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了,當那日霍巽程發現一早醒來,尉永繪就像人魚公主變成泡沫那樣地從他的世界消失,他差點瘋狂。
他說不找,行徑卻騙不了自己,每當經過大街小巷,他的目光總是不自主的四處梭巡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甚至天天到情人出租店守候,卻仍一無所獲。
每天他總會忍不住去看她用娟秀字跡留下的那封信。
巽程:
我要跟你說千萬次抱歉!但是我知道,即使說了千萬次的抱歉,都不能讓你不受到丁點傷害,對于我這樣的不告而別,我卻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向你表達歉意。
原本約好要替你演戲到底,簽下了合約,理應要履行義務,但是,漸漸的,我發現我存在越久,就越會讓對我有所期望的人失望,所以,我選擇離開。
我真心想要幫你忙,可是,我不得不說,我的演技已到了界線,超過了所能負擔的范圍,所以我只能做一個逃兵。
歸還你支付的所有費用,以及補償我離開所對你造成的損失,再次說對不起,卻真心的期望你得到幸福。
也請代我向奶奶道歉,我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奶奶,若有機會,我會去紐西蘭探望她老人家。祝福你快樂!
一個不是朋友的朋友尉永繪留
看著信,他全身都在顫抖,失去她的事實讓他幾乎瀕臨崩潰。
第一回愛上一個女人,竟得到如此的結果,小心翼翼的呵護,卻換得了無心的回應,他全盤皆輸了。
整整兩個月,他陷入自閉的狀態,一個人喝悶酒,直到醉倒,如此不停反復。
如果,愛上一個人的滋味是苦的,那么他確實嘗到了。
之后的幾個月,他像個瘋狂的工作狂,直到累到體力不支,他在自我虐待。
傷心的霍李幸云則搭機回紐西蘭去養老,臨走前還到他房間和他說了一段話。
“我到現在還是希望永繪能當我們霍家的孫媳婦!
“奶奶,別說了!”
“不能不說,我希望你把她找回來。”
找?
這人海茫茫,要他上哪去找?之后再也沒找過她,反而把自己身心都投人工作,想借此來麻痹自己,用忙碌來讓自己不去思考。
他母親還嘲笑他,“自找苦吃,那種女人根本沒定性,你早早忘記她,和翠儀定下來才是正事!
離開臺灣,是霍巽程覺得可以把母親的冷言冷語丟到腦后的方法。
怪的是他半年來的改變竟然沒嚇退方翠儀,果真是鷹邦集團總裁夫人的地位太吸引入嗎?方達集團的財力一點都不亞于鷹邦,他搞不懂方翠儀為什么不肯死心?
但,可以擺脫這一切是個好事,與荷蘭新客戶接洽,也許可以讓他有個新的開始,他現在只需要工作,不需要其他外在的包袱。
大哥大在霍巽程走人出境室前響起,看屏幕顯示,是于正人打來的。
“喂!我不能陪你喝酒,現在我正要搭機去荷蘭。”
“去荷蘭?不會想去流浪吧?”
“不錯的主意,如果我沒回來,酒吧那邊就拜托你幫忙照顧一下!
他現在確實有著那樣的想法,什么都丟開,獨自去流浪,天大地大,他深信該有他能去的地方。
“也許會有個艷遇!”于正人大笑。
“那更可以一去不回。”他也回以一聲朗笑。
“我就理所當然把你的好酒統統接收!
“你可別喝光!”雖這么提醒,但他其實一點都不在意那些酒,要醉人的酒,到哪里都可以買得到,臺灣是個傷心地,一去不回也許是個不錯的點子。
“只怕到時候你忘情于溫柔鄉,早忘記了柜子里的上等好酒了!
霍巽程回以一記大笑,沒有給予任何答案,“我要登機了,再聯絡吧!”掛了電話,他踏上他的出差之旅。而另一頭的于正人卻撥通了另一通電話!袄吓笥眩霭l了,你認為他們能夠相遇嗎?” 話筒這端的尉云浩嘆著氣說:“我安排新公司和他接洽,是給他一個機會,可是我小妹怎么都不肯說出自己的住址,所以一切看他的造化了!
“造化?”話是這么說沒錯,但造化常常是弄人的啊。
* * *
離開臺灣半年,這半年里,尉永繪又成立了一個小小的情人出租工作室,自己接Case,接洽生意以網路傳輸服務內容,再由客戶電話來查詢,等確定對方有意思合作,她才拿著合約書到公開的場合進行簽約事宜。
尉家事業遍達世界各地,荷蘭就是一個大據點,可是她不想去依賴掌理這兒分公司的二哥,所以她沒告訴家人自己的落腳處,只給了電話和電子信箱,讓他們知道自己沒有失蹤。
當然她愛念的媽咪沒放過對她耳膜轟炸,足足在電話里念了六個小時,直到她不知不覺睡著為止。
她不否認自己有那么一點小小的后悔,每當想起那個對她百般呵護的男人,她總會特別的寂寞。
即使她不愿意承認,他確實已經在她心底占據一個角落,讓她不管怎么忙碌都無法忽視的角落。
但是她還是努力讓自己不停的工作,只是這一回她會把雇主與她這被雇用者的界線區分得非常清楚。
然而,常常是合作結束,花束卻沒有停止。
她當他們是好朋友,卻升格不到真情人的位置。
“對不起,來遲了。”走人PUB,尉永繪歉然的對眼前的一群洋人致歉。
“杰夫,這就是你說的女朋友嗎?真漂亮哪!哪找來的?”
從她出現開始,贊嘆聲就隨之不斷,被稱作杰夫的男人便是她目前的雇主,也就是她現在的假情人。 他身材微胖,老是被朋友取笑,一怒之下就丟下大話,說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女朋友,結果透過朋友找到她!笆堑!”杰夫用力點頭!罢娴募俚?不太可能吧?” 眾人嘩然!爱斎皇钦娴。”尉永繪笑著捱近杰夫,表現出一點親密的樣子。
那張笑臉,即使隔了半年,還依然時刻出現在霍巽程的腦海中。
他才剛下飛機不久,和客戶約在這家PUB喝酒談合約,可是卻在準備離開時看見尉永繪走進來,所以他也返身回到原位觀察動靜。
當看見她進來一臉燦爛笑容的走向一票洋人肘,他氣得一口喝掉了一杯威士忌。
她的笑容依舊,可卻不是為他而笑。
越看越火大,他有股沖動,想沖上去剁掉那男人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男人嫉妒或許難看,但是他現在確實妒火狂燒。
PUB內有些嘈雜,三杯黃湯下肚,杰夫的膽子也越來越大,尉永繪發現他摟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緊,而說話也越來越囂張。
“以前你們都笑我,現在羨慕了吧?”
“羨慕死了!”他的朋友說話時還不住的打量她修長的腿,“我聽說東方女孩很好把,我有個朋友去亞洲教外語,那些學生都巴望著能被他看上,是不是真有那回事呢?”
“沒那回事!”尉永繪冷冷的笑答。
“那你怎么會看上杰夫的呢?”
“我魅力十足啊!”杰夫借著酒意,毛手毛腳了起來。
一樣是演戲,她卻很不喜歡被霍巽程以外的男人碰到肌膚,這個杰夫不像之前表現得那么可憐,令她感到不舒服。
“我還要去個地方,先走一步!彼纯幢恚s定亮相的時間已經超過,連忙起身準備落跑。
“加時!苯芊蚶∷氖,一副依依不舍。
她連一分鐘都待不下去,還會笨得答應加時嗎?別傻了!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笑說:“我今天好累,不想加時,要回去睡覺了!
“什么加時?”一旁的人納悶的問。
“喔,我有門禁。”
“門禁?你住哪啊?”
“我的房東不許我太晚回去吵到她,所以乖女孩要回去了!
不給杰夫任何反對機會,她抓起皮包就快步離開PUB,見她離開,霍巽程也趕忙結賬追了出去。
* * *
荷蘭首都的夜像一幅畫,但是霍巽程卻無心去觀望四周的景色,他一路跟著尉永繪回到她家門口,又在她進屋準備關門時伸手阻止她,尉永繪原以為是個登徒子,卻愕然發現站在門外的是滿身酒味的霍巽程。
“天哪!”
“好久不見!”他笑著和她打招呼。
“是……”半年了,這個原本有點書呆樣的男人竟然變成了個愛喝酒的痞子。
為什么會說他像個痞子,是因為他現在領帶歪了,襯衫的扣子開了兩顆,渾身酒味,而一向掛在鼻梁上的眼鏡不見了,現在的他,一點都不呆,還散發著一股讓人醺然的男人味。
天哪!她一定腦袋出了問題,才會認為這樣的他很迷人。
“我口渴,有水嗎?”他喝太多烈酒了,現在渾身發熱。“有……”她毫無防備的退了一步,讓他進屋,并為他倒了杯茶,“給你!
霍巽程接過茶水一仰而盡,然后又把杯子還給她。
“你……”尉永繪握住杯子沒有馬上走開。
“我傍晚才到荷蘭!彼教幾邉佑^看,“剛剛在PUB和客戶談生意,結果看見你!
“你是說你在PUB就看見我了?”
“嗯!彼蝗辉谒媲罢径,“還看見你對一頭可惡的肥豬笑逐顏開!
從他沉重的語氣中,她聞到一些火藥味。
“他……我的雇主……”
“我知道,但是,別忘記我這個前雇主還沒和你解約,你這樣是違法的!彼嵝训馈
她確實沒有透過合理的程序和他解除合約,但是她卻不是不負責任,“我已經把錢如數退還給你,甚至還奉上雙倍,在合作期間,我的表現也該稱得上是可圈可點,你沒吃虧吧?!”
“哼!”他從口袋取出皮夾,并從中掏出她留下的那張支票,“這個嗎?我把它當紀念品,每天放在皮夾內!
“看得出來!边『酆苌,放了半年,都快要破掉了。
難道他是怕支票不能兌現?還是認為她沒信用?不管是哪一種想法,對她都是個侮辱。
“你大可以拿去兌現,絕對領得到錢的。”尉家人很重信譽的,否則便會被趕出家門變成拒絕往來戶。
“對一個不告而別的落跑者,我哪知道領不領得到錢!被糍愠虂G給她一記質疑的眼神。
他的話讓她生氣,“我是不告而別,但我不是落跑者,我有留信給你,你沒看見嗎?”
“看見了!彼@回從公事包中拿出她留下的那封信,冷笑了起來,“這封信我也放了半年,每天都要拿出來看一回!
“你醉了!”她瘋了才會認為現在的他很有男人味,他還是呆一點比較好,“茶你也喝了,可以走了吧?”
“我沒醉。”他再度向她逼近,低頭俯看她,“我知道你叫尉永繪,職業是扮演別人的假情人,還是我那個落跑的假情人。”
從他的語氣,尉永繪知道他是來找她算賬的!昂冒,那你到底想怎樣?”
“告訴我你為什么不告而別?”他慵懶的躺到地毯上。
酒精開始作祟,他感覺天花板都在旋轉,只好閉上眼睛,可是一閉上眼睛,卻又開始想睡覺。
“喂!你干嗎啦?快起來,我這里不留男人過夜的!蔽居览L連忙放下杯子去推他,可卻被他反手鉗制住,“放手!”
“我跟你說,我頭有點昏,我要睡覺!
“這又不是你家,要睡去你該去的地方啦!”現在的他讓她感受到威脅,她隱約感覺到,讓他留下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可是不管她怎么推,就是推不動他,不僅如此,手還給緊緊反握住了。
“有話等我睡醒再說!彪m然霍巽程的腦袋有點昏,但是潛意識里還擔心她又不告而別,所以盡管賴著不動也不肯放手。
“放手啦!”
“我放手你又會偷偷溜掉!彼胨胄选
尉永繪瞪著他,有點惱,“我不走,你就會放手了吧?”
“噓……別吵,我好累……下飛機談生意,好累……”他的聲音越說越小聲,顯然睡蟲已經侵占了他的意識。
看著他疲憊的睡臉,尉永繪不禁開始心疼他。
他突然闖進她的家,占據她的地板大刺刺的睡了起來,這樣可惡的男人,她竟然無法討厭他。
“好啦!讓你睡一覺,醒來就給我離開喔!”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見,而面對他,她總是心太軟。
* * *
手麻腳麻,一覺醒來,看見躺在身旁的霍巽程,尉永繪才恍然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
他跟蹤她回到家,之后就賴著不肯走,臨睡前抓住她不放,害得她累到只能陪他一起睡地板。
天亮了,透過光線,她發現半年不見,他竟然有點憔悴也瘦了些許,原本有型的輪廓因為削瘦而更顯得剛毅。
他的手仍然抓著她的不放。
“我錢都還你了,還這么怕我跑掉干嗎?”她對著他熟睡的臉生氣,卻又因他俊逸的五官出神。
這是她第一回這樣近距離看他,發現他的睫毛很長,嘴唇緊閉的時候很嚴肅,想起自己曾和這唇瓣交纏過,她的臉不禁紅了起來。
甩甩頭,她努力甩掉那尷尬的思緒,繼續觀察熟睡中的他!
他的鼻粱很高,記憶中的他,是個好好先生,對她也總是呵護又尊重,可昨夜的他卻像換了個人。
“不會喝就不要喝那么多嘛!”她認定他的不對勁是酒精在作祟。
“可以告訴我,我能夠得幾分嗎?”
看見霍巽程突然張開眼,尉永繪尷尬得漲紅了臉。
“原來你醒著,還裝睡,真可惡!”她生氣的捶了他一記。
“剛醒,頭痛加上光線太亮不想起來,發現你在看我,想說干脆閉目讓你看個夠,怎樣?滿不滿意?”
把人家耍著玩!這種男人……真是可惡!
“什么滿不滿意?”
“我的長相!
知道他又在捉弄嘲笑自己,尉永繪生氣得掙扎起來,“放手啦!你睡夠了,可以走了吧?”
霍巽程沒起身的意圖,只是抓著她的手高喊著,“好餓!”
“想吃什么?”習慣性的詢問后,她才恍然想起自己早就把錢退還給他,她無責任也無義務去扮演他的好情人,“你餓了自己去外頭吃!
“不想出去。”
“你總不會想一直賴在我這里吧?”
“沒錯,正有這個打算!
“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會嗎?還好吧?”他嘻皮笑臉的問。
截然不同的兩種面貌,讓人不禁要懷疑他可能有個雙胞胎兄弟,如此才能為他的行為下注解。
這個霍巽程對她而言,就像個陌生人,讓個陌生人進屋子,好蠢喔!
“你到底想怎樣啊?”發現要掙脫他的鉗制很困難,尉永繪索性放棄,省得白費力氣。
“現在肚子餓,我什么都不想談!彼僖姷剿龝r,曾想過要想法子懲罰她的不負責任,可是在闖進她屋子后,他決定賴著不走。
“你這個大總裁,應該有訂飯店吧?飯店應該有豐盛的早餐吧?”她想盡辦法要把他送走,“你的生意談妥了嗎?那不是你到荷蘭來的用意?”
“沒有。”
“什么沒有?”
“在PUB看見你時,我就打電話取消了飯店的預約,所以我現在無處可去!彼χ嬖V她,“生意在遇見你之前就談妥了,所以我打算放自己一段時間的假期!
“什么?”尉永繪吃驚的瞪大雙眼,懷疑地再度詢問:“這不是真的吧?”
他笑著起身,把她送進廚房,“是真的,所以行行好給頓飯吃吧!”
她被動的被推進廚房,心底納悶的想著,這個男人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
他笑的時候,像個天使,可是如今露出另一種笑臉的他,卻像個惡魔,讓人看得有點寒毛豎立。
也許他在算計著什么?可是她卻看不透,她以為自己演技夠好了,可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可是她發現有人比她更高竿,深藏不露到難以察覺!俺燥柲憔腿フ绎埖!” “吃飽再說!被糍愠绦χ鴽]有應允也沒有反對,卻在她努力洗手做羹湯時,偷偷打電話給遠在紐西蘭的奶奶。
“奶奶,是我!彼吐晫χ捦舱f:“我找到她了,是,我正在努力的挽回當中,現在您可以放心了,我不會再酗酒!
“那就早點把人帶回臺灣!被衾钚以圃谠捦擦硪欢私淮。
“我知道,我會努力不懈,就這樣了。有好消息我會打電話告訴您的!
掛了電話,他再度走到廚房門口。
望著努力準備早餐的背影,他忍不住笑了。
雖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偏偏他就單戀這一枝花,而要折下這一枝美麗的花,可能還有待努力,但是在這異地再度重逢,他深信,有緣才會再聚。
“上菜了!”
在尉永繪高喊的同時,他暗自宜示,這個女人,他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