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于皇太后交給他的這張地圖,就像是一張毫無章法、胡亂草繪的簡圖。
納真已經不知多少次研究過這張陳年老舊的羊皮地圖,再怎么看,都像是一張江湖 術士拿來騙人的假藏寶圖。
圖中標示的藏寶地點,只能模糊看出約莫是在北方,在外蒙古和內蒙古的交界附近 。
一行人,包括馱物的快馬和兩匹載人的駿馬往北走——三人包括納真、嫿婧和牛耿 鋒,之所以已三人共騎兩馬,是因為嫿婧看上了納真騎的那匹駿馬,所以告別了自己的 小牡馬,爬上納真的坐騎。
小孩也妄想騎大馬,為了她的安全顧慮,納真不得不與她共騎。
當晚進入內蒙后,三人在一家客店投宿?偷甑囊幠nH大,三人一到,店主人立即 迎出來親自招呼,還口口聲聲尊稱牛耿鋒為少爺,看來這家大客店似乎是牛家經營的產 業。
將三人分別安置在客店二樓三間上房,晚上他正在房里看那張荒謬不已的地圖,門 外忽然有人敲門。
「納真,你睡了嗎?」
嫿婧在門外小小聲地喊,虛弱的聲音讓他心頭一驚。
「你怎么——」
話還沒說完,才打開門,嫿婧已經盲目地撲向他。
她身上裹著一條厚被子,手里還拉著被子的角角,邊揉著眼睛,睡眼惺松地呢喃: 「我作噩夢了……」投向他懷里,理所當然索求他的安撫。
厚大的被子包得她全身只剩下一顆小頭顱露在被外,他抱著懷中因為裹著被子以至 于胖撲撲的她,有些無可奈何。
「夢不是真的,沒什么好怕!馆p描淡寫地安撫她,看到大眼里不尋常的驚慌,納 真微微感到意外。
原以為,這個小丫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的夢一定是真的!」嫿婧固執地強調,大大的眼睛透露出不安和驚惶。
夢會應驗——在她心中一直是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從小就會作一些奇奇怪怪、之后就等著應驗的夢……這些夢包括她預知了她額娘 的死,還有蘭娘娘的命運。
盯著她固執的小臉,半晌,他連同被子抱起她微微打顫的身體,讓她躺在溫暖的炕 上。
好不容易讓她松開扯緊的被角,她卻轉而拉住他的衣袖,攀住他的手臂,抓緊了就 再也不放手。
「告訴我,你作了什么夢?」他沙嘎地間,俊郁的神情掠過一絲憂心。
「納真,你抱我!顾銎鹦∧,呢呢喃喃地請求。
靜靜盯著她茫然的眼,任她拉著衣袖。然后,一手壓著她的后腦勺,讓她的小臉能 貼在他胸上。
「閉上眼睛:告訴我,你作了什么夢!顾腿岬亻g。
「我夢到自己被關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沒有東西吃……也沒有水喝……還有 好可怕的陰影、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詭異的光,和一個滿臉麻子的女人……」她斷斷 續續地低訴,瘦小的身子微微頭抖。
納真陰暗的眸子掠過一道凜光。「你認為……這個夢,可能會應驗?」
「不是可能,是一定會的!」-掙開他的懷抱,她急切地說。
他手上的勁道加重,用力把她揉進懷中。「我不會讓它變成真的!沟统翀远ǖ目 氣,將力量輸進嫿婧心底。
「納真……」她低低喚他。在他懷中抬起小頭,晶亮亮的眼眸中,驚懼與疑慮已經 掃除。
「嗯?」他回應,微微皺起眉頭。忽然感到懷中的小東西身上傳來的溫暖,反倒慰 貼了他……「納真,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氣氟突然僵住。
片刻后回過神,注意到懷中的小人兒正眨巴著大眼睛,微微笑地等他回答。
「很晚了,我送你回房!」
「納真,你是不是愛上我了?」不死心地重復問一遍,也不管是不是有厚臉皮的嫌 疑,亮晶晶的大眼仍然充滿期待地望著他。
原想模糊帶過,看來小丫頭是不會這么輕易善罷干休了。
「不是。」他嘆息回答。坦然面對她的眼睛。
她晶瑩的明眸霎時暗下,呼出一口氣!负冒桑抑谰退隳銗畚乙膊粫姓J的, 那我就當你不愛我好了。」
明明是她不承認他還沒愛上自己。
納真沒多說什么,抱著她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再要有進一步瑜矩的舉動,他不會 容許自己。
是因為已有妻子的身分不許他在心態上、身體上侵犯她,還是因為尚未解決那樁他 不認同的婚姻……不論原因是什么,現在的他沒有資格愛她。
雖然……他已經欲罷不能地、莫名地眷戀著懷中的小東西。
「咽?這是一張地圖嗎?」忽然看到桌上一張詭異的羊皮地圖,她失去元氣的明眸 又閃閃生輝起來,憂郁已經一掃而光。
他失笑,她確實很容易快樂。
「你看得出是一張地圖?」他間。
「看起來像是一張地圖!拐f了等于沒說!秆剩窟@上頭畫的圈圈叉叉是什么?」 她好奇地問,還把圖拿起來研究一番。
「這是一張藏寶圖!顾卮稹
「藏寶圖?」索性拿起來貼著眼睛細瞧了一陣,然后煞有介事地點頭!缚雌饋硐 是一張藏寶圖!」原來只是重復人家的話而已。
「這圖打哪兒來的?用羊皮卷子繪成,瞧這副慎重的模樣,該不會是騙人的藏寶圖 吧!」背靠著他溫暖寬大的胸,把他當成了一把熱烘烘的躺椅,然后舒服地指著圖上的 圈圈叉叉,嘟嘟囔囔地細語。
「也許騙人,也許不是。關外寶藏的傳說由來已久,可能僅是空穴來風,可能是事 實。」他平淡、保留地道。
「什么也不能確定?」
「唯一能確定的只有這張藏寶圖。」他淡淡地道。任嫿婧研究那張藏寶圖,沒有收 回,更沒有藏私!傅B這張藏寶圖是不是真的,都還存在著疑問!
「你還沒說:這圖打哪兒來的?」她問,其賞已經知道答案。
她從小在太后奶奶那兒廝混,想當然是不會安分的。有一回她趁小李子公公不注意 ,就偷偷翻過太后奶奶好寶貝的一只藏寶箱,里頭就裝著這么一卷羊皮卷子。
她當然明白,這是太后奶奶交給納真的東西,只是太后奶奶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實在不明白,難道當真只是為了要他替皇阿瑪尋寶?
實在可疑啊!滿朝全是可以替皇阿瑪效力的人,為什么太后奶奶會選中了納真?
「太后命人交給我這張圖,還下了道密旨,要我尋回圖中失落的遺寶!顾卮穑 語調絲毫聽不出對于尋寶這件事,懷有熱中的波瀾。
「所以你身不由己的尋起寶來,雖然你并不以為然?」她問。
他定定地看她。片刻,才淡然地回答:「只是一個責任,與我是否以為然無關她突 然笑瞇了眼,轉過身攀住他的頸子,亮晶晶的眼朝他眨啊眨!柑煜麓蟾胖挥心阋粋, 對于人人都要追逐的寶藏這么云淡風清、不以為然!」
他挑起眉!改悄隳?也是眾多追逐的一份子?」
「當然。∥覑劢疸y珠寶更愛世上難得一見的好東西,有可能得到的話,為什么不 要?
雖然她是格格、雖然自小在宮里見慣了奇珍異寶,但她可不在乎再多瞧一些好東西 ,如果那些個好東西是她的,那就更好。
「納真,你真是奇怪的人:不過,因為喜歡奇怪的好東西的緣故,所以我喜歡你。 」她不害燥地說出口,也壓根兒沒想過害羞這兩個字。
他失笑,被她歸類成「奇怪的好東西」,不知道該喜該憂?
「奇怪的東西不見得是好東西。」沈定地望著她,稍稍仰退了幾寸,因為小丫頭的 小嘴已經不安分地悄悄貼了土來。
「好東西也不見得是奇怪的東西。是因為我覺得它好、是因為我覺得它奇怪,所以 對我來說它才有了意義。」她繞口令地說。說話的時候亮晶晶的眼睜轉啊轉,十分動人 。
納真屏住氣,望定她,心動之余,懷疑她小小的腦袋瓜里裝了怎樣的靈魂?
外頭忽然有人敲門,兩人對望一眼,他對嫿婧說:「你待在這里,別出來。」
他下了炕,掩妥床帳后開門。
門外是牛耿鋒,他到納真房中,是為了打探有關寶藏的消息。
事實上,牛百寧父子并不能確實藏寶圖在納真身上,他們只是猜測,但見納真一路 往北去,便推斷這項猜測可能不只是空穴來風。
「這么晚來打擾實在過意不去,不過白天趕路,也不方便間明,額駙這一路往北地 去必有個目的,能否先告知耿鋒一聲,我好派人先行打點!惯M門后,牛耿鋒立即開門 見山地道。
「多謝費心。只要到蒙古,屆時庫爾親王自會安排納真的住處。」他淡淡道。
「額駙與庫爾親王是舊識?」牛耿鋒心頭一震,簡直有點不敢相信這意外得來的消 息。
據他所知,朝中沒有人知道納真殿試未舉前的真實身分,這件事大概只有皇上心底 有數。
令人想不到的是,納員竟然會認識蒙古科爾沁部權傾一時的庫爾親王,單是此點已 經讓人萬分意外,更何況聽納真話中的意思,他與庫爾親王似乎交誼頗深!
「我跟庫爾是舊交!辜{真道。
牛耿鋒挑起眉,心底的疑惑更深。能直呼庫爾親王的名諱,可見他在蒙古有不小的 勢力。納真究竟是何來頭,恐怕他要費一番心思去調查清楚。
「額駙,這庫爾親王是蒙古科爾沁部的領袖,怎么會和額駙——」
「納真,你跟誰說話?人家等你好久了。」
牛耿鋒的話說到一半,床帳內冷不防傳出女子嬌嬌的唆聲。
按著是嫿婧一顆小頭從床帳里露出來,小臉周圍蒙著被單,無辜地對著外頭的兩人 微微笑!冈瓉硎悄惆。n^頭的兒子。」
只露出一顆小頭,身子卻藏在床帳后,這樣曖昧的模樣兒,看在牛耿鋒眼里,當然 很像「那么一回事兒」。
牛耿鋒的臉色異時難看到極點,打從第一眼見面,他便覬覦嫿婧,現在看到她竟然 在納真房里,還躺在他的床上,他忍不住妒火中燒!
「額駙,這是怎么回事?」牛耿鋒皮笑肉不笑地質問。
雖然納真是當朝狀元,還是皇上的半子,但就因為他是沾了皇親的關系,牛耿鋒壓 根兒瞧不起他。
要不是看在納真今日的身分是個「額駙」,他便用不著對他客氣,論及人才、相貌 ,他自認沒有一點不及納真。
「哪有什么怎么回事兒?我在同我哥哥相親相愛,你有意見嗎?」笑瞇瞇地質問牛 耿鋒,順道從床帳里伸出一支手,然后舉起白白的誘人小手揮一揮,叫喚納真過來。
「納真,我覺得我好像發燒了,今天晚上你要陪我睡!棺テ鹚拇笫謹R在自己額 前,表示她沒說謊。
當下,納真屏住氣息。
他站的角度正好擋住牛耿鋒的視線,她喚他過來然后迅速抽回手,從手部露出的隙 縫他看得一清二楚——小丫頭竟然在帳里自己脫了衣服了!
她喚他過來似乎就是要惡作劇的!因為很不幸的,他也正好看見她清純無辜的小臉 上,掠過一抹妖女式的微笑。
他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聽到這幾句逆倫悖禮的話,牛耿鋒倒抽了一 口氣。
「寺兒小姐,你和納真額駙雖然是兄妹,但也應該待之以禮,睡在一起成何體…… 」
「呵……」打個呵欠,她皺起粉嫩的眉心!肝,牛耿鋒,你羅哩叭嗦的打擾我休 息,要是我的病加重了,全都是你害的!」
牛耿鋒還沒說完的話霎時全梗在喉頭,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那……那寺兒小 姐,不如、不如由在下送你回房里吧?」
眼珠子轉了一圈,看到僵住的納真時,她嫣然一笑!负冒。」接著天真無邪的微 微笑,正要拉開包裹住自己的床帳——「不行!」迅速拉回她正要打開的床帳,納真仰 頭、吐氣,然后詛咒一聲!冈撍赖!」
有記憶以來,4歲以后,他的情緒就不曾這么失控過!
她似乎是天生惹麻煩的麻煩精,而他則是那個被莫名其妙賴上的倒楣鬼!
「額駙?」牛耿鋒疑惑地間。
「我會送她回房,你請回吧!」納真下逐客令。
只要有牛耿鋒在,小丫頭肯定不會放棄惡作劇的樂趣。
「呃,真的不需在下效勞?我可以——」
「請吧!」納真斬釘截鐵地回絕。
牛耿鋒雖然不高興,礙著納真的身分,只能道一聲打擾后離去。
「這個人鬼頭鬼腦的,分明是想打聽事情,所以我替你打發了他!」牛耿鋒走后, 嫿婧邀功她仰望著納真,兩支大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地盯著他看。
他仰起臉,吐出一口氣。早知道小丫頭不會安分,更不會承認自己正在干什么不可 原諒的事。
他不說話,她索性打開床帳,然后聽到他愕然地抽氣聲。
「你在做什么?」
他腦子里轟地一聲饗,雖然她不至于全裸、雖然她身上仍然穿著一件雪白色的肚兜 ,但是……但是這一切仍然太荒唐了!
「咦?你干么那么緊張?」她眨著水燦燦的大眼睛,天真地問他。
然后看到他責備的眼神,并且立即別開臉。她還很好奇地問人家:「你是在不好意 思嗎,納真?可是我還有穿肚兜兒啊!」疑惑地這么問著,好像忘了該不好意思的人應 該是她。
其實。她之所以不在意被他瞧見自己的身體,是因為清楚他的身分,知道他其實是 她的夫君。
如果還有另一個原因的話,大概是因為在宮里不知道多少宮女看過她沒穿衣服的身 體——當然是沒被男人看過啦!可是她懷疑在那樣毫無隱私的環境下成長,還有哪個格 格被人看到穿肚兜的模樣會大于小怪的?如果有,她肯它那一定是裝的。
「快把衣服穿好!」他急促地道。雖然執意不看他,仍然瞥到了她不著衣物的雪白 香肩和半片瑩白剔透的胸口。
他屏住氣息,驚覺到自己的血脈上涌,幾乎不能自已……他不是不曉人事的年輕小 伙子,成年后自然有過男女經驗,但那樣的情境跟現在是絕不相同的。
當時他和庫爾在一起確實輕狂過,但是所有的體驗,如今想來竟然不及只看到小丫 頭香肩和半片雪白的胸口印象深刻。
及時地,他制止自己再往下深思的誘惑,想太多的結果是陷入小丫頭設計的陷阱里 ……他轉身往外走——「納真,你要去哪里?」她軟軟地嗲喚他,讓他從背脊一路竄上 一陣雞皮疙瘩。
「我住別間客房,這兒讓你睡!」他回答,一邊往外走。
「可是…你不陪我嗎?我會作噩夢的!」她跳下床拉住他,然后將綿軟的、幾近半 裸的身子自動黏上去緊緊貼住他。
他再一次僵住,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你不陪著我的話,我會好害怕、會睡 不著,然后會死掉!」
夸大不實的威脅,簡直比土匪還暴力。一面還拿自個兒的身子黏著人家的背部,企 圖要讓他吐血身亡而后已……「是真的喔,一直都不睡覺的話,我一定會死掉的……」
再一次強調,好似如果她真的死掉的話全都是他的錯!
可事實當真有這么嚴重嗎?
回過眼懷疑地盯住他無辜的大眼睛,里面真的有一種叫做恐懼的東西,莫名地揪緊 了他的心。
嘆口氣,已經管不了是不是栽在她手上。在全身僵硬的情況下,他硬著頭皮不得不 陪她「上床」!
照例地,在床上他也像一支小猴兒一樣纏住他,不同只在,因為是在床上,她多出 了兩條腿來纏他……一夜都是在失血的狀態下,納真張著眼無眠地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