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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一朵香花 第二章
作者:謝上薰
  公婆為他們準備的新居在淡水,離海不遠的三層樓別墅,意外地也有幾株紫薇花點綴前庭后院,輕紅蜜紫地開了一滿蓋,映襯著石榴花顯得過艷了。

  王棟說可以隨她的意布置,只別更動他的地下工作室和三樓的收藏室。

  花靈對著紫薇花看了一黃昏,彎腰將吹落的花瓣拾滿手,驀然將它們全拋向天空,一陣花雨灑下淋了她香滿身,她又笑又叫像個孩子一樣。不,不要改變,這里太美了。讓紫薇花繼續陪伴她吧!

  王棟在一旁將她速描下來,她大聲抗議。

  他笑:“你絕對沒有看過自已這么漂亮過,亮麗剔透光耀如水晶!

  花靈眨貶眼,年輕且天真。

  “你需要一點revolt的精神和追求liberty的熱切。”

  “反抗和自由。什么意思?”

  “就是--釋放出真實的你!

  “我不是本來的我嗎?”她被他弄胡涂了。

  “你是,但還不完全是。”

  他走近一步,柔唇雙雙接觸在一起,就在紫薇花下,他第一次吻了她,熱烈的將她吻了起來。這種溫暖、昏眩,卻又使人著迷的滋味,繼續了好久。她的心中搖惑不定,激動得想獻出自己,卻又畏怯地想保護自己。當他的舌輕敲她的唇,趁她鳳眼圓睜時長驅直入,使這個吻更加深長纏綿,她終于閉上雙眼,無力地偎在他懷抱內,感覺得出他的手臂環著她,氣息漸粗。

  最初,花靈感到一陣心慌,一陣迷眩,這吻來得毫無預兆,然后似乎有個細微的聲音在告訴她,她應該離開王棟的懷抱,奈何她已無力掙扎。

  她覺得自己成了王棟的俘虜,那莫名的奇異快感散布到她全身,令她的身軀微微戰栗,恍如成了王棟的一部分。

  他急促的說:“第一天見到你,我就想這么做了!彼廊粶厝岬膿е,聲音雖然低,卻充滿勁力。

  “你……你……”花靈幾乎無力回答了。

  “你不該像外表這樣冷漠的,是誰壓抑了你的本性?”

  “沒……沒有人,我本來就這樣!

  “你在騙自己。不過,你不說我也知道!碑斔茻釋W⒌哪抗庥謷哌^她的紅唇,她竟有被他熱吻著的異樣感受!霸谟《扔幸皇坠爬系那楦,大意是說:‘猶如浪花不能躍離江海,我已傾倒于你甜美的柔唇;獻上我的財富與生命,成為你終身的俘虜!

  說到此,他又攫捕了這對誘人的紅唇,充滿了柔情蜜意,令人無法抗拒。這怎么可能呢?花靈不敢相信她居然在回吻他,她會不會因此變成壞女人呢?她害怕了,想掙離他。終于當王棟放開她,去揀回草地上的畫冊,她仍在心里揣度自己是否可靠,怎能一被撩撥即迸發出熱光?

  花靈遠遠地避至花影里,深黑的眸子默默地凝視著他。

  “嚇著你了嗎?”王棟走過來,直直望入她凝眸深處。

  “我一點也不怕你!彼p輕的說。他一直對她很好,只有今天不一樣。

  “那你在怕什么呢?”

  “沒有!庇幸獍炎约豪噩F實似的,她改變話題:“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將我畫成什么模樣?”

  王棟搖搖頭!吧形赐瓿傻淖髌肺也辉腹_!

  還好他不再追問不休,她不是真的想看。

  距婚期尚有六日,她必須趕回家吃晚飯,再聽一遍伯父母的叮嚀:“你受過高等教育,更應該切記你的娘家與夫家均是有頭有臉的人,丟不起面子,你以后做人行事千萬要謹慎!被蚴牵骸鞍涯慵蕹鲩T就是王家的人了,要是你日后做出什么丟人現眼的丑事,我會立刻宣布和你脫離關系!

  花靈企盼往后再也不必聽人說教,搬到淡水太好了。

  “花靈!”王棟啼笑皆非的看她!暗谝淮闻錾夏氵@種連談戀愛都不專心的人。你究竟魂飛何處?”

  “對不起!我在想伯父母叮嚀我做好妻子的事!

  “不用想了,你伯父母的標準我不敢茍同。結婚后,你會發現我的要求很有彈性,沒有嚴重的怪僻!

  “那我先謝謝你了。老實說,我心里有點慌!

  “我也是。”

  “你--也會?”她以為他灑脫得聳聳肩就過去了。

  “我也是第一次結婚啊!”

  她噗哧一聲笑了!拔視涀 !

  ※※※

  “小姐,你到家了!

  “要不要進去坐坐?”

  “不了!彼幌朐俾犚淮卧酪炭湟绾螌o父無母的花靈教育成一位淑女的偉大胸襟。一個人舌頭太長,眼睛就半瞎,那個大嘴巴完全無視于花靈的困窘與自尊,王棟當場差點翻臉。

  “對了,花靈,我幾個朋友想見你,明天你出不出來?”

  “男生還是女生?”

  “都有!彼婀炙鯐@樣問?“你不愛見男生,還是不愛見女生?”

  “男生,我不習慣。”真丟臉,他一定要笑她了,花靈真氣自己的舌頭。

  “花靈,他們都是好人,不會傷害你的!彼苋岷偷恼f:“你可以跟我相處得很好,自然也能與別人共處,為什么你對自己沒信心呢?”

  “好的,你要我去,我就去!

  “這么柔順!”王棟不知為何輕嘆了一口氣。“別再擔心你是否做得了好妻子,我不是暴君。明天見!”

  花靈目送他的車子去得遠了,才緩緩走進家門。

  似乎有一點奇妙的東西注入了她的身體,令她整個人都有一股新的覺醒,然而她又摸不透那是什么樣的一種情愫,似乎在說:“她從未真正的生活過!”彷如在喊:“她從未真正的生活過!”

  她憧憬過愛情,也有不少男孩子在學校里向她表示過愛慕之意,但每一次她都逃開了,從來只像一位局外人觀賞一幅賞心悅目的杰作,看著別人一次又一次的墜人愛河,自己卻無法獲得心神上的投入。

  花靈本身并無遺憾,沒有人規定非婚前戀愛不可,或許在婚后,她會同她的丈夫相戀,而且是完完全全的投入,這不也很美!

  花靈穿過院子,還沒走到屋前就聽見爭吵聲,而且那聲音--天吶!岳雪征怎么選在這節骨眼上回來?她可不想再成為他“關懷”下的代罪羔羊。

  “這不公平!”雪征好不容易爭取到假期回來,他不會輕易讓步的!鞍,媽,拜托您們講講情理,花靈連一次戀愛的經驗都沒有,匆匆忙忙就結婚,而且丈夫還不是她自己選的,她一定心不甘情不愿,又怎會幸福呢?我沒有說要退婚,只是緩上一、兩年,讓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磨練得堅強一點。她太嬌弱了!”

  “她的事用不著你操心!”岳引商暴跳如雷!澳闾氐嘏芑貋須馕野。∧氵@混蛋!你自己說,我哪一點對不起她?給她吃好的、穿好的,送她念大學,跟你妹妹雪釵沒兩樣,誰敢說我虧待了她?”

  “爸,我的意思不是……”

  “好了,雪征,你也太不像話了!笨娙A裳作和事老!澳闶虑闆]弄清楚,先不要亂發脾氣。坐下來聽媽講,你爸給花靈選的對象,在各方面的條件都很不錯,花靈不可能不滿意。你不是小孩子了,說話要摸良心,花靈跟了我們二十年,我跟你爸會隨隨便便把她嫁給不三不四的人嗎?”

  “但是太快了,媽,我懷疑……這會是花靈自己的意思嗎?”

  “你不會自己去問她--”岳引商吼聲如雷。

  花靈掩上耳朵跑開,心里埋怨死了岳雪征。從小,他就是個小霸王,時常捉弄她、欺負她,偶爾發了神經,突然“關心”她,親熱得不得了,結果只是害她挨罵,還得忍受伯父伯母幾天的冷言冷語。小時候她不懂為什么,長大后才悟通原來伯父伯母在害怕她會勾引岳家唯一的寶貝兒子。

  討厭的岳雪征,光是為了躲你,我就情愿早嫁。

  花露靠在一株珍珠梅上發愣,不知何時才進得了屋子。

  “花靈,花靈!”雪釵從屋子那邊跑過來!澳憔尤挥虚e情在這兒賞花,快來,屋里頭快給大哥吵翻天了!

  “他回來做什么?”花靈情愿拔除野草也不要看見他,開始動手。“不是說好結婚那天他才回來喝喜酒!

  “他正在替你爭取婚姻自主的權利,慷慨激昂的,搞不定他會贏哦,到時你就可以不必那么早婚了?爝M來看!”

  “他發神經啊!如果我不想嫁王棟我會逃走,不用他操心!

  “喂!你真沒心肝耶!”

  花靈兩手沾滿泥土,笑得好不開心:“他根本沒見過王棟,沒理由反對嘛,你說雪征大哥是不是有點‘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味道?”

  雪釵也不禁笑了起來。

  “我也不懂他干嘛發脾氣,結果把爸媽也惹火啦,我看今晚別想吃太平飯了,不如咱們兩人溜出去吃大餐,看完電影再回來!

  花靈自然一百個愿意。

  結婚前姊妹之間感情最好,想到從此再也難以日日相見,連吵個嘴都不方便,于是更能體諒彼此,愈發親愛。

  “我有信用卡,我請客!毖┾O點了兩客神戶牛排。

  “太奢侈了!”花靈細聲說。

  “管他的,反正老爸付帳。吃完飯我們再去挑衣服,當作我送你的結婚禮物!毖┾O研究的目光打量花靈不停!澳氵@樣不行啦,太保守了。你未來老公是畫家,審美觀應該比較前衛,所以你必須添些時髦裝備,比如短裙、無袖的上衣,花色新艷一點,款式時髦一點,包你亮麗出眾!

  “這要穿在你身上才合式。”

  “你只是不習慣而已。我不是沒見過你的身材,包那么密多可惜!

  “拜托你小聲一點!

  “那你要聽我的。”

  雪釵得意兮兮的瞅著她;`點點頭,心里想等買回去再誘雪釵試穿,她穿的滿意,就舍不得給人了。

  逛精品店跟著雪釵走準沒錯,結果當然沒去看電影,差點淹沒在衣海中。

  “等會坐計程車回去,F在,去鞋店挑雙漂亮的涼鞋。”

  “夠了啦,雪釵,前幾天伯母才替我添了六雙新鞋!

  “那是你結婚時要穿的,不一樣。你不覺得夏天穿涼鞋才舒服嗎?而且你的新居離海不遠.時常有機會玩水,我就不相信你會蹬著高跟鞋去沙灘漫步,讓人看笑話別提你是我堂姊!毖┾O永遠找得出購物的借口。“對啦,還需要一雙舒適的休閑鞋,這樣你蜜月旅行時才不用喊腳痛!

  花靈阻止不了她,兩人走到一家鞋店,停在玻璃門前,雪釵忽爾小聲告訴她:“這家才開張不到兩個月,我跟我朋友卻已像逛自家花園一樣,沒事就喜歡進去看一看。你猜為什么?”

  “里面有很帥的男生。”

  “討厭!你干嘛一猜就中!毖┾O笑著說:“真是了不得的帥哥呢,迷死人了!我們千方百計才打聽出他叫賴亞航,是鞋店的負責人,代理一家法國名牌皮鞋,所以他不一定每天都在,今晚就碰碰你的運氣啰!”

  “無聊!你暑假后要升大四了,還迷帥哥,那是高中生以下的行為耶!

  “你不懂就算了。高中生迷的是偶像明星,光一張臉蛋好看,沒有成熟男性的風度,我才不放在眼里!

  “我覺得你不應該太過以貌取人!

  “我是不可能去喜歡丑八怪的,總要有一張讓我看得舒服的面孔我才考慮跟他交朋友,我討厭委曲求全!

  “那好吧,快讓我們進去見識你的賴亞航的成熟風度!

  “他還不是我的,不過我猜他有歐洲人的血統……”

  雪釵停了口,呆站著,卻是鞋店里走出一位高大結實,有一張堅毅黝黑臉孔的青年。

  “賴亞航!毖┾O用手肘碰地一下。

  他有深黑的發色。眼睛黑中帶藍水光,五官突出顯明,果然異于純種的東方人。很年輕,看樣子不到三十歲,卻有著沉穩的氣度,而且非常非常的好看,不過,他不屬文弱型的俊美,那寬厚的雙肩具有一股英風颯颯的偉丈夫氣概。

  這是賴亞航給人的第一印象,花靈倒也難怪雪釵對他贊不絕口。

  “店長,要關店了嗎?”雪釵包辦了可以出風頭的機會。

  “還早,請進里面參觀!辟噥喓降膰Z說得很流暢,可惜不免帶點外國口音,稍微注意就能分辨。

  轉眼間,槍聲大作,夾雜著許多嘈雜的聲音。

  “真的來了!辟噥喓侥贻p的臉上滿是興奮。

  “什么呀?好恐怖!”

  “前面有電影公司在拍警匪片,我正想去看看!

  “我也去!毖┾O忙不迭的說:“可不可以將東西寄放你店里,回頭我這要幫我姊姊挑鞋呢!”

  賴亞航點點頭,第一次注意到花靈,他居然感覺面善,便一瞬也不瞬的望定她,可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不免微有不安。

  “走啦!走啦!”雪釵一忽兒又跑出來。

  花靈厭惡暴力電影,假英雄之名,行目無法紀之事。她不想去。

  雪釵拉了她便行,一路上和賴亞航有說有笑,倒像要去參加廟會;`最羨慕她這點,不論認識的時間長短,雪釵都能跟人處得像熟朋友。

  雪釵不忘自我介紹一番,又介紹了花靈。

  “花--靈--”賴亞航腳步一頓,在兩女沒查覺時又恢復同樣的速度!昂脛e致的名字,不似凡人的!

  雪釵自信她的名字也是一等一,所以對“花靈”自有一番說詞:“因為地做任何事都不太靈光,唯獨一碰上花花草草便靈,所以叫花靈。”

  “很有趣的解釋!辟噥喓揭娀`一臉漠然,更覺不可思議。

  “我知道你叫賴亞航,除了開鞋店,有沒有其他興趣?”

  “我來臺灣不久,千頭萬緒一切剛開始。”賴亞航遲疑地回答!捌鋵崳抑饕娜蝿,是尋找一個人!

  “果然我猜中了,你不是臺灣人。你來自哪兒?找誰?”

  “我從法國來,找的是--”

  忽然從前面傳來了一陣喧鬧,喊聲、怒吼聲、叫囂聲為這熱鬧的夜平添憂懼,行人們都警覺起來,機敏地朝著令人不安的聲源望去。

  一群人朝著這條街道跑來,個個手持武器,有刀、棍、槍械……,喊聲震耳欲聾,每個人都急急忙忙將自己退到安全的角落或店鋪中,煩躁不安卻又好奇的眼睛在確定本身性命安全無憂的情況下,再也不肯轉移視線,看著那群人就在街心廝殺拚鬧起來,叫聲連天,鮮血噴灑飛濺:等弄明白這只是電影中的一個片段,眾人的反應則只有新鮮好奇而少了畏懼,大膽的還尋找鏡頭在哪,好讓自己也攝進去。

  “好刺激!”雪釵揚起眉毛,睥睨賴亞航,表示她不輸給西方女孩。

  “你姊姊呢?”他反而左顧右盼。

  “花靈!花靈!”自人群中抽身而出,雪釵一跺腳!八嬗憛挘`--該不會被沖散了?”

  “找找看!”他個子高,四方游顧一會!霸谀沁叄 

  兩人身后左邊的巷子口,蹲著白衣女孩的背影,看樣子似乎在嘔吐。

  “花靈,你怎么啦?”

  “好多血……好惡心……”以手帕掩住口,花靈困難的站起身。

  “那是假的,你真沒用!”

  “可是看起來好像真的:…:”她眼睛半閉著,額上發冷汗。

  “你不要緊吧?”

  “想吐又吐不出來,好難受,雪釵,我想回家!

  “振作一點,花靈!”她扶住她!安粶誓慊璧,我抱不動你。”

  “我沒有要昏倒,只是不舒服。”

  “不如到我店里坐坐,讓岳小姐休息一下再回去!辟噥喓胶苡H切殷勤!岸夷銈兊臇|西還寄往店里!

  雪釵一口答應,對賴亞航的好感更甚。

  趁花靈喝熱茶壓驚時,她一口氣在他店里選了三雙鞋子,還不包括要送給花靈的。

  “你瘋啦,買這么多!”

  “反正快開學了,每天都要穿嘛!”

  “你預備迷倒所有的男生是不?”

  “好姊姊,還是你了解我!

  賴亞航望著這一對奇怪的姊妹花,如此的截然不同,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各有各的動人之處。雪釵懂得欣賞男人,也樂于被男人所欣賞,而花靈則明顯地回避男性的眼光,為什么?他已被勾起好奇心,因為他終于想起花靈像誰了,但還有許多疑點要澄清,他需要更進一步的查證。

  ※※※

  一覺醒來,昨晚的不愉快已全然消失,但覺神清氣爽,精神飽滿,花露拋開床單,很快梳洗和換上美麗的衣裳,吃過簡單的早餐,便至院子賞花,等候王棟的車出現。

  早晨的陽光溫暖不太炙人,好似能撫摩至骨頭里一般舒服,花靈最愛在這時候閑步庭園,享受孤獨的清凈感。

  “早安!毖┱魍蝗怀霈F。當憲兵使他變得神氣清朗,腰桿挺得那樣好看的直。

  她道聲早,除此再找不出共通的話題。

  “恭喜你要結婚了!彼恼Z調怪怪的,不是真心話?

  “謝謝!

  “可是,花靈,你甘心嗎?沒有經過熱戀就結婚。再說,你認識王棟才一個月,實在太冒險了!”他的激動完全不合他以往的樣子!盀槭裁床换卮鹞?你嚇了一跳吧!以前我常喜歡逗你、取笑你,你一定很討厭我。但你要明白,花靈,我絕對沒有惡意的,我之所以那樣待你,是因為我摸不透你,這令我懊惱,所以才不自覺的做出一些很幼稚的事,讓你生氣流淚總比沒有反應好。你懂我意思嗎?”

  “我明白!彼龖吨。王棟怎還不來?

  “那我就放心了,F在你可以老實告訴我,你愛不愛王棟?是否出于真心愿意嫁他?如果不是,我會向爸媽爭取到底,你毋須再勉強自己!

  她這才弄明白他不是在開玩笑,不免要疑心自己的耳朵了。這會是岳雪征說的話嗎?他應該說:“哈!你這只蒼白的小麻雀也有對象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男人這樣沒有眼光!

  一直以來他都叫她小麻雀,朋友來了,也向人介紹:“我家的金絲雀,歡迎觀賞,不許動手,她跟你們不同國的!被`討厭死他了。

  “花靈!”

  “我愿意嫁他!彼隙ǖ恼f。

  “真心的嗎?”雪征的神色為何有掩不住的沮喪?

  “大哥,你突然問我這些問題,我很難回答!彼穆曇舻腿崴贫Z細弱!熬壏质且环N很奇妙的遇合,喜歡或不喜歡只是感覺罷了,最重要的是我和王棟都有珍惜緣分的誠心,其余的只能交由時間來回答!

  “天!花靈,這正是我最擔心的!毖┱鳠┰甑囊凰︻^!盀楹文氵@樣缺乏熱情呢?你一直都很冷淡,一年難得見你激動一次,雪釵說你少心少肺可沒有冤枉你,因為除非你用心去喜歡的人,要不然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如果你那么愛看我生氣的表情,你可以告訴我,不必說些惡毒的話。當你捉弄我時,我還能夠忍受,然而,每次你反常地關心我、說些自以為對我友好的話時,也就是你傷害我最重的時候!

  花靈冷淡的聲音使他感受到從來未有的難受情緒。

  汽車喇叭聲傳來,花露拉開鐵門跑出去。

  “快走!”

  車子以正常速度啟動,由后視鏡,王棟必然瞧見追出門外的岳雪征,但他什么也沒問,只說一句:“那個人是軍人吧!”他異于常人的敏銳觀察力,她已發覺到了。

  “我堂兄岳雪征!

  “你們吵架了?”

  “沒有。 

  “鬧不愉快?”

  “習慣了。”花靈不再隱瞞!皬男∷拖矚g欺負我。”

  “很難相信!蓖鯒澋男е嫖吨C趣!跋衲氵@型的女孩子,不會有男人故意欺負你,恐怕他是喜歡你,卻又不知如何表達!

  “請你不要開這種可怕的玩笑!

  王棟知她不相信,便不再說了。

  他帶她去他舊時的工作室,很大、很亂,而且已經有好幾個人在里面。即使心里有所準備,花靈仍然不覺自在。陌生人中有男有女,有形狀邋遢的,有舉止灑脫的,就沒一個似她這般拘謹,他們全當她是怪物似的盯著不放,她的白色真絲繡花襯衫、橘紅長裙,跟這環境格格不入。

  “我的媽呀,王棟,你打哪偷來這樣的小姐,跟我們所想像的差太遠了。她真是你未婚妻,不是你偷來混充的?”這位叫沈約的大男人半點不客氣的質問,甚至把臉湊近花靈面前對相!胺蹔y玉琢,穿著高尚入時,分明是位大家閨秀,怎么可能看上你?小姐,你是不是被他騙了?他一定用了相當卑鄙的手段才把你弄到手吧!”說完自己哈哈大笑不絕,原來是在開玩笑。

  花靈不肯放開王棟的手臂,挽得緊緊的。他跟朋友們有說有笑,還一個個為她介紹,她不住頷首問好,同時很悲哀的覺悟,她與這將嫁的男人,竟有著無限大的差異,光是他的朋友就夠她適應的了。

  “你好哇,王棟,口口聲聲說不結婚,害我表妹為你病相思,現在卻帶新娘子來了!

  說話的是臉型很性格的女郎,康蕓。“是不是啊,小榕,這根本不公平嘛!”她身旁較漂亮的女孩似乎仍是大學生。

  “拜托你閉上嘴別胡說好不好?”張小榕甩動長發,有種故作瀟灑的味道。

  “嘴硬!你不是送了一枚戒指給他?”

  “是啊!”張小榕嫖了岳花靈一眼,她身上的香水味更具侵犯性,可能是“鴉片”。

  這時王棟已不在她身旁護花,康蕓剛挑釁時,沈約就把他叫進去了;`更覺自己仿似誤闖異域的外星人,只能聽別人高談闊論,說的全是她不了解的窯變、素胚、吹玻璃、油彩、雕塑,一句話也插不上。

  最后,她發誓再也不來這種鬼地方了!

  此時,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走進來,立刻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力。

  他是位年輕的男子.五官美秀端正,性情謙和全寫在臉上,穿著有一定的品味,笑容充滿了優雅的感覺。這是一個心細如發、不輕易顯露自己的男人,花靈的本能這么說。

  “宋大先生,你終于大駕光臨了。”康蕓隨時不忘冷嘲熱諷,偏激得很!拔覀兪切枰銕兔I賣作品,但你也別太大牌了!

  “對不起!彼牡狼甘且环N安撫。

  “宋問!”王棟伸出上半身喊道:“你來的正好,快進來!花靈,你再等一下,我馬上好。”

  假使王棟不那么一喊,宋問肯定不會注意她一眼又一眼,溫和地笑問:“阿棟的新女朋友?他這次眼光不錯,找到一位真正的小姐!

  二十分鐘后他們出現,他向她致歉:“不曉得你是阿棟的未婚妻,剛才我胡說八道,你別放在心上!逼鋵嵥缫炎酝鯒澨幰娺^她的照片,想試探她一下,見她沒有吃醋的反應,搔搔頭發!皠偛盼艺f的話,你不相信是嗎?”

  他跟這些人都不一樣,甚至跟王棟也不太一樣,比較相似她處慣了的那圈子的人,所以花靈有種安心的快樂。

  她笑了,而且知道自己笑得很好看。

  “很難得看見你笑。”王棟漫不經心的加一句:“你向她說了什么?”

  宋問低聲道:“我說你是有許多女人喜歡的,她還是嫁給我比較保險。”

  兩個男人笑得那樣恣意,無視于她的存在。花靈完全不介意,事實上她很愛聽快樂的歡笑聲,很羨慕別人隨時都有辦法開心。

  今天他們還預定去試禮服,明天拍結婚照。

  王棟說他很煩這些事,可是他媽媽堅持一定要。

  他問她喜歡這些事嗎?她不知道,但她故意說:“我喜歡,沒有女孩子不喜歡!彼柭柤,“也許吧,好在一生就結這一次婚。”他說。

  “你不喜歡結婚嗎?”

  “我期待婚后的日子,但討厭準備婚禮的繁雜瑣碎事情。”

  可是,一旦真的穿上新娘服時,花靈竟爾厘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真要嫁作人婦了?我愛這個男人嗎?不!我根本不愛任何男人!愛人是多么危險的事,好比我的父母。

  那我為何站在這里?打扮得似一位站在幸福頂端的快樂新娘!

  王棟就坐在一旁的法式單人椅上,靜聲靜氣的看著服務小姐折騰人,豎起耳朵聽人恭維他的新娘“如出水芙蓉”、“清姿雅質”。

  他可瞧見她眼中的惶恐與不安定?就為了擺脫伯父母的束縛而選擇結婚,這對她公平嗎?然而,她為什么不感覺不甘心呢?莫非她也有一些喜歡他?她到底是怎樣的人,她并不了解他。!

  即使在發生那些事情以后,花靈仍然不變的寧愿在情感上做一個沒有深度的人,單純的結婚生子,單純的做好妻子,并且單純的去愛著她應該愛的丈夫。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

  他鬼影般冷不防地浮現在她的背后,專心的凝望鏡中的白紗新娘,微瞇起眼,她的眼眸竟避不開。

  “準新娘的憂郁癥,嗯?”王棟輕松的語調教一旁的小姐們都笑了,她們都說這是正常的。

  “沒有啦!”她不太喜歡他的輕松自如,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娶個相知不深的女孩。她學不來他的態度,不免會想他不在乎的或許是她這個人?

  在餐廳里,他點了兩份大餐,有開胃菜、濃湯、小盤、沙拉、牛排、點心、咖啡,天啊,光想就飽了。他還不住催她吃,說她蒼白瘦弱了些,他要把她喂胖一點。

  “我吃不了這么多。”牛排上桌前,她便半飽了。

  “盡量多吃一點,來,味道不錯的。”

  那么他也有一點關心地啰!花靈不覺笑起來。

  “你笑得很好看,你應該常笑的。”王棟叉起一齒牛肉,真誠的說完才送入嘴里。

  “沒事有什么好笑的。”

  “讓自己開心也好,別太嚴肅了!

  “我本來就是這樣!笨砂言捳f在前頭,人家本來就比較不活潑嘛!“除非你天天講笑話給我聽!

  王棟朗笑一聲,好似碰上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她不悅,更討厭他又使用他那對幽深的眸光盯著人看,使她感受到被人透視至骨子里一般的不安,渾身局促不對勁。他忽爾喚她一聲“憂郁夫人”,繼續用那種輕快的神情說話:“我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研究你!

  “我又不是小白鼠!彼櫭,貿然回答。

  “你自然不是。人之可貴處,就在于有一顆變幻莫測的心。”

  “你未免將人想得大復雜了!

  “是嗎?那你坦白一點,為什么你答應這件婚事?”

  “我--”她真沒想到他會坦白問出來!叭绻悴辉敢猓憧梢跃芙^的!

  “又是這種答案!彼麚u頭不予茍同。

  “那你呢,你又為什么?”

  伯母若聽見她問這種沒教養的問題,一定會教訓她:“即使心里好奇得要死,也不許問出口,要相信自己被人所愛,這樣才會幸福!

  “這件婚事本來就是我主動的!蓖鯒澤钌畹恼f。

  花靈應該滿足,應該感動的,卻是不自覺的在注意他的頭發。他的頭發理得很短,不像藝術家的,還好發質不硬,覆在頭皮上非常清爽有自信的樣子。

  “你啊!”他的手伸長過來輕觸她面頰。

  “什么?什么事?”

  “沒事!”他為什么突然變得冷淡不可親近了?

  下午他們去添購需要的東西,順便至銀樓取首飾,然后回王家吃晚飯。

  王棟的外公也在,還送她一件大禮--一只紫玉手鐲!完美的紫羅蘭色澤,完美的雕紋,通體晶瑩無一絲雜色或瑕疵,花靈也覺貴重了。

  “我等阿棟結婚等很久了,從他十八歲開始我就在盼望,今日總算如愿。阿棟看上的女孩絕不會錯.你果然是第一等的美女,一塊極品的美玉,我深深感激你的父母!蓖鯒澋耐夤@然非常鐘愛這外孫。

  私底下王棟才對地說,外公是鑒賞玉器的行家,收藏了不少美玉,每位孫子結婚,就送孫媳婦一件玉飾,其中以這只紫玉鐲最受眾媳所愛。

  “這太貴重了,我應該收下嗎?”

  花靈癡望自個兒的左腕,方才王棟親自為她套上玉鐲,大嫂于纖纖的笑臉是僵硬的,顛倒為了這項。

  “它已經在你腕上,附上你的魂了!蓖鯒潄y開玩笑,花靈白他一眼,他才正經道:“外公當著眾人的面送你紫玉鐲,沒人敢說什么,不過就是一只鐲子罷了!”

  “你說的好輕松,一只金錢是不希奇,但紫玉鐲可就少了,尤其這樣完美的,外公說找遍中國不到十件。”

  “美玉也要美人戴才好看!”

  他笑吟吟的親她,她受了感染,放松心情笑了。

  “厚臉皮!自稱自贊自消受!”

  他大笑,低下頭與她額碰額,鼻觸鼻,最后四唇相接。

  “花靈,我真的很喜歡你!彼麑馇槊垡馔逻M她小嘴中。

  當晚,她合著甜蜜的心情回家,洗過澡躺在床上,相信將好夢連連,因為她好快樂,心中甜甜的似盈滿了蜜。

  戴上紫玉手鐲的皓腕玉臂,不時舉到眼前端詳,紫玉為玉腕增了光輝,而白皙的小手更襯托出紫玉的無上柔潤。

  “哇,又多了一件首飾!”雪釵見了,因不了解玉器的價值,只有單純的羨慕。“當準新娘真好,一下子多出許多寶貝。”

  “等你要結婚時,一定更多!

  “那當然啰!不過,我覺得玉太含蓄了,我比較欣賞鉆石的耀眼!

  “很像岳云釵說的話。”花靈笑著坐起身。

  “你今天心情很好哦,喏,讓你更快樂一點!毖┾O拉開抽屜。取出一只上面印有TIFFANY&Co的首飾盒遞給她!暗谭夷菔薑金系列首飾一套!

  花靈早聞名紐約五號街的堤芬妮金質首飾,那煉子是無比的細致,同時也隱含無比的堅紉,秀氣典雅,深受仕女喜愛。一全套的項煉︵花墜子︶、耳環、手煉,纖美的小花蕾系列,與花靈非常相配。

  “你真舍得送我?”

  “是大哥!”雪釵表情怪怪的!八貭I了,說不曉得有沒有假期回來喝你的喜酒,托我先轉送賀禮,還有賀卡哩!搞不懂,他何時變得這樣細心周到,對我這親妹妹就沒有這么好過!

  “雪征大哥迭的?”

  花靈看了賀卡內容,也沒說什么便丟到一邊去,大概又是一些應景的賀詞,最近聽太多了,所以做不出感動的表情?雪釵看著奇怪,她在旁邊都亂感動一把的,花靈居然不在乎的倒頭就睡。

  確定她睡著了,雪釵揀過那張賀卡,大哥端正的字體躍人目中:原諒我過去的粗心和失禮,謹祝福你婚后一切美滿如意。雪征“大哥是怎么了?”雪釵不安的喃喃道:“莫非他在喜歡花靈?”

  望著花靈安詳的睡臉,雪釵莫名的背脊寒涼,心酸眼熱。

  可憐的大哥喲!你了解你所愛的是何許人嗎?你居然這樣傻!

  花靈會原諒他的,只因為她從來就不在乎他,從來就沒有在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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