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逍颯和朋友合資的公司取得狄拿大樓的興建合約,他理應心喜若狂的,可是他卻笑不出來,流言的內容使他不安。
站在床側,凝望沉睡中的熏雅,他不由思潮洶涌:「流言是真的嗎?亞佛.狄拿看上了熏雅,為討好熏雅才把工程交給我做?」白人的種族歧視在熏雅身上完全改觀,她有東方人的神秘氣質,身材卻是世界級的標準,一身雪白滑膩的肌膚比白人更美。亞佛.狄拿的眼光確是精準,熏雅有條件成為社交界的女王,但是,她是有夫之婦!
范逍颯不是對自己的才能喪失自信,而是一開始他就知道得標的機率甚微。入圍的五家公司中,他的公司成立時間最短,規模也最小,而且據聞其中有一家負責人是亞佛的親戚,亞佛卻排除眾議選中他,莫怪流言四起。
回想最近幾個月,每次赴宴均可見到亞佛,他可是出了名的討厭應酬,如今卻樂此不疲,而且每次均是第一個來邀舞的人,和熏雅跳完舞后,他很快又走了,好象在昭告世人他純粹是來享受和熏雅共舞的快樂,如何不造成話題?
范逍颯是才子,才子的自尊心很強,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要靠老婆的美色去爭取生意,他受不了這個!
一拳打在床頭柜上,臺燈摔了下來,席熏雅被吵醒了。
「逍颯,怎幺回事?」她睜開眼睛,眼中合著一股略帶幽怨的款款深情!改惆盐页承蚜,中午不睡片刻,晚上我沒精神陪你應酬到散會。」
「你不用去了。」
「什幺?」
「我說我自己去就行了。」他跟她說話的口氣從沒這幺沖過。
席熏雅瞅著他,鎖著那顆心機深沉不露、既熱情又冷峻的芳心的胸口微微起伏著。她天生善解人意,玲瓏剔透的一顆心,最愛探索事情背后的真正動機,不過,看樣子,范逍颯并不打算告訴她。
「我還有事,必須回公司!顾^也不回的走了。
可是,把老婆關在家里就行了嗎?范逍佩很清楚,像牧千里、亞佛.狄拿,基本上跟他是同一種人,除非他們本身肯退一步,否則不達目的絕不干休!
晚上,在宴會上,于聆春的一番告白又是另一種打擊:
「我決定和千里離婚了!我不得不認輸,你老婆太可怕了,即使在她結婚后,千里仍對她不死心。我不愿耗盡所有的青春在沒有感情的婚姻上,拿我的熱心熱情去供千里蹧蹋。逍颯,你要覺悟才好,你的妻子絕不像外表那幺單純、可愛,我的婚姻會走到這一步,有一半是拜她之賜!席熏雅,她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女!
「你胡說!」范逍颯只擔心牧千里會回頭追熏雅,卻不懷疑熏雅的操守。「跟我同床共枕三年、無話不談的妻子是怎樣的人,我會不了解嗎?婚姻失敗是你們夫妻兩人的問題,怪不到熏雅頭上,她可沒有背著你我去勾引你老公!」
「她根本不需要去勾引男人,你不懂嗎?」
范逍颯錯愕半晌,逐漸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舊事與流言已造成他內心沉重的威脅。
「亞佛.狄拿也看中你老婆不是嗎?」于聆春惡劣地報復著,她要席熏雅也嘗嘗夫妻不和的滋味!肝也粦岩赡愕牟鸥桑瑓s不能不懷疑狄拿先生的原始動機,想想,在你為狄拿大樓市分身乏術的時候,亞佛正好乘機闖入你老婆寂寞的心靈。俗話說,家有賢妻夫無憂,家有嬌妻惹人愁!嬌滴滴的女人最不堪受冷落的。」
「多謝你的提醒,我自當小心不冷落小雅!狗跺酗S守著心中隱隱的痛,不干示弱地反擊:「我也有幾分明白你們夫妻因何不睦,不是小雅破壞你們,而是你的冷言冷語使人難受,千里跟我都是自尊心很強的男人,豈肯常受老婆的氣!我再告訴你一點,小雅在家是嬌妻,出門是賢妻,結婚三年,她不曾給我氣受,她讓我過著甜蜜的家庭生活,這才是她長年吸引我舍不得離開她的主要原因!你說她一半是魔女,或許對,她有吸引男人的魔力,不管誰娶了她,這一生都不會后悔,她實在是很令人愉快的女人!」
于聆春的臉色變了幾次,發出矯作詭異的笑聲。
「是啊,她使男人心神愉快、如沐春風,只可惜,她不是讓你一個人愉快哦!」
范逍颯被她弄得心煩透頂。
「你沒發現嗎?亞佛.狄拿來了又走,你想他會去哪里?」
「不關我的事!
「不要緊嗎?他來這里看不到你老婆,不正好有借口登門拜訪?我甚至可以想象,他是等了多久才等到這個難得的好機會!
「于聆春,你太齷齰了。」
「你高貴,不在乎戴綠帽子,哈哈……」
范逍颯恨不得甩她一巴掌!但是,她的確在他精神上施予最酷烈的刑罰。他難以忍受曖昧不明的未來,于是很快的向主人告辭,驅車趕回去一探究竟。
他一再告訴自己要信任熏雅,熏雅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她從來不是故意賣弄風情的女人,美麗是與生俱來的,怪不得她,他應該信任她!只是,他無法信任亞佛.狄拿和其它有企圖的男人!
現在要跟狄拿集團晝清界線已來不及,公司不是他一個人的,合約也簽了……
熏雅,熏雅,我絕不讓亞佛.狄拿把你搶走。
從范逍颯的眼中射出可怕的光芒。
天。∷嵌噻鄣貝壑。
他的車子發了狂似地在馬路上奔竄,不小心撞上前面的車子,幾個膚色不白不黑的混血大漢,火氣十足的下車和他理論,范逍颯臉上嫌惡的表情惹怒了他們,一言不發便起而圍攻他一個人,當他是沙包、板子上的豬肉……
被丟棄在馬路漫草叢里的范逍颯,直到次日清晨才被人發現,因延誤醫治,顱內出血,在加護病房拖了三天,宣告不治。
※ ※ ※
「小雅,小雅--」
牧千里扶住她癱軟的身子。
范逍颯的尸體被推出來,席熏雅整個人倒了下去。
悲慟到絕望的地步,令她喪失心智,讓她哭不出來,有口無言,肉體以及精神上的日益脆弱,正一點一滴吞噬她的生命。
心理上的病,令醫生們束手無策。
已經簽字離婚的于聆春,整裝回國的前一天,懷抱著愧疚之心來看她,而熏雅像是患了失魂癥般,對眼前的人事物均不知不覺。
于聆春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同牧師纖悔似地把一切全說出來。
這番告白非常現實而殘忍,成功地打動了席熏雅的靈魂,淚水涌上她的眼眶,她哭了!發出一聲長而尖厲的哀嚎!
牧千里和亞佛在門外走廊相遇,一聽到慘叫聲不約而同沖進來。席熏雅伏被大哭,哭得痛斷肝腸,他們卻開心的笑了。她能哭出來,她得救了!
※ ※ ※
楊玉琢接女兒回臺靜養。原先一家人打算在席盈舟五十五歲拿到退休金后再去美國依附女兒,可憐席熏雅卻成了傷心人。
魏霞雨、丁偉岸等許多朋友輪流來陪她,希望她早日振作起來。
她瘦了好多,一件舊日洋裝穿在身上再也顯不出它的美,成天抱著相本懷念范逍颯,對著他的遺照喃喃自語。
牧千里和魏霞雨一同來探望她,見她這個樣子實在很難過。
「好啦!不要再看了!鼓燎Ю镆话褤屵^相本丟在一旁!改闾焯炜,看一百年他也活不過來!小雅,你看看我,你還有我。
她任由他搖晃著她的肩膀。
「這二十天我沒來看你,就為了跟我身邊那些女人斷得干干凈凈。小雅,你振作起來,我會比逍颯更加地愛你。」
聽到「逍颯」兩字,她又哭了起來。
「沒想到你愛他這幺深!」
「對,我愛他,我一直好用心在愛他。他是我的丈夫,要與我共度一生的男人,我怎能不愛他呢?」她低聲飲泣著!肝铱释玫叫腋,渴望得到丈夫的鐘愛,而逍颯他不吝惜地全給了我,我怎能不回報他?我又不是無情的草木。」
魏霞雨擁住她,對牧千里搖搖頭,示意他別再說了,這時候太不宜談情說愛,三年的夫妻恩情不可能說斷就斷,短時間內恐怕走不出喪夫之痛。
牧千里只有認了,誰救他愛上了多情女!
他必須把工作安排一下,好多留些時間待在臺灣。
魏霞雨認為當初若能撮合牧千里和席熏雅,也不會有今天這一團混亂,她下定決心,這一次務必把他們兩個送作堆!她一有空就來陪熏雅聊天,引她閑談和消颯三年婚姻的點點滴滴,說出來比放在心里一再懷念要好,雖然熏雅有時笑有時哭,但時日一長,再沒什幺可拿出來說,她人也就不再沉迷往事,精神日益振作,身體也慢慢回復舊觀。
這段期間,牧千里時常來看她,有時就坐在一旁聽她們說話,心里也難怪熏雅對范逍颯難以忘情,他對她真是好!但轉念又想,誰娶到熏雅這樣的太太,都不可能不對她好。連亞佛.狄拿都專程來了三趟,一直說要接熏雅去他的農場養病,還好熏雅都拒絕了。
※ ※ ※
一年后,牧千里終于如愿以償,和席熏雅共結連理。
牧千里和于聆春所生的兒子牧唯祥剛滿二歲半,席熏雅將他視如己出,把他帶在身邊,親自照顧他。牧千里沒想到她不怕麻煩,這幺愛孩子。唯祥從一出生就由保母帶,后來魚蓮施帶他回香港,也是泡在保母懷里的時間多。席熏雅則給了他母愛,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教他認字,為他唱兒歌,唯祥很快就認定她是他的媽媽。
「謝謝你這幺愛唯祥。」牧千里感激地說。因為她把孩子帶在身邊的緣故,唯祥不再有不認得他這位父親的糗事發生。
「我是唯祥的媽媽,自然愛他!瓜判θ舸夯ā!负⒆釉诔砷L,最需要父母的關愛以及指引,而不是祖母或保母的溺愛!
后來她又生了一子一女,唯禎和唯妮,唯祥的地位依然不變,她把三個孩子都帶得很好,連最鐵齒的牧萬才都逢人就夸獎她才、貌、德三者兼備。
牧萬才作七十壽誕那日,賀客盈門,牧千里挽著嬌妻席熏雅,三名子女均在身旁,他有說不出的志得意滿。
「孩子們,」他對子女笑:「你們知道老爸這一生最得意的是什幺?」
「終于把媽媽娶回家!刮ǖ澓臀莓惪谕曊f,他們早聽過不只一百次。
「娶了一位絕世美女為妻!故䴕q的唯祥已知道愛慕美麗的女性,他就這幺答。
牧千里哈哈大笑,拍拍長子的肩!刚f得好!唯祥,你很像我,將來就看你啦,要娶一位不輸給媽媽的女孩才行哦!」
「你跟孩子說什幺瘋話嘛!」席熏雅佯嗔地白他一眼,流波微轉,百媚又千嬌。牧千里如沐春風,又一陣笑。
「我改口。將來唯祥和唯禎,若能找到有你一半美麗的女孩,我就佩服他們的眼光!
「唯祥、唯禎,別管你們老爸的胡言亂語,你們帶唯妮去玩吧!記住,不要和客人的小孩吵架哦!」
「知道了,媽媽。」三個小孩手牽手的跑開。
牧千里深覺幸福地笑了!改惆押⒆咏痰恼婧,小雅,能夠娶到你是多幺地幸運!你怎幺能夠付出這幺多呢?」
「因為我渴望得到幸福!
「現在,你覺得幸福嗎?」
她給了他一個深情的吻。
自幼,她的母親常擔心她會應驗「美人歹命」的俗話,因此不斷灌輸她「人生以獲得幸?鞓窞槟康摹沟挠^念,選擇對自己最好走的路去走就對了!亞佛.狄拿和牧千里幾乎同時向她求婚,她選擇牧千里,因為牧千里愛她,她也自信應付得了牧千里的一班親友,她可以活得漂亮、揮灑自如!
周旋在眾賓客之中,席熏雅自覺像個女王。
「媽咪!」快上小學的唯妮忽然拉住她的手,要她彎下腰,她有秘密要說:「有一個女人說要帶大哥出去玩,不帶我跟二哥!
席熏雅眉頭一皺,目光飄向于守界和于晞白,忙道:「唯妮,你帶媽媽去找唯祥!
唯妮好驕傲的領路,奔向花園的噴水池,老遠就叫道:
「大哥,媽咪來了!
席熏雅笑吟吟的走向和唯祥說話的于聆春。
「果然是于小姐,為何不進去呢?」她把手搭在唯祥肩上!赣谛〗闳缃袷菄H知名的珠寶設計師,能當我們的座上賓,可說是無上的光榮。」
于聆春搖搖頭,仿佛有人在捏擠她的心一般難受。
唯祥牽了妹妹的手,又去加入孩子圈玩耍。
「真是好孩子,只像千里而不像你,所以我很疼他!瓜趴此难凵窭溆财饋怼!改悴荒芄炙四,即使他心里知道他另有一位生下他的母親,但他的心目中,我才是他唯一的媽媽!從他開始懂事的時候,他只記得每天抱他疼他的人是我,為他講床邊故事的人是我,帶他去上學的人是我,教育他說得一口流利外語的人是我,當他生病時日夜照顧他的人也是我!你到今天才出現,又急著表露你的母愛,為時已晚!
于聆春的嘴唇發白,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我等于間接害死你的前夫,你應該恨我不是嗎?為什幺對我生的孩子這幺好?」
「你真健忘,我有一百五十的智商,做任何事情都盡量利己又利人,所以我到處受歡迎。我何必恨你呢?我真心善待唯祥,跟自己的兒子沒兩樣,這幺一來,人人都夸我賢淑,我多得一個好兒子,我很開心!」
「而唯祥不認我這個母親,你也等于間接報了仇?」
席熏雅投給她一個燦然的笑容,轉身優雅地走了。
夕陽下,于聆春面色泛青,身體可怕地抖顫著。她一生爭強好勝,末了卻敗在最弱不禁風的席熏雅手上,輸盡了所有的籌碼。
天。〖壬隈龃,何生席熏雅!
她是魔女,也是天使。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