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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羅剎 第九章
作者:單飛雪
  邵賜方得愛妻拖延住凝煙公主,這會兒奔得急如星火,欲尋隱匿處躲藏。  

  狂風颶颼,花海翻騰,邵賜方而今只覺得那四面八方襲來的花香,像要將他吞滅,他寒毛直豎,奔得極快,一邊回顧——  

  幸好,沒看到凝煙追來,才松下一口氣,又驚得瞪大眼——那是什么?!  

  花海間,有個黑墨墨的暗影向他奔來,定睛一看,立刻嚇得魂飛魄散。是頭黑豹,踏著花草奔來。  

  雷魈的豹!  

  「救命!」邵賜方轉身又跌又爬,后頭黑豹發出怒吼,像閻王的催命符!妇让  !」護他的衛兵們不見半個人影,他嚷:「來人啊——」  

  來了!  

  前方,背光立著個身形魁梧的漢子。  

  「好漢,救命!」邵賜方呼嚷。  

  聽見聲音,他回身望住邵賜方,帶疤的臉容凝肅著,一雙黑湛的眼蘊著殺意。  

  「吾叩休矣……」是黑羅剎啊!邵賜方膝蓋一軟,咚地撲跪下來。他渾身抖顫著,暗自叫苦。正驚著,上方颼地籠過一道暗影,黑豹躍過他頭頂,奔向主人。  

  這會兒,一豹一人,齊望地上那已經嚇得面色發青的男子。  

  「邵賜方!」后邊凝煙咆哮著追來。  

  邵賜方回望,綠草如茵,團花搖曳,一冽塵煙飛揚,凝煙駕馬追至。老天啊,邵賜方但覺死期不遠,前有黑羅剎擋路,后有凝煙追殺,唉,他是插翅也難飛。  

  忽地,他聽到沉鐵聲,猛回頭,看雷魎握住背上歃刀,緩緩拔出利刃,刀鋒向他,一瞬鋒芒閃得邵賜方睜不開眼。  

  「你給我待著!估作痰,邵賜方動都不敢動。  

  「邵賜方——」凝煙追至,氣喘吁吁,見雷魈與豹,即刻勒馬。  

  「你?!」他還是來了。正憤恨著,這剎乍見雷魈,看見他沉靜的臉容,瞬間滿腔蒸騰的殺氣,化為烏有。想起與他的纏綿,又惦著地上這畜生,她擎著箭的勢子軟了,忽覺疲累悲哀。  

  低頭,瞪著嚇得面色慘白的邵賜方,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驚怖,好象在望著什么魔鬼。  

  這軟跪在地瑟瑟發抖著的男人,就是她曾心心念念的人?這就是與她花間交換誓言的俊美少年?與他的甜蜜回憶對照而今的難堪局面,人事全非啊!  

  他驚駭地望著她,眼睛里邊已沒有絲毫愛意,而她眼中也沒半點殘情,而今只有懼怕和恨,橫亙在他們之間。  

  凝煙深吸口氣,殷紅眼瞳,含淚搭上弓箭,箭尖指向邵賜方。她的眼色冷冽,如寒冰無情,咬牙道:「你死定了!  

  「不……不要啊……」邵賜方抖顫,怕得整個人直往后挪。  

  凝煙瞄準,放箭,邵賜方痛呼,利箭刺入他的右膝處,鮮血噴涌。  

  「我……我錯……」邵賜方搗住腿傷處哀嚎!改沭埩宋野伞!雇说搅死作棠_邊,背脊碰到歃刀,寒意森森涼透他的頸子,完了,完了啊……  

  凝煙策馬逼近,又抽箭搭上,瞄準了。  

  邵賜方大叫:「你饒了我……凝煙……凝煙,想想我們的過去——啊!」這次,箭射穿他的左膝,邵賜方痛得往后癱倒。  

  「我、們、的、過、去?!」凝煙翻身下馬,走到他面前,再搭箭,對準他!改阌玫秳澪視r、你羞辱我時、你冷笑著傷害我時、你把銜夢鐲送給另一個女人時,你想過我們的過、去、嗎?」咻地一聲,邵賜方痛號,又一箭射穿他肩膀,連著三枝利箭,邵賜方倒在血泊中。  

  「痛……痛啊……」他唉唉呻吟。  

  「你也知道痛?」凝煙冷笑。她好恨,心里恨火狂燒,燒得她頭昏眼澀。她搭箭,俯身,箭尖抵住邵賜方的心口。  

  「我說過,要用你的骨血養大地,邵賜方——永別了!  

  「凝煙!」他雙手抓住箭!肝仪竽懔,我求求你,念在我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你饒了我吧,凝煙……你真忍心?讓無辜的孩子一出世就沒有爹?凝煙,我承認是我糊涂我該死,我求你了……」  

  「放心——」凝煙惡意騙他道!改憷掀鸥⒆臃讲哦冀涛覛⒘!  

  邵賜方聽見,震住了!改恪⒛阏婧!」  

  「他們這會兒,正等你去相會,你安心去吧。」  

  邵賜方猛地驚住,松手了,沒想到凝煙下得了手?她幾時變得這樣兇殘?是因為他?  

  「好、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他熱淚盈眶,閉上眼,不反抗了!改銡!」反正是逃不過了,她連他妻子和未出世的嬰孩都殺了,何況是他這個負心漢?  

  凝煙低身,箭抵住他胸口。她拉弓扯弦,這一箭將刺穿他心臟,他是必死無疑了。  

  邵賜方終于甘心受死,她卻遲疑了,拉箭的手顫得很厲害。  

  一直沉默地立在一旁的雷魈,看她手顫得厲害,問:「你不忍動手?」這畜生害得她好慘,她還等什么?  

  凝煙冷汗濕透,盯著負心人。雷魈看了心中氣惱,莫非她對邵賜方還有情?他道:「我來——」揚起歃刀,斬向邵賜方。  

  「不!」凝煙扣住他手腕,攔阻下刀勢!覆灰獨⑺!  

  雷魈怒道:「舍不得他死?」  

  「不是的……」凝煙搖頭。  

  「那還等什么?」說著,提刀就斬。  

  「不要——」再次被她擋住,雷魈火了,他舍了刀,上前抓著她的肩膀,憤怒得滿臉通紅,青筋暴露,他對凝煙咆哮:「愚蠢,竟還想饒他?你忘了,他怎樣害你?」他拽住凝煙左腕,翻過來展露出丑陋的疤痕,對她咆哮:「你看清楚,你看清楚!」  

  「你瘋了……」凝煙欲掙脫,他卻抓得更緊,他變得好可怕,目光銳利得敦她發顫。  

  雷魈對她咆吼:「你不接受我的感情,不告而別,為的不就是想殺他?現在為什么不動手?」  

  凝煙吼回去:「想想無辜的孩子!」  

  「哼!」雷魈冷笑,嫉妒令他瘋狂,他瞠著鷹般的眼睛看她,冷道:「真是為了孩子?還是對他余情未了?」聲音很輕,卻冷得令人打顫。  

  她聽了,一陣心灰,為什么連他都要傷她?她深吸口氣,壓抑住火氣,用著比他更冷的聲音說:「如果是呢?」  

  雷魈眼色驟冶,胃仿佛著火,這極大的打擊,教他的心仿佛被掐碎。  

  邵賜方見他們吵起來,奮力地想要爬走。  

  雷魈瞪著凝煙,對邵賜方道:「你敢動,就試試看!  

  凝煙摔了弓箭,翻身上馬,掉轉馬匹馳去。  

  凝煙?雷魈目光一凜,縱身飛掠上馬,搶了韁繩,把她困在臂間,黑豹見狀,追隨他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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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霞殘照,草長鷹飛,馬兒疾馳,馬上的人爭執,險象環生。  

  「你下去!」凝煙欲搶回韁繩。雷魈怕她摔下馬,單手攬轡,另一手環抱住她的腰,因為憤怒,他策馬馳得飛快。  

  她大叫:「我叫你下去!」  

  他寒著臉,不理。  

  凝煙低頭咬他手臂,使勁咬,他依然無動于哀。不痛嗎?她松口了。頭上傳來他悲憤的聲音——  

  「就這么討厭我?」能狠心咬他殺他,卻舍不得邵賜方死?  

  凝煙回身,向他咆哮:「對,討厭你!」她哭了,吼他!肝矣憛掃B你都要讓我傷心!我討厭你蠢到以為我還愛他!」  

  「那你要我怎么想?」雷魈怒吼!肝艺f他的不是,你扎我!他傷透你,你卻不讓我殺他!他就那么重要?我算什么?」  

  「你笨蛋!」  

  他暴吼:「我是,我是!」  

  凝煙猛地驚住,噗哧地笑出聲來。  

  聽見她的笑聲,他驚愕,勒定住馬。她回頭正朝著他微笑,她眼中的光芒,令他的怒氣瞬間化為烏有,只剩一顆狂跳的心,撞擊著胸腔。望著這個女人,當她對他微笑,雷魈的心都融了。  

  發現他的憤怒是因為吃邵賜方的醋,唉,她怎么還氣得起來?!她伸手,指尖輕碰他的臉,撫過他的眼,還有嘴,柔聲解釋!肝也粣鬯,你不知道?」  

  不過輕聲細語,如此容易,便安撫住他躁動的心,將發狂的雷魈鎮得死死地。她眼中閃爍著溫暖,臉色微紅。「如果……對邵賜方余情未了,那怎么還會把身子給你?」唉,他真傻啊!  

  雷魈目光激動,她意思是……她愛他?是嗎?他聽得熱血沸騰。  

  她又說:「我真想殺他,下不了手是因為無辜的孩子,還因為另一個女人,殺他容易,但卻會令得兩個人心碎。雷魈,我不殺他,都是因為你!  

  雷魈挑起一眉,聽得困惑。  

  「因為你,我復仇的意志軟弱了,尤其在你……抱過我以后。」激情的纏綿,繾綣的情意,讓她的恨不自覺地淺了、淡了。不愛邵賜方,也不再恨之入骨,不再在乎那個人了,是因為她心底有了溫暖。  

  雷魈俯望她,低聲問:「所以你其實沒殺唐婉婉,但真的就這么輕易地饒了他?」  

  「他們已經與我不相干,不重要了。」方才連射邵賜方三箭,他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而今在我心里,你比他重要,你不知道?」她由衷道。  

  雷魈心情激動,她的話意味著——他終于贏得她的心引她接受他了?!  

  他忐忑地問:「你愛我么?」終于問出口了,想要她當他的女人,想一輩子和她一起。  

  凝煙臉色微變,神色暗了。他眼中的期待是那么明顯,但是——她猶豫了。愛?  

  愛嗎?  

  她想到愛一個人的苦,想到邵賜方的背叛,想到苦苦守著誓約,等到的是一段不堪的結果,還有邵賜方那些羞辱的話……  

  她移開視線,疲乏地吁口氣,低頭輕聲道:「我想回大理……」回到故鄉,遠離這些愛恨情仇,她渴望平靜的生活。她軟弱了,只想躲回自己的地方藏匿。她沒勇氣,再接受一個男人的情意。  

  聽見她的回答,雷魈眼色驟暗,灰心沮喪,一下子像被人掏空了所有力氣。  

  終究,她還是天邊那痕新月,他不能擁有。這段日子的努力,疲于奔命的追逐,枉費了。  

  感受到他傷心的情緒,她擁住他,臉埋入他的胸膛哽咽地說:「對不起……」  

  她聲音里的凄涼撕扯著他的心,雷魈松了轡繩,擁住她,嗅聞她的香氣。他好難過,好沮喪!為什么她不肯試著愛他?他絕不會像邵賜方,他不會讓她失望,不會傷害她,她為什么就不試著接受他?  

  結果她不愛邵賜方了,也不愛他。結果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躲回大理,離他遠遠的……等她回國后,他還能看見她嗎?  

  她走了,留下的他該怎么辦?他的心已經回不到從前,一想到她就要永遠的離開他,雷魈瘋狂。  

  「我不放你走——」他怒吼,箍緊她。就擄她回寨,就囚禁她,不讓她走!凝煙感覺到圍困著自己的身與手,瞬間熱燙。  

  他抱得太緊了,她呼吸困難。「雷魈?」她臉色驟變,莫非他想……「雷魈……啊……」她的長發忽地被扯住,他的嘴覆上她,強勢霸道地吻她,舌頭探入她的唇內,攪亂她的呼息。  

  當她也有了反應,他卻揪住她肩膀,驀地推開她,他瞪著她迷惘的眼睛,還有因為他的親吻而紅潤的嘴唇,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然后,他目光暗了,神色一凜,像作了個好難的決定。  

  雖然可以強擄她走,但他還是決定放手。他低啞地道:「好,你回去!估作绦耐,這是他對她最后的溫柔,讓她自由、離開他,讓自己最后什么也沒有。  

  她淚眼迷蒙。「謝謝……雷魎,不會忘記你!乖捯怀隹,心卻像空了。這是她要的?方才被勒得快碎了,在他驀地松開后,竟然覺得好冷。  

  雷魈面容一凜,把難過都收在心底,攬轡,拍馬馳騁,離開花苑,穿過樹蔭,黑豹一路緊隨,山林盡處,小徑前,有個人在馬上等著。  

  「都解決了?」孫無極笑迎上來!干圪n方死了?」  

  凝煙道:「我沒殺他!  

  「哦?」孫無極看向她身后,雷魈神情嚴峻,不妙!覺察出他們異常的氣氛,他問凝煙:「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大理!  

  「是嗎?」他像早已料到,說道:「我已備了人馬送你回國!  

  凝煙聽了,道:「多謝!  

  孫無極黑眸覷著笑意!覆挥每蜌,都是你的人馬。」凝煙不懂他的意思。  

  孫無極向他們道:「請隨我至青熙別莊少歇片刻。」他攬轡拍馬,向雷魈丟出一句:「你的刀呢?」  

  凝煙驚住,回望雷魈,問:「刀呢?」  

  雷魈沉默著,他眼里有抹黯然的神色,那里頭摻雜著苦澀與寂寞,教她看得心碎。  

  撇下刀,就是不要了。他踢了馬腹,攬緊轡繩,跟住孫無極。  

  黑豹低吼一聲,回頭奔馳,那是主子珍愛的寶物,怎么可以丟掉?它縱身飛馳,急著去找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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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熙別莊,而今住的全是大理來的兵士和探子,他們在孫無極的款待下,日日快活,好似神仙,而且又有十幾名女婢跟下人供他們差遣。  

  他們一個個忘了自己的身分和使命,這會兒都是爺了。胖的胖、肥的肥、壯的壯、懶的懶。今晚又是笙歌奏樂,一室歡樂,有人吟詩作對、有人唱歌、有人醉倒在地上,有人跟請來的歌伎調情,酒酣耳熱。  

  堂前忽來一行人。有人認出來人,大叫一聲:「公王?!」  

  公主?!公主!霎時大家亂作一團,忙著整衣、忙著穿靴、忙著下跪、忙著束發,好不狼狽。  

  待凝煙走人大堂,大家已跪倒在地,心虛得不敢抬頭。  

  「你們……」凝煙認出他們,全是大理王府的人啊!「你們怎么都在這里?」  

  眾人朝凝煙跪拜,齊齊呼嚷:「屬下該死!」  

  凝煙回身,問孫無極:「他們為何都在這里?」  

  孫無極笑道:「遠來是客,略盡地主之誼!  

  凝煙瞠目,問:「你把他們都抓來這里?」  

  「不不不,誤會了,孫某是『請』他們來這小住幾日,現在不都還你了?!」他收扇指下邊跪著的士兵。「瞧瞧,一個個毫發無傷;養得又胖又壯,紅紅潤潤的,多惹人喜歡啊……」  

  下邊跪著的人聽了,羞得想挖洞鉆進去。  

  孫無極向地上跪著的大理士兵道:「你們的公主現下平安回來了,待今晚餞行宴后,明日即可動身返回大理。」  

  一聽要回大理,大家卻沒歡喜,反而一陣傷心,嗚……全舍不得這里逍遙快活的好日子。  

  雷魈見他們主從團聚了,轉身就走。  

  「雷魈!」孫無極喊住他!改闳ツ?」  

  雷魈回頭,給了凝煙受創的一眼,道:「回黑寨!惯@里已不需要他了。  

  凝煙怔住,看他轉身走得瀟灑,毫不留戀。她猶豫著,好想張口想喊他,但是喊他做什么?她不愿愛他,那么又何必管他走得決絕!  

  孫無極攔下雷魈,笑呵呵地對雷魈說:「別急,天黑了,要走也明天再走啊,我備下盛宴,咱們一起給凝煙餞行,你且多住一天……」  

  凝煙呆望著他們的背影,目光定在那堵寬厚身影上,他終于對她冷淡,他死心了吧  ?這不正是她要的……但是胸腔好悶!她怔怔看著雷魎背影,呆了很久。  

  「公主?」石榴迎過來,遞上帕于,凝煙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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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餞行宴上,士兵們在堂外露天飲宴,堂內,孫無極、雷魈、凝煙三人對席相陪,歌伎們奏著絲竹,桌上好酒好菜款待,但雷魈沉默,凝煙也無心飲食,只有孫無極眉開眼笑,勸他們喝酒——  

  「醉里只貪歡樂,要愁哪得功夫?今寬松一坐,齊來開懷暢飲……」  

  眾人輪番把盞,酒過數巡,凝煙見雷魈的酒杯空了,便拎了酒壺要幫他倒酒,忽地一只厚掌掩住酒杯,不讓她替他斟酒。凝煙抬頭,看雷魈神情冷漠,看也不看她一眼,自己拿了碗,抓了酒壇,倒了就飲。  

  凝煙驀地心緊,怔怔擱下酒壺。  

  孫無極欣賞著他們之間微妙的情愫,兀自暢飲。飲酒間,他叨叨地說著他們從相識到互相仇視,后來盡釋前嫌,又互相幫助的事來,言語間不時提著雷魈對凝煙的好,付出的種種,惹得凝煙尷尬,雷魈黯然。  

  最后他提議!复韧赀@盅酒,孫某帶你們到后院,凝煙你不是最愛花嗎?后院荷花開的正美,你若不嫌棄,咱們移至……」  

  「你們慢用!」雷魈重重擱碗,起身就走,回客房歇了。  

  孫無極朝他嚷:「喂,我們還要跟凝煙去賞花,我請了戲班子在后院搭臺,等著開唱。雷魈?好兄弟?好兄弟欸!」走了,真走了。  

  凝煙瞧了,回過頭,娥眉輕蹙,眼神空洞地怔看著桌面,像失了魂。  

  孫無極嘆道:「雷魈好象很沮喪!  

  凝煙眉頭深鎖,啞著嗓子說:「我也歇了。」撇了酒杯起身就走。  

  孫無極喚她:「公主!我搭了戲班子啊,賞花啊,公主?!公主欸……」真走了。孫無極笑了,真是,這兩個人在矜持什么啊?  

  結果,主角都缺席,后院,獨剩青羅剎與一班大理士兵看戲聽曲,大理士兵們席地而坐,欣賞為他們餞行的表演節目,哀悼即將告別的奢侈生活。  

  于此同時,東邊客房,一頭黑豹銜著刀,蹲坐門外。它松嘴,刀落地,擊出一聲砰響,驚動門內雷魈,但他只坐在案前,不來開門。  

  黑豹等著等著,對緊閉的門扉嗚咽起來,傷心的嗚咽聲聽在雷魈心里,更是愁苦。  

  豹子嗚咽,聲音回蕩在廊上,隔壁廂房,凝煙聽見了,走出房間,探頭望——見黑豹立在雷魈房外,地上擱著歃刀。  

  她走過去,拾起歃刀,敲了房門幾下,里邊悄無動靜。她輕喚:「雷魈!箾]回應,在門外等了會兒。低頭,見光線流出門縫,他應該醒著的。「雷魈?」  

  房里,雷魈捻熄燭火,讓自己坐在黑暗里?咕苤,不愿跟她再有獨處的機會。既然留她不住,再面對她只是讓自己更難過。她決定要走,又來找他做什么?同情他嗎?不,他不稀罕同情。  

  他明白凝煙的抉擇,卻無法輕松地看她離開,溫柔用盡,耐性也耗盡。他現在只覺得累,提不起勁面對她,更不想違背自己,說些虛偽的好聽話,他心里埋怨著她的無情。  

  等不到雷魈來開門,凝煙將歃刀放在門邊,彎身拍拍豹兒,豹兒望著凝煙,瞇起了眼睛。  

  瞧著它無辜的模樣,她的眼淚驀地流下來了,撇下它,回自己房間。凝煙推開窗,望著夜空,她的心紛亂不止。自從來到中原,一連串的意外讓她沒能靜下心來,細想對雷魈的感情。而現在,釋放對邵賜方的恨,告別往日情懷,即將踏上歸途,她卻猶豫了。  

  當雷魈終于背過身去,不看也不睬她,沉默地接受她的決定。她的心為什么還是不能平靜?他放棄了,諷刺的是,她卻開始揣測他的心情,模擬他的思緒,他想什么?他很傷心嗎?她的心仿佛被他傷心的眼神縛住了。  

  「公主!故袂瞄T。  

  「進來!鼓裏煹。  

  「石榴來幫您梳頭發!故穸酥P子,上頭是護發的油膏還有白玉梳,都是過去她伺候凝煙的東西。  

  凝煙坐到銅鏡前,看著鏡中倒影。  

  「公主,您瘦了好多,可是受了很多委屈?」她試探地問。「那個……那個黑羅剎,他欺負您嗎?」她好奇公主消失的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里。更好奇為什么當初擄走公主的黑羅剎,愿意讓公主回大理了?「公主?」  

  凝煙瞅著鏡子發呆,不發一語。  

  石榴叨叨絮絮念著:「不管怎樣都過去了。等回了大理,您好好調養身子……」  

  「石榴。」凝煙拿走石榴手中梳子。「我自己來,你不去!顾幌胍娙。  

  石榴退下后,凝煙把頭發散在肩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合眼嘆息,憶起那時他的手、他的身體,好暖……真的要走?真舍得他?  

  他為什么不好好地同她道別?非要在她離開前,讓她走得這么難過。一想到她幫他斟酒,他卻掩住杯子,她敲他房門,他不理會,凝煙心中一緊,兩行清淚不爭氣地沖出眼眶。都要分手了,他還這么冷酷,不能好好說話嗎?不能和氣地分開嗎?不能……好聚好散嗎?  

  房外,黑豹望著門,等了很久都不見主子出來,蹲下,腳掌按著刀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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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叆叇低罩,密云下雨。晨霧還漫著大地,士兵們等著公王上轎,轎前銀衣護衛配刀安坐馬上。  

  「一路珍重!箤O無極笑著跟凝煙公主道別。  

  凝煙穿著錦袍,向他笑道:「有空來大理作客,讓我款待你們!褂挚戳丝辞昂螅挷坏嚼佐u的身影。她轉身上轎,一坐定,笑容斂去。他呢?就這么狠,不見她最后一面?  

  石榴躍上白馬,下令:「起轎!  

  一隊人馬離了京城,往邊境移動,風掃薄云,飛沙撲揚著,又來到當初雷魈劫她的地方,前方濃霧彌漫,凝煙掀轎簾,石榴縱馬過來。  

  「公主有什么吩咐?」  

  凝煙在她耳邊吩咐幾句,石榴點頭,趨前命令!腹饔辛,放慢速度!  

  凝煙懸上轎簾,張望前路,不禁尋覓熟悉的高大身影,然迎面來的只有冷冷的空氣。  

  就這樣?他們就此分別?凝煙抓緊窗欄——雷魈,連最后一面都不來見嗎?  

  她惆悵,放下轎簾,靠回轎內,忽地瞥見后頭一點黑影,怔住,探頭回望。荒路上,黃沙滾滾中,黑豹追來,奔得急狂。  

  凝煙大叫:「停轎!」  

  轎子落地,沒等石榴來迎,她颼地推開轎簾下轎。望著奔來的黑豹,看得淚眼迷蒙。  

  黑豹嘴上街著一朵紅花,奔來她的身前。凝煙蹲下身來,望著豹兒。輕聲問:「你的主子呢?」  

  豹兒前腳攀上凝煙肩膀。  

  「公主?」護衛緊張,跟著大家都傻了,只見黑豹將嘴里紅花,往凝煙衣襟磨贈,凝煙笑了,她會意,捻來紅花,別在襟上。豹兒見了,嗚咽一聲,放下前腳,從嘴里吐出個東西,滾到凝煙足前。  

  凝煙怔住,一顆鹽梅,墜落土里。她拾起,握在掌心,看著看著淚兇猛地泛流。淚滴浸濕鹽梅,他……又給她刻了一朵新的花,盛放的花兒生氣盎然地攀附梅身。  

  雷魈啊,真是的,害她淚如泉涌!他一副對她很不諒解的樣子,還老是冷著面孔,而原來……  

  「你的主子呢?」凝煙問豹兒,豹兒嗚咽,舔舔她的臉龐,像替主于跟她道別。  

  他不來送行是怕傷心吧?唉,這個男人。  

  凝煙摟住豹兒,吻了一下它的頭頂,回到轎內,轎子抬起,繼續前行。可是她的心好似被揪住了,又探頭出去,頻頻回顧,猶不見雷魈,只見豹兒坐在地上,目送她離開。  

  真的可以就這么離開?  

  遠離情愛,就能得到平靜?就不會難過,就不會受傷?是這樣嗎?她有沒有做錯了什么?她是不是錯過什么了?  

  什么都不接受,都不擁有,就不會失望。  

  真是這樣,那現在為何揪心腸?為何難過?為何傷心?  

  凝煙瞅著手心里的鹽梅,想象雷魈雕梅的心情,淚濕衣襟,她一直抹淚,到后來視線都模糊了。  

  她摘下襟上紅花,拿在鼻間嗅聞。聞著花的香氣,想到與雷魈花間相擁,一夜纏綿,又想到他為她做的一切,她真能撇下他?日后不會飽受思念折磨?  

  離故鄉越近,心越掙扎,拽著花與鹽梅還有滿滿回憶的凝煙,忽地一喝:「停轎!」  

  「公主……」石榴趨向前來,下馬,攙著公王下轎。  

  凝煙問著士兵們:「你們……想不想留在中原?」  

  嗄?眾人面面相覷,旋即猛點頭。  

  「我們想留在中原啊!」開玩笑,都讓孫無極養大胃口了,戀上快活逍遙的好日子,誰還想回去看大理王的臉色?  

  凝煙將花兒別回襟上,對眾人笑道:「回青熙別莊!拱ΓT了。這情網已經撒下,好不容易掙脫一個,誰知又讓雷魈闖進心里。  

  奇怪的是,決定的這瞬,她的心忽如明鏡,大松口氣,反定下心來。一伙人歡天喜地,速速趕在天黑前回別莊。  

  護衛們想著好酒好菜,凝煙想著雷魈,見到她時,他會是什么表情?光是想象他的神情,她的心就軟綿綿了,不住微笑著。  

  回程路上,夕光中,荒路間,見到黑豹,也見到雷魈。  

  他落寞地立在夕光里,正彎身拍撫豹兒,聽見馬蹄聲,他怔住,回頭,目光凜住,黑豹也瞇起眼睛。  

  凝煙?!  

  轎子在雷魈身旁停住,一只纖白小手掀起轎簾,露出嬌顏,美麗的雙眼蓄著笑,瞅著他看。  

  他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凝煙笑問他:「昨晚……你是不是躲在被里哭?」  

  雷魈怔望著她,這是真的嗎?他不是在作夢吧?  

  凝煙探出頭,小手先摸上他衣襟,然后往上,撫上他的臉頰,他竟感動得眼眶刺痛。  

  「你傻啦?」她的笑容令他目眩神迷。  

  大掌按住她頑皮的小手,熱切地看著她,凝煙揪住他的衣服,巴上他身子,主動送上香吻。  

  他心悸,將她身子一攬,拽在懷里,低頭深吻她,讓熟悉的香吞噬自己。  

  這失而復得的心情——好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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