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件事情令玄武煩心。
一是采湘。
二是采湘。
三還是采湘。
采湘沒由來地突然沒了天癸。
真是奇怪,既沒有受孕,又沒有生病,怎么會突然停掉了?
遍訪名醫,連同他自己也一起會診,診斷出來的結果一切正常,真是奇怪。
另一個令他心煩的原因是采湘有時候會出現“呆滯” 的狀況。
她比以前安靜了許多,完全沒了往常的伶牙俐齒,動不動就瞪著遠方發呆,眼神一片茫然。
這還不打緊,接連兩個月的十五她都吵著要回家,而且都選在大半夜的時候,問她原因,她只是說她想家。
真是奇怪。
一定是在暗中進行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玄武沒來由的一陣不安,他總覺得采湘的不太對勁和她的家人有關。
“玄武……玄武?!”
“嗯?!”玄武拉回了心思,注視著向他“招魂”的人。
“嘿!這小子又來了,又在魂游太虛了!
“你們說什么?!我可是很專心在聽!毙湔{整好坐姿,不理會他們的調侃。
“那我們剛才說了什么?”
“十五到。證據都搜集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要逮到運送密函的‘老嬤嬤’!
“嘿!”那人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張望著一票兄弟,“還真的耶!他確實都聽進去了!”
竇常勝一直笑:“別人日能一心兩用,玄武卻可以一心三用,這就是他厲害的地方。他可以耳朵聽你在講什么,腦里想著自己的問題,心里頭還可以盤算著待會兒該如何修理——嘿嘿!厲害吧?”要不是認識玄武太深,知道他的厲害,一般人都會被他“一臉茫然”的神情給蒙騙,以為他毫無殺傷力,根本心不在焉。
“那你剛剛在想什么?”那人又好奇地問。
“在想我妻子!毙涞闪怂谎。
一屋子人訕笑不已。
“玄武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喔!”
“咱們快快開完會,讓他回家跟妻子溫存去。”
又是一陣哄笑。
“事情到底追查得怎么樣了?”玄武問著馬漢威,任由他們笑去。
“說也奇怪,我們一直在圍捕運送密函的老嬤嬤,可是老在最后關頭被她逃脫。我們懷疑這個老嬤嬤根本不是普通人,而是功夫高強的年輕人裝扮的,否則怎么可能屢次逃得過我們的追緝?”
“那就獵殺‘她’!”玄武毫不留情地下令,“是年輕人也好、是老人也罷,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各位要知道,我們這回搜集九王爺謀反的罪證,除了物證外,還要有人證,否則呈到皇上的面前,被九王爺反咬一口,說我們誣陷他,到時候大家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嗯!
玄武的話引來話人一番沉思。
“可這老嬤嬤只有十五才會現身!
十五……
不太妙的預感突然竄入心中,不過玄武立即打消這個可笑的念頭。
采湘不會武功,別胡思亂想。
“明天就是十五,咱們一起獵殺人頭,我就不相信對方還能逃得出我們的手掌心!毙涔麛嗟丨h視眾人。
“好!”有人大喝一聲,“反正我們先前逮到的那幾個最后還不是咬舌自盡!焙Φ盟麄兠看味即坏綄Ψ降暮偽舶,“這回干脆跟她來個硬碰硬,也許從她身上可以查出運送密函的行動到底是受誰唆使的,你們說呢?”
“好!”
大伙兒紛紛同意。
馬漢威卻持反對意見。
“若萬一是我們的人被利用呢?”這事也不無可能。
“這……”
大伙兒紛紛看向朱玄武,等著他定奪。
一股深深的憂慮猛地襲向他的心坎。
“玄武——”
他舉手制止,要他們別打岔,讓他好好想想。
不會吧!他瞪著窗外,卻怎么也無法排除那股憂心的感覺。采湘絕不會與他最近查的案子有關,不可能是她,不會這么湊巧剛好是她!
“玄武……”
他霍地一族身:“表決!我舉手贊成獵殺!”
“贊成!”
“贊成!”
大伙兒紛紛舉起手來。
“八個贊成,四個反對,少數服從多數,能活擒最好,不得已就下重手,明白嗎?”玄武嚴厲地環視著眾兄弟。
“明白!
以玄武為軍師的“獵殺計劃”就此展開。
☆ ☆ ☆
十五到。
深夜,原本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采湘突然睜開眼睛,神情呆滯地緩緩坐起。
遠處不斷有聲音在呼喚著她。
她身體僵硬地下床,一舉一動像被人用線操縱似的,十分僵硬不自然。
她筆直地往梳妝抬走去——
中間有椅子擋道,她也視若無睹地往前走,把椅子撞翻,然后走到銅鏡前,開始梳妝打扮成老嬤嬤的模樣。
“老嬤嬤”被盯得愈緊,就愈不方便再出入侯家,干脆讓她直接從朱府出發,被逮到了是朱府的事,與侯家無關。
黑色的披風緊緊裹住嬌小的身軀,遠遠望去,人與夜色融為一體,幾乎無法分辨。
融入黑暗中的人兒頓了下,空洞的眼神順著遠處的呼喚定向一處,又躍然獨行。
“快來……快來……”聲音一直呼喚著。
每一個轉折處,她總要停下來,確定呼喚的方位后,才又舉步行進,就這樣轉來拐去,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走向死亡邊緣。
佝僂著身體的老嬤嬤有著老人家的遲緩呆滯,根本沒注意到后面有人跟蹤。
她只是一步一步地順著“指示”,來到了口令指定的地方。
找到了!
立刻有人發出了鳥叫聲。
“瞅瞅瞅——瞅瞅瞅——”
后頭聽到的人也以鳥聲回應,迅速地,悄無聲息的數道黑影立即往這邊圍攏。
直到老嬤嬤把東西交到對方的手里,對方因為突然出現的重喝聲而嚇一大跳,隨即被人團團圍住。
數十支火把將他們倆重重包圍,今夜誰也別想離開這里。
“原來如此!泵骼实男β曈砂鼑娜巳褐袀鱽,“原來運送密函的不是老嬤嬤而是你。怪不得我的人每次循著老嬤嬤這一條線索拿人時,總會功虧一簣;原來老嬤嬤把東西交給你之后迅速褪去裝扮,混在人群中輕而易舉地躲開了追緝,而謀反的罪證卻在你的手中……”
朱玄武盯著形態可疑的老嬤嬤,一眼就認出那張臉是經過易容的。
“你胡說!朱玄武,別含血噴人!”
“你認得我?”朱玄武輕笑地步步逼近,打著手勢。
一群人隨即散開,擺出陣仗。
“你們四大天王有誰會不認得?”那人冷笑,拉著老嬤嬤小心后退,突然一躍而起,一道紅光也順勢爆開。
“閉住氣!”朱玄武吼。
矯捷的身影在瞬間躍離數十丈遠,足尖點在高高的樹枝頂端,逆風而立。
底下一片哀號。
“玄武,被他逃了!”
幾乎在同時,這票身手不凡的青英也躍上了樹梢,張望著對方可能逃逸的方向。
“那就砍掉他的腿,教他再也無法逃!追!”憤怒的朱玄武縱身飛躍,瞬間沒入黑暗中,聲音未歇,人早已不知去向。
其他人也同時飛躍而下,立刻展開全面追緝。
對方好似故意“帶路”,沿途留下記號,好讓朱玄武等人追蹤而至。
“小心埋伏。”大伙兒低聲提醒。
突然,一陣箭雨飛至。箭來得快,但他們的反應更快,十來個菁英背抵著背應敵,絲毫未見任何人受傷。
“拿下!”朱玄武猛地大喝一聲。
一陣廝殺立即展開。
雙方人馬廝殺許久仍未分出勝負,眼尖的朱玄武看到有人架著老嬤嬤逃走。
開玩笑,怎么能夠讓她逃了?
所有的謀反證據幾乎都已搜齊,獨獨剩下叛變的確切日期,以及參與的成員名單,他們不能前功盡棄,要是搜不到證據豈不是糗大了?!
不能讓她逃!
兩方交戰,勝負就定在這一刻。
最重要的是證據還沒有到手,他絕不能猝下重手。
刀劍相交的聲響就在老嬤嬤的耳邊,可是她不知道要躲,更不知道該藏,只是定在那兒不動,黑衣人拖著她往東,她才往東;黑衣人拉著她往西,她才跟著往西。幸而黑衣人武功不弱還能支撐,也幸而東西在黑衣人手中,眾人的注意力全放在黑衣人身上,老嬤嬤暫時還能多喘幾口氣。
一道血突然飛濺到老嬤嬤的臉上。
老嬤嬤全身一震,像有人拿了盆冰水突然潑在她臉上,令她瞬間驚醒了過來。
“這是哪里?!”慌張的采湘仿佛步人惡夢中,四周都是追殺的身影、哀號的聲音。
“把人拿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玄武?!玄武?!”突然聽到玄武的聲音,采湘一臉的驚喜。
有救了!她有救了!
廝殺的吼聲蓋住了她的呼喚,沒有人知道老嬤嬤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老嬤嬤。
“玄武?!”她爆出了一聲驚喊。
玄武就在那兒,就在那兒!
完全不知道早已“改頭換面” 的采湘急著想飛奔入玄武的懷抱中,她艱困地移動,險象環生,刀刃差點由她頭邊劃過,箭矢差點射人她腦袋,一群人廝殺在一起,擋住了她的去路,讓她和玄武的距離更形遙遠。
“玄武!”她喊。
沒有人聽到。
“玄武!”
黑衣人猛地掉轉腦袋,瞪凸著眼睛,顯然已經知道“老嬤嬤”不再是老嬤嬤了。
“走!”不能再戀戰下去。
黑衣人猛地抓起了老嬤嬤,就要躍開。
朱玄武動作更快。
突然用腳尖挑起了一把弓,順手抄起了敵方射手背在背后的箭,雙箭齊發。
“咻——”
兩支箭筆直地朝黑衣人及老嬤嬤的心口射去。
說時遲,那時快,混亂中另一個被削掉半顆頭顱的敵方尸首飛撞到老嬤嬤的身軀,以致箭射偏了三寸,但依然穿胸而過。
采湘睜著大眼倒了下去。
而黑衣人渾身抽搐,鮮血不斷由他口里溢出來,卻依然掙扎著使出內力,將藏在身上的密函捏碎,手指一攤——
魂魄與白花花的紙片齊飛。
“可惡!”被十來個人纏住的玄武看了更是惱火。
就算沒有證據他也要活捉“老嬤嬤”,重刑逼出幕后指使者來。
箭準確無誤地由“老嬤嬤”胸口射入,恐怕是兇多吉少,他再不趕快出手就會來不及了。
在他一鼓作氣解決了對手之后,立刻飛身欺上老嬤嬤,狠狠地揪掉她頭上的假發,想要一睹廬山真面目。
卻由她破裂的衣杉看見她胸口上的玫瑰印記。
他震驚地后退。
不!不!
他嚇得無法喘息。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他拼命地告訴自己。
他一定是在做夢,他看到的全是幻影,這是他最后一次作這種噩夢,老嬤嬤不可能是采湘!拜托,老天爺!告訴他,這全是夢!
“玄武!”馬漢威奔了過來,“你在發什么楞?”要不是他及時趕到,恐怕他身上早被刺了三個窟窿。
“采湘……”玄武瞠著圓眼瞪視地上的人,不敢靠近。
他不敢揭開這個殘酷的事實,只是全身僵冷地立在那兒。
“采湘?!”馬漢威也皺眉彎腰凝視地上的人,“你……”他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就是……
“怎么回事?”
黑龍軍也欺了過來,卻聽到朱玄武凄厲的吼聲
“侯采湘!怎么會是你?!”
完了!完了!這下子真的完蛋了!
想不到玄武親自設計誘捕的人,竟然是他最愛的妻子?!
不但誘捕她,還親手獵殺她,這……這怎么得了?!
“玄武,救人要緊!”最冷靜的反而是竇常勝,他一邊應敵,還得不忘提醒大伙兒,“要想辦法救活她!”
這話提醒了大家。
只是誰也沒有把握。
“采湘,撐著點!”鮮血不斷由采湘的胸口溢出,玄武驚恐地吼,“別死!別死!你聽到了沒有?”他立刻點住她全身的穴道。
所有人的心跳隨著他的吼聲也跟著七上八下。
但愿采湘平安無事。 ☆ ☆ ☆
屋外的人各個神色凝重,不發一語。只是玄武的驚慌有誰能夠理解。
他急于想解救她,偏偏遲鈍的動作不肯配合,拿著藥瓶的手不停地發抖,該做的急救措施卻因腦袋一片空白而秩序完全顛倒。
結果看到鮮血又溢了出來,他才驚恐地大吼。
害得屋外的人全嚇了一大跳。
時光一點一滴地流逝。
外頭眾人的心情隨著玄武的吼聲愈來愈緊張,該不會是……
大伙兒互瞪著彼此。
“不會有事的!庇腥藟后@似地說。
玄武凄厲的吼聲真教人提心吊膽。
“他不好過,咱們在外頭等著的人也不好過!绷硪粋也小心地提及,深恐犯了眾人的忌諱,“拜托他可得冷靜下來,小心應對,千萬別慌!边@么吼吼吼的,他們都快被嚇破膽了。
有人受不了地揉著眉心:“真希望趕快聽到好消息!焙Φ盟珱]胃口了。
像是在呼應他們的心聲,房內終于有了動靜,大伙兒豎耳傾聽,終于盼到了房門開啟的聲音。
“怎么樣?”
“玄武,不要緊吧?”
大伙兒全緊張地湊了過來。
玄武沉重地嘆了口氣。
“曖!你別光是嘆氣呵!你這樣教我們好緊張!”
大伙兒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盼到人出來了,可是出來后他卻什么都不說,真是把人急死了。
“我沒……”玄武以微微顫抖的語調開口,“把握!
眾人互瞅了一眼。
氣氛頓時靜默了下來。
沒有人知道該怎么安慰玄武,摳指甲的摳指甲,干脆一腳打橫跨在另一只腿上閉目養神的也大有人在,這個時候毋需多說話,而且說什么都沒有用。
只能靜待奇跡出現。
夜漸漸深沉。
一群夠義氣的朋友全都留下來等待奇跡降臨。
隨著天色漸明,每個人的心清也跟著愈來愈緊張。
她到底能不能活?這幾乎是每個人最想知道的答案。
“老天爺干嘛要制造這種坎坷呢?”有人嘀咕。
“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不是很好嗎?”另一個人小聲接應。
“噓!”有人斥了聲,“這時候應該閉嘴,讓玄武聽到了等于是增加他的罪惡感,天知道他已經受夠了!瘪R漢威恨恨地瞪了那兩人幾眼。
原有的濃烈希望隨著時間的拉長,一部分、一部分地死去,就在大家愈來愈不抱希望時,里頭突然爆出了一聲驚吼——
“采湘!”
大伙兒全跳了起來,立即沖了進去。
“你終于醒了!”
緊接著而來的驚喜聲令眾人全撞在一塊兒。
“醒了?!”
跌撞在門口的一群大男人全鼻青臉腫地瞪視抱著妻子喜極而泣的玄武。
哇!剛才那一聲驚吼嚇得他們魂都飛了,原來是玄武可真會害人。
大伙兒心里頭嘀嘀咕咕地狼狽起身,模樣全被女人家看光了。
“采湘,是我……”
一只小手捂在他的唇上。
“別說,把它忘了。”采湘艱困地吐出字句。
“可是——”
“我不會怪你。”
不管什么原因、什么理由,縱使她曾有過責怪他的意思,但就在她睜眼的剎那,看見他泛紅的眼眶及急切將她擁入懷中的舉動,她就什么都不打算追究了。
也許以后玄武會慢慢地告訴她事情的始末,只是她現在好累,好喜歡他溫暖的懷抱。
“是我不好。”他貼著她的發絲說,不好意思讓好友們看見他眼中的淚正不斷地往下掉。
“你比誰都好。”采湘語重心長地呢哺。
“你是誰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你是你,而名字只是符號!敝钡剿男牟铧c跟著死去,他才恍然大悟。
她的形影早已烙進他心中。
“兒時的情影一直與現在的你交疊在我心中,我只能說,查出你的真實身份只是讓我更加雀躍,更覺得自己十分幸運,而我倆都對這份感情太執著了。”
天下有幾人能相知相遇?而他們卻是其中的一對。
門悄悄地被掩上。
一群男人同時松了口氣。
“我就說嘛!當初她一拍桌子坐下來瞪著玄武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人不太好惹,你看,沒料錯吧?果然平安地挺過了難關!辈上婧退麄內齻初次見而時的潑辣相,至今仍教馬漢威、黑龍軍、竇常勝不敢忘記。
“她有這么兇嗎?”一個俊魅的男人湊過來問道,很難將采湘的柔弱形象和他們口中的悍婦聯想在一起。
“有!”三個大男人異口同聲地喊。
“你沒親眼看見,看了準會嚇你一跳!瘪R漢威“嘖嘖嘖”地直搖頭,一臉恐懼。
聲音漸行漸遠,卻不時傳來一群男人被嚇壞的叫聲——
“媽呀——”
一陣大笑也跟著爆出。
不知道黑龍軍在胡謅些什么,竟把那群男人嚇得哇哇叫?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群男人的煩惱又多了一樁——
下一個輪到的指婚對象會是誰?
拜托——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