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楊花如雪的初春,風姿綽約的女子們,正在曲江水邊游玩,在那一簇簇的人群中,要屬白家三位千金最為光鮮亮麗了。
長安城內,無人不知白家三位千金,她們各有特色,大小姐白勝雪文才出眾,清秀端莊;二小姐白清雪言詞機敏,艷冠群芳;三小姐白靜雪則沉靜少言,聰慧過人。
出生于長安最富裕之家,她們三姊妹的一舉一動平常就深受矚目,不過,近日來發生的一件大事,更讓她們成了人們談論的焦點。
原來,她們的父親白福壽向來與八皇子“定王爺”李瀾走得很近,這些日子,外頭一直流傳,說李瀾已親自挑選白家二小姐為妃,更將白家大小姐及三小姐指給了自己的兩個貼身親信——翰林大學士楊磊,以及以武狀元而被特例拔擢的少將軍曹震。
楊磊目前已晉升為尚書省正三品侍郎,而曹震才二十出頭就已是禁衛軍統領,兩人皆位高權重,前途不可限量。
這白福壽可說是三喜臨門,不但攀上了皇族貴胄,托了女兒們的福,說不定還能因此覓得一官半職,使得白家原本就傲人的財勢更加壯大。
今日這野宴,表面上像是皇族例行的春日宴客,但真正的目的,乃是李瀾為款待未來妃子而設,并趁此風和日麗,讓這場聯姻的男女雙方熟識熟識。
一陣銀鈴般的嘻笑聲從江邊傳來,原本正與白福壽及眾親信喝酒論事的八皇子李瀾眼光不自覺被吸引過去,江邊美人如云,其中白家那三個身穿繚綾綢緞的倩影更緊緊捉住他的視線。
“真是一幅道地的美人圖。∧阏f是嗎?侍郎!彼潎@地轉向左后方。
在他身后左邊立著一位文人打扮的書生,頭戴冠帽,一襲青衫,白面如玉,溫文儒雅,他正是李瀾的親信之一楊磊。
右后方則立著一姿態驍勇的年輕武將,濃眉如劍,器宇颯爽,渾身充斥著傲人的膽識,他則是名滿朝廷的少將軍曹震。
由于他們兩人與李瀾私交甚篤,三人早已結拜為兄弟,楊磊最大,李瀾居中,曹震最小,但這事外人向來不知,因而在外人面前,他們還是以臣屬職別來互相稱呼。
“是!睏罾谕蚪叄i住一抹絕艷的身影,眉心布上了輕愁。
在那群花之中,單是白清雪一人就足以讓其他女子頓失顏色。
她是一朵凡間少有的花,一朵他只能觀賞,卻永遠無法攀折的花……
愁思頓時涌現,原本以為平靜了的心湖又驚起一陣陣漣漪。
也不知白清雪是否察覺,嬉鬧中驀地轉身,一雙翦水秋眸便盈盈地搜尋投射而來。
兩人的目光遙遙相對,一縷情思若有似無地纏繞而上……
他心頭一凜,連忙避開眼光,收攝心魂,不敢讓任何人發現自己內心的騷動,尤其不敢讓李瀾發現。
白清雪即將成為八皇子的王妃,而八皇子還是他的結拜二弟,他怎能存有這份不該有的心思呢?
要是沒在那天遇見白清雪就好了,要是老天不要讓他們在那一天相遇……
他的思緒在恍惚中飄飛……
那天,正是婚事敲定后不久,天色陰霾,整日蒙蒙細雨,到了傍晚雨勢更大,他打著傘沿著市街回家,心里還一直對八皇子李瀾率性地決定了他的婚事而暗暗發愁,心想自己無父無母,孑然一身,怎么配得起家大勢大的白家千金?再說,若非李瀾賞識,他不過是個破儒生而已,目前只算功名初就,豈有心情成家?李瀾的作法根本與逼婚無異,委實令他忐忑不安……
他心不在焉地低頭往前行進,經過一家西域絲織品店鋪時,只聽得一陣騷動和驚呼從里頭傳來,抬頭一看,不少人正圍著店鋪門口張望議論。
發生什么事了?
他頗為納悶,正想問問,一個回紇人的怒吼聲便揚起——
“快把那絲綢還我!不然我殺了這女人……”
那人說的是回紇語,眾人一頭霧水,他卻聽得心驚,連忙撥開眾人,擠進店鋪,赫然發現一個滿臉胡子的回紇人正挾持一個柔弱姑娘要脅著店家。
那店家嚇得臉色發白,直嚷著:“你要什么就拿去,只要快放了這位姑娘……”
“把我要的那匹絲綢給我!”那漢子依舊怒吼,拿著彎刀抵住姑娘的脖子,神情愈加猛厲。
“你放開我們家小姐啊……”一旁的丫鬟頻頻哭喊。
“你這胡子到底在說什么?”店家急得直搖頭,他根本不懂這狂亂的回紇大漢要什么東西。
兩方語言不通,眼看那纖細的姑娘命在旦夕,楊磊立刻上前,以回紇語向那漢子詢問:“這位朋友請勿發怒,店家不是不給,他只是不明白你要的究竟是什么東西,能否請你先放了這位姑娘?”
那漢子見他竟懂得回紇語言,又驚又喜,連忙解釋。
原來那漢子要的是一匹被人錯賣了的高級絲綢,希望店家能還給他,他愿意將錢退回,但店家一見他張牙舞爪,便找來一大堆打手將他團團圍住。
楊磊于是轉頭向店家說明,店家才霍然明白,請他向漢子詢問絲綢的樣貌,不久,叫人將日昨進貨的絲綢全部從倉房內搬出,供漢子尋找。
那漢子欣喜地放開了姑娘,楊磊立刻將那姑娘攬到懷中,帶到一旁,隨著她的貼近,一股淡淡花香襲入他鼻間,惹得他心思輕晃。
漢子從布匹中找出他要的絲綢,迭聲向他致謝,退了錢,便匆忙離去。
一場危難就此消解,眾人都松了一大口氣,店家尤其感激,不停地向他道謝。
他放開那位受驚的姑娘,安撫道:“姑娘,沒事了!
那姑娘原本一直低垂著頭,這時方才抬起臉,直盯著他,柔聲道:“多謝公子相救……”
白凈似雪的絕麗臉龐,蛾眉淡掃,秋眸明媚,唇紅齒白,當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他心中一震,一顆平穩的心頓時如飛揚的旌旗飄飛。
“沒想到公子的胡語說得這么好。”那姑娘雙眸脈脈,直盯著他。
“姑娘過獎了,在下只是略懂一二……”他仍怔怔地拉不回定在她嬌容上的視線。
“公子過謙了!彼齑轿P,漾出一抹淺笑。
他失神地望著那如鮮花綻放的嫣然笑容,恍然明白什么才叫“傾國傾城”……
那姑娘與他四目相望,一道無形火花在他們的目光交會中輕輕迸燃開來。
“小姐,天色已晚,我們該走了!”丫鬟忽然出聲道。
那姑娘一呆,些許悵然地道:“再次謝謝公子相救,小女子告辭了……”
“告辭……”他愣愣地抱揖道。
那姑娘走出店鋪大門,但轎子離大門還有一小段距離,而外頭風強雨急,她和丫鬟都未攜雨具,她躑躅片刻,不知如何是好,他見狀,立即上前打開紙傘,低聲道:“我渡你過去。”
“多謝……”她回頭一笑。
他于是撐傘送她上轎,短短的三公尺,卻走得有如好幾公里,兩人沒有交談,但那份奇特的感覺竟已心領神會……
她在他的攙扶下上了轎,兩人氣息交會,都是一陣怦然心動,只嘆時光不能暫留。卸下簾子前,她一雙秋眸又再深望他一眼,才起轎離去。
而他則立在雨中,失神地看著那頂轎子消失在大街轉角,心好像也跟著被帶走,久久無法移步。
圍觀的人群散去,其中有人邊走邊驚嘆,“哎,那白家二小姐還真是少見的美人哪!”
白家二小姐?
他大驚,臉色驟變。
難道那姑娘是……白清雪?
“可不是嗎?我還以為剛才那回紇漢子是見色起意呢!”
“幸好白二小姐沒受傷,否則八皇子恐怕饒不了這家店鋪和老板全家了!
“是!城里都在傳,說白清雪可是八皇子未來的王妃哪!”
兩個饒舌的人讓他那顆悸動的心陡地陷落,愕然之余,卻涌上一股難言的惋惜。
她是白清雪……是八皇子未來的妻子?
吸口氣,他急著想將那份脫韁的情愫拉回,但,似乎有點遲了……
“楊磊,你在發什么愣?”李瀾戲謔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叫了回來。
他一凜,低頭道:“什么事?王爺!
“去請白家三位小姐過來吧!”李瀾道。
“是!彼c點頭,走出帳外,舉步維艱地走向江邊。
白清雪一見到他過來,麗顏堆滿了無限惆悵,那天的邂逅讓她對楊磊深深傾心,但今日一見,她赫然得知他竟是妹妹的對象,心情頓時墜入了無底深淵。
這份感情,才剛萌芽就注定要枯萎,只因兩人相遇得太遲,若是能早個幾日,早在婚事說定之前,那么,她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王爺請三位姑娘入云帳休憩!睏罾诳桃庋b得平靜淡漠,避開白清雪的注目。
白清雪一臉黯淡,與姊妹們走回帳內,幽怨地邊與李瀾閑聊,邊偷顱著楊磊冷凝又傷人的神情。
帳內氣氛看似熱絡,其實三姊妹各有心思,白大小姐白勝雪的眼神不時飄向姿態昂然的定王李瀾,而白三小姐白靜雪呢?她低頭靜坐,渾然不知曹震精爍的雙眼正定定地望著她……
這三男三女的紅線,在命運的捉弄下交錯開來,誰會知道,他們的姻緣,后來竟得花上千年的時間,用十八世的輪回,十八世的痛苦,十八世的追尋,才能讓真正的愛情回歸原位,才能讓被打亂了的真心找回最初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