來,我說:“聽說你要結婚了。”
“是的。”她說。
“準備請大家吃喜酒嗎?”
“恐怕沒辦法,他在美國,我要到美國去結婚。”
我望著她。
“水孩兒!蔽液。
“嗯?”
“你為什么要嫁這樣一個人?你愛他嗎?”
她愣了愣,用牙齒輕咬著嘴唇,注視著我。然后,她又繼續換著衣服。
“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和你一樣幸運,可以得到愛情的,藍采。”她說。
“我不懂!
“我想,我和他談不上愛情,”她說:“他需要一個妻子,看中了我的容貌,我呢──”她頓住了。
“你呢?”我追問:“你所為何來?”
她深深的注視著我,接著卻不知所以的笑了笑,說:“就這么回事,嫁一個丈夫,有一個安定的家就行了,他的年紀比較大,可以保護我,我一向是需要人保護的,我很女性,我承認!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可怕的!”我說。
“別武斷!”她站到前面來:“幫我系一系帶子!”
我幫她系好游泳衣的帶子,她說:“我來幫你看門,你換衣服吧。”
我換著衣服,一面說:“我還是不懂你為什么要嫁給他?”
“藍采,”她靜靜的說:“你一定要問,我就告訴你吧!我一度愛過一個人,柯夢南……噢,你別插口,聽我說完,我很為他神魂顛倒過一陣,直到他和你戀愛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恍然若失,然后,我碰到了這個人,他回國來物色一個太太,對我很溫柔,很體貼,很細心,于是,我想,我還有什么可求的呢?世界上只有一個柯夢南,不是嗎?噢,別說,藍采!就這樣,我答應了他的求婚,不過,你放心,我會幸福的,結了婚,我就會竭盡心力去做一個好妻子,你懂嗎?藍采!你決不許為我擔心,我今天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就表示我對這事不在乎了,從今天開始,我們都把這件事拋開,誰都不要再提了,好不?”
我望著她,對她搖了搖頭。
“水孩兒,”我想說什么,但我說不出來,只能呆呆的凝視著她。
“別煩惱,藍采,我告訴你一句話,好嗎?”她走過來,為我拉好游泳衣的拉煉,攬住了我的腰:“我很快樂。”
“是真心話?”
“我發誓,百分之百的真實,我的那個他并不羅曼蒂克,但他很實在,對我,這樣配合最好,因為我太愛做夢了。好了,別發呆了,你的他在叫你呢!”
真的,柯夢南正在外面直著喉嚨喊:“藍采,你好了沒有?藍采!”
“去吧!”水孩兒拉了我一把:“我也要去游泳了!”
我們一起鉆出帳篷,柯夢南正從遠處走來。水孩兒對我和柯夢南拋下了一個微笑,就對著海浪沖過去了,我注視著她,直到她跑進了海水之中?聣裟嫌檬滞笈隽伺鑫,說:“你在干嘛?這兩杯牛奶都快要被太陽曬滾了!”
原來他一手端了一杯牛奶,穿過了遼闊的、太陽照射著的沙灘,又要維持牛奶不潑灑,又要注意腳下高低起伏的沙丘,已經走得滿頭滿臉的汗珠,顯得傻瓜兮兮的。我看著他,禁不住噗哧一笑。接過牛奶,我說:“我真不知道你什么地方迷人!”
他一怔,說:“好說,藍采,你從哪兒跑來這么一句話?”
“可是,”我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我愛你,柯夢南。”
他挽住了我,用手拍拍我的背脊。
“傻藍采!”他說。“快喝牛奶吧。”
我們喝完了牛奶,放下杯子,他拉住我的手。
“走!我們游泳去!我要跟你比一下蛙式!
我們手牽著手,向著大海跑去,海水淹沒了我們的足踝、小腿、膝……我們繼續跑著,一個大浪涌上來,一直撲到我們的下巴上,我大叫,他拉著我,把我拉倒下來,跟著海浪,我們淌出去了。
“游吧!”他說。
我們開始游了起來,像兩條魚,在水里穿梭不停。他潛在水中,捉住了我,把我拉到他的身邊去,然后,在深深的水里,他吻住了我,我喘不過氣來了,我們一起沖出水面,長長的透了一口氣,拂掉滿臉的水,我們注視著,相對大笑。
有個人穿了一身全紅的游泳衣,像一支箭一般從水里射向我們,從我和柯夢南之間穿過去,把我們給分開了。那人從水里冒了出來,是何飛飛。
“噢,是你,何飛飛,”我笑著說:“你還是個冒失鬼,差點把我撞摔了!彼ㄈチ藵M臉的水,微笑的看著我和柯夢南,她的氣色不好,眼睛紅紅腫腫的?聣裟险f:“你的眼睛沒好,怎么又跑來游泳了?再給海水泡泡,待會兒又要叫疼了。”
“謝謝你的關心,”何飛飛笑著說,聲音非常特別:“我的眼睛沒病,病在這里,”她用手指指胸口,然后對我們嫣然一笑,擺擺手說:“好了,不打擾你們,剛剛水里那一幕太動人了!拜拜!”
一頭栽進了水里,她攪起無數白色的泡沫,又濺起好多的水珠,像條人魚般一竄就竄得好遠好遠。我們目送她游遠了,柯夢南望了望我,聳聳肩說:“何飛飛是怎么回事?”
“她本來就是瘋瘋癲癲的嗎!
柯夢南搖了搖頭。
“不對,”他說:“她有些不對勁!
柯夢南的話使我有種不安的感覺,但是,這份不安立即被柯夢南所分散了,他拉住我的手,說:“來吧,別管她了,我們游泳吧!”
我們又重新游了起來,在水中又是追逐,又是嬉笑,玩得好不開心。游累了,我就躺在沙灘上的遮陽傘底下,他坐在我的身邊,靜靜的看著我,用手指在我的皮膚上輕輕的劃著,我張開眼睛來,我們深深的注視,癡癡迷迷的相對而笑。
沙灘上突然有一陣騷動,我們看到人群向同一個方向跑去,我坐起身來,問:“出了什么事?”
然后,我看到三劍客從水中走上沙灘來,周圍簇擁著一大堆人,小俞手里抱著一團紅色。我直跳了起來,喘著氣喊:“是何飛飛!”
柯夢南也跳了起來,我們向那邊飛跑而去,一大群人圍在那兒,我抓住了彤云,問:“怎么了?怎么了?”
“我也剛跑來,是何飛飛,不知道怎么了?”
我鉆進人堆里,何飛飛正躺在地下,小俞在搓揉著她的腿,她卻好好的,只是蹙著眉,咧著嘴叫哎唷,我問:“什么事?怎么了?”
“沒什么,”小俞笑嘻嘻的說:“她淘氣嗎,腿又抽筋了!”
“噢,何飛飛,”彤云用手拍著胸口說:“你真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來了條大鯊魚,吃掉了你的一只腳呢!”
“哎唷,哎唷,好難受,”何飛飛一個勁兒的叫著:“你們別站在那兒笑嗎,幫我想想辦法呀!”
“去帳篷里躺躺吧,”小俞說:“抽筋沒什么好辦法,我看你少游一點吧,這次旅行對你來說真不順利,一會兒眼睛出毛病,一會兒腿又出毛病!
“去帳篷吧,”懷冰說:“我的旅行袋里有松節油,擦一擦試試看!
“我們扶著何飛飛走進帳篷,”男孩子們看看沒什么事,立即就散開了,我對柯夢南說:“我陪陪何飛飛,你去幫我們弄幾瓶汽水來好不好?我口干了!
柯夢南走了。我鉆進帳篷,人都散光了,只有懷冰在給何飛飛擦松節油,一面揉擦著她的腿,以增加血液的循環。我走過去說:“讓我來吧,我游了一個上午,也要休息一下了!
“好,”懷冰把松節油和藥棉遞在我手里:“那就把她交給你吧!我還要去泡泡水。”
我接過了松節油和藥棉,坐在何飛飛身邊,幫她揉擦了起來,懷冰鉆出了帳篷,回過頭來交代了一句:“何飛飛,多休息一下,別馬上又去游泳,腿抽一次筋就很容易抽第二次,好了,我等會兒再來!
她走了,我搓著何飛飛的腿說:“你倒真會嚇人,遠看著小俞把你抱上岸來,我還以為你淹死了呢!”
她突然長嘆了一聲,把頭轉向一邊說:“淹死倒也罷了!”
我愣了愣,說:“這是怎么了?你這兩天怎么一直怪里怪氣的?”
她猛的轉過身子來面對著我,我從沒有看過她這樣的神情,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里面燃燒著炙熱的火焰,臉色卻蒼白得像一張紙,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手指是冰冷而顫栗的,她喘著氣,胸部劇烈的起伏著,口齒不清的說:“藍采,你救救我,我真的要死掉了。”
“這……這……這……”我大驚失色:“你怎么了?何飛飛?這是怎么回事?”
她的手緊握住我的手腕,手指都陷進我的肌肉里,接著,她渾身都像發瘧疾般顫抖起來。她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我,微仰著頭,她像個跋涉于沙漠之中的垂死者,在期待一口水喝那樣,哀懇的說:“藍采,你救救我吧,只有你能救我!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我要死掉了。我寧可死掉!”
“慢慢說,好不好?”我急急的說:“只要我能幫你的忙!
“我愛上了柯夢南!
“什么?”我驚呼。
“你聽到了嗎?藍采?”她用手掩住了臉,陡的大哭了起來:“我愛上了你的愛人!愛了好多年了!我為他要發瘋要發狂,我用各種方法來逃避,我用一切嬉笑的面孔來掩飾自己,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已經無法自拔,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我要為他死掉了!噢!藍采!藍采!藍采!”
我嚇呆了,嚇怔了,嚇得無法說話了。她跪在地上,用手搖撼著我,神經質的哭喊著說:“你聽到了嗎?藍采?我愛他!從他在碧潭唱歌的那一天起,我就為他發瘋了!我沒有辦法忘記他,我用了各種方法,各種方法!但是我忘不掉他呀!我不能再對你掩飾了,藍采,你不知道我對他的那種感情,那種狂熱,”她大大的喘著氣:“我要死了!藍采!”
她繼續抓緊了我,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縮,嘴里喃喃的說著一些自己也不了解的話:“你嚇住了我……何飛飛,你嚇住了我……你……你……別開玩笑吧!”
“開玩笑?我開玩笑?”她大叫了起來,臉色更加蒼白了,她瞪著我的眼睛里噴著火,然后,她的牙齒緊咬住了嘴唇,她的頭轉向了一邊,她咬得那么重,我看到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唇上滴了下來。放開了我,她背轉身子去,用一種我從沒有聽過的那么凄楚的聲音說:“為什么我每次說出心中的話,別人都要當作我是開玩笑?”
我縮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還沒有從那份驚嚇中蘇醒過來,帳篷中有了一陣短時間的岑寂,然后,她重重的摔了一下頭,把頭發摔向腦后,她的嘴唇還在流血,她的眼睛里閃耀著一種狂熱的光采,使她整個臉龐上都充滿了某種瘋狂的、野性的美麗。
“毫無用處的,是嗎?”她對我說,聲音顯得無力而柔弱。
“你無法救我的,是嗎?”
我沉默了片刻,我的嘴唇干燥,喉嚨枯澀。
“何飛飛,”我困難的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我能怎樣幫助你呢?何飛飛?你──你明白,愛情──并不是禮物,你──你懂嗎?”
她對我緩慢的點了點頭。
“我想,我懂,”她輕聲的說:“我懂,我早就懂了,沒有人能幫助我,沒有!”她又咬住了嘴唇,舊的創口滴出了新的血,她轉過身子,向帳篷外走。
“你去哪兒?”我本能的追問。
“去游泳,我的腿已經好了,海水可以沖掉一切,可以淹沒一切!”她回過頭來,對我凄凄楚楚的微笑,那微笑那么美,那么動人,那么孤苦,又那么無助,我一生都忘記不了那個微笑!“我去游泳,說不定海水可以澆滅我心頭的火焰。忘記我對你說的話吧;我說了好多傻話,是不是?我真滑稽?是不是?”
“何飛飛!”我叫。
“再見!”
她“□”的一聲,掀開帳篷的門,沖出去了。我也追到帳篷外面,這才看到,柯夢南抱著好幾瓶汽水,像一根木樁般挺立在那兒,他一定聽到了我和何飛飛的全部對白,他的臉色已經表明一切了。
驀然看到他,何飛飛也大吃了一驚,但是,她并沒有遲疑一秒鐘,就對著大海跑過去了?聣裟洗蠛傲艘宦暎骸昂物w飛!”
接著,他的手一松,汽水瓶全體跌落在地下,汽水涌了出來,在沙子上冒著泡泡。他沒有顧慮汽水,放開腳,他對著何飛飛追了過去,一面不停的喊著:“何飛飛!何飛飛!何飛飛!”
一種鋒利的、異樣的感覺,尖銳的刺痛了我,我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嚴厲的喊:“柯夢南!站住!”
他站住了,茫然的回過頭來,瞪視著我。
“你要做什么?”我問。
“我──我──”他錯愕的說:“我不知道。”
“你為什么要追她?”我問,喉嚨更干了。“你聽到她對我說的話了?”
他點點頭。
“追到她以后,你要對她說什么?”我問,那尖銳的刺痛越來越厲害。
“我──我不知道!彼@得困惑而迷茫!拔抑挥X得應該去追她!
我心里像燒著一盆火,有兩股發熱而潮濕的東西沖進我的眼眶里了,我望著面前這個男人,這個使多少女孩子魂牽夢縈的男人!我是個幸運者,不是嗎?
“我為什么會和你戀愛?為什么?”我啜泣著說:“我背著多大的重負!先有彤云,又有水孩兒,現在又是何飛飛,我──我為什么要愛上你?”
“哦,藍采,”他的聲音顯得輕飄飄的!澳銊e哭,藍采!
我真的哭了起來,因為那聲音,那聲音突然對我顯得陌生了起來。某種直覺告訴我,何飛飛要得到他了。他不再是我的柯夢南了,他雖然站在我的身邊,但是他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
“別哭,別哭,藍采!”他重復的說著,他的手拍撫著我的肩,但是,他的眼睛正搜索著海面。
“你愛上她了。”我說。
“別傻!藍采!”
“說不定你早就愛上她了,而你自己不知道!
“別說傻話吧!藍采!”他有些煩躁的跺了一下腳:“我應該追她去!”
“是的,你應該!”我尖刻的說:“去吧!你去吧!”
“藍采!”他停了下來,用手捧住我的臉,他深深的注視我,然后,他嘆息了一聲!昂冒桑{采,我那兒都不去,陪你在這兒坐坐,好不好?”他拉著我坐在帳篷的陰影里!皠e哭了,好嗎?擦擦眼淚吧,好嗎?最起碼,這并不是我的過失,是不是?”
我擦干了眼淚,我們坐在那兒,有好半天都沒有說話,我心中有種模糊的恐懼,悄悄的注視著他,我覺得他跟我之間的距離越變越遠了。他的手無意識的掬著沙子,他的眼睛仍然迷茫的投向海面。
我們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然后,我聽到三劍客在大聲呼叫,我聽到許許多多的人聲,看到所有的人群在往海邊跑,我本能的站起身來,但是,我的腿在發抖,這種顫抖又立即由我的腿蔓延到我的四肢,我想跑出去,卻無法移動我的腳,我看到柯夢南抓住了飛跑過來的無事忙。
“出了什么事?”是柯夢南緊張的聲音。
“何飛飛,她的腿又抽筋了,我們來不及救她!我要找一點酒精!”
“她怎樣了?”柯夢南大聲吼叫著問。
“在那邊沙灘上,救生員和三劍客在給她施人工呼吸!”
柯夢南拉著我向那邊奔過去,我跌倒,又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就這樣跌跌沖沖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會跑到海邊的。一大群人包圍在那兒,卻是死一般的寂靜,我聽到柯夢南在尖聲的問:“她怎樣?”
“死了!”不知是誰的回答。
我聽到一聲可怕的尖叫,劃破了寂靜的空氣,沖破了洶涌的潮聲,最后,才知道那聲音竟發自我的口中。我用手蒙住了臉,狂叫著說:“不!不!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有人扶住了我,我的頭左右轉側著,不停的,瘋狂的哭喊著說:“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何飛飛,求你,求你,求你!……”
接著,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