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廣告代理商開會是蕙心每周的例行公事,她總是自己開車去廣告公司。
今天也不例外,她把車停在信東酒店,獨自步行到附近大廈的廣告公司。以往去廣告公司是純為公事,但,今天仿佛有些異樣,只因李柏奕在那兒。
在會議室,她見到了柏奕。
他剛和另一個客戶開完會,卻仍顯得神采奕奕,看見親心,他黑眸中光芒逼人。
「倒著心,」他連忙迎上去,「我原想親自去接你的,可是剛才的會議拖得太長,真遺憾。」
「我自己來慣了,我不想被寵壞。」她笑。「還有,柏奕,謝謝你的花,我很喜歡!
「希望是友誼的開始!顾右话此旁谧郎系氖。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也只是例行會議,討論一點事,交換一點意見,兩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要離開的時侯,已經超過了平日下班的時間!
慧心和幾個熟悉的女孩子打招呼,預備開了車就徑自回家。剛邁出廣告公司,李柏奕追了出來。
「蕙心,等一等,」他叫,「一起走。」
「不是因為沒法子去接我而想送我回去吧?」她打趣著。
他凝視她半晌!敢黄鹜聿,好不好?」他很有誠意。
她想一想,點點頭。
「為什么不好呢?」看得出柏奕是真誠盼望她的友誼。她也對他頗有好感,正如朗尼所說,為什么不試試呢?快樂是要自己去尋求的。
只是——柏奕和斯年完全不同,斯年不會說「一起晚餐,好不好」,斯年是根本不征求她同意的,他認為她答應一起晚餐是天經地義的事。而柏奕卻斯文有禮,比較含蓄。
哎——她不該拿柏奕和斯年比,她一定要記住,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現在和她約會的是李柏奕,而不是傅斯年,她一定要記住。
「我沒有車,用你的車!顾f。
「沒有車還說接我?」她笑。
「我一直用公司的車,在香港開車很麻煩,又沒地方停車,用公司的車卻有司機,方便多了,」他說,「因為想跟你一起晚餐,所以讓司機先走了!
「我做司機!顾f。
「我開車,你帶路!顾f:「我們找個遠一點的地方晚餐,不要老在市區里轉!
「香港就這么小,你必須適應它!顾f:「要不然會是件很痛苦的事。」
「放心,我的適應力很強,」他笑,「為了工作,我可以勉強自己去適應,男人是事業第一。」
事業第一,斯年卻因為感情而心灰意冷,把大好的事業一手放棄,唉!斯年。人與人之間畢竟有太多的不同。
「你想吃中國菜或西餐?」她振作一下,問道!敢晕鞑臀覀內\水灣,吃中國菜可以去香港仔!
「啊!吃海鮮!顾_心得像個孩子。「好,我們去吃海鮮,我非常喜歡!
蕙心微笑不語,和他一起步人停車場。
正值下班時間,交通十分擁擠,他們排在車尤里,像螞蟻在移動。
「香港的交通是嚴重的問題!拱剞扰呐鸟{駛盤!高@么小的地方,有這么多的車和人!
「所以什么專家來研究改善都沒辦法,反而越弄越糟,」慧心笑,「根本是先天條件不足!
「你住哪一區?」柏奕問。
「跑馬地,你呢?」她也問。
「羅便臣道!顾f:「公司租給我的房子!
「我有個朋友和你住得很近,」不知道為什么,這話沖口而出,「他住在寶云道,不過——現在已經離開香港了!
「寶三道,!我知道那兒,房子都很漂亮!拱剞日f:「是男朋友?」
「是很好的朋友,」她只能這么說,「和上次在文華碰到那幾位都是好朋友!
她有點懊惱,怎么提起斯年了呢?
「你說他離開了,去了哪里?」他問。當然不是有意的。
「比利時。后來又去哈佛拿了P.H.D,然后又去了羅馬!顾闷降恼Z氣說:「現在大概在羅馬,不過這都是聽人說的。」
「聽人說的?你們沒有聯絡?」他覺得好奇。
「沒有。」她皺眉,垂下頭!鸽x開香港后我只見過他一次.就沒有聯絡了。」
「他在外國結了婚吧?」他輕松地!钢挥薪Y了婚才會忘記以前的朋友。」
「不——他做了神父!顾鋈。
他似乎已經聽出她聲音中的不妥,意外之余也不敢再問下去,他不是采人,他知道,這個「朋友」該是與眾不同的吧?或者——有段故事?
「哦!香港仔我去過一次,岸邊很臟,上了船就很好,調然是兩個世界!顾斆鞯剞D了話題。
「這正是香港的特點。」她吸了一口氣,她不能在初識的朋友面前失態!赣泻芏嗟胤健抑傅氖窍愀,會給人很明顯的分界,兩個不同的世界,我們已見怪不怪!
「這種現象世界各地都有,不過香港明顯些!顾f。
‘’知道為什么嗎?」她笑!敢驗橄愀鄣胤叫,進步的腳步卻和世界各大都市看齊.所以,它的小和人多,把各大都市中分散的東西都集中在一起,而有濃縮的感覺!
「你說得對。」地點點頭!赶愀鄣拇_給我濃縮的感覺。」
「這里成功容易,成名容易,只要有機會,就可以扶搖直上!顾芡笍!敢苍S在別的地方要奮斗十年才有成就,但在這兒卻不同,只要有機會!
「我u白你的意思,難怪很多人都涌來香港,」他搖頭,「連那些自視甚高的洋人都愛來,容易成功!」
「也不一定,這得看這個人有沒有機會。」她說。
汽車終于駛人香港仔,車輛減少了,他們都透一口氣,不覺把車速加快。
「我聽公司的女孩子說,你將接替你們公司老總的職位,是嗎?」他忽然說。
「不知道啊廠她笑!肝耶斪飨M玻鰜砉ぷ鞯娜,誰不想努力往上爬?」
「努力加上機會,是不是?」他問。
「還沒有成為事實,還不知道。」她笑!改悴艁硐愀,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聽見有關你的消息,難免多注意點。」他望著她。
「我該謝謝你的關心嗎?」她笑。
「那天在文華碰到有個高高的男孩,很斯文的——」
「你說費烈?」她立刻說!敢彩恰稀笥阎,他是劍橋的,人非常好!
「你的男朋友?」他開了玩笑。
「我?」她呆愣了半晌,「人家的丈夫才對。費烈和我之間向來只是朋友!
「看來是我小心眼兒了!顾。
「小心眼兒?」她不懂。
「要發動攻勢前,總要探深對方的虛實,看看可有強勁對手。」他凝視著她。
啊?他也單刀直入呢!只是沒有斯年的急進、霸道。
李柏奕——發動攻勢?
當第二盒百合送到蕙心桌上時,山羊胡子老總知道了,他呵呵的笑著,翰尼也知道了,他正好來公司與幾位高級職員做一次面談,這是受總公司委托的。
「誰?誰?」山羊胡子大感興趣,也許退休在即.人也變得更幽默風趣了!附K于想通了?沈!
「這是人家的事,與我無關。」自心淡淡地。
「這‘人家’是誰?」老總不放松。
「李柏奕!罐バ囊恢焙艽蠓。
「哦——是他!估峡偦腥,就此住口。朗尼卻含蓄多了,他只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不知道為什么,慧心居然臉紅了——朗尼曾鼓勵過她,幸福要自己找尋的。
但,柏奕——可是她的幸福?
「昨天下班之后找不到你!估誓嵴f。
‘’是的,我去廣告公司開會,然后去吃晚餐!顾芴拱,柏奕不是斯年,她完全不緊張!负屠畎刈冊谝黄,他是新調來的廣告公司主管。」
「我聽過他!估誓狳c點頭,「他沒調來之前在總公司也很出色,而且是少有的東方人主管!
「你——別誤會,我們只是半!半私的吃頓飯,」她說,‘以后會有許多合作的機會!
「我沒有誤會,這重要嗎?」朗尼笑,把玩著那盒百合!杆鯐氲剿湍惆倥_?」
慧心、歪一歪頭,她不明白。
「我覺得很貼切,你很適合百合,」朗尼又說,「或者說你和百合很相像,百合孤傲、獨立、清幽、淡雅,這不正是你嗎?」
「你用了太多的形容詞。」她笑起來。
「事實上這是我心目中的你,」他說,「六年來,我始終無法真正接近你,即使我坐在你身旁。」
「我是這樣一個人嗎?」她自問。
「你的心靈緊閉,或許——你比我想象中更專一。更癡心!估誓嵝Α!缚傊姨讲坏侥銉刃摹!
「我的內心——你信不信只有一片空白?」她說。
「你不是說過‘悠然此心’嗎?怎能算是一片空白?」他說。
她呆愣一下,她這么說過嗎?
「你有很好的記性!顾f。
「做我這份工作,記憶力是最重要的!估誓岱畔掳俸,「知道嗎?陳家瑞對我始終很冷淡!
「他是斯年的同學和好朋友!顾f。
「我知道,但我很欣賞他,覺得他有很好的潛在能力,以后你可重用他!估誓嵴f。
「我會考慮你的建議,」她點頭,「他太大文珠是斯年青梅竹馬的玩伴,也是我大學同學。」
「很復雜的關系!顾麚u頭。
「其實并不復雜.來來去去,就是我們幾個人,」她笑,「我的生活圈子很小!
「生活圈子太小并不是好事。」他警告。
「但是我工作的范圍大,」她笑,「在工作上,我每天都會接觸到無數的人,這樣就可以補足我生活圈子的狹小了!
「小不了的,朋友和工作的人不同,」他搖頭,「這就是公與私的分別!
「謝謝你的指點,一起午備?」她笑.是午餐時候了,他們不能老坐在這兒聊天。
「走吧,這正是我來此的目的!顾f。
他們一起走出了公司,她敏感地知道同事們又在竊竊私語了,說他們是很相稱的一對?
「老總顧去陪你的那位同事令你滿意嗎?」她問。
「我知道你不可能陪我,」他開玩笑,「但至少我希望陪我的是個女孩子!
「是男同事?」她問。
「肯尼,你知道他的忡他搖頭笑!杆値胰ベI東西,其實我對購物根本沒有興趣!
「不能怪他,他是營業部門的!顾。「你可以照實告訴他。
「我說過了,否則我會累死!顾麚u頭。
蕙心想一想,說:「你想到哪里?下班后我陪你!
朗尼看她一眼.他是了解并感激的,但,他又拍拍她的手,搖搖頭。
「謝謝你這么說,但你別浪費時間了,」他說,「其實我并不想去哪里,只是——一個人在酒店內感到很寂寞,我又不是個花天酒地的人。」
「我陪你聊天!顾胍膊幌氲卣f。
她是把他當作朋友看的,所以也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看法,六年了,她真當他是個朋友。
「無論如何——很感謝你。」他握一握她的手。
進人文華二樓,剛剛坐下,就看見一個熟人。
「啊——費烈!够坌恼泻糁。
費烈猶豫了一下,才慢慢走過來。
「費烈,一起坐,」蕙心熱心地!肝姨婺憬榻B,他就是朗尼,他是費烈。」
兩個好風度、好教養的男孩子互相握手,很奇怪.他們非但沒有敵意,而且還十分友善。
「早聽蕙心說過你,」費烈溫文地,「不過,六年后的今天才有機會見面。」
「我很嫉妒沈有這么好的朋友,」朗尼望望費烈又望望蕙心,「有了你們,就算朋友圈子再小也不遺憾了!
「謝謝,」費烈微笑,又轉向蕙心,「我約了文珠和家瑞,他們就來。」
「一起坐,我一直希望能認識你們!估誓嵴\心地說:「今天是太好的機會!
話剛說完,文珠和家瑞進來了,看見朗尼和蕙心,他們好意外。
「你就是朗尼,是嗎?」文殊永遠是率直的。
「是,你一定是陳的太太,斯年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了廠朗尼果然好記憶。
「你也認識斯年?」文講好意外。
「以前不知道。也不認識,后來——」朗尼看蕙心一眼,「后來在哈佛碰到他!
「哈佛,他又去了哈佛?」文珠叫。
「是——」費烈點點頭,原來他一直知道斯年的消息!杆衲瓿跄钔瓴┦繉W位!
「你知道怎么不告訴我仰」文珠抗議!改闾粔蚺笥!
費烈看蕙心一眼,歉然地搖搖頭。
「我以為——不提比較好些。」他說。
「是斯年叫你這么做的?」蕙心小聲問。
「不,當然不,」費烈尷尬地,「我覺得——事已至此,不必再惹起太多的傷感!
「我同意費烈這么做!辜胰鸩蹇谡f。
「你們自私,」文珠望家瑞一眼!竸e以為蕙心這么軟弱,為什么不能講?」
「反正我也知道了,」蕙心笑起來,「斯年現在調到羅馬教廷工作,不是嗎?」
「你——知道?」費烈神色古怪地。
是古怪,可是沒有人明白為什么。
「朗尼說的!罐バ呐ρb得很自然。
「其實——我和斯年也很少通信!官M烈吸一日氣!钢皇撬哭D換一個地方,他都會通知我。」
「真是凡心未死。」文珠笑罵。「還有牽掛!
「他只不過是通知我新的地址。」費烈笑。
「出家人應該六根清凈!刮闹楹鋈徽f了句國語。
「出家人?」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除了朗尼。
「她說什么?」朗尼感興趣。
「她說出家人,中文和尚的意思,也等于神父!够坌慕忉!傅煌耆嗤,是語氣問題!
朗尼也笑一笑,看得出來.他對費烈、文珠他們都很有好感。
「喂,朗尼,斯年還是老樣子嗎?」文珠問。
「我只能說,他是最漂亮、最出色的神父。」朗尼答!负芷婀郑斘乙谎劭匆娝麜r,就知道他是斯年!
「當年的情敵!刮闹槎⑺谎。她在心中,還是怪罪朗尼的。
「我無意把事情弄成這樣,真是抱歉,」朗尼誠摯
地,’‘當時我真的不知道有斯年這個人!
「那就要——」文珠口無遮攔,她一定要說出心里的話。
可是費烈更快地打斷了她的話,不讓她說下去。
「昨天——我收到斯年的信!顾f。
「啊——真的?他說了些什么?」文珠怪叫。
慧心的臉變了,費烈迅速看蕙心一眼,「只是講一些他在羅馬的工作!
「這斯年,好像真的把我們都忘光了;只記得費烈。」文珠抱怨著。「下次若是讓我見到他,一定不放過他。」
「你能怎樣嚴家瑞笑。「別忘了他已是神父!
「神父又怎樣?他還是斯年!刮闹檎f。
沉默的蕙心發現家瑞真的對朝尼很冷淡,他甚至不正眼看朗尼。
他是——哎!是老實人,他始終忠于和斯年的友誼,只是——在座的人,誰又不是呢?
蕙心只是嘆息,誰不是呢?
午餐來了,他們開始迸食,講斯年的話題也告一段落,蕙心的神色又恢復了。
費烈和朗尼很談得來,他們還訂了晚上的約會,友誼實在是奇妙的。
午餐后,他們在文華門口分手。
朗尼送慧心回公司,一路上他顯得很高興。
「我真心喜歡你的朋友!顾f。
「是否包括咄咄逼人和不友善的文珠和家瑞?」她問。
「當然。他們很真,我喜歡真的一切!估誓嵴f:「還有費烈,我們很談得來,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我相信,你們都很優秀,你是哈佛的,他是劍橋的,大家半斤八兩,門當戶對!顾蛉さ。
「這不是念什么學校的問題,」他搖搖頭,「我和他的個性相近!
「你們成了朋友,我也輕松了,」她笑,「早知如此,六年前就該介紹你們認識。」
「若真如此,恐怕今天也不會是這樣的局面,斯年也不會離開了!顾駠u。
「這是命運,我們不能埋怨!顾f。
「我覺得抱歉!顾麚u頭!杆鼓陮嵲谑俏乙娺^的男士中最出色的!
「包括你自己?」她半開玩笑。
「包括我。他比我好,所以當年你的選擇是正確的。」他說;「只可借當年你連哈佛的獎學金也放棄了!
「當時——我萬念俱灰。」她說。
「后來怎么振作起來的?」他問。
「在比利時見過做了神父的斯年.他的一些話,他送我的‘悠然草’,不知怎么的,我竟——心中又有了希望和光亮,于是我全神投入工作!
「但你不該放棄哈佛!顾f。
「你不明白,」她搖搖頭,「斯年因你而誤會,雖然我和作之間并沒什么,但那時候若再去哈佛——我自己的良心會過意不去,不去哈佛是因為你的關系!
「但他自己卻去哈佛,你不以為他是因為你嗎?」他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因為我?」她心靈巨震?赡軉?
「或者——他以為你在那兒?」朗尼再說。
「不,不,」慧心震驚地,「不會的,他該知道我不會在那兒,他該知道——」
「他怎會知道呢?除非你告訴他!顾f。
「告訴他——又有什么用?他已是神父!顾鋈!杆械囊磺卸家烟t了!
「但是你說你心中又有了希望和光亮,是不是?」他拍拍她,在她辦公室外轉身離去前說:「想想那‘悠然草’!
蕙心真的呆住了,什么意思?希望和光亮?
「你知道——斯年原本也是哈佛的MBA!顾÷曊f。
可是朗尼沒聽見.他走遠了。
下班前十分鐘,慧心正在看一封緊急電報,秘書帶著神秘的微笑走了進來。
蕙心抬頭,她不明白這些女孩子為什么常常大驚小怪的。
「他來了!姑貢UQ邸
他?誰?那些女孩子們已替她認定了一個對象嗎?朗尼?或是李柏奕?
她皺皺眉,看見門外的柏奕,他雙手放在身后,把頭探人門內。
「能進來嗎?」他說。
「當然歡迎,」蕙心放下電報,「不用上班嗎v’
「就五點鐘了,我可沒跟公司簽賣身契。」他說。
他走進來,秘書退了出夫。
「這是送你的!顾碾p手從背后伸出,手上卻什么也沒有。
慧心微笑,也大方地伸手接過他送的無形禮物。
「謝謝,很漂亮!顾f,很有幽默感。
「很幸運,買到最后一枝!顾。
‘’這一枝比上一枝還要漂亮。」她說。
兩人都很默契,她知道他心目中想進什么,他也知道她明白這無形的禮物是什么。
「在中環見一個新客戶,談完之后就不想回去,因為想起你在這兒!顾f。
「不是又想吃海鮮吧?」她笑,一面收拾桌面上的東西O「你提醒我可以下班了!
「不吃海鮮,我想——去拜訪伯父、伯母!顾f,非常誠懇。
她的眉宇揚得好高,去拜訪她父母?這——當年斯年也要這么做的,卻被她拒絕了.是她太固執、大講原則、大保守;相同的事,她不能錯兩次。
「也好,我先打個電話告訴媽媽!顾龑ψ约和讌f
了,是吧?「你第一次去,總要準備一下!
拿起電話,她說了幾句就掛斷了。
他望著她半晌,搖搖頭。
「我以為你一定不會同意!顾f。
「如果早幾年,我是不會同意的,」她臉上流過一株黯然,‘當年我就沒讓斯年去見過父母!
「為什么?」他好意外。
「當然,他們見過面,」她搖頭,「不過是在找不到我,又急又氣的情況下。」
「很抱歉,令你想起以前的事!顾f。
‘淚D使你不提,這些事也仍存在我心中,」她苦笑,「有些事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我了解。」他點點頭。「我們走吧廣
她拿起皮包就要往外走,他卻叫住她。
「別忘了,那盒隱形禮物。」他笑。
「!透明百合,我已經拿了!顾龘u一搖手。
他伴她走出去。
「怎知一定是百合?」他說:「可以隨便是什么。」
「我很固執,早認定了它是百合!顾f。
一直到停車場,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認定了百合,豈不是失去了很多欣賞其他花朵的 機會?」他一語雙關。
「是的、我知道!顾_車!改鞘菦]法子的事,個 性是天生的O」
「我——很欣賞你這種固執,」他點點頭,「我深信這種固執是幸福的保證。」
「我不明白。」她看他一眼,車已駛出停車場。
「我是說——如果能得到你的心、你的固執,幸福豈不永不流失?」他說。
「也許,不過誰也不能保證什么,因為幸福實在是虛無熟緲、來去無蹤的,我們必須時時警覺,在感覺到它來時,就得抓牢,否則——就消失了!顾袊@。
他同意地點頭。
這是她從自己的經歷、挫折中得的經驗,當然是正確而深刻的。
「一個人在一生中,應該不是只有一次機會,你認為對嗎?」
「當然.」她感慨,「可是——我相信一個人生命中想抓牢的機會只有一次!
「這么肯定?」他問。
「到目前為止我是這么認為,但以后的事誰也不知道.」她笑起來,「說不定會出現我想抓牢的第二次機t"no
’‘那么——我是不是應該祈禱?」他笑。
「祈禱是沒有用的,」她搖搖頭,「柏奕,我想告訴你,你的神韻、氣質都非常非常像斯年,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真的大吃一驚。」
「是這樣嗎?」他反問。
「我講的是真話,希望你別生氣!顾\懇地說;「至少——你像斯年這一點就吸引了我。」
「我是那么小氣的人嗎?」他搖頭!杆鼓昴艿玫侥闳康母星椋f實話,我很羨慕他,現在你說我氣質、神韻像他,我該受寵若驚,引以為榮。」
「你的口才好得令人受不了!顾笮。
「斯年也有好口才?」他問。
’‘不,斯年的口才并不好,但他說真話!罐バ奈豢跉,提起斯年,無論多遙遠的事,心湖依然波動著。「你知道,真話總是動人的、」
「并不是人人都欣賞真話,」他望著她,「有些人喜歡花言巧語、吹牛、拍馬屁的!
「那些人年輕,只看到表面,」她掠一掠頭發,很動人的姿勢,「我二十八歲了,人生——實在已看得很透,我喜歡實在的一切。」
他想一想,用手按住她。
「你慢慢會發現,我是個實在的人!顾f。
她能聽出他聲音里的誠懇,他不但實在,而且真誠。
「我會慢慢知道,」她不置可否,巧妙地抽開左手,「朗尼也很稱贊你。」
「朗尼?誰?我認得他嗎?」他問。
「我受訓時的老師,是哈佛教授。」她說:「他一直幫助我們總公司做一些顧問的工作,也訓練人材!
「哦——是他!顾腥!杆麃砹藛幔俊
「是,不過很快就會回紐約,」她笑,「他是我的老朋友,相信我九B去美國受訓時,他又是我的老師!
「看來你接定了老總的的位置!顾麚u頭。「女性越來越能干,實在是我們的威脅!
「接不接老總位置對我的意義并不重大。」她說:’‘反正都是工作,我不再介意職位的高低!
「哦?」他望著她。
「是個慘痛的教訓!顾龘u頭!杆鼓旰苁懿涣宋遗畯娙说囊庾R,這也是他離開的原因之一!
「還有個原因是為了朗尼?」他問。
「你也知道?」她大為意外。
「原本不知道是他,你剛才說朗尼是你受訓時的老師,我才聯想到。」他笑。
「怎會有這樣的聯想?」她問。
’‘在紐約總公司聽人講的,」他淡淡地,「他們說.心高氣傲的朗尼居然會對一個中國女孩子那么執著,而那中國女孩子是他的學生,來受訓的。」
「執著?」她搖頭苦笑。「還是傻?」
「或者每個人都有傻的一刻,癡的一陣。」柏奕說:「這是人生的必然階段。」
‘’誰說不是呢?」她嘆息。
車停在大廈停車場,她帶他上樓。
「這些年來,你是我第一個帶回家的朋友,父母一定非常驚奇!顾。
「驚奇?」
’‘他們以為我是抱獨身主義OW她說。
「你曾經這么想過嗎?」他問。
「沒有,即使在最傷心、最低潮的時刻,」她肯定地,「我只想證明,愛情并不是女人的全部!
「有人這么說過嗎?」他間。
「至少很多人這么想,許多女人也這么認為、」她說。
「那么,我來,豈不是大受歡迎?」他微笑。
打開大門,她讓他進去。
「你馬上可以看到!顾f。
果然,兩張帶笑的慈祥的面孔迎在那兒,非常熱誠的歡迎,非常衷心地喜愛。
「歡迎你來,柏奕!鼓赣H說。
「你會使我們的餐桌上更加熱鬧!垢赣H說。
慧心向他使個眼色,微笑著。
然后父母吩咐女傭開飯,預備這、預備那,簡直忙得下可開交,但也樂極了。
「是不是?你看他們多開心、多熱烈。」慧心說。
「我好像是個王子!拱剞刃。「真過意不去,令伯父、伯母這么忙!
「相信他們喜歡這樣忙法!顾f。
「這么說,以后我可以常來?也可以多令他們高ww
「你以為啦!」她白她一眼!缚墒撬麄兏吲d并沒有用,是不是?」
「當然,你也歡迎我的,是嗎月他說。
「我家的大門會為所有的朋友而開!顾f。
「所有的朋友?」他反問。
「是的,」她搖搖頭,「以前我大閉關自守.我知道錯了,我要改過!
「為什么六年后的今天,才想到要改?」他問。
她想一想,望著他笑了。
「也許因為你的出現,這答復你滿意嗎?」她笑。
也許因為柏奕到過蕙心。的家,所以,再次見面的時候,蕙心覺得她和柏奕之間竟多了一份親切感,仿佛巳是很熟的朋友一樣。
或者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斯年和她的感情那樣深、那樣濃、那樣——刻骨銘心,但他們卻不能在一起,這是無緣。
能不能試著不再想斯年,不再牽掛這個人,行嗎?斯年和斯年的一切都已是過去了,再也不會復返,她這樣念念不忘,又有什么幫助呢?
該像朗尼說的,再去尋找屬于她的幸福,或者說——找人代替斯年在她心中的地仕——上帝,有這么一個人嗎?感情能代替嗎,她——她又豈能真正忘記斯年?
柏奕坐在她辦公室內的沙發上,很有耐心地望著她。
「剛才你一直這么凝神沉思,我實在看不出你是在想公事?或是私事?你臉上的神情是那樣深沉O」柏奕說:「蕙心,我不了解你!
「我甚至不了解自己。」她微笑。
這話她曾對一個人說過,是不是?
多久前的事了?唉!斯年。
「你比我想像中更深奧!顾麚u頭!肝乙ǘ嗑玫臅r間才能真正了解你?」
「我不知道!顾f:「你——也不一定要認識我,或者了解我!
「我已認定了,就是你。」他肯定地說:「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下定的決心。」
「我實在不明白你們,對一個陌生的人怎能有那么大的信』b,難道一定會會得來?」她說。
「你們?」他抓到她的語病。「還有他,斯年?」
她不出聲,她巳下意識地把柏奕和斯年放在一起比較了,是不是?
「我知道我們一定合得來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感覺!顾f
「就算合得來——你可知道,我已經心如止水?」她問。
「我知道,這叫作——歷盡滄桑,對不對?」他信心十足。「可是我有信心、有把握能打動你心中的止水,我自認我的條件和誠意都不差!
「我喜歡有目標的人!顾c點頭。
男孩子、男士們有自信,的確給人很好的印象,至少有安全感。
「今天是周末,可容我安排節目?」他凝神望著她。
「哦——三點鐘我要去送朗尼回美國,而且,晚上,我想陪媽媽去教堂參加圣經班!顾f。
「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不認真地。
她想一想,搖搖頭。
「我當你是朋友,所以我說真話l」她說:「約好了媽媽,總不能失信,至于朗尼——你可愿一起去送他?」
「不了,」他考慮一下,「我和他不熟,陪你去送他,怕他誤會我在示威!
「朗尼不是這種人,而且——我和他之間巳是純友誼,像師生、像兄妹,從來都是。」她笑。「至少在我這方面從來都是!
「明天呢?」他不死心地。
「明天——好吧!你有什么好的安排個’她透一口氣。實在不須拒絕他的,不是說要再尋幸福嗎?
「公司長期租了一艘小游艇,除了拍廣告,一些客戶偶爾借用之外讓它停在碼頭很可惜,」他說:「反正天氣悶,出海逛逛很不錯!
「聽來是很好,」她說,「只我們倆?」
柏奕的眉毛上揚,好一陣子才搖搖頭。
「我們可以請費烈他們一起去!顾f。
「好,由我去聯絡他們!顾f。
他凝望著她足足有一分鐘。
「對我這樣沒信心?」他笑。
「不是。」她想也不想地否認了!肝医^對相信你,我說過,我相信自己的朋友。只是——我很怕單獨面對任何一個人,我本身很沉默,我希望人多會熱鬧些,否則到時會把你悶壞!
「我寧愿被悶壞。」他半開玩笑。
「以后有機會問你。」她說:「這次——我實在想和老朋友們聚聚!
「一言為定!顾实亍!改慵s朋友,其他的一切由我來準備!
她望著他一陣,突然說:「你和他最不像的地方是,他霸道,你爽朗!雇R煌#僬f:「其實說你們相像,可能只是一種錯覺!
「錯覺?」他笑了。「你不會因為這是錯覺而拒我于千里之外吧?」
「我無意把你當成他!顾。
當然,他是白的,所謂的「他」是斯年。
「這樣最好,」他開心地,「我希望我是自己,成功、失敗只是次要問題,我不愿做他人的影子!
「有道理。我請你吃午餐!顾f。
「不替朗尼餞行?」他問。
’‘老總約了他,我又何必做燈泡?」她笑!肝胰c鐘去文華酒店接他!
「我們現在不要去文華,否則準擅個正著!顾f。
「我們去吃中國菜,就在大廈二樓那家,小菜很不錯!顾f:‘’走吧廠
「你們每天吃、吃、吃,每一家餐館都客滿的,」他說,「但是在香港的人為什么都那么復?尤其好多年輕男孩子,復得——像發育不全似的!
「可能茶喝多了,肚子里的油光了,」她說:「至于發育不良,相信是地方太小,每天困在四堵墻里,又缺少運動的關系!
「可是女孩子就不會,真是奇怪!顾f:「公司里的女職員都嚷著減肥,個個都有發胖的趨向,難道女性不喝茶,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可能——香港女性太得天獨厚,」她開玩笑,「可是我并沒有發胖的跡象!
「你才是得天獨厚呢1」他說。
蕙心辦公大廈二樓是一間很出名的餐廳,當然客人也多,好在她是老主顧,侍者都認得她,很快就替她找到一張桌子。
「有熟人真好,不必站在那苦等!拱剞茸!缚磥恚以谙愀郾仨氃俳涍^一番努力才行!
「時間給我很大的助力,我在這兒生長!顾。「所以總公司若調我去其他地方工作,我一定拒絕!
「哦——」
「我在香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凡事都方便些!顾f:「一旦到了陌生的外地就不一定如此了。」
‘很有道理,看來我調來此處亦不合算!顾!缚墒俏也缓蠡!
「為什么?」她問。
「至少,此處有你!顾嘏乃氖帧!刚J識了你,就算沒有天時、地利、人和也是值得的!
她笑而不語。
一會兒,叫的菜都送上來,他們開始得慢吃。
「會不會滑水?或是,喜不喜歡打魚?」他問。
她呆愣一下。
「斯年喜歡打魚!顾f:「不是釣魚,是潛水用魚槍去打魚,是嗎?」
他沉默了。任何事都令她想起斯年,斯年雖然離開了,但對她來說卻是無所不在,永駐心頭的。
「啊——對不起!顾@覺了,很尷尬、「我不該再提斯年的,對不起。」
「我不介意,畢竟——那是真正發生過的事!顾⑿Α!溉绻隳苣敲纯炀偷,那你也不是我心目中的沈慧心了,我喜歡感情專一而固執的人!
「很蠢、很傻,是不是?」她搖頭。
「不,很可愛、很值得愛!顾阶∷氖帧ⅰ皋バ,你令我更堅定自己的決心!
「決心?」她不懂。
「決心抹去斯年在你心中的印痕。‘’他的肯定是無與倫比的。「決心追到你!
「不要這么說,我會難堪的!顾s回被捉住的手。
后心,相信我,我一定做得到!顾o盯著她。
她心中是感動的,又是一個對感情執著的人,是她運氣大好?或是太不好?
「無論如鳳謝謝你這么說。」她真誠地!高@給我很大的信心和鼓舞。」
「你總有一天會接受我的!顾孕诺匦。「將來你會發覺,其實我有很多不像別人的優點!
「這是不容懷疑的!顾残。「你這么優秀、出色的人,即使沒有天時、地利、人和,你也會成功的!
「把我說得這么好,是不是已經動心了?」他開玩笑。
「你以為呢?」她不答反問。
他適可而止不再循這話題說下去。
「明天我們不滑水、不打魚,也不玩沖浪板,我們R游泳!顾f。
‘其實我只想曬曬太陽。」她說:「每天在辦公室工作,不見天日!
‘’周末,周日呢?應該可以出來的!顾f。
「沒有適合的伴兒,提不起興趣!顾龘u搖頭!夜臼旅,有許多公事得帶回家做的!
「我決不帶公事回家,一件也下行!顾衅饋怼!腹靖兜腻X只是八小時的時間,我決不超時工作,那樣太對不起自己!
「外國人的想法!顾!钙鋵嵐ぷ髯霾煌,第二天還是你做,有什么不同呢?」
「感覺上不同!顾麍猿旨阂姟!傅诙熳霾煌昕梢缘谌熳,為什么一定要辛苦自己?」
「大概是東、西方人觀念不同的問題!顾f:「我是百分之百中國化的。」
「我也是——!你一定不同意。」他摸著頭笑!覆贿^在一般觀念上,我還是很傳統的!
」我看得出!顾c點頭。「所以我能跟你談得來。至于洋人,我和他們只是泛泛之交!
「朗尼呢?」他打趣地。
「他對我實在太好,但我——始終當他是老師、兄長般!顾龘u頭,「他甚至引不起我心中一絲漣峽!
「我呢?」他笑問。
「我們才認識多久,才見過多少次面?」她大笑!肝也幌嘈乓灰婄娗!
「你和斯年呢?」他問。
「他——或許那時年紀不同,我才二十二歲,」她搖頭,「那時比較有夢、有幻想!
「現在無夢無幻想?」他笑。
「無波、無浪、無風、無雨也無晴!顾f。
「那豈下是很可悲?」他說。
「不是悲,是缺陷美!顾。
「缺陷美?很小說化!顾f。
「你說不是人生的縮影嗎?只不過略有藝術加工的夸張而已!顾。
「你也看小說?」他意外地!改憧磥聿幌!
「外表不能代表一個人。」她不同意!肝铱春芏嘈≌f,中國的、外國的、占代的、近代的,我覺得看任何書都可以獲益!
「不是獲益與否,你——太冷靜、理智,不是看小說的那一型人!顾f。
「那是我的外表!顾f得有些無奈!敢部梢哉f是我二十二年來造成的殼!
「殼?」他問。
「給人家看的,真正的自我被密封在里面!顾龘u搖頭。「以前造殼是保護自己,現在——是無可奈何!
「講得這么晦澀?」他不同意!笟な亲约涸斓,同樣的,也可以自己打破。」
「總要有些力量、有些理由才可以使我打破自己一手所造成的殼!顾f。
「你要什么力量?什么理由?」他疑視著她,十分誠摯地!肝夷軒兔?」
她心中一陣輕顫,柏奕是好人,但——唉g他不是斯年,他永遠不是斯年。
「如果你能——我一定告訴你。」她說:「能認識你真好,我喜歡有你這樣的朋友。」
「你這么說,我似乎已聞到希望的味道了。」他孩子氣地a
「希望的味道,那是什么?」她笑。
「成功!顾隙ǖ。「慧心,只要你肯給我機會,我相信我會成功的。」
「機會——始終是在那兒的!顾p嘆一聲!赶率俏也唤o,而是——也沒有人給我機會!
「慧心——」他動容了。
斯年的離去,給蕙心留下的是永恒的傷痕吧!有人能使她痊愈嗎?這人會是柏奕嗎?
臨!沈慧心!褂腥烁糁雷诱泻羲!刚媸悄銌?沈慧心。」
慧心睜大眼睛,望著那個滿面驚喜.目不轉睛的男孩子——不.該是男士。
「你是!褂洃浀妮喿愚D動了,六年前校園中的往事頓時全浮上七、頭。
「他」該是當時最出色的助教。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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