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終日無所事事,毫無目標(biāo)的日子過得太久了,霧霜年輕的心,再也無法忍受
這單調(diào)、枯燥又一成不變的生活。今天她終于爆發(fā)了,她大聲道:“我討厭這里,我好
無聊,我要出去!”
沒想到,姚金居然沒反對。“出去走走有益身心,你太蒼白了,應(yīng)該多曬曬太陽!
還不忘掏出一張信用卡給她。
霧霜對姚金的寬容,有些震驚。
她自嘲地想:是否,我今天告訴他,我要離開,只怕姚金也會應(yīng)允,會嗎?她好疑
惑。但她還是佯裝若無其事地收下信用卡。
她不會用它的,霧霜倔強地告訴自己,為了不要引起無謂的爭執(zhí),也為了彌補剛剛
自己無禮的行為,她還是收下了信用卡。
雖然姚金一再強調(diào):姚家的一切,霧霜可自由享用,這當(dāng)然包括司機及車子。但,
霧霜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出去逍遙,她才不要有被“監(jiān)視”的感覺。
姚金也不勉強她,一切全憑霧霜的意思。但他還是擔(dān)心地遞給她姚家的住址及電話。
就這樣,她漫無目的地游蕩,走了好長一段路,直到腿酸才上了車,也不知道公車
要把她載到哪。
也許是心血來潮,也或許是這一帶的街景吸引她,霧霜糊里胡涂就拉鈴下車。
高雄很少下雨,今天她難得出門一次,卻突然淅瀝淅瀝地下起雨來,一下子就把她
淋成落湯雞。
這場雨來得急且大,霧霜只好沖到屋檐下躲雨,望著行色匆匆的路人,濕漉漉的街
道,她竟發(fā)起呆來。
天色漸漸暗了。
雨不曾停止。
公車來來往往,不知過了多少班了。她知道無論是公車或是出租車,任何一種交通
工具,只要她愿意,馬上可以回到姚家,不用站在這擁擠的街頭。
但是她根本不想回去,那一室的冷清,漫漫的長夜叫人無法忍受。她寧愿用這陌生
的喧嘩來慰藉她孤寂的心。
屋檐下的店,隨著時間越晚越加熱鬧起來,客人絡(luò)繹不絕,霧霜抬眼一瞧──紅寶
石酒廊。
對姚毅的恨,對俊仁的情,此時都交纏糾葛她的心,她只想發(fā)泄心中的苦。
看著紅寶石酒廊的霓紅燈閃爍不已,似乎在向她招手,就這樣,她不假思索地走進(jìn)
去。
※ ※ ※
“你說什么?小姐,你別開玩笑了。到酒廊卻不點酒,只要求唱歌。這里又不是卡
拉OK!”李主任聽了霧霜的要求,幾乎快笑掉大牙。
“拜托!就這一次,我不收錢。我是音樂系的高材生,我的歌喉很好,沒問題的,
求求您。”她懇求著。
這還是李主任第一次看到有女子這樣地“毛遂自薦”,或許她真的很需要工作,他
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另一方面,這女子美麗迷人,全身又散發(fā)著一種說不出的哀怨特質(zhì);深深吸引著他,
他豈有不動容、不答應(yīng)的道理?
“好吧!”他想,反正我們也沒有損失嘛!“你要以什么名字出現(xiàn)?”李主任問道。
“霜霜!叫我霜霜好了!”
“好,我就叫你霜霜小姐!
于是,利用中場空檔的時間,經(jīng)由李主任的介紹,“霜霜”就這樣上臺了。
霧霜選了一首鄧麗君的歌──我只在乎你。
她滿腦子都是俞俊仁的影子,她唱出了足以令人心碎的歌聲。
“……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
她甜美幽怨的歌聲,竟感動了所有酒廊的客人,不論是在飲酒暢談,或是私語者,
都忍不住把眼光投注于舞臺上。
她到底是誰?這聲音也同樣驚擾了他──這酒廊的老板張錢開,一位已婚且事業(yè)有
成的男人。這動人的歌聲,令他趕緊找來現(xiàn)場李主任追問:“她到底是誰?”
李主任的回報,只說她名叫“霜霜”,其余一概不知。
他要定她了,張錢開告訴自己。
霧霜完全沉沒于歌詞的意境中,所以,當(dāng)她結(jié)束最后一個音符,臺下震耳欲聾的鼓
掌聲,才令她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再來一首!”
“再唱一次!”
酒廊里人聲沸騰,所有的客人毫無保留他們的熱情,完全接納霧霜的歌聲。
她頷首微笑,隨即琴聲揚起,她繼續(xù)唱:
“如果有那么一天
你說即將要離去
我會迷失我自己
走在無邊人海里
不要什么諾言
只要天天在一起
我不能只依靠
片片回憶活下去
……”
霧霜這段日子以來的寂寞心情,經(jīng)由這首歌表露無遺。她盡情地訴說衷腸,那份情
真意切,令知音者同感心有戚戚焉。
這女子一定有著傷心的往事,否則,怎能把歌曲詮釋得如此好,如此傳神?張錢開
心里心著。
她唱到最后一個轉(zhuǎn)折音,再一回聲,倏地停止。臺下客人的瘋狂掌聲,霧霜視而不
見,依然故我,猛地一鞠躬,她結(jié)束了歌唱。
觀眾的叫囂聲頻傳!鞍部!安可!”。不過,霧霜只是輕輕地?fù)u頭,傲然拒絕。
真是個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美女?
唱了這兩首歌,霧霜的心情輕松多了。她告訴自己:以歌寄情就夠了,人不能要求
太多,尤其在感情方面。
在眾人的掌聲中,她優(yōu)雅高傲地欠身,離開了。
在大門口前,張錢開正守候著。
“小姐,你的歌聲很棒!睆堝X開道。
霧霜不發(fā)一語,她想拉開門把,但卻被張錢開擋住。
霧霜雙眉輕蹙,依然悶不吭聲。
這女子的冷傲著實令張錢開大開眼界,活了四十年,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我是這里的老板,我叫張錢開。”他掏出名片自我介紹著。他想把名片遞給霧霜,
霧霜卻不接手。
他自知沒趣地收到口袋里!拔蚁M隳茉谶@工作?”直覺告訴他,坦白直接,也
許是最好的方式。
霧霜終于開口說話了,這話卻是──“請讓路好嗎?”她冷漠道。
張錢開搖頭苦笑!皩Σ黄穑苍S我用錯方式了。我的意思是,你有一副好嗓子,
再加上良好的音樂底子,你不該被埋沒,你應(yīng)該站出來,讓所有的人分享你的歌聲!
他口沫橫飛道。
“然后呢?”她的話很短,很簡潔。
“到這兒工作,把憂傷喜樂跟大家分享!
霧霜還是不答腔,只是靜靜注視著眼前的男人。
他,中等身材,小腹微凸,雙須已白,但目光銳利,明顯見過世面,應(yīng)該是個城府
很深的中年人。
“我沒辦法!彼是那一副讓人心癢癢的傲慢樣子,張錢開有些慍怒了。
“你真是又冷又傲,我說這么多,還是無法打動你?”他徹徹底底地打量這名女子,
他嘲諷道:“我想,你一定是富豪貴族的女兒,是不是?”
“你有一股特殊的氣質(zhì),那只有豪門千金才會有。這種特別的傲氣,不論在何時何
地,總是不經(jīng)意表露出來,盡管你是在這俗不可耐的酒廊里。你的自以為是、旁若無人
卻更加明顯,只不過也叫人感到“造作”!睆堝X開“批判”她。
“你──”她雖然盡量佯裝無動于衷,但她的眼神卻透露出事實。
張錢開相信他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了。
“你今天會來這兒,一定是有苦無處泄,到這兒上班,相信我,你會找到一個發(fā)泄
的地方!
霧霜沒有反擊他。因為,這位陌生男子說中一切。現(xiàn)在的她,什么都沒有了,僅有
的,就是“自尊”!懊魈扉_始!彼绲,雙眸卻有些不服輸?shù)囊馕丁?br />
“好!明天見!”張錢開喜怒不形于色道。
霧霜嘴角微揚,走了出去。
張錢開望著那女子的背影,冥思好久。
※ ※ ※
對于姚金,霧霜實話實說。
“我要去酒廊駐唱!
她想姚金一定會反對的。反正,這樣的結(jié)果對她而言,倒是個“翻臉”的好機會。
若是能夠讓姚金大發(fā)雷霆,那她就有借口離去,而且也不用去酒廊駐唱。
誰知道,姚金居然拍手贊成。他與那個酒廊經(jīng)理說的一模一樣!澳氵@么有音樂天
分,是應(yīng)該站出來讓大家分享你的歌喉!”
霧霜沮喪地跌回椅子上。
為什么你不反對我的所作所為?為什么你永遠(yuǎn)只有點頭?
真是個奇怪的老人,她甚至覺得姚金比自己的父親祁振華好,他對她,比任何人都
好上千倍、萬倍。
這太教人起疑了,不是嗎?
不過,姚金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不能透露身分,雖然,他是以開玩笑的口吻說:
“我怕人家一知道你是姚家的媳婦,把你“綁架”了,我怎么辦?”
霧霜完全明白,姚金是介意她敗了姚家的家風(fēng)。她有自知之明,畢竟,誰都不愿有
一個“賣唱”的媳婦。
她想起了俊仁。那時,俞家的人嫌她,是因為門不當(dāng)、戶不對,而今,嫌她的人,
卻是怕她在外拋頭露面、敗壞家風(fēng)。
她真的是感觸良深,有苦難言。
她向姚金“保證”后,道聲晚安,回房休息。
進(jìn)了房間,桌上的報紙,吸引了她。
這是誰擺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是不看報的。一連串的突發(fā)事件都叫她措手不及、苦悶不已,
根本不會再去注意什么國家大事、什么社會新聞。
把報紙擺在她房間的人,是好意?是惡意?
不管如何,霧霜還是感謝那個人;因為,看到影視版的頭條新聞,她高興得喜極而
泣。
大姊霧雪和傅氏財團的二公子傅鷹結(jié)婚了!
大姊終于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與相愛的人在一起;這表示她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只要大姊霧雪和妹妹霧霧幸?鞓,她受多大的苦都沒有關(guān)系。
※ ※ ※
小李和老朱這兩位無孔不入的記者,乘著夜車到達(dá)高雄時,也正是傍晚的時候了。
秋雨正細(xì)細(xì)地下著,他們招了一輛出租車直達(dá)紅寶石酒廊。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來,老朱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目睹過霜霜小姐的迷人風(fēng)采、動人
聲韻。
霜霜小姐的美,只能用靈氣逼人、冷傲絕俗來形容。反正,老朱告訴小李:“我只
能說,她是個冰山美人!
“冰山美人?”小李打岔道。“冰山,只有烈火可以融化,我滿腔熱情如火,冰山
美人一定會融化在我的懷中!
小李惡心的話語,讓老朱大嘆后生可畏。
為了證明自己的情真意摯,小李狠狠地花了一大筆銀兩,(至少,他覺得是一筆龐
大的數(shù)字),他買了一百朵紅玫瑰,準(zhǔn)備當(dāng)面獻(xiàn)給“冰山美人”。
仗著挖掘出傅鷹炙手可熱的“結(jié)婚大新聞”,他們兩人的錢包已經(jīng)賺滿了,而且兩
人已是頗富盛名專挖“獨家報導(dǎo)”的記者。
所以,他們一亮出名片,接待的人立即殷懃替小李和老朱找了最好的位子,讓他們
可以看清楚這位“冰山美人”的容顏。
“小李,看來你的一百朵玫瑰,還是小CASE呢!你看,她鋼琴周圍的玫瑰,數(shù)
都數(shù)不完!崩现齑笮Σ恢。“愛慕者實在太多了,你啊……”他識相地不繼續(xù)“掃興”,
不過,爆笑聲卻不曾停止過。
這是事實。只要是霧霜駐唱的日子,酒廊就座無虛席,尤其是一些有財有勢的年輕
公子哥兒,更是呼朋喚友來捧場。
當(dāng)然,這其中也有愛樂者,純粹是因霜霜動人的歌聲而來的,宋耀就是其一。每天
夜里,他固定到這里來,坐在相同的位子,專注傾聽霜霜的歌聲,尤其那一首“我只在
乎你”一直縈繞在他心底。
滿舞臺的玫瑰花,除了一些是追求者送的外,其中一千支,就是這酒廊的老板張錢
開送的。
只要是霧霜駐唱,一千朵的各種顏色的玫瑰有紅、粉、黃、紫各種顏色,永遠(yuǎn)都少
不了。
明眼人當(dāng)然知道張大老板的“用心”,霜霜小姐美若天仙,張錢開豈有不動心的道
理。
霜霜小姐,這神秘又獨特的女子,在眾人追求下,究竟花落誰家?
追趕跑跳碰──“追趕跑跳”的闊少爺一堆,但真能“碰”到的男人,目前是一個
也沒能得到她的青睞。
因為,霜霜小姐從未展露過笑靨。
她永遠(yuǎn)一張“撲克臉”,唱完動人的歌曲后就頷首離開。
究竟,她來自哪里?真名是什么?她身上又有些什么故事?沒有任何人知道。
“什么嘛!”小李好郁卒地道。“她真如傳說中一樣美!毙±钆!白匪
人如過江之鯽,我這一百朵玫瑰──”
“送給我如何?”老朱嘻笑。
小李狠狠瞪了老朱一眼,他若有所感地道:“哎!老朱,在看過沉櫻嚶和祁霧雪這
兩位曠世大美人后,你想這世上還會有美人嗎?”
老朱送小李一句話:“你這人喔!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彼Σ豢啥!八
小姐,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間一到,祁霧霜上了駐唱臺,她懾人魂魄的歌聲,震撼人心,每個人都沉醉在其
間。
小李在朦朧燈光下凝視“霜霜小姐”,竟看傻了眼。
坐在角落里的宋耀,則是閉眼傾聽那一首老歌──我只在乎你。
“你知道嗎?小李!崩现鞚M臉疑惑。“霜霜小姐每次一上臺,唱的第一首歌,一
定是“我只在乎你”!
“那她究竟在乎誰?”小李呆愣又迷惘道。
老朱倏地用手掌在小李的面前晃啊晃。“怎樣?看呆了!是不是?”他揶揄地說道。
“你不覺得她長得像金庸小說里的小龍女?”小李一臉陶醉地說。
“我看──”老朱吃吃笑著!笆悄闳朊粤耍
小李依然傻不愣登地凝視著臺上的霜霜,無視老朱的取笑。
終場,小李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原來,他已搶在大門口外,在等待霜霜小姐下班。
不過,一看到人行道旁的BMW及各種豪華進(jìn)口跑車,老朱早已料想得到,小李一
定會臭著一張臉回來。
一點也沒錯?吹叫±罨鹈叭、怒火中燒的面容,老朱忙用雙手摀住大嘴,為的
是要防止自己狂笑出聲。
老朱拍拍小李的肩道:“小李,別癡心妄想了,她好比天星般遙不可及,而你只不
過是──”
老朱話尚未說完,小李已一拳正中老朱的右眼。
小李咬牙切齒道:“朱小黑,不準(zhǔn)嘲笑我,雖然我知道你說得一點也沒錯。”
※ ※ ※
宋耀接到姚毅的電話,已是好幾天以后的事了。
“死老宋,下高雄來,也不來看我,都跑哪兒去了?”姚毅責(zé)備道。
“你過得好嗎?”宋耀答非所問。
“不好!币σ惚乒┑溃骸罢f!你到底跑哪去了?”
宋耀直接道:“到酒廊聽歌!
“嘖嘖嘖!煙酒不沾又不近女色,今世只鐘情于孟雨涵的男人,居然會上酒廊?”
姚毅不可思議道!澳歉杪暬蚴歉枵,真能融化你剛強的心?”
事實上,宋耀與姚毅相同,都癡情得可以,兩人都對自己的情人死心塌地。宋耀愛
孟雨涵,而姚毅則深愛安娜。他們都相信,此情天長地久永不移。
不過,安娜可是十足的壞胚子,這種惡女人怎配與姚毅相伴到老?宋耀總是替姚毅
擔(dān)心。
“是歌聲,不是歌者!彼我钩械!八穆曇裟苁谷送鼌s煩惱、忘記痛苦!
他說得好感性。
“瞧你,把她說得像天使般!币σ戕揶硭
宋耀岔開話題!澳氵沒忘記安娜?”
“這種傷痛能輕易忘記嗎?”姚毅無可遏止地哀慟。
“姚毅,我?guī)闳ヂ牳,好嗎?聽了她的歌聲,我保證你一定會忘記所有的痛苦!
“真的?”他依然不太相信。
“當(dāng)然!彼我⑿!跋嘈盼,好嗎?”
強烈的好奇心,使姚毅答應(yīng)去見識宋耀口中的“天籟”。
※ ※ ※
今晚和以往一樣高朋滿座,舞臺上堆滿了紅玫瑰,有盛開的,也有含苞待放的,各
有各的風(fēng)姿。
坐在角落里的姚毅與宋耀,與大搖大擺地坐在正中央位置的小李和老朱,以及覬覦
霜霜小姐的公子哥兒們,都殷切盼望霜霜的出現(xiàn)。
姚毅也成為另一個矚目的焦點,因為,他那頭及肩的頭發(fā)、落拓不羈的牛仔打扮,
和坐在他身旁的宋耀,與其它客人的身著名牌,實在有如天壤之別。
但是,姚毅好象不以為意,依然故我,對別人的指指點點根本無動于衷。
在遠(yuǎn)處的姚毅,當(dāng)然無法看清楚霜霜小姐的容顏。但是在一曲過后,姚毅深深被吸
引著,他不經(jīng)思索地欠身,走向霜霜小姐。
是她!竟是她!
是那個把“跳河”當(dāng)成“洗澡”的女子?
姚毅靜靜地站在臺前,正巧在小李和老朱的桌子旁,他愕然地注視著霜霜。
“任時光匆匆流逝,我只在乎你……”
霜霜全神貫注地唱著。
“喂!你擋到我了,站過去點,好嗎?”小李不客氣地大聲吆喝。
姚毅怒目瞪視小李,一言不發(fā),他又回頭凝視那位唱歌的女子。
小李的脾氣來了,口不擇言道:“哪兒來的人渣!男不男,女不女,還扎馬尾!”
這種人身攻擊顯然沒引起姚毅的注意。因為,他整個人、整個思緒,完全沉溺在霜
霜身上。
霧霜則完全沉迷在她的音樂世界中,直到唱到最后一個音符,她一睜開眼,映入眼
簾的,竟是他?
是她的救命恩人?
是那日在無名橋上遇見的男子?
是那日離別時,送她鈴蘭花的陌生男子?
兩人雙眸相對的霎間,霜霜小姐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她的笑容,令在場所有男士愕然,一陣噓聲響起。
是那個“中性”男人、落魄小子,他竟能贏得“冰山美人”的青睞?
小李當(dāng)場就按捺不住,第一個翻臉。他彈跳起來,忿忿不平地狂吼:“這世界還有
天理嗎?老朱,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
他用手指著姚毅的背脊!斑@留長發(fā)的怪物,這種男女不分、性別不明的人,竟能
得到“冰山美人”的笑臉,我──”他哭喪著。
張錢開站在遠(yuǎn)處,他狠狠地瞪著那名長發(fā)飄逸、衣著落魄、憔悴卻又挺拔的男子。
這種下流的男人,怎會得到霜霜的笑顏?
這太奇怪了!他既懷疑又不平。
但是,更令人捶胸頓足的事發(fā)生了。
霧霜隔著麥克風(fēng),對姚毅柔聲道:“這位蓄著長發(fā)、身著牛仔褲的先生,你介意與
我一起唱首歌嗎?”
在場的男士全都驚愕萬分,抱怨聲四起,有的垂頭喪氣,有的惱羞成怒,各種反應(yīng)
都有。
像小李,已經(jīng)快昏倒了!
而張錢開則是雙拳緊握,青筋暴露。
這男子到底是誰?無論如何,他都要調(diào)查清楚。
或許,在場只有一位男士是樂觀其成的,那就是宋耀。才聽到歌聲,姚毅的魂魄就
飛過去了,何況又馬到成功獲得美人一笑,看樣子,姚毅的傷口會在這“霜霜小姐”的
協(xié)助下愈合的。
不管結(jié)果如何,他都為姚毅已走出的第一步而心生歡喜。
姚毅走上臺前,神色自若地坐在霧霜旁邊,他們就這樣合唱了一首表達(dá)對彼此愛人
的遙遠(yuǎn)思念──你是我永遠(yuǎn)的鄉(xiāng)愁。
再相逢要多久我寧愿走回頭
眼淚如果不能流往事還有誰會說
再等待多少年夢才能找到岸
云煙如果不會散哪有地久和天長
何年何月才能算是天荒地老
夢知道愛也知道
人間卻等不到
多少癡狂才能算是無枉年少
想仔細(xì)原來都為你
今夜的你是我永遠(yuǎn)的鄉(xiāng)愁
明月依舊容顏依舊
因為有你才有永遠(yuǎn)的鄉(xiāng)愁
歲月悠悠念也悠悠
因為有你才有我
不怕燃燒的胸口
擁抱永遠(yuǎn)的鄉(xiāng)愁
姚毅的嗓子真不是蓋的,時而低沉,時而高亢,令在場的人士拍手叫好。
一曲終了,霧霜燦爛一笑,她對姚毅竊竊私語,他笑著點頭。
之后,兩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酒廊里鬧哄哄的,喧嘩聲不斷。
“冰山美人”居然會融化在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子手中?
這男人竟有如此通天的本領(lǐng)?
※ ※ ※
姚毅騎著摩托車帶她到海邊。
黑漆漆的海邊,只聽見海浪的聲音,兩人坐在沙灘上,天星和他們?yōu)榘椤?br />
“今天在酒廊上,你讓我出盡風(fēng)頭了!币σ愕馈
霧霜展露笑顏。“沒什么,那首歌是感謝你曾經(jīng)救了我!
“用這種方式報恩?”姚毅不以為然!澳悖仨恍Π倜纳。我相信,當(dāng)時一定
有很多男人想拿刀戳死我!彼f得很夸張。
“有這么嚴(yán)重,我怎么不知道?”
“這是同性之間的“敵視”,你當(dāng)然不會了解。幸好,我們溜得快,不然我可能已
被圍毆至死了!”他說得好象煞有其事般,做出被“宰”的樣子。
霧霜笑得癱在沙灘上,她的快樂也感染了姚毅,他咧嘴大笑。
“對了,你怎么會在酒廊駐唱,我是說,你不是嫁給一個肺癆鬼?”姚毅詫異地問。
霧霜搖頭苦笑,尖聲道:“我沒有老公,我沒有老公,呀!呀──”這一刻平日積
壓太多的愁苦,像洪水爆發(fā)般一發(fā)不可收拾,她又叫又吼,像個瘋子。
真實的她,赤裸裸地在姚毅面前展露。
姚毅太疑惑了,他急于知道真相,只好一把抓住霧霜的手臂!安灰[了!告訴我
怎么回事?”
而霧霜還是又叫又笑,迫于無奈,姚毅只好對著霧霜的耳朵,大聲吶喊:“不要鬧
了!”
霧霜嚇得摀住耳朵,一不留神,她整個人跌在姚毅的胸前。她靜靜地一動也不動,
姚毅感覺到胸前漸漸潮濕。
“我真恨他,我恨死他了──”霧霜啜泣道!拔也粩嗟卣f服自己,要做個好妻子,
為他生個孩子,誰知,他竟那樣待我──”她悲傷地訴說一切。
他逃婚了?那個肺癆丈夫居然逃跑了?
“喔!你實在太可憐了!”姚毅想象她當(dāng)時的情況!耙粋人孤零零站在禮堂--”
“沒錯。所以,我發(fā)誓和他永遠(yuǎn)勢不兩立。”她咬牙切齒道。
“別這么說,姑娘!币σ惆参克!爱(dāng)他回家時,你應(yīng)該好好犒賞他,甚至給他
一個親吻!
“為什么?”她不明白。
“你又不愛他,他既然跑了,你就可以不用與他朝夕相處,想想!跟一個你不愛的
人在一起,甚至──”姚毅說得很露骨!吧踔辽洗,那不是很痛苦、很可怕?”
霧霜羞紅了臉,但她知道姚毅說的句句屬實。
“對!沒了他,我反而逍遙自在,和單身沒兩樣。只要過完這兩年,我就可以回到
俞俊仁的懷中!彼窒灿謶n!熬褪遣恢,到那時俊仁還要不要我?”
“傻女孩!”姚毅笑瞇瞇說!澳氵@么美,任何男人都會要你的!
“謝謝你的贊美和開導(dǎo),這些都讓我更成熟了!膘F霜開心地笑了。
“沒什么,學(xué)習(xí)音樂的人,對愛、恨、情、仇都會有不同的看法吧!”姚毅說道。
霧霜斜睨著他!澳愫孟筮是無法忘懷你的未婚妻?”她敏感地問!盀槭裁?”
“傷我最深的女人,我豈能忘記?”他簡單道,但話中有明顯的仇恨意味。“一輩
子都忘不了!”
“那種負(fù)情忘義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為她難過、頹喪──”霧霜提醒他!澳憧矗
你為了一個女人,已委靡太久了。你看起來實在是很──”她實在說不下去了。
畢竟,這名男子對她來說也只是一個陌生人。她有什么權(quán)利去批評人家的不是呢?
“很糟糕,是不是?我看起來很像美國六零年代的嬉皮吧!”姚毅顯然有自知之明。
因為他說對了,霧霜反而不好意思地莞爾一笑。
“照你的說法,你根本沒有舉行婚禮,那“契約”還有效嗎?”他關(guān)切地問。
“反正,就是這兩年要待在他家,不管他回不回來!边@里的他,指的是霧霜的肺
癆丈夫。
“那你一定要每日禱告,希望他永遠(yuǎn)不要回來!币σ悴恍嫉!昂!這種爛男人,
鐵定會有報應(yīng)!
“嘻!嘻!嘻!不用你說,我每日都在祈禱!膘F霜坦白說!暗,他的父親真
的對我很好,他從不會阻止我做任何事!
“有這么好的公公?”姚毅挑著眉道。
霧霜點頭,把姚金對她的好,甚至允許她到酒廊駐唱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所以,盡管我是個“寡婦”,但是我的公公還是不準(zhǔn)許我透露身份,以免有辱家
風(fēng)。”
“這么說,我不能問你的真實姓名喔?”姚毅調(diào)侃道。
“是的,你叫我霜霜就好了!彼ь^問!澳憬惺裁疵?”
“我也無法告訴你我的真名。”他抓抓頭皮,頗感為難的樣子。“我有苦難言,因
為,我──”
“我知道,你是通緝要犯!彼胂笾!艾F(xiàn)在一定有許多捉拿啟示,上面寫著─
─警告逃夫,若是有看到此人,請盡速聯(lián)絡(luò)……”她胡言亂語道。“你現(xiàn)在的處境一定
是四面楚歌!
“所以,我必須隱藏身分!彼肓讼。“叫我阿義好了!”他釋然道!拔也煌
露真名,你就無法獲得大筆獎金,嘻!也才不會出賣我!彼a充著!笆钦x的義,
別忘了!”他心虛道。
“可惡的阿義,連發(fā)財?shù)臋C會都不給我!彼鹧b生氣地用手肘毆打姚毅的肘骨。
姚毅即刻哀聲求饒,他把霧霜逗得煩惱全無,笑聲不斷。
“唉!我真同情你的妻子。現(xiàn)在,一定飽受別人的閑言閑語,又要獨守空閨!”霧
霜長噓短嘆的!八ぉふ媸强蓱z!”
“拜托!不要談“她”好嗎?”姚毅懇求。“請不要破壞氣氛!
“喔──真是狠心的男人!”這是她的結(jié)論。
“感情是很無情、無奈、無理的,令人摸不透,也猜不著!币σ阌幸鉄o意道。
“霜霜,你對你的肺癆丈夫──”他語氣有著很深的疑惑。
“我又沒見過他,怎么可能對他有感情?”她臉不紅,氣不喘道。
“我才不相信,你不是說你恨他──”他犀利地望著她!皭垭x不開恨,愛恨糾葛
著我們這些癡情眾生,就像我對安娜,又愛又恨!
霧霜還是一臉惘然。
“你不明白嗎?霜霜,雖然你的肺癆丈夫自始至終不見蹤影,但在無影當(dāng)中,你是
否──愛上了他?”姚毅尖銳地問。
“不!我沒有。”霧霜極力否認(rèn)!拔覑鄣氖强∪。”
“不要激動。”姚毅安撫她!拔覜]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要你明白自己的心。”他
分析著!案星槭呛芪⒚畹,也許是俞俊仁離你太遠(yuǎn)了,也或許在不知不覺中,你對你
的丈夫有了新的認(rèn)識,透過某些管道你了解他的生命、個性,所以你對他就產(chǎn)生了情感!
看著霧霜駭人的眼神,姚毅噤住了口。“對不起!我沒有權(quán)力干涉,這是你的私事!
“不──”不知為何,霧霜的淚水潸潸滑落。
阿義有說錯嗎?
這些日子,不是只有丈夫的音樂、鋼琴伴著她?她不是只有靠著丈夫的音樂書籍才
能入眠?只有靠著這些,才能抒發(fā)她的情感?她的苦悶?
會嗎?她會愛上她的肺癆丈夫?她驚惶失措。
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姚毅很不忍心!八愕哪昙o(jì)還小,這種復(fù)雜的問題,
不要想了!”他心疼地摸摸她的頭發(fā),用手指著天邊!澳憧,日出了!”他邀約著。
“一起迎接新的一天吧!”
太陽正緩緩升起。兩人就這樣肩并肩坐在沙灘上,看著旭日高升的偉大畫面。
陽光照在海面上,把海水染得萬丈光芒、千變?nèi)f化,波光折射在姚毅身上、這時的
他,金光閃閃,好象古代希臘神話里的阿波羅。
霧霜看傻了眼!澳愫芸。阒恢?”她道。
“有嗎?”姚毅調(diào)侃自己。“我還記得,走在路上,總是飽受別人的指指點點。他
們說我是男不男、女不女的長發(fā)怪物,有時,甚至懷疑我是同性戀!
霧霜哈哈大笑,她為他說話!肮糯鷤ゴ蟮尿T士,哪一個不是蓄著長發(fā)、留著絡(luò)腮
胡?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在當(dāng)今的社會,男子留長發(fā)畢竟是少數(shù),你當(dāng)然會被認(rèn)
為是標(biāo)新立異的怪胎!
“哎!這都是因為安娜離棄我,搞得我失魂落魄的,時間匆匆流逝,頭發(fā)就這樣留
長了!币σ愀袀。
“你這頭長發(fā)留多久了?”
“兩年。”
“那表示安娜離開你有兩年了!彼行缘馈!皰仐壞銉赡甑呐,你還會對她念
念不忘,她真是幸福!彼谋砬椴唤庥掷⒕巍!拔也烹x開俊仁沒多久,不知為何,總
覺得俊仁的臉越來越模糊!
“那是因為你沒有安全感,處在不安的狀態(tài)中;相信我,只要俞俊仁再回來,你還
是會對他舊情復(fù)燃的。”姚毅安慰她。
“真的!”她撇著嘴。“你又知道了?”
“我當(dāng)然知道,我這人最了解一種“動物”了!
“什么動物?”她被姚毅耍得團團轉(zhuǎn)。
“女人。”
“可惡,你在嘲笑我!”霧霜叫著追打他!拔乙獮槿煜碌呐藞蟪穑瑧土P你們
這種自以為是的大男人!
不過姚毅跑得很快,霧霜根本追也追不上。
※ ※ ※
他們到市區(qū)的“高雄乳品大王”,喝500cc的木瓜牛乳。
“從來沒有人帶我來這兒,我都不曉得高雄有這么好喝的東西!膘F霜意猶未盡地
喝完最后一口,她嘆氣道。
姚毅并未答腔,他一臉憂心!白甙桑∥宜湍慊丶,昨天一夜你沒回去,我怕你的
公公會生氣!
“說得也是。”霧霜開始緊張!拔乙s快回去,否則我鐵定完蛋!彼(jīng)道:
“你不用送我回家,記住,我要裝得很神秘。”她說得好象真有其事的模樣。
姚毅明了!昂,我送你去坐出租車,好嗎?”
霧霜點點頭。
在坐上出租車的剎那間,霧霜回頭追問:“阿義,今晚你會來聽歌嗎?”
他燦爛一笑!昂茫砩弦。”
“好!彪m然只是幾個字的保證,霧霜卻覺得好高興!澳敲矗僖娏!”
“再見!”姚毅向她揮揮手。
※ ※ ※
回到家,霧霜躡手躡腳地開門,但鑰匙的鏗鏘聲還是吵醒了正在沙發(fā)上打盹的姚金。
霧霜看著姚金一夜未眠,心虛又慚愧地道歉:“爸爸,對不起,我昨晚──”
“你回來了,回來就好!”姚金笑嘻嘻道!白蛲砗猛鎲幔俊
“我──”她囁嚅了,她揣度過姚金的心情,一定會對她破口大罵,誰知?
“偶爾出去一下是可以,但是,千萬記住,不可忘了你是已婚的身分,你是姚毅的
妻子,絕不可越軌,知道嗎?”
“我知道,爸爸。我會謹(jǐn)守本分的!弊詈笠痪湓挘F霜更是特別“重音”!拔
會謹(jǐn)守妻子的義務(wù),我會服從我們兩人之間的‘契約’!
“很好!币疠笭栆恍。“你也累了,上床睡覺吧!”
※ ※ ※
一夜無眠,使霧霜一碰枕頭就沉然入睡。
在夢中,阿義的影子一直纏繞著她……
而且,“姚毅”二個字,也同時在她的夢中浮掠著……
可惜,俞俊仁卻未曾出現(xiàn)在她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