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喜的是當夜趙妍妍誣賴不成,事跡敗露,在眾人逼問下不得不道出一切原委。可能是羞愧難當,心底亦知做了這等丑事,王府里是不可能容下她們了,母女倆非常識時務,隔日清晨一大早就乘著馬車悄悄回揚州,想來以後是再也不敢上京城作威作福了。
憂的是自芽兒憤然離去後,南嘯天派出大批人力在慈恩寺附近尋人,可卻都沒消息,一行人轉回王府後,南宸顥沮喪的將自己關在房里已經五天了,任誰叫喚都不回應,只有斷斷續續的念經聲傳出,急得守在門外的眾人都煩惱他會不會心灰意冷,出家念頭再次萌生。
於是,南嘯天派出更多人力,不止在慈恩寺附近找,更在京城大街小巷貼出尋人告示,昭告凡找到人者,賞金一千兩黃金。
哇!這下可樂了平民百姓,全城頓時陷入一陣尋人熱潮,每天都有人上門宣稱有月芽兒的消息,可惜沒一條消息是真的,害得王府眾人失望不已。
因此,當第六天艷陽高掛枝頭,南宸顥結束「閉關生活」踏出房門時,南嘯天夫婦已獲得奴婢的通知,急忙趕來見他。
古云娘在回廊下遠遠瞧見他,眼淚就掉了下來!割梼,你瘦了……」
此時的南宸顥顯得形銷骨立,面容消瘦枯稿,但他仍依然強擠出笑!改!」
「云娘,別哭了!對眼睛不好。」皺起眉頭,南嘯天忙幫她拭淚。
「娘,我沒事的,您別哭!
「好,娘不哭!不哭……」急忙擦去淚水,她安慰道:「顥兒啊,你爹已經派人到處去找了,相信過不久就會有芽兒的下落,你安心等,可別胡思亂想,知道嗎?」
聞言,南宸顥苦笑。
「以前芽兒就常警告我,不許讓別的姑娘親近,可見她的獨占欲是多么的強烈。如今她憤然走人,避不見面,肯定是氣得不輕……」頓了下,似乎不想再多說,他淡淡道:「我想再回慈恩寺一趟!
「回慈恩寺?」古云娘驚恐。他該不會是想說找不到芽兒,萬念俱灰下乾脆削發為僧,斷了一切情根吧?
「是。』卮榷魉。」怪了,娘何必一副驚嚇過度?他關起門來想了這么多天,浪費這么多時間,如今只不過想重回慈恩寺,從當夜她離去的方向慢慢尋人,總好比枯坐在家,啥事都不做好呀!
接到愛妻投來的求救目光,南嘯天勸阻!割梼,你不多想想?不如先待在府里等些日子,也許過些天,芽兒便回來了……」
「不用了,我還是想先到慈恩寺去!乖幃!芽兒若回來,那是最好不過,他會立刻趕回來向她解釋清楚,可芽兒若還沒回來,多他一人出去尋找不是更好嗎?為何爹娘一臉想阻止的表情?
「可……可是……」古云娘還想說話。
「我心意已決,現在就走!乖捖暦铰,急急忙忙走人,不多久便消失蹤影。
南嘯天、古云娘夫婦面面相覷,想追上卻又被身後氣喘喘奔來的丫鬟給阻擋。
「王爺、夫人,有……有人來報……」一口大氣險些喘不過來,小丫鬟呼叫道:「芽兒姑娘此刻正在……正在……」
「在哪里?」異口同聲催促。
「在歸來客棧!」
* 。 。
「唉!六天了……」京城一家位於巷道內不起眼的小客?头坷铮懫鹩挠氖幨、音調哀怨的嘆氣聲。
月芽兒賴躺在床上,完全提不起精神。
那夜她哭到天濛濛亮後,本想轉回玄湮谷療傷止痛,可真要離去,心下又舍不得,最後還是回到京城,在昏暗中敲醒了一家小客棧的掌柜,就此住進客房中,六天來沒踏出房間一步,像廢人一般鎮日躺在床上哭了又睡,睡醒又哭,三餐全由店小二送到房門口,餓了就去取來填肚子,更多的時候是完全忘了要吃飯,食宿費則直接丟在房門前,是以除了第一天她與掌柜打過昏暗模糊不清的照面外,接下來六天竟沒人見過她,全客棧上下也只當住了個怪客,不過只要付得出銀子,誰管你怪不怪!
如此閉門自守的生活,讓她完全不知自己已值一千兩黃金的身價。
「唉……還要這么賴著嗎?也該有個決定了……」忍不住又嘆氣,心知自己不能永遠這樣下去,看是要回玄湮谷呢?還是直接去找顥哥哥說個明白?
其實這些天她龜縮在客棧里也不是沒收獲,靜下心來仔細思考後,也已發現當夜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依她對顥哥哥的了解,以他對姑娘家規避守禮的木訥性情,應當不會在深夜里與趙妍妍多有牽扯才是,況且當她踹門而入時,顥哥哥那種抗拒神情如今想來更是鮮明。
當時她是太氣怒而激動了,足以才會聽不下他的解釋,逕自跑開。人家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就算要安罪名也得給他一個辯解的機會,這樣才不會錯枉好人!
好吧!再回去找顥哥哥,給他一個機會,看他怎么說!
心下有了想法,月芽兒一掃先前死氣沉沉,立即翻身躍起,下樓去找掌柜,準備結清帳目離開,誰知她才往柜枱一站,留著兩撇小胡子的掌柜一瞧清她面容,瞬間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往手上的尋人告示單瞧了瞧,眼珠子倏地又瞪向她,連轉也不轉,好似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
「一……一……一千兩……」掌柜指著她顫聲不已。
「一千兩什么?」莫名其妙摸著臉蛋,月芽兒茫然。怎么?她的額頭上有寫一千兩嗎?
「一千兩黃金。 拐乒裢蝗黄ü砷L瘡似的彈跳起來,指揮著店小二狂吼:「阿牛,快!快去定遠王府說我們找到人了!」哈哈……一千兩,他已經可以看到一千兩黃金在對他招手啦!真是祖上積德,有保佑!
甭說,當店小二瞧清楚她時,又是一陣尖叫,連滾帶爬飛奔出去,動作快得像是有人追殺。
這家店是怎么了?有個屁股長瘡的掌柜再加上一名被追殺的小二哥,這客棧怎還能維持下去?
月芽兒啼笑皆非道:「掌柜,把帳清一清,我要走了!」
「我的姑奶奶,先慢著走,來來來,這邊請坐……」掌柜涎著笑臉,必恭必敬將她迎到桌前坐下!负瓤诓,吃些小菜,小的求您多待一些時候唄!」熱茶、點心立刻奉上,伺候得像自家祖奶奶。
這下她真被攪得一頭霧水!刚乒竦,我是真有急事得走,你這是做什么?」
「姑奶奶,您先別急著走!小的未來能不能富貴就全看您了!」見她起身欲走,掌柜急得像熱鍋上螞蟻,差點沒跪下求人。
說那啥話?她又不是財神爺!月芽兒真沒好氣,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去找人,誰知卻跑出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來纏人。
「你別拉我呀!」忙要甩開人,她嬌嗔喊叫:「怎么你這客棧進得來、出不去嗎?」
「姑娘,小的哪敢攔您,只是想請您見一個人,這可事關一千兩啊……」
「誰理什么一千兩不一千兩的……」
正當兩人拉拉扯扯、糾纏成一團時,店小二又慌慌張張跑進來大喊:「來了!來了!」
「來啦!姑娘,想見您的大人物來了!拐乒翊笙玻∷碾p手猛然放開,急奔到店口前迎人。
「什么嘛!」月芽兒甩著被拉疼的小手,直犯嘀咕:「說見就給見嗎?當我月芽兒什么人……」
「芽兒,真是你!」驚喜的嗓音打斷她。
「伯母!您怎在這兒?」月芽兒愕然,卻見古云娘身後又跟進南嘯天!改喜,你們怎都來了?」
「小丫頭你還真會躲,可讓我們給找翻天了!挂娬媸撬,南嘯天可安下一顆心,這下兒子應該不會出家了吧?
歡喜迎上前去,拉著古云娘,她嬌憨問道:「你們怎知我在這兒?」
「這不重要!」緊張抓住她,古云娘開口就替兒子解釋。「那天夜里,顥兒是無辜被設計的……」
傻愣傻愣聽著她一五一十將所有事全盤托出,月芽兒不敢置信,原來顥哥哥果真是被陷害的。
「怎么有人這么卑鄙!」太過分了!害她誤會顥哥哥。
「你明白顥兒是無辜的就好……」明白她已全然相信,古云娘感到欣慰不已。
解釋清楚是好事,不過這兩人怎還有時間評論別人卑不卑鄙?現在重要的可是兒子呀!
清清喉嚨,南嘯天提醒道:「先別管那些,如今要緊的是顥兒……」
「。☆梼!」古云娘猛然想起,失聲驚呼:「芽兒!快,快去找顥兒,他找不著你,傷心的回慈恩寺了!」
「回慈恩寺作啥?」月芽兒心跳漏了拍,有種不祥預感。
「他要剃度出家了!」
「什么?」
。 。 。
祥和平靜的佛殿內,十幾個大小和尚排排端坐蒲團上,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為首的南宸顥則虔心默禱,向佛祖祈求自己心愿能達成。
良久,他起身吟句佛號,向久候在旁的玄明老禪師躬身作揖。「師父,弟子這就尋人去了,多謝您這些日子來還特意派遣師兄弟們幫忙找人!菇袢涨皝,他才知道師兄弟們不馀遺力的在這附近幫忙尋找月芽兒,這份感激,他會銘記在心。
「佛祖會保佑月施主平安無事的。」玄明老禪師安慰道。
「希望如此。」更希望能讓他早日有她的消息。
前方師徒倆在對談,後方的大小和尚們也耐不住的討論起來了,其中以一名小沙彌最是憤慨不平——
「太過分了!那天夜里發生這么精采的事情,為何你們沒一個人叫醒我?」枉為師兄弟一場,碰上如此大事卻沒人肯通知他,結果到了隔天早上才聽人談起,無法親眼目睹真讓他扼腕不已。
「還說呢!那天你根本睡死了,怎么打你都打不醒。」傻大個和尚指出事實。
唉!這就是他最痛心的地方!小沙彌一臉悔恨,奇怪自己平日是個機靈的人,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驚醒,怎么那日會睡得像只死豬,不管別人怎么踹依然呼呼大睡,這個詭異的現象,到如今他還是不解。
「有什么關系!反正你聽我們說還不是一樣。」傻大個和尚安慰道。
「不一樣!」小沙彌耿耿於懷鬧別扭。
「好了好了!咱們每個月的大事要開始了,快靜心回神靜待師父下刀!沽硪幻磥磔^穩重的年輕和尚忙拉回大家的注意力。
眾和尚聞言,抬頭果然瞧見玄明方丈手持一把亮晃晃剃刀朝大夥兒走來,於是趕緊回身端坐,假裝專心默禱。
「師父,那弟子這就走了。」南宸顥再一次道別。
「保重!老衲會日日向佛祖祈求你早日與月施主重逢!剐骼隙U師含笑道,走至傻大個和尚面前,舉手撩起袈裟衣袖,掌中的剃刀在陽光下閃出炫目刺眼光芒,正當他要揮刀落下……
「刀下留人!」石破天驚尖叫驀然炸進大殿內,嚇得玄明老禪師連刀也握不穩,鏗鏘掉落在地,差點劃花傻大個的一張臉。
「師……師父……」傻大個和尚只差沒嚇破膽,臉色青澹澹。
「啊——抱歉抱歉!」趕忙為自己的失手致上歉意。
「顥哥哥,我不準你出家!」月芽兒驚慌竄進佛殿內,抱住南宸顥倉皇叫道。
「芽、芽兒!」怎么也料想不到她會毫無預警現身,南宸顥欣喜難忍,霍然將她緊擁人懷,激動喃道:「芽兒,真是你嗎?我不是在作夢?你跑那兒去了,我好想你……」
「嗚……顥哥哥……真的是我……」見著他,月芽兒不禁又哭又笑。
「芽兒,你聽我說,那晚我真的不知……」急忙想解釋。
「嗚……你不要削發出家……」慌忙想阻止。
咦?她在說啥啊?「你聽我說,那天是趙妍妍設計我……」
那些都不重要!「嗚……你才聽我說,我不準你剃度……」
這丫頭怎地開口閉口滿嘴以為他要出家當和尚?她這念頭是打哪來的?瞧她哭得淚痕斑斑,南宸顥既心疼又好笑。「誰說我要出家了?」
耶?沒有嗎?那方丈大師手上的剃刀是怎回事?
月芽兒哭聲頓止,傻愣愣問道:「那方丈大師怎么……」
「月施主,是我們得剃頭!」傻大個和尚苦著瞼,指著自己頭頂。「你沒瞧見我們的光頭不再明亮,冒出短短粗毛嗎?還是你以為和尚只要剃一次頭後便不會再長頭發?」
耶!還真的呢!明亮光線下,那黑黑的粗短毛發還真是一目了然,清晰得很。
明白自己搞錯了,月芽兒轟地紅潮涌上臉……
唉!怎會鬧出這種笑話來呀!
。 。 。
「顥哥哥,都是你啦!怎不早說,害人家多尷尬啊……」
「你根本沒機會讓我說啊!」
夕陽余暉將兩條要返回京城王府的人影斜曳得老長老長,少女紅著臉、噘著嘴怪起身邊的年輕男子沒及早提醒她,害她丟盡顏面,當場窘得恨不得鉆下地去。
「都是伯伯、伯母害我誤會了!」月芽兒叫道:「我還以為你真的要丟下我了呢……」
南宸顥微笑默默聽她嘟囔,忽地,他頓足握住她,認真而深情!秆績,那天夜里……」雖然她好像一副沒事樣,不過還是解釋清楚得好,免得日後又有誤會。
「顥哥哥,你不用說了,一切我都明白,伯母已經向我解釋過了!剐奶摰拖买,好不愧疚懺悔!笇Σ黄!是我沒聽你解釋,不信任你,都是我不好……」先自己認錯,以免他算帳。
「沒關系,當時你氣壞了才會這樣,我不怪你。」捧起小巧臉蛋,輕輕在紅唇上印下一吻,他溫柔包容道:「答應我,往後若有不開心的事,都得先聽我解釋,別一個人就跑走了,這樣我會擔心的,明白嗎?」
「知道了!」通紅著臉,她軟軟抱住他,輕聲道:「顥哥哥,我……有個問題我不愿再等三個月那么久才能得到答案,現下你能回答我嗎?」
大抵能猜出她的問題,南宸顥心跳不禁怦怦怦跳得好急。「你……你問!」
「顥哥哥,你……如今可還有出家念頭?」
笑眼凝望,他意有所指:「這些日子我被個小妖精蠱惑心神,攪亂一池春水,心魔孳生難消,想來是沒資格當個修道僧人了!
啊……這話中意思是?「那……那你喜歡那個小妖精嗎?」甜甜軟軟,嬌憨問出最重要的問題。
「那小妖精可壞了,不但捉弄我、壞我清修,還不分青紅皂白誤解我……」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小妖精嘛?」討厭死了!凈是笑話人家。
呵呵……真是性急!南宸顥清朗微笑!感⊙m壞,可我愛上那壞妖精了。芽兒,你說顥哥哥該怎辦?」
感動地將自己埋入他胸懷里,月芽兒哭笑叫道:「不怎么辦!因為壞妖精也愛顥哥哥!」
「是嗎?」喃喃自語,緩緩低下頭:「那么是該請爹娘辦一場婚禮了……」尾音終於消失在兩張逐漸密合的唇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