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大太陽底下,任宇捷一路跑到車廠,連氣都還沒順,便看見獨自一人坐在太陽下發呆的桑家洛。
他的神情比往常冷漠,似乎還多了些憂郁……是什么又困擾他了嗎?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近。在離他兩公尺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兩手因為緊張而緊緊絞扭。
他看見她,會有什么反應呢?
就像與她有心電感應似的,桑家洛緩緩抬頭,原本有些無神的黑眸,乍見她的身影,瞬間由黯轉亮。
他向來微抿的薄唇居然微微地向上揚,任宇婕不禁看傻了。
他……笑了?認識他到現在也有兩、三個月了,從沒見他笑過……她揣測過他無數個表情,也許是嫌惡、也許是憤怒,就是沒料到他會……笑?!
她來了,她總算來了!桑家洛心底的激動是言語難以形容的。
她會來,就代表她已經原諒他那天所說的惡毒的話了嗎?
他有一種想要上前擁住她的沖動!如果此刻她是對他笑著的話……
他們互相凝視,卻沒人開口,氣氛再度沉悶而尷尬起來……
“你……”桑家洛正想說些話來打破這股沉默,沒想到她卻先開口了。
“你……你今晚有空嗎?”她持他的眼里有些膽怯。
“……有!彼虏煌杆胱鍪裁,一雙黑眸專注地盯著她。
任宇婕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不再遲疑地問:“可以一起去吃個飯嗎?”
桑家洛發現她大眼里有一抹惶惶不安,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像一種想要孤注一擲,卻又害怕全盤皆輸的表情……是什么原因使她露出這樣的眼神?
“好!
他的應允使她露出笑顏!斑是在上次的咖啡館,晚上八點,可以嗎?”
桑家洛頷首,一雙黑眸凝視著她。
他……也有些話想告訴她……他還在想,要怎么說會比較好?
“那……”任宇婕正想告別,身后卻傳來殷凱臣的聲音。
“就是他?”殷凱臣揚揚眉。
桑家洛先是略瞇起眼,打量著眼前這名氣質非凡的男子,然后看向一臉呆滯的任宇捷,黑眸轉深、轉沉……,胸口……微微絞疼了起來,且不時浮現幾種猜臆--他們是什么關系?這些日子以來,她的消失與這名男子有關系嗎?她……決定放棄他了嗎?
他的拳不禁握得死緊!
殷凱臣微揚嘴角,睿智的眼眸與桑家洛對峙。
“他……他是我爸媽的朋友。”任宇婕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釋。
“你好,我是殷凱臣。”殷凱臣自皮夾里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桑家洛!鄙<衣迤财泊,接過名片后不情愿地說。他一雙黑眸放在任宇婕看來有點心虛的表情,喉嚨泛起一股酸……
“車廠是你的?”殷凱臣緩緩打量過整座車廠。見桑家洛以點頭當作回應,續道:“很不錯!我想,我的車若是出問題,我會很放心地把車交給你!
眼看桑家洛似乎有點不太高興,任宇婕連忙扯扯殷凱臣的衣角,低道:“走了啦!”剛剛經由他的點醒,她早把他當戰友看了,舉動也不自覺地親呢起來。
她的動作使桑家洛的臉色變得更陰驚--殷凱臣發現。他綻開詭異的笑,道:“也好,走了吧!”
于是任宇捷拉著殷凱臣以極快的速度離開。她沒有發現,她身后一直有一雙盛滿陰霾的黑眸,目送著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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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八點還有二十分鐘,正要赴約的桑家洛緩緩步向咖啡館,注意力卻被前方的一對男女給吸引住……他略瞇起眼,在夜色中細看。
是辛嵐,和她的男朋友。
他遲疑地頓住腳步,想要轉身繞道,不愿打擾他倆?煽茨乔樾斡钟行┎粚,于是便停在原地,隔著稍遠的距離觀望。
“不!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辛嵐書坊”的門口,纖弱的女子緊攀著男人的手,蒼白的臉龐滿布淚痕,男人臉上則是有著為難與不舍,可他仍堅決地推開女子的手。
“對不起,小嵐,我不該負你,可是現在事情真的瞞不住了,我老婆下了最后通碟,如果我再亂來,她就要叫我岳父把公司收回去。小嵐,你了解的,一旦沒有了公司,我就什么都沒有了!
男人面有難色,口中說的卻是絕情又殘酷的話。
“你還有我,你還有我!”辛嵐雙眼通紅,心痛地看著眼前她深愛的男人。
為什么那總是說著蜜糖般話語的唇,現在卻吐出傷人的字句呢?
“小嵐,一個男人最重要的還是他的事業。在必要的時候,感情是可以割舍的。對不起--”他再一次將她推開,上了車,迅速把車開走。
“不!不要走!不要丟下我……”辛嵐哭喊著。
一陣暈眩伴隨著下腹的絞疼迅速傳來,讓她整個人跪倒在地板上,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看見男人狠心地將辛嵐推倒,他心中驚異,連忙跑上前去。
“小嵐?小嵐!你還好吧?”桑家洛扶起她,擔心的神色躍上他向來冰冷的臉龐。
辛嵐半睜的眼一見是他,就像找到了避風港般,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深怕他會消失不見似的!
她便咽地低語:“不要離開我……我求你不要離開我……”一陣劇痛襲來!她咬著下唇,悶哼不斷。
“我不會離開你的!鄙<衣灞WC似地說。忽然間--他看見了辛嵐衣服上的血漬,他整個人狠狠一僵。
“好痛……阿洛……痛……”辛嵐虛弱地呻吟著。
“忍著!我送你去醫院!鄙<衣鍥]有猶豫地一把抱起她,直奔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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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約的咖啡館里,靠窗的位置上,只有任宇婕單獨一人。
她看看表--晚上七點四十分。
為了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她刻意早到。這是一場對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賭局,所以她內心的緊張可見一斑。
他……他答應了就一定會來吧?那是必然的呀!呵,她在擔心什么呢?根本沒什么好擔心的,可她心底卻隱隱約約浮現起一股不安的情緒……
任宇捷對著窗外發呆,當她再度緊張地看表時,時間已逼近八點了--這讓她開始坐立不安,大眼在咖啡館門口的方向持續搜尋著他的身影……
八點十五分--也許……也許他有事耽擱了?
八點三十分--也許……事情還沒處理完吧?
九點零五分--也許……他忘了這個約會吧?
就這樣望著時針與分針交錯,不知又過了多久,當任宇捷再次看表時,才發現表上的短針已悄然躍過了十二……他……究竟怎么了?
他說過他會來的,不是嗎?他明明親口答應了呀!
他不可能爽約,他答應了就會做到的!他會不會是出事了呢?
任宇捷霍地站起身,抓起帳單,結完帳后便立刻往桑家洛家奔去。
當她奔到桑家時,只見桑家里里外外一片平靜,沒有半點異樣……午夜,人家應該都已人睡了吧?她也不好敲門打擾……那,該怎么辦呢?為什么他失約了呢?
她靠在桑家大門旁的石柱上,緩緩蹲下身,把頭垂得低低的,雙臂圍攏自己,不讓寒意欺身。
為什么?為什么呢?為什么……
為什么他沒有赴約呢?
他難道不知道,她已經快要失去……愛他的勇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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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漸漸轉為白天,初陽透過云層稍稍露臉,為大地帶來光亮。
計程車里頭,辛嵐一臉蒼白虛弱地傳著身旁的桑家洛。
“阿洛,謝……謝謝你!
“為什么堅持出院?”桑家洛斂下眼,聲音低沉地問出了自剛剛他就很想知道的問題。
辛嵐差一點就流產,卻堅持不肯待在醫院里靜養,她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討厭醫院!毙翇股n白的唇往兩側拉開,微微笑著。
她不想說,他也不強迫。
“孩子……怎么辦?”桑家洛低聲問。
辛嵐慢慢垂下眼簾,帶著苦笑,語氣卻堅定地道:“我要生下來!我想,我有撫養孩子的能力!
桑家洛聞言,沒有反對!叭绻銢Q定這么做,我會幫你!碑吘剐翇故莻像姐姐般的親人。
昨晚在醫院里,辛嵐拉著他的手不讓他走。而他心里記掛的不只是辛嵐的狀況,還有她--任宇婕。
她應該不會這么傻才對,久等不到他,她應該就會回家了吧?
等他送辛嵐回家休息后,他會親自到任宇婕家找她,他有話想對她說……那是昨晚見面時該說的話。
桑家洛的嘴角淡淡揚起,幸福的甜味滑過心坎,溢滿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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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全身僵硬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里等了多久,涼意透過她薄薄的衣物襲進心扉,那是一種心涼的感覺……
而眼淚,早已干涸,再也流不出淚水來了……
她在等什么?
她在等桑家洛出來,她要問他為什么沒有赴約,還有……好好地道聲再見……
耳旁傳來汽車引擎聲,有人下了車,接著傳來的是關上車門的聲響,然后,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傳進她耳里,她不禁緩緩抬起臉--只見眼前的那一對男女,女的靠在男的寬闊的肩上,兩人正朝她這里走來。
女人是辛嵐,男的……
像被一記閃電狠狠劈中,她征傻地看著那兩人,胸口重重發疼。
隱忍已久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的溢出紅透的眼眶……一顆顆有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滴,自蒼白的臉頰墜落……持續、持續的往下墜。
辛嵐似乎看見了任宇捷。她抬眼,氣若游絲地說:“阿……阿洛,宇婕……”
桑家洛朝辛嵐指著的方向看去--一看那蜷縮在地上的人兒,果然正是讓他惦記了一整晚的任宇捷。
他微微怔住!
黑眸盯著她滿臉的淚,不敢相信--她真的在這里等了他一整個晚上?
胸口脹得發痛的,是一種心疼!同時,也有點竊喜!至少,她是牽掛著他的,不是嗎?
而任宇捷--早已心碎了。
當她看見那兩人一同出現的身影,她仿佛能聽見心被撕裂的聲音,揪得她發疼!
這……就是他爽約的原因嗎?
本來以為早已流盡的淚水,卻像潮涌般滴落臉龐,很快就沾濕了衣襟……
她喜歡的人,傾心的卻是別人,這樣的三角習題該怎么解呢?總得有人要離開,而該走的那個了是她。
是該結束的時候了!他們兩人之間,至少要有一個能得到幸福,這就夠了!
她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哀凄的眼眸、滿溢的淚水,讓人見了不禁為之鼻酸。
“我想,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她以自己才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你怎么了?”桑家洛的一顆心被她臉上滿布的淚水給緊緊揪!
任宇捷低下頭,兩手胡亂抹去滿臉的淚,而后仰起臉蛋,綻放出如同往常的燦爛笑顏,道:“看見你幸福。我也覺得很快樂!那……就再見了。嵐姐,你們……”她湊在辛嵐耳邊哽咽低語。“一定要幸福喔!”
堅強的面具就要瓦解,她不敢再逗留,背過身,像不要命似的往她家的方向奔去……就像是要狠狠地把背后的人給從去似的!
也許……也許以后都不會再見面了……
再見了,阿洛……再見了……
“任宇婕!”桑家洛焦急地出聲喊她,本來要追上去的腳步卻因身旁虛弱得閉起眼的辛嵐而作罷。
她不會是誤會了吧?
桑家洛皺起濃眉,看著倚在自己肩上的辛嵐,她虛弱的模樣讓他無法撇下她。至于宇婕……他再去找她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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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弱的辛嵐一直臥病在床,白天由梁敏不停地燉補品給她補身子,晚上則是桑家洛陪著她。他總是陪在她身邊,聽她說說話,就是盡量不讓她想起那讓她傷心的一晚。
他總是有些心不在焉,因為心里仍掛記著任宇婕。
這兩、三天下班后,他總會抽時間到任家去,想要找她出來談一談。可是不管他怎么按門鈴,無論是什么時段,就是沒人應門……
像此刻,明明時值晚餐時間,任家卻是一片岑寂與黑暗……好幾天的等待,讓他莫名的感到一股焦躁與不安!
如今他才發現,他除了知道任宇婕的名字,和她的家在哪里、個性活潑又熱情之外,對于“任宇婕”,他真的是一無所知,連她的電話也不知道,所以現在才會找不到她的人。
他高大的身軀沿著任家門外的墻緩緩蹲下,一雙眼眸怔怔地看著地上的柏油,腦中盤旋著她的臉蛋,耐心地等待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家洛抬眼凝眸看著一片黑暗的任家,低聲嘆了口氣。
照目前這情形看來,還是沒有人在家。
心頭隱隱約約浮起的那一股不安……竟令他愈加心浮氣躁。
忽然,一道刺眼的強光如探照燈般朝他疾射而來,讓他因那道強光而倏地瞇起眼--稍稍適應之后,他才看清了燈光是來自一輛房車。車上的人下來了,是一對夫婦。
如果沒有意外,這對夫婦應該就是任宇婕的父母。
“請問……你要找誰?”江采筠走到他面前,疑惑地問道。
達遠不放心,與她一同親自將女兒送到紐約,直到今天才回來。
桑家洛緊張地站起身。“你、你好,我叫桑家洛,是來找任宇婕的!
“找宇婕?你和宇婕是什么關系?”任達遠也靠上來,神色十分嚴肅。
江采筠扯了扯丈夫的手,要他別對女兒的朋友如此失禮。她對桑家洛慈藹一笑,說:“宇婕沒有告訴你嗎?她去紐約留學了。”
一記悶雷轟進桑家洛的腦中,炸得他的耳朵轟轟炸響……他微怔地重復一次!凹~……紐約?”
他雖沒出過國,可他也明白--“紐約”和“臺灣”,相距何止天涯兩端!他和她的距離,由近在咫尺,到如今相隔千萬里……她竟然沒有道別,就這樣問聲不吭的遠走他鄉?
強烈的震撼,使桑家洛的眼底浮上一陣濕熱……一想到她在如此遙遠的地球那一端,他的一顆心就懸在半空中,再也無法回到原位了!
她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就這樣不告而別。她真的可以輕易地舍棄他,是嗎?
任氏夫婦觀察著男孩臉上的情緒轉換,皆有種共同的感覺:這男孩和宇婕究竟是什么關系?為什么知道宇捷離開后,會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
江采筠微微頷首,微笑道:“本來字捷已經甄試進了T大,可是她卻沒有到T大報到、注冊,所以資格被取消了。當時我和她爸爸人都不在國內,當我們回到臺灣時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她爸爸決定把她送出國!
“T……T大?我不知道,她沒和我提過……”此時的桑家洛極度懊惱、自責于自己對她的忽視,除了她的名字之外,他真的是對她一無所知!
任氏夫婦對看一眼,皆揚高了眉。
這男孩的口氣--聽起來好像和宇婕很要好似的?
“可以告訴我,要怎么樣才能找到她呢?”桑家洛眼底盛滿懇求。
“那么,你肯告訴我,你和宇婕是什么關系嗎?”江采筠微微一笑,提出交換條件。
桑家洛低沉緩慢地把他和任宇婕之間,由相識到現在的事都說了一遍。激動的情緒始終難以平復,他深深吸了口氣。
任達遠一聽,憤怒地質問他!熬褪悄阕層铈甲兂蛇@樣的?你覺得我有可能把宇婕的下落告訴你嗎?!”
江采筠在一旁扯著他的手臂,低叫道:“達遠!”
桑家洛抿緊唇瓣,憂郁的黑眸無懼地直視著任達遠!罢埬恪嬖V我!”
“不可能!你走吧!我是絕對不會透露宇婕的下落的!”任達遠怒氣難平,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往屋里帶去!斑M屋去!沒必要多說什么。宇婕現在該做的是靜下心來好好念書!
“可是……達遠……”江采筠不住回頭,看著門外一臉陰霾的桑家洛。
接著“砰”地一聲關上門。
桑家洛緩緩斂下眼,感到胸口的空洞是越來越大了……
那種見不到她、無法掌握她人究竟在哪里的感受,真的好痛!胸口有某種叫“思念”、叫“牽掛”的情緒懸掛在那里,攪得他感覺空洞。因為,能填補的人,已經不在了……
就在那一日過后沒多久,桑家洛接到兵單后,便正式入伍服役去了。難道他就這樣完全失去任宇捷的下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