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兩老為了嫁女,延了歸鄉期。
時深秋,距離提親日子也不過半個月,這一天,給王府張燈結梁,鑼鼓響徹云霄,熱鬧非凡。
皇上主婚,一對新人拜過花堂,將新娘迎進了喜房。
李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師兄向非玉和黑塊,趕在他進洞房之前及時到了縉王府來賀喜。
“老四,恭喜你,采笙和老五因為有事,趕不及親自前來,托我帶來賀札。”
向非玉本欲送上賀禮!道過喜后便離去,黑塊卻不想這般便宜了李瑋,揪著他不讓進洞房,硬是要新郎宮陪喝一杯。
這黑塊,從頭到腳一身黑,一柄大刀扛上肩,臉上還有一條深長的疤痕,他要不是跟著向非玉前來,準給遠遠擋在縉王府大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老三,今日小王完婚,是何等大喜之事,你這身打扮,我這不是來賀喜,分明找霉氣來著!崩罹暫韧陜扇司吹木,首先在黑塊那張毒嘴開張前,先“敬”了他。
黑塊咧嘴一笑,那左臉頰長疤抽動,“我說老四,這路家小姐可真本事,居然能收服你這只千年老淫蟲,該不是萬年狐貍精轉世吧?”
“老三,今日是老四大喜之日,不可妄言。”向非玉就座,舉杯就口,一派儒雅斯文,眼神不動,風吹衣袂飄飄,仿拂不染俗塵的仙列人物。
李瑋一臉笑,“縱是萬年狐貍,迷死我也甘愿!
他這一言,令黑塊一楞,登時哈哈大笑,萬分佩服,“以為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是嘴上戲言,不想你萬分認真哩,沖著你這句話,師兄我也不鬧你了,洞房去吧!
就這樣,黑塊放過了他。
臨離開前,向非玉突然一臉肅色,“老四,最近有人看見申屠無客在長安出沒,從數月前在揚州,他被老五所傷,便推動蹤跡,突然出現長安,你需小心!
“放心吧,這縉王府,豈容他輕易來得,”李瑋一點也沒把向非玉的后放在心上,只想著新房中的美人兒。
黑塊詭譎地一笑,一眼瞧穿了李緯的心事,“老二,你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跟他說這些,他哪里聽得進去,走吧,人家已經嫌我們礙眼了!
他領路,和向非玉離開了。
新郎官喜孜孜,旋了衣袖,昂首闊步進了新房來,只想那日匆匆一瞥,那抹白皙身影兒,那張傾城艷容,今日就近在眼前了,心下那份雀躍便難抑,更掩不住一張新人笑。
芮兒一見縉王入門,連忙出了內房,和幾名女婢欠身見札,“奴婢芮兒,賀王爺大喜,愿王爺。王妃好比成對黃鶴,比翼戲清池,更為雙飛鳥,比翼共翱翔!
“好個對對雙雙!起來吧!崩瞵|眼底激賞,便把這丫頭仔細看了,瞧她一張粉致臉兒,一雙慧黠靈眸,真個嬌俏人兒!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當下便賞了紅。
“多謝王爺!避莾盒σ饕鳎膊桓业⒄`一對新人了,帶著女婢們關了門離去。
李瑋迫不及待入了內房,見他的王妃坐在那兒,頭蓋著喜帕,心內喜狂,上了前去。他眉開眼笑,掀開紅中,新娘嬌羞地抬起臉兒來,明眸如剪水,眉別似遠山,一對綠玉耳墜晶翠欲滴,襯出嬌顏配紅,是一美人,卻——
是美人,卻非絕色,更萬萬比不得他日癡夜想的傾國佳人!
李瑋笑容僵住,臉上變了顏色,只為眼前新娶夫人竟然不是他心中的絕色美人!
當場如一記棒下,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再看仔細——
不是她!
不是她!
“錯了!”一股冷,直冷進心底,一份錯愕和徹底的失望,像無情深海漲潮卷席,一直淹、一直淹,狠狠淹沒了他整個人,也奪走了他的理智!
“王爺?”原是羞怯怯的新嫁娘,卻因為那一聲,‘錯了”,教路清蓮不解地抬起疑惑的眼兒。
眼前俊美男子,依稀有十三歲少年的俊影兒,卻不見昔日笑容與溫柔,只見滿臉怒意,是為何?
李瑋看也未再看她,那么快的別開臉,邁開步遠離了新帳,他更反感的斥吼:“別叫我!你不是本王要娶的美人!你——不——是!”
那如雷響,如閃電劈的話,震得路清蓮全身發涼!更仿佛將她從云端上活活給打下:硬生生將她摔得尸骨無存!
不是……他要娶的人不是她……他是說他要娶的人不是她……錯了?
是哪兒出了錯……他錯?還是她錯……
“既是如此,何以到路家提親?”路清蓮冷汗涔涔,絞握著顫抖不已的冰冷手指,依然安靜坐在那兒。
李瑋震住,回想了其中的錯誤……是那小尼姑,他輕易誤信了小尼姑的揣測,卻過于沖動,未再親自確認,也因為路安就要舉家離開長安,他一著急,更急著將他的美人娶入門,卻可恨……
“只因一著錯,滿盤俱是空!”他沒有給她答案,卻是咬牙切齒,惱恨地一掌擊在桌上,痛恨自己的錯失。
他卻不顧,他的話給無辜新嫁婦帶來多大傷害。
“一著錯,滿盤空……”字字如針如刺,路清蓮一顆心沉,沉、沉,那一雙清漾著水氣的明月更圓、更大,強撐只為不讓淚兒流,“錯已鑄成,你意欲為何?”她又輕又細又清冷的聲音在冰冷的空氣中卻擲地有聲。
“意欲為何?”李緯仰天大笑,那笑聲,又無奈,又絕望,充滿嘲諷,笑聲止,他的目光也隨即冰冷,卻避她如蛇蝎,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令他難以忍受,只為一個錯誤,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一對如今仿佛在嘲笑他的紅燭,他霸氣而低沉的聲音多了憎恨與無情,“既是本王鑄成的錯,你若舍不下王妃之位,不愿‘和離’你無‘七出”之罪,本王能奈你何?但是我丑話說在前頭,你既不是本王要娶的那位絕世美人,終其一生,本王也不會愛上你!要走要留,任憑你!”
扔下話,他火辣辣地步出新房,不曾再回頭!
這兒,今夜,原該是春風帳暖,甜蜜無限的地方,奈何,世事茫茫難自料,郎君竟無情!
“任東風老去,吹不斷淚盈盈!庇持鵂T光,一張逞強的蒼白臉兒,再也止不住淚潸潸。
“只因一著錯,滿盤俱是空……于我,又何嘗不是?滿抱希望,在母親面前點了頭,親自允婚,奇終身托忖于他,奈何,落得這等下場!和離……和離……洞房花燭夜,他竟要與我和離……此情何堪?”路清蓮心膽俱碎,修得完美的指甲尖兒深入手心里,那凹陷的痛,怎么也無法減輕,無做壓抑她滿心滿身的傷與痛。
“小姐,怎么了?我看見王爺怒沖沖的離去!避莾旱穆曇魝鱽。
路清蓮連忙掩袖拭淚,硬生生吞下了滿腹的苦,裝作無事。
芮兒進房,看見小姐眼紅。鼻紅,像是哭過,卻還似乎極力要掩飾,還不知緣由,她便先便咽。
“小姐,發生什么事了?”芮兒握著小姐的手,更發現小姐竟一身冰冷,猶在顫抖,芮兒更驚慌,“可是王爺欺負你了?”
路清蓮抽回了手,別開臉去,“不許胡說。我沒有事,你下去吧。”
“小姐!你整個眼睛都紅了,身子還在抖著,豈會無事?新婚之夜,王爺就離開新房,豈能無事?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始終喜樂共嘗,哀怒同受,今日小姐受了委屈,為什么還要隱瞞,不肯讓芮兒分憂?”芮兒光見她家小姐的模樣,心都要疼死了,那份著急更切。
路清蓮站起來,緩緩摘下鳳冠,背對芮兒,“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芮兒,我只愿你跟著我,便是我的支柱!币环嘤谋瘺龅脑,卻是語重心長。
“小姐……”芮兒明白,小姐雖然把她比喻為急流里的小舟,分擔不了她的憂愁,卻只是不愿將自己的委屈讓她也承受罷了。
“芮兒,去休息吧!甭非迳徥冀K把背對她,不顧讓芮兒再見她一臉凄楚和狼狽,她的自尊不許。
芮兒是了解她的,只得無言地為她把門關了。
直剩她一人,路清蓮脫去身上霞帔,甚至不顧讓這身喜紅留在身上做笑話,眼望紅燭垂淚,她又是心悔與憂愁和著淚兒簌簌直下,“……誰伴明月獨坐?我共影兒兩個……這竟是我路清蓮的新婚夜……好個凄惶的我!”
要悔要怨,她都只有今夜,過了今夜……
“饒君掬盡曲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她豈戀棧王妃之位!
這縉王府,既然容她不下,天地遼闊,總有她路清蓮棲身之所。只是,她卻不能馬上就走,要走,也得等到過幾日路家兩老返歸家鄉以后。
“門外水流何處?天邊樹繞誰家?山色東西多少?朝朝幾度云遮……”山水風光依舊,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清冷的眼神,幽幽望著眼前景物,山不動,水更流,昔年風月,如今看來,只留千萬恨,恨極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風空落眼前花。”路清蓮空對著云山渺渺,又是一聲惆悵的嘆息,只因一著錯。滿盤俱是空……“本來無一物,奈何惹塵埃!
一切,都因她的允諾而起。
“小姐,還在想那無情縉王?”芮兒光提李瑋,便有止不住的怒從中來,一切都是為了她家小姐。
雖然小姐對那夜的事始終閉口不言,但那以后幾日.完全不見縉王人影,光如此,她便要萬分為小姐抱屈了。她家小姐在縉王府一直強顏歡笑,待送走路家兩老,小姐這才帶著她離開縉王府,來到這里。后來她只知道,似乎縉王對小姐說了——和離!這更是教芮兒咬牙切齒。
這里是六年前她和小姐經常來采草藥的山野,原來那間木屋還在,只是略嫌破舊了,她和小姐經過一番整理,就此住了下來。
她和小姐依舊是女扮男裝,一來為了方便,二來也為避免麻煩。兩個女兒家要單獨生活,也實在不易的。
路清蓮一襲白衫布衣,一張索凈臉兒,一雙男子唐靴,雖是一番改扮了,終究是娥眉帶秀,玉白香肌,掩不住那佳人情韻,脫塵氣質。
“想他何用?”路清蓮從遠處拉回目光,轉眼凝視來到身邊的芮兒,拉起她的手,“芮兒,是我的錯,累你也跟我受苦了!
“小姐,你這么說,是存心要讓我難過嘛,要不是我煽動夫人,夫人也不會同意你嫁給縉王,今日小姐也不致流落山野。夫人若知小姐遭遇,不知要怎樣難過。”芮兒對于當日的長舌,真是悔不當初。
路清蓮別過臉去,想起母親,她眼眶一陣濕熱,才出閣,便與丈夫離異,她有何顏再見慈顏?
“芮兒,從今以后,就我倆相依為命了,過去之事,如東流水,我們誰也別再提了,好嗎?”她需振作,不可再沉溺痛苦中。
“那是最好了,誰說沒有依靠,女子便不能活。從今以后,我和小姐定要把日子過得快活!避莾簣远ㄋf,大有不讓那縉王瞧不起的氣勢。
路清蓮微微一笑,“山居也有野趣,游山玩水,一向是我和你的本事,日子定不難過。”芮兒也有意要改變話題,不教路清蓮再想過去,便眉開眼笑告訴她:“小姐,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帶下山去賣的那些字畫,又教那位公子買去了呢,他似是對小姐的書畫完全著了迷呢,直夸小姐是當代才人,還說非與小姐你結識不可。我還對他說,我家‘公子’性子孤僻,不喜與外人接觸,好不容易才推辭了!
“芮兒,你辛苦了!甭非迳徤裆锉M是憐惜和愧疚。本來她也要與她一同去賣字畫,但芮兒堅持自己去,說是一人負責作書作畫,一人負責去賣,這才公平,其實路清蓮知道,芮兒是不愿她拋頭露面,總是為她設想。這苦命丫頭,可憐跟錯了主子,這番吃苦。
“小姐……”芮兒心知她家小姐想著什么,才瞪起眼兒,遠遠卻看見一人走來,教她看仔細了來人是誰,便瞠大了眼,“我的天!他居然跟蹤我!”
“誰?”路清蓮回頭過去,是一位青衣男子,頭戴黑紗唐巾,衣冠楚楚,堂堂相貌,炯炯目光,看似襟懷磊落,豪氣之人,卻也一臉和氣溫柔笑意,斯文有禮。
“在下——”
他才一作揖,芮兒便往路清蓮身前擋來,保護之意甚是明顯!拔叶几阏f我家……‘少爺’不想與你認識,你這人怎么這樣不死心,還厚顏無恥跟蹤我,太小人了!”
“非常抱歉,在下燕從云,只為實在敬服公子才華,不得已才有此下策!毖鄰脑茟M愧道。
“你這人實在——”
“‘路瑞’,來者是客!甭非迳徖塑莾旱氖直郏柚沽怂。這“路瑞”,便是芮兒改扮后的名字。路清蓮上前,雙手一拱,“在下水青,不知燕公子此來,有何指教?”
“迢迢流水青山隱。好名字!毖鄰脑埔荒樜⑿,深炯目光鎖住了“水青”,只見眉目清秀,神韻天然,豐采動人,一份嬌柔難掩,撲鼻一抹淡雅香氣,分明是柔質佳麗喬裝,當下驚奇的眼光一閃,眼神便更為柔和。更為激賞,“水青,只覺與……你一見如故,不知道我們是否可以直呼彼此的名字就好,別來客套了?”
“都給你直接喚了,才來問人可不可以,有沒有搞錯!”芮兒又是翻眼,又是瞪人,這人臉皮怎么這樣厚。
“路瑞,”路清蓮一個目光又飄過去,芮兒才不甘不愿地噘嘴退到她身后去。路清蓮從容回眸,“既是如此,我便喊你一聲燕兄?”
她如今是男子裝扮,若是態度過于扭捏,實在難看,所以路清蓮便也以男子身分,落落大方地回應了。
“太好了。老實說,我是商人,專買賣古董字畫,日前一見……水兄弟的墨寶,便驚為天人。光說這畫,山水、花鳥,皆天然而成,栩栩如生,仿佛真物直取入一方長絹中,人間難得。再論書法——”
“燕兄!敝宦犓岳镌~間盡是夸獎,路情蓮便打斷了他,“燕兄謬贊了,實不敢當。只是幾幅糊口拙作,不值夸耀。敢問燕兄,今日前來,可是別有要事?”
如此美貌佳人,非但有才華滿腹,甚至謙和不帶驕氣,又聰慧大方,實在世間難覓!燕從云心儀又折服,一時之間,把一個美人兒望得眼都癡了。
芮兒一見燕從云凝望她家小姐的眼光,當下戒備地瞇眼,走上前去推了他一把,“喂,我家‘少爺’問你有什么事,你光瞪著她做什么?”
燕從云這才回了神,從容地回答:“是這樣的,在下是想,兩位居處如此偏僻之地,與其由路兄弟下山去賣字畫,不如就讓我定期前來收購,不知水兄弟意下如何?”
“這……”路清蓮一怔,料不到他會有此提議,心中馬上想到如此一來便可免去芮兒的辛勞。可回心一想,卻不愿占人便宜,先把話說道:“只怕勞煩燕兄,還讓燕兄做了賠本生意,”
“普天之下,只怕沒有些人能及得你丹青妙手,才華絕代。這一點,你就毋需擔心了!毖鄰脑蒲酃鉁厝,始終凝視那張素凈的嫩臉兒。
“我們不需要,你走吧,日后不許再來騷擾我家少爺!”芮兒就是看不慣他瞧著她家小姐的眼神,分明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已瞧穿了她家小姐的女兒身分,假借收買字畫,有意接近她家小姐。
“路瑞,不許如此無禮!甭非迳弻ρ鄰脑乒笆,“燕兄,那就有勞你了。”
燕從云微笑,“就這么決定了,以后每隔三日,我便來一趟,兩位若有缺什么,隨時可以吩咐在下,在下愿效犬馬之勞。”
芮兒賭氣地噘著嘴,瞪著一雙俏眼兒直到燕從云識相的離開。她馬上把小姐拉回了木屋。
“芮兒,你這是做什么?”路清蓮看著她居然開始收拾行囊了,也只有一臉茫然。
“小姐,那個燕從云已經看穿你是女兒身了,他的意圖那么明顯,小姐難道還瞧不出來嗎,我們應該立刻離開這兒,另外再找棲身之所!避莾菏f火急似的,匆匆忙忙在打包行李。
路清蓮失笑,只得伸手阻止了她,“芮兒,今日不比過往了,我已不再是路家的閨女,你別如此緊張!
全是過去養成的習償,芮兒總時時刻刻不忘路大人的命令,不讓任何男子有接近她家小姐的機會。
芮兒一怔,仿佛才回神,想起她們再也不能回路家,即使回去,長安的路家也已經人去樓空了,老爺和夫人都已經回鄉,現在是她和小姐相依為命了。
路清蓮拉起芮兒的手,“今非昔比了,我們得靠自己過活,不可能杜絕與外人接觸,我知燕從云瞧穿我的身分,但也看得出來,此人尚有君子之風,你毋需為我擔心。
芮兒一聽,卻轉為難過,緊緊的握住路清蓮的手,“小姐,我知道了,你是為了我對不對?讓那燕從從云來收買字畫,我就不用下山去擺攤賣,你為我著想,卻委屈了自己!
路清蓮笑起來,“我何來委屈?芮兒,你真是想得太多了!
芮兒瞪起眼兒:“哼,要是那燕從云敢對你起歹念,我拼死也要取他狗命,護全小姐你!
路清蓮搖一搖頭,嘆息了一聲,“芮兒,你這脾氣真得改改,經常這么容易沖動,早晚會出事的!
“還說呢,小姐若能學學我,也不會那么輕易就被人看穿是女扮男裝了!
路清蓮一怔,想一想,這倒也是。
芮兒望著她家小姐認真模樣,便笑起來,“小姐,你即使扮作乞丐啊,也難掩一身散發的高貴和纖柔,而我呢,即使錦衣華服加身,也只會像個猴兒耍寶,難當得千金。所以呢,咱們誰也別取笑話了,做自己吧!
路清蓮望著芮兒,只是無言。
傾城美人,果然難得,那日以后,任是他尋遍、找遍長安城里城外,再也找不到那千古難有的姿色。天寒氣清,已是入冬多時。
“美人仙蹤何處?”李緯嘆氣,抬眼一望,才發現他竟不知不覺,連這有他兒時回憶的山野也尋來了,“天寒遠山凈,日暮長河急。”站在此山野,佇立遠眺,盡管那張小臉兒早已在歲月里模糊,但在李緯心中,那抹纖細瘦小卻不假思索地俯身為他吸去毒血的身影,永遠如此鮮明。
“水青,昔年清秀小佳人,如今該已長成,不知是何模樣了?”李緯又是嘆氣,怎地他運道如此不濟,偏偏心儀女子,皆是芳蹤難覓?
他正感嘆,忽一道利風勁掌迅雷不及掩耳地襲擊他,李緯閃避不及,回以俐落身手,接下一掌。
來人現身,竟是申屠無客!
李緯師承“鳩門”宵鶚書生,舉凡鳩門中人。都需隱瞞師門及師名,不得與凌梟生動武,否則自離師門。申屠元客便是凌梟生唯一弟子,師徒兩人都只為尋找鳩門人比武,只是比起凌梟生這武癡。申屠元客更顯毒辣,手段更為殘暴。
李瑋一見是他,立時收掌,往后一蹤,不與爭鋒。
“李瑋,我已知你是宵鶚書生的徒弟,如今你已中我‘蛇掌’,奇毒無比,迅速攻心,你若不愿與我爭戰一番,只怕拿不到解藥,必死無疑,”申屠無客渾身一股森冷陰沉,可惜一張俊逸面貌,掀起賊惡嘴角,只顧面目猙獰。
李瑋望向掌心,只見中心有兩個針刺般小孔,是被申屠無客所戴之蛇牙抬環所傷。
“料不到你如此小人!”他立刻自閉經脈,能暫時止住毒血攻心,但若不能馬上拿到解藥醫治,只怕他命要休矣!
“閑話少說,接掌!”申屠無客咄咄相逼,硬是要李瑋出手,以鳩門武功戰他師承武學。
盡管已經傷重,季廊還是只管閃避,如何都不肯出手違背師命。
“可惡申屠無客,若不是念你師是凌梟生,早已取你性命!”李緯臉色發白,額際冷汗直淌,口氣卻完全無損天生霸氣。
“哼,只怕你無此能耐!還不出手!”申屠無客招招狠毒,攻其要害,就是要逼他出手。
“花拳繡腿,不配我動手!”李瑋左閃右避,疾退,回身,奇快無比,只是如此周旋,只怕再接不久,他需想法子脫身才稈。
“李瑋,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申屠無客怒,招式更見快速毒辣。
李緯傷勢嚴重,身手逐漸緩慢,命在旦夕——
“住手!”忽然,一聲厲斥,從林中穿出一人。
申屠無客一見,目光閃過驚色,當真收手!笆悄!”
路清蓮沉著地行來,一身男子裝扮,望一眼李瑋青白臉色,心口一跳,喉嚨不由得緊縮,隨即轉眼對住申屠無客。
“我要救他!”她清冷的聲音,簡潔俐落,直入重心。
李瑋凝目疑惑地瞅住這突然闖入爭斗的“男子”,他已有些站不穩,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只覺天地仿佛旋轉。
申屠無客似乎咬牙切齒,“你與他是何關系?”
“這與你無關,你只管回答,我是否能救他?”路清蓮冷靜。沉穩著一張臉,卻一顆心早已飛到李瑋身上去,無端端擔心著他的傷勢。該是恨他,卻掛著他。
申屠無客掙扎了好半晌,終于才惱火地斥吼:“不是你救過我一命,我會連你也殺了!記住,下次別再多事,”他轉身,憤然離去。
路清蓮馬上扶住李瑋飄晃的身體,“你還好吧?”
李瑋淡淡一笑,“……恐怕離死不遠!毖矍耙击,李瑋掛在路清蓮身上,魂魄只剩一縷,把個嬌小身軀壓倒在地。
“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