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靜靜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影仿佛要被白色被單淹沒似的,半長的黑發凌亂地散落枕畔,在白被單的映襯下,失血的面頰像像牙雕刻出來般冰冷。
他站在床前,伸手想要觸摸她柔潤的臉,卻在碰觸到她的那一刻停住了。
“你要怎么解釋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原因?”
“不能保護天使的人,沒有資格呆在她身邊!”
是的,他沒有能力保護她!今天她會痛苦地躺在這里,全都是他的錯!仔細想想,這么多年來,真的是他在保護她嗎?從童年時第一次相逢之日起,她就為了他而身受重傷;此后加入INC,治療她的是女巫,他根本幫不上忙;她憑自己的智慧在INC占據一席之地,完全不用依靠他的力量;每一個雷雨之夜,是她將他自血腥的夢魘中拯救出來;甚至這一次——她救了他,而他殺了她的親生父親!
所以,他帶給她的永遠只有痛苦,他自以為是的保護簡直可笑之至!
冷火漸漸意識到自己的改變了,從前的他是不會有這種想法的,只要天使在他身邊,即使是用束縛、捆綁的方法他也毫不在乎,如果一定要分開,他寧愿與她同墜地獄!而現在,他擔心天使和他在一起會有危險,他害怕天使會恨他,他恐懼自己狂烈的獨占欲會無法克制地傷害到她!
是因為戀愛的原因嗎?因為深愛著天使,所以才會改變……
他已經沒有自信可以保護她了,或許只有離開他,天使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吧?主教應該比他更有資格成為天使的守護神,那個男人對她的呵護向來讓他嫉妒不已的啊……
“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會難過嗎……”他喃喃自語,“希望不會難過太久……”
“唔……”一聲低細的呻吟發自昏迷的天使,隨著長睫輕顫,那雙幽深的美麗黑眸緩緩睜開了。
他驚喜地握住她的小手,“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會不會很疼……”他的聲音一下子斷了,因為天使看著他的眼神是如此陌生、冰冷、無情與——憎恨!
“不要碰我!彼⑷醵硢〉卣f。
他的心猛然沉下去,仿佛從萬丈高空失足而落。他所害怕的事,終于要發生了嗎?
“我這樣握著你,傷口會很疼對不對?”他勉強自己微笑,“我真不小心……”
“永遠不許再碰我,”她輕輕打斷他,眼神冷酷而堅定,“因為,我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了!這句話在他腦中投下一顆毀滅一切理智的炸彈。他盯著她沒有表情的臉,這張總是甜蜜微笑的臉,總是溫柔含情的臉,竟然也會有如此冷酷的一天!
他又被遺棄了嗎?就像童年時母親用外遇、父親用死亡遺棄他一樣,天使也用仇恨遺棄他了嗎?
“收回去……”他的聲音開始危險地輕顫,緊緊盯著她黑幽幽的瞳眸,“把這句話收回去!”
她眨也不眨地與他對視,蒼白的唇瓣緊閉,寫滿絕不妥協,而在她眼眸深處,卻藏著深深的、深深的——恐懼。
他猛地抓住她的雙肩,強迫她開口,“說你收回這句話!說呀!”
她因他強猛的力道而蹙眉,卻死命咬住下唇,即使額上冷汗涔涔,痛到全身發抖,耳鳴目眩,仍是倔強無言。
他無意識地越捏越緊,直到她癱軟昏厥,才突然反應過來。
自己做了什么?!他驚恐地看著掌中濡濕的鮮血和天使雪花、石膏般蒼白的臉,他殺了她嗎?他殺了天使嗎?!
“惡魔!”
幼時第一次殺人的恐怖記憶涌上心頭,那兩個黑人小混混的慘叫聲倏地在耳邊響起,凄厲而恐懼!澳闶莻惡魔!”
“不!”他大吼出聲,他不是惡魔!不是!
可是他做了什么?!
一張慘白而陰森的臉從地獄里望著他,“你和我一樣!”那張臉猙獰地笑著,鮮血從太陽穴的黑洞里婉蜒爬出,仿佛是扭曲的蛇,吐著紅信,“兒子,你就是我!”
“不!”緊擁天使昏厥的身子入懷,他誓言救活她,“我一定要救你,絕不讓你死去!決不!”
*** *** ***
意大利·羅馬·卡萊弗洛城堡
夜風在庭院的林木間穿梭,將陣陣夜來香的馥郁傳送到城堡的每一個角落,掃除了白日里的燥熱,帶來舒爽的涼意。
萬籟俱寂之時,一抹淡淡的黑影以極快的速度,閃過重重警戒,潛入府邸東側的臥室。自寬大的陽臺向屋內張望,主人正在沉睡,除了微弱的時鐘滴答外,毫無聲息。來人謹慎地諦聽了好一會兒,終于決定行動,一把裝了消音器的密林點三七五悄然瞄準床上的黑色頭顱。
就在扣下扳機的前一秒種,仿佛吹滅一口煙般輕而悶的“噗”聲響過,暗殺者猛地抽搐一下,“撲通!”“嘩啦!”尸體撞破了陽臺的玻璃門倒向屋內。
睡在床上的男子應聲彈起,槍已在手。
“出來!”
他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但——窗口空無蹤跡,只余白紗窗簾被夜風吹得上下翻飛。
“砰!”門被猛踹開,亞力·康迪滾了一圈又彈跳起來,手中亦舉著一把槍,“柏恩!你沒事吧?”聽到響動他就立刻趕來,幸而柏恩未遭不測。
“我沒事!卑囟魇掌饦。方才顯然有人想要暗殺他,卻被另一個神秘人物狙擊,而那人救他一命后就鴻飛冥冥。
此時府邸的守衛和保鏢也已紛紛趕至,見此情景,驚怒瓜葛。他們竟讓敵人溜進眼皮底下!幸虧主子安然無恙,否則他們個個都該以死謝罪了!
亞力走過去將陽臺上的尸體拖進屋,燈光下,死者大睜雙眼,面容扭曲,一顆子彈從后腦直穿前額。
“他是‘小鬼’格雷!”亞力認出這名暗殺者的身份,不由驚呼。
“小鬼”格雷是歐洲黑道最有名的獨行殺手,出道五年來至少做過二三十單生意,行事周密,手段狠辣,從無獵物可自手下逃脫。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格雷的危險可以想見,然而如今卻當真成了“小鬼”了。
一個閃雷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仲夏夜的雨總是來得這般迅速與突然。一道閃電撕裂云層,與此同時,從相鄰的臥室傳出一聲尖而短促的驚呼。
“茱麗婭!”
“吉玲!”
柏思和亞力同聲叫糟,那神秘人物竟未離開卡萊弗洛,而是潛進了鄰室!若他傷害了吉玲……兩人一言不發,一個沖向門口,另一個則潛向陽臺。
“放開她!”柏恩踢開門板,銳聲警告那企圖不明的神秘人物。
那人一身黑衣,左手扣住吉玲的脖子,右手一把帶有激光瞄準器的斯特爾姆·魯格手槍正頂在吉玲的太陽穴上。
柏恩緊緊盯住他的眼,黑色面具遮掩下,他的雙瞳亮如山貓,放射出幽冷的光。啊!是他!柏恩認出來了,就是這個人槍殺了父親,而且還差點暗殺了自己!
神秘人物拖著吉玲轉到了離門和窗都較遠的死角。柏恩知道他已經察覺自己和亞力夾擊他的企圖,心頭慢慢沉了下去。
這個人,是殺手中的極品角色,無怪“小鬼”格雷輕易死在他手上,吉玲落于他手,怕是兇多吉少。
“我不想殺人,”神秘人執槍的手穩若磐石,聲音冷而沉,“別逼我開槍!
“你要什么?”柏恩垂下槍口,冷靜地問。
“回答我幾個問題!
“你問!
“你的血型?”
“RH—AB陰性。”
“你有個妹妹?”
柏恩皺起眉頭,這個人和茱麗婭有什么關系?他若不認識茱麗婭,為什么要問?他若認識茱麗婭,又為何要挾持她?
“對,我有一個妹妹!
“請你跟我去見一個人!
“見誰?”
“那天在墓地時你見過的!
柏恩的臉色變了,父親下葬那天突然出現的少女,有著震動他整個心靈的熟悉,難道……難道……他的心倏然狂跳起來,當機立斷下了決定,“好!我跟你去!”
“柏恩!”亞力大驚,從陽臺沖進來,“這太冒險了!”
“不用擔心。”柏恩舉起一只手,“他不是來殺我的,否則就讓‘小鬼’格雷得手了。”
“放下槍,慢慢走過來!
柏恩照做。
當冷冰冰的槍口抵上他的前額后,神秘人松開吉玲,把她推向亞力,一手扼住了他的脖子!白!”
“你是INC的殺手?”坐上一輛雪鐵龍,在神秘男子的命令下開上出城的路,柏恩冷冷地問。
那人沒有馬上回答,抬手揭下面罩,露出一張極其年輕、極其英俊,而又極其冷酷的臉龐!拔沂抢浠稹!
*** *** ***
柏恩·費馬洛推開一間白色病房的門,立刻見到了那個驚鴻一瞥的女孩。
她半坐半躺在病床上,黑發柔順地披拂在肩頭。她原本靜靜望著黑暗的窗外,聽到開門聲就轉過臉來。那是張小小的、蒼白的臉,有著柏恩熟悉的五官,和陌生的神情。
柏恩·費馬洛的心臟強力鼓動著,一股喜悅的浪潮激動他的思想、他的感情,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找到了——不是也許、可能,或99%的肯定——她絕對就是茱麗婭·費馬洛,那個小時侯既愛哭又愛笑的、分離了十四年的、他惟一的親愛的妹妹!
“茱麗婭……”他輕輕叫出這個珍貴的名字,仿佛害怕聲音一大就會將她化為幻影。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回答,卻也沒有否認。
柏恩心一沉,她……不記得他了嗎?畢竟那時她才六歲……“是我!”他向她走近幾步,“我是……”
“柏恩!彼朴频亻_口,正確地說出了他的名字,用的卻是英語,“我記得你。”
一股熱浪沖進眼眶,他閉了閉眼睛,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平復激動。他大步來到床前,伸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她瘦弱的身子。“茱麗婭!茱麗婭!”
“啊……”她低低的叫聲中帶著絲絲痛楚,他立即敏銳地察覺到她睡衣下包扎的厚厚繃帶。“你受傷了?”他松開她,焦急地問,“要不要緊?”
“柏恩……”她不理會他的問題,眼眸中有著淡淡的疏離,“你為什么來?”
“什么?”柏恩愕然,他沒有想到在漫長的分離之后,茱麗婭竟會問這樣的問題,“你不知道嗎?我們找了你十四年!”
“為什么要找我?”她仍堅持問,仿佛完全不明白他的激動。
他啞然。為什么?為了彌補?為了愧疚?為了……愛?他說不出口,那個字太純凈、太神圣,現在的他無法理直氣壯地宣稱;而彌補或愧疚……連他自己都覺得虛偽得教人惡心!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是的,他為什么要找她呢?
“為了……我自己!绷季茫囟鹘K于回答,“為了我的良心。”
她笑了,眼神變得柔和,“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柏恩看著她,這是他的妹妹,血脈相連;這也同樣是個陌生人,他不清楚她的過去,也無權干涉她的未來。
“你是誰?”他低聲問,不復有剛見面時的情感激涌。
“我叫天使。”她微笑,“因為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人曾經告訴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守護天使,只有他找不到,所以,他要我永遠陪在他身邊,做他的守護天使!
“我喜歡這個名字,柏恩!
柏恩終于明白,他的妹妹不再是他記憶中的小女孩,應該說,自從十四年前父母將她遺棄在紐約的黑巷之時,茱麗婭·費馬洛就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名叫天使的女孩,而她,也有著自己歸屬的天堂。
“我懂了……”他點點頭,“天使。”
看出她的疲倦,柏恩不再多說什么,起身離開這間病房。
在他拉開門的那一刻,一個悠悠的聲音傳進他耳中,“你的父親已經不欠我什么了,柏恩!
輕輕帶上門,柏恩·費馬洛吐出一口郁結在胸口的氣,重新戴上黑手黨教父的冰冷面具。
那個帶他來這里的栗發藍眼男子仍站在不遠處,他——應該叫冷火吧?
“有些事情,我想你該會有合理答案。”柏恩逼近這個總是面無表情的俊俏男人,既然帶他來到這里,又毫不顧忌地表露身份,想必已有全盤托出的準備。
“你問!崩浠鸷唵蔚卣f。
“茱麗婭……怎么成為INC一員的?”當年費馬洛家族滅了追殺父母的對頭后,才知道茱麗婭已奇跡般逃出敵手,但他們幾乎將整個紐約翻過來用篩子篩,也沒能找到茱麗婭的下落。此后的十四年,父親和他也曾多方查找,始終音訊全無。如今方知竟是加入全美暗殺界的天王級組織*,難怪他們毫無線索。
“首領撿到天使和我,就這樣!崩浠鸬幕卮鸷喍潭拱,“但是天使的身世在INC中并無人知曉!彼f謊了,并不是不知曉,而是不愿知曉啊……如果早知道,他一定不會接受這項任務的!
天使和我?這個叫冷火的男人……也是棄兒嗎?心思一轉而逝,柏思想到的是另一個重要問題!癐NC派你們來暗殺我父親的?”費馬洛家族并未曾開罪過INC,想也知道是有人雇傭他們下手。
“準確說是派我來暗殺你們父子,只是沒想到買家還另外請了‘小鬼’格雷!
“誰是買家?”
冷火搖了搖頭,這涉及到組織的機密與INC的職業道德,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訴柏恩·費馬洛。他是被“黑刀子”懲戒,但他并不打算背叛組織。
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柏恩的臉色陰沉,“你冒險帶我來這里,不會只是為了讓我和茱麗婭相認吧?”
“天使……病得很重,必須進行骨髓移植。”冷火咬牙,直接說出目的。
“什么?”柏恩大怒。雖然他早看出茱麗婭狀況不佳,卻沒料到竟嚴重到這等地步,“INC怎么回事,救了茱麗婭卻沒有好好照顧她嗎?”
冷火不語,柏恩則視為默認,“如果茱麗婭有什么危險,我會用一切力量鏟平INC!”
“至于你——既然是你殺了我父親,那么就由你接受我的復仇!等茱麗婭病好之后,再來算你我之間的血債!”
*** *** ***
他站在房門前,想要伸手推開,遲疑了一下,還是放下了。
“為什么不進去?”
一個微帶好奇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他倏地回頭,女巫端著一個小托盤站在那里。
他無言地讓開路。女巫拉開門,又問了一句:“你不進去?”
他搖搖頭,天使不會想見他的,現在的他,也沒有資格去見她。
女巫聳聳肩,向病房內走去!暗纫坏!”他伸出手,“吃完藥,給她吃這個!
攤開的掌心,一顆牛奶巧克力靜靜躺著。
門在他面前關上了。他無力地倚住門,將額頭抵在門板上,仿佛這樣就離她更近一些。隨著一聲沉悶的雷鳴,走廊的燈也開始明滅跳動,熟悉的恐懼又倏地襲上心頭。他不由自主地縮攏肩,手捏攥成拳,整個人緊繃成一團。不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
他呼吸急促,冷汗直冒,下意識地前前呼喚,“天使……天使……”
但是這一次,他聽不到回答,也沒有那雙把他拖出回憶沼澤的溫暖小手。錯誤不能得到修正了嗎?他沒有機會彌補了嗎?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嗎?
他一直只想保護她的啊……他一直只想在她身邊的啊!天使……
還有什么是可以為她做的吧?又一聲雷鳴滾過,他倏然想到,眼神燃起了一線火光。是的,還有能為天使做的事——
雷雨終于落下來了。
*** *** ***
回到卡萊弗洛時,雷雨已經狂瀉如注,只是從汽車走進大廳的短短距離,也已經讓柏恩從頭濕到腳了。
“柏恩!”
等得提心吊膽坐立不安的亞力·康迪和吉玲·羅特立刻迎上來。
“你怎么樣?沒出什么事吧?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你全濕透了!快去換衣服吧!“
柏恩恍如未聞,只是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吉玲·羅特。
“你怎么了?”吉玲關切地伸手在他眼前輕晃,“柏恩?柏恩!”
他仍怔忡著,電光撕裂大氣,在窗前一閃而過,那張小小的遙遠而微笑的臉,在記憶中模糊、泛黃、破碎、遠去,他明明才剛見過她,為何此時卻絲毫無法準確憶起她的樣子?反倒是眼前這張皺著眉頭,眸中溢滿關懷與淡淡憂郁的小臉,在心頭益發清晰起來,甚至,讓他莫名感到熟悉而溫暖……
“茱麗婭……”他忽然張臂抱住了吉玲,把臉埋進她的發絲,在她耳邊低低地呼喚著,“茱麗婭……”
亞力無法自抑地張大了口,驚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幾乎算是奇跡的景象。
電閃雷鳴,似在嘲弄,似在嘆息。
*** *** ***
雷雨愈趨劇烈,大有轉成暴風雨之勢。主教站在窗前,負手而立,“出來吧!彼卣f。
兩條人影詭異地現身,一個黑發而高壯,眼眸黑中隱泛藍光;另一人瘦削高挑,有一雙靈動的灰眸。
“我想也該到了,INC的追蹤網一向很有效率!敝鹘袒剡^身,水藍色的眸子平靜無波,“Kay派你們來的?”
“在這種情形下相見實在有些尷尬,但也沒辦法!毙尢亍W拉比——病毒眨了眨眼,“我不太清楚你和女巫的行為算不算背叛,不過我打算當做沒看見,反正我們的任務里沒包括這個……”他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同伴,接著說,“阿里對付柏恩·費馬格,而我則負責解決冷火。Kay說必須帶回他們——不論死活!
“你覺得你做得到嗎?”主教淡淡地問,電光在他的金發上閃亮,卻未能動搖他一分一毫。
“哎,被你這樣一說真傷腦筋……我可從來不想跟INC的頭號殺神作對啊!辈《居行┛鋸埖卮髧@一口氣,灰眸閃過幾分不懷好意。
“我也不想令你們為難,”主教總是溫和微笑的俊容變得冷峻,“關于這件事,我會回總部親自跟Kay談。在我回來之前,請你們暫時不要動手,一切后果我自會承擔!
“既然你這么說……”病毒聳聳肩,“我們也不會不知好歹,是不是?”
阿里仍舊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他也不喜歡做這種與同伴自相殘殺的任務,何況他是真心疼惜天使那個乖巧可愛的娃娃。主教能一力扛起自是最好。
“那么,若是在我回來之前,天使與冷火出了什么事的話,也就著落在你們身上了!
主教終于微微一笑,阿里皺起眉,病毒則冷下臉。
窗外,暴雨如瀑,仿佛在呼應屋里的詭異氣氛,下得愈發驚天動地了。
*** *** ***
悄無聲息地在床邊坐下,主教輕撫天使無血色的臉頰。她并非沉睡,只是因精神不濟而無力睜目。
“天使?”
“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拉斐爾!彼]著眼,呢喃的聲音像蚊子叫,“上帝喜歡開這種愚弄凡人的玩笑嗎?”
她已經竭盡所能地斬斷與費馬洛家族的聯系了,卻不料天意弄人,兜兜轉轉之后一切又回到起點,而且,這一次還無可避免地要連累拉斐爾……
“不用擔心!敝鹘萄壑辛髀冻銎娈惖男σ馀c悲哀,“神甫會為你祈禱的!
“也會為威爾祈禱嗎?”
“會的!彼nD了一下才回答,聲音中的遲疑被巧妙地掩飾了。
如果可能,他是非常想將那個男人抹殺干凈,成為天使心目中惟一依賴信任的人。然而,總是太遲啊……“你……不恨他嗎?即使他殺了你父親,你也一點兒不恨他嗎?”
“我是威爾的天使,沒有威爾,我也就不是天使了……愛上火焰的我,即使會被燒傷,也沒有辦法啊…”
聞言,主教恍惚了。幸;蛟S就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束縛他人,也被束縛;或許,每個人的幸福都有不同的形式,而天使與冷火已經找到了屬于他們的最好的一種……
“睡吧,”他站起身,“等你醒來后一切都會好的。神甫向你保證。”
“拉斐爾……”
“嗯?
“我一直在想,你問我的那個問題。”
“什么?”
“我怕的——每一次當威爾出任務時,我都害怕他會死……我可以信任你嗎,拉斐爾?”
“當然……可以,為天使服務可是神甫的職責啊。”他慢慢地說,感覺到一股苦澀從嘴里一直蔓延到全身。常常,我們信任一些人,愛的,卻是另一些人……
“那么,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她睜開眼睛,烏黑的眼珠散發出某種奇異的光彩。她是INC的“天使”啊,即使手無縛雞之力,也不代表她毫無自保本事……
*** *** ***
柏恩·費馬洛穿著無菌衣,站在與手術室相鄰的一間病房內,透過玻璃墻注視著那邊的動靜。
馬上就要為茱麗婭動手術了,各種醫療器材全部準備妥當,醫生和護士神情嚴肅地往來穿梭。柏恩不得不佩服INC的行動能力,竟能請得動美國最知名的外科手術專家——加西亞·米爾斯來為茱麗婭主刀!
“費馬洛先生,您做好準備了嗎?”一身淡綠手術服的加西亞·米爾斯博士禮貌地問。他今年五十二歲,禿頂而高瘦,有著一雙羚羊般溫和的藍眼睛。
“好了!卑囟鼽c頭,隨護士的指示躺上手術臺,等待加西亞·米爾斯博士提取他的骨髓進行移植。
*** *** ***
無影燈下,手術正在忙碌地進行。
“老實說,我沒想到你會答應來為她動手術!闭驹诩游鱽啞っ谞査共┦可砼該沃值哪凶佑朴频卣f。
加西亞·米爾斯沒有回答,手術刀利落地劃下。
“想想,假如你一刀失手,會有什么結果?”
“我會被冷火、主教和柏恩·費馬洛全力追殺,而且死得奇慘無比。”博士冷然開口,“所以,別誘惑我做出自殺的愚行。”
“呀!”男子的語氣頗為惋惜,“我的話聽起來是這個意思嗎?”
“在我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博士的眼光比手術刀更尖銳,“無論你想干什么,別把我扯進這趟渾水,病毒!”
病毒的灰眼珠一轉,帶出邪邪笑意,“可你已經趟進來了不是嗎,女巫?”
如果他是想分他心神,那么他做到了。握在手中的手術刀一緊,按捺住割斷他頸動脈的欲望,博士冷然以對,“滾出去!”
*** *** ***
“手術中”的紅燈跳了一下,熄滅了。身穿淡綠無菌服的博士走出來時,一眼看見倚著墻壁,正死死盯著大門的俊俏男子。
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問什么,卻未出聲。只一雙冷如藍冰的眼珠,帶著從所未見的濃烈希冀,直直地望著自己。
這一刻,在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是完完全全的只有他一個人啊……不管是為了什么……
“以這種方式嗎……”博士在胸中自嘲地低語,也罷,他一向不太貪心的,而且,答應過某人的事可得一絲不茍地完成才行。
“手術成功了,接下來得看后效,不過應該不會有問題!彼謴驮镜那宕嗦曇,給了眼巴巴看著他的男子一顆定心丸。
那雙透明眼眸中,火光迸現,像寒冬初升的朝陽,剎那間光芒四射,耀眼奪目,生機勃勃。冰藍融化成湛藍的晴空,倒映著青的山、綠的水,還有自己一抹惆悵的笑。
“過五個小時她會清醒。”他掃一眼他染了暗紅的袖子,“處理一下再去見她吧!
轉身欲離開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謝謝!
“哼。”他沒答話,這一次總算不是做白工了。好運的小子啊……
*** *** ***
意識自天上落回人間時,她感覺到腰部痛痛麻麻的,但那痛和麻都帶著懶懶的味道。呼吸中聞著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和淡淡的硝煙與血腥,都是十四年來聞慣的,朦朧中,一只熟悉的手輕觸額頭,過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收了回去。
知道有他在身邊——那種暖暖的感覺不會再是別人。嘴唇扯出一抹笑意,為了照顧病人安眠,窗簾都放下來了,整個房間暗得看不清五官,即使偷笑也不怕被發現。
“威爾……”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感覺怎么樣?”
“你殺人了嗎?”她低低地問。
“嗯!笨倳凰l現,換了衣服也藏不住呢。他從來不是嗜血的狂人,也從不以殺戮為樂,但這一次,當他只身闖入“豺狼”胡安的老巢大開殺戒時,竟然會有一陣陣無法遏抑的瘋狂快意。如果能用這些人的血,贖換他的罪……
“受傷了!边@句話是肯定。
“嗯……”遲疑了一刻才承認。傷在左臂,幾乎貫骨;蛟S,只有用自己的血,來換取天使的寬恕……
“笨蛋威爾……”
他感覺到一只小手摸索著握住他的手,沒什么力道。他緊緊抓著這只手,把臉埋進床單,無法抑制住沸騰的心。
本以為不會再聽到的。第一次出任務帶傷歸來,天使心疼而憤怒地責罵,從此成了兩人之間的甜蜜綽號。有了不共戴天的殺父血仇的恩怨糾葛后,他已不奢望還能聽到天使如此親昵的稱呼。仿佛一切都未發生……
但他清楚地明白,這樣的親昵,只是因為她麻醉后的意識不清,當她醒來后,又會在她眼中看到同樣的憎恨和恐懼。如果一切都未發生就好了……
而這一幕,在無聲無息中,落入一雙驚訝且憤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