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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嫁小丫鬟 第四章
作者:語綠
   

  才從花園里如一縷幽魂似地蕩回閣樓,婉荷就被一群仆傭包圍。

  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還停留在方才王爺所透露的那些令人不可置信的訊息上。

  她嫁給了一個將軍……他不是什幺土匪……更不是窮光蛋……

  禁軍校尉……天!

  她任由婢女為她凈身,食之無味地吞咽著一桌山珍海味,那些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食物,而今之于她卻有如嚼蠟。

  才用完膳,天色已暗了下來。婉荷斜倚著床榻,遣退了侍女。

  一輪明月高掛星空,她睜著眼,無眠。

  她是在等他嗎?是的──

  這幺多天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竟有如多年的積習(xí)──難改。

  沒有他,她竟無法成眠了。

  然而心是矛盾的,另一方面她又害怕面對他……

  她心里藏著沉重的負(fù)荷,怕被識破的恐懼糾纏著她。

  唉……心緒茫亂之間,她整個人也在睡與醒之中徘徊……

  遠(yuǎn)方傳來模糊的打更聲,婉荷這才發(fā)覺自己不知已獨自坐在黑暗中多久了。

  她嘆口氣,起身,在桌上點亮一盞燭火──為了晚歸的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依舊沒回來,婉荷等得累了,便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陷入半夢半醒之間。

  而后她在一陣熟悉的酥麻感中漸漸蘇醒過來。

  像是陽光灑在她身上,她覺得好熱……

  她方起身,難耐地呢喃,款擺著身子,全身每個地方似乎都變得特別敏感。

  一波波強(qiáng)烈的興奮淹沒她,多美妙的感覺。

  一只粗礪的大掌溫?zé)岬負(fù)崤,好象把她?dāng)成一只溫馴的貓兒,更奇怪的是,她竟有種在那雙巨掌下臣服、摩挲的沖動。

  婉荷緩緩睜開眼,她發(fā)現(xiàn)一張溫?zé)岬拇皆谒厍坝我疲加兴娜榉俊豢吹揭活w男性的頭顱趴伏在她胸前。

  「啊……相公……」她直覺地喚道,旋即又不禁納悶──

  他什幺時候回來的?怎幺動作那幺快?她的衣衫又是何時被他解去的?

  婉荷羞怯地想縮起身體,但他強(qiáng)健結(jié)實的軀體霸道地將她壓回床上。

  她的雙眸倏地圓睜,室內(nèi)雖然昏暗,但隱晦的燭光卻清楚地照在那個俯首望住她的男人──

  不!不是她的丈夫!

  那男人有光潔的下巴、棱角分明的臉龐、雙眼炯炯有神,盯著她的模樣像是要把她吞下肚去似的。

  雖然僅是那幺一瞥,她還是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她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甚至是陸王爺都比不上他。

  婉荷渾身竄過一陣抖顫。

  不對!就算他再俊朗,都無權(quán)侵占她的身子。

  「放開我!」她放聲尖叫道,雙手雙腳死命地掙扎起來。

  「放開我!色狼!」

  男人對她突如其來的攻擊措手不及,加上驚愕,竟一個不留神地被婉荷踢下床去。

  「搞什幺!」他怒吼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大步走向她。

  「你別過來喔!我警告你──」她慌慌張張地拉緊了被子,牢牢地包裹住自己赤裸的身子,拚命往床里縮。

  「我是有丈夫的人,我告訴你喔……我……我丈夫還是個將軍!」婉荷又是驚恐,又是駭怕,顫著聲,還是撐起了意志警告他。

  也不知道是她的話起了效應(yīng),只見男人停住了腳步,挑著眉,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

  見他不再進(jìn)逼,婉荷放大了膽,加重恫嚇。

  「你快出去,否則……否則我要大叫了喔!」

  男人濃眉一攏,被激怒似地欺上床來。

  「啊──」婉荷尖叫出聲,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男人的巨掌已經(jīng)摀住她的嘴。

  她驚惶地瞠大眸子,看著男人放大了的俊臉就在眼前。

  不行!她的身子是屬于她丈夫一個人的,就算是死她都要捍衛(wèi)自己的貞操。

  思及此,婉荷更加瘋狂的扭動起來──

  「翩翩!

  是她聽錯了嗎?男人居然喊她翩翩,那低沉渾厚的嗓音……聽起來──

  好……好熟悉喔?

  她頓時停下了一切動作,僵住了似地凝視著男人。

  「妳在搞什幺鬼?」他的聲音又是疑惑,又是無奈。

  。]錯!真的是葉翚的聲音……

  怎幺……會這樣?

  「相……相公?」婉荷不可置信地喃語。

  「不然妳以為是誰?」他沒好氣地答道。

  怎幺可能?眼前英俊得不可思議的男人居然是那頭黑熊?。〔!她的意思是──她的丈夫。

  不過仔細(xì)一看,那黝黑的皮膚、肌肉盤結(jié)的身軀,和那雙銳利的黑眸──

  是他沒錯。

  只是少了胡子。

  「你的胡子呢?」

  「今早進(jìn)京面圣,讓皇上逼著刮去了!谷~翚皺起眉頭,不悅地道。

  他可是千百個不愿意!少了胡子,對他而言,像減損了他的威嚴(yán)。

  自小到大,他可是恨透了自個兒那張過于俊秀的臉孔,他更討厭女人直瞪著他瞧的模樣。

  可皇上偏說他留著大胡子的樣子太嚇人,不適合當(dāng)禁軍校尉,怕嚇壞了一干文官。

  早知道京城有這幺多規(guī)距,他抵死也不進(jìn)京。

  葉翚瞇起眼,看著妻子目瞪口呆的模樣。

  「妳也很討厭我這個樣子?」

  剛才她還拚死不讓他抱她,果然他沒想錯,這張臉……

  真的很令人厭惡!

  「不──」婉荷很快地反駁道!肝抑皇菦]想到──你居然這幺好看!乖挷艣_口而出,婉荷的臉就轟地一聲燙紅了。

  葉翚愣了一下,接著,黑黝黝的臉龐,竟也破天荒地染上一抹幾不可見的潮紅。

  別的女人贊他俊朗,他只覺得心煩,但她不一樣。聽她這幺說,他竟覺全身輕飄飄的,好象要飛上天似的。

  完了!完了!

  平常的她已算是美麗,現(xiàn)在她水汪汪的美眸迷醉地盯著他,兩頰還泛著瑰麗的霞紅,那模樣簡直是……

  一陣火熱的沖動由下腹間往上猛沖,直上腦門。

  「給我!」葉翚沒頭沒腦的就這幺粗吼一聲。

  給……給什幺?

  婉荷還沒會意過來,他就撲了上來。

  也不管會不會弄疼她,他一用力就把她緊緊抱住,翻滾著將她壓在身下。

  「啊──」

  婉荷淺促地喘著氣,承受他粗魯?shù)膶Υ?br />
  他又來了,每次總要這幺急──

  心里是在抱怨沒錯,只下過,雙峰被他握在掌中,揉捏逗弄,那一點點的抱怨、一點點的不情愿也就像春日照耀下的雪花,片片融化了……倏地陣陣激情狂潮向她席卷而來……

  這夜小樓蕩漾著濃濃的情意,可憐的新嫁娘,恐怕又是一夜難得好眠了……


  X X X X X


  是不是在作夢吶?

  婉荷每天總要問上自己幾回,連臉頰都讓自個兒捏痛了──她還是不太敢相信!

  她居然嫁了一個禁軍校尉,而且不但不丑、不怪,還高大英挺,威嚴(yán)勇武。

  但她不是因為這些才喜歡他的。

  早在新婚夜那天,第一眼相見,雖被他的長相駭住了,但隨后他的溫柔、他的疼寵……

  就這樣,她已決定此生他是她要追隨的良人。

  現(xiàn)在的情況,反而讓她不知所措了。

  她以為他很窮──他不是。

  她以為他很丑──他更不是。

  這樣的他──教她怎匹配得上?

  他待她極好,不只好,簡直到了對待珍寶的情況。

  他沒有說,可她感覺得到他珍愛她。

  可是偏偏──

  她不是他的「翩翩」。

  幾次她有種沖動想向他全盤托出一切,然而,話總是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不為什幺,只因,自己依然眷戀他的寵愛……

  明知是懦弱、是自私,卻又無能為力。

  矛盾呵!

  幸好她并非鎮(zhèn)日無所事事,窩在房里胡思亂想。

  葉翚剛由外省調(diào)回京,居屋還得重新安置,這幾日婉荷就忙著他們搬離王爺府邸,遷進(jìn)官邸的大小事務(wù)。

  他根本不贊同她的事必躬親。照他的說法,她只要安穩(wěn)地待在王府,由下人們打點好一切便行了。

  但是,她不想要這樣。做點事起碼讓她踏實點,更何況,她還得學(xué)著,怎幺做個稱職的主子呢!

  新居的家俱布置,乃至于仆傭的雇用全由婉荷一手包辦。

  葉翚忙著處理公務(wù),無暇理會這些瑣事。但遷居那日婉荷從他眼中看出的滿意,讓她近月來的辛勞都有了回報。

  「這些──全是妳弄的?」葉翚的眸中有掩不住的驚異。

  婉荷羞怯地點頭,又是興奮、又是驕傲。

  還有什幺比知道自己能取悅他,更讓她快樂的?

  葉翚從沒想過自己竟娶到個珍寶,原以為她是嬌生慣養(yǎng)的千金小姐,她卻用行動證明了自己是個多幺稱職的妻子。

  自從父母過世之后,這是許久以來的第一次──他有了「家」的感覺,而這全是因為這個女人──他的妻子。

  若說他還有什幺不滿,那就只有一項──

  她是個太盡責(zé)的女主人。

  當(dāng)他早晨醒來,正打算與她溫存之際,她卻早已梳洗妥當(dāng),一身光潔地正準(zhǔn)備出房門。

  「等等!顾Z音濃濁地低吼,將她拖進(jìn)懷里。

  「別這樣!顾龐沙猓瑨暝运种姓瘸錾y的衣襟。「不早了,我還得料理廚房的事。」

  「傭人去做就行了。」他咕噥。

  「要有人盯著嘛!那是我的責(zé)任──」

  「妳的責(zé)任是我!顾駛任性的男孩似地怒吼。

  以前的婉荷會被他狂怒的嚴(yán)峻神色嚇壞,可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知道他絕不會傷害她。

  她笑著推開他,逃出房去。

  葉翚怔怔地坐在床上,聽她銀鈴似的笑聲漸遠(yuǎn)。

  她不怕他了?他搖搖頭,想起初夜她的畏怯和順從。

  他起床披上外袍。

  一個想法突地在他腦中掠過──

  她不怕他,那是因為她不再把他當(dāng)成陌生人,而是她的丈夫。

  這個突來的想法,讓葉翚停下穿衣的動作,傻傻地笑了……


  X X X X X


  婉荷很受府里仆傭的愛戴,大家都覺得很幸運,能服侍這幺個體恤下人、又毫無架子的夫人,因而工作起來也就格外的賣力。

  府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將軍大人如何深愛著夫人,因為,葉翚只要一回府就急著馬上見到妻子,并從此不愿她離開他的視線。  

  他的手下們很快地發(fā)覺,過去那個嚴(yán)肅冷硬、脾氣火爆的戰(zhàn)士不見了;在新婚妻子面前,他只是個滿足而愉快的平凡男子。

  他瘋狂迷戀著婉荷──看不見她時,他思念她;當(dāng)看見她時,他一定要靠近她、碰觸她、品嘗她。她的甜美俘虜了他,而她柔軟的聲音令他迷醉。

  他對她的渴望似乎沒有饜足的一天,他不時會偷吻、擁抱她,無論是在他們隱密的房內(nèi),或是光天化日下的花園里,他不在乎下人的眼光,什幺都不在乎,他的眼中只有她……

  婉荷在丈夫的疼愛下不但清瘦的身子變圓潤了,整個人也變得更加美艷,有如一朵盛開的花兒。

  一如葉翚,她發(fā)覺自己也越來越眷戀著他,她總把他的需要擺在第一位,努力要做好他的妻子。

  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但只要他一個滿意的眼神,就可以讓她快樂一整天。

  雖然有仆人的幫忙,婉荷仍堅持親自下廚,葉翚的的衣著服飾也都一一由她親自打理。

  第一次她為他煮食時──他不可置信地瞠大眼。他驚訝的表情讓她臉上浮起微笑。

  不消幾秒鐘,桌上的佳肴便被他風(fēng)卷殘云地掃光了。

  事后他對她坦承──

  「我沒想到妳會為我做這些!顾麥?zé)岬氖峙踝∷拿骖a輕撫。「妳在家里是個什幺也不用動手的金枝玉葉,在我印象里妳根本不愛碰女紅,更何況是進(jìn)廚房。現(xiàn)在跟我在一起,卻要做這些粗活!

  他蹙眉翻看她的手心。

  「以后別這幺做了,翩翩,妳的手會變粗的!

  婉荷找不出話來反駁,她的淚就快要掉下來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藏起那雙布滿細(xì)繭的粗糙雙手。

  她不是他以為的什幺千金大小姐!她只是個平凡的奴婢!

  那一刻,她好想告訴他實情。

  她好想聽聽他喊她的名字──而不是翩翩。

  就只一次就好了,她希望他知道她是誰,她想確定他愛她只因為是她,而不是把她當(dāng)成別的女人。

  為什幺會有這幺強(qiáng)烈的想望?因為她……忽然間,她因頓然領(lǐng)悟了什幺而僵直了身體。

  她想要他愛她,因為她已經(jīng)愛上他了!

  「這十年來妳變得好多,妳長大了,以前還有一些刁蠻任性,現(xiàn)在卻如此溫柔,善解人意!谷~翚沒注意到她眉間的苦澀,兀自贊道。

  「那幺你愛的是以前的那個我,還是現(xiàn)在的我?」婉荷揪著心問。

  葉翚笑了。

  「這有什幺差別?妳就是妳,不論妳變的怎樣,我葉翚認(rèn)定的女人始終只有妳柳翩翩一個人!

  一陣熱潮驀地涌進(jìn)眼眶,婉荷匆匆推說有事離開了他。

  她像逃避什幺似地慌忙地奔跑起來,直到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在府邸后院的梅林,才虛軟地靠在樹干上喘息。

  她該怎幺辦?

  誰能給她答案?


  X X X X X


  這天是中書省曹誠的六十大壽,朝中文武百官無不擠破頭,趕來參加這場盛宴。

  原因無它──曹大人不但掌握朝中大政,更是當(dāng)今皇后的父親,誰都想趁這個機(jī)會和曹大人套點兒交情。

  當(dāng)夜曹府席開百桌,官拜三品以上的才有幸能坐在內(nèi)院里的上桌,至于那些連內(nèi)院都沒機(jī)會看清楚的不重要人等,就不用說了,一天的壽宴下來,連壽星的面都看不到。

  在最偏僻不起眼的角落里,坐著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名年輕少女。那桌子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擠在走廊一角,夜里冷風(fēng)颯颯,吹得一桌盛裝的男女都冷得悚悚發(fā)抖。

  「爹,咱們干嘛急巴巴的從揚州跑到這兒來?」年輕女孩抱怨著!溉诉@幺多,連國丈的樣子都看不到。」

  「傻孩子,妳懂什幺!爹是多不容易才求到一張請?zhí),能來這里是無上的光榮。」

  「光榮?哼──」女孩不屑地嗤道。

  「翩翩,妳不懂妳爹的苦心!怪心陭D人低聲在女兒耳邊說!附裢砜烧f是冠蓋云集,來的人非富即貴。如果咱們能攀上一門好親事……嘿嘿……」

  沒錯,這三個穿金戴銀、打扮俗麗的人正是柳家父女。也不知他們動用了多少關(guān)系、花了多少錢財,才能擠進(jìn)這場壽宴。

  「娘,妳要我嫁到京城里?妳忘了。 耗莻人』也在京城里,萬一咱們被看到了……」柳翩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想到葉翚那虎背熊腰的恐怖模樣……萬一被那人遇到了……

  「女兒,妳就別瞎擔(dān)心了。」柳夫人可是老神在在!改欠N窮光蛋怎幺可能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

  「是嘛!京城這幺大,哪有那幺衰?」柳老爺也是自信滿滿。

  聽爹娘這幺一說,柳翩翩深蹙的眉頭漸漸緩和了下來。  

  是嘛!不會這幺衰吧?


  X X X X X


  「怎幺?不舒服嗎?」葉翚擔(dān)憂地看著妻子蒼白的臉色。

  他們坐在大廳里主要三桌中的一隅,一旁是趙笙和他的兄弟。

  酒過三巡,他卻見婉荷神色不對。

  出門前她說胃疼,是他不該,沒陪她留在府中。

  「沒什幺,只是氣悶!雇窈烧f。

  事實上,廳里雜亂的令她的胃好象更疼了。  

  「我們回府吧!」

  「不用了!」皇上還在,他們哪能先離席?「我出去透透氣就好了。」

  「我陪妳──」葉翚才剛開口,婉荷就搖頭。

  「我一會就回來,你和王爺們喝酒吧!

  他還想反對,婉荷就起身退開了。正好此時有人找他喝酒,葉翚也就不得不目送她離去。

  婉荷獨自走在人聲吵雜的內(nèi)廳,廳外并沒有她想要的清靜,府內(nèi)各處燈火通明,仆婢忙亂地穿梭其間。

  她見幾名與她年紀(jì)相仿的女孩端著沉重的餐盤匆匆行進(jìn),間或聽到府內(nèi)總管的斥喝聲。沒有人有空注意到她,婉荷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有了許多感觸。

  數(shù)月之前,她也和那群女孩一樣是仆婢,誰知世事難料,如今她卻一身錦衣綢緞,成了被服侍的封象。

  在她心中總覺得這一切好不踏實……好似──

  好似一場夢,很快就會醒過來般。

  婉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不知不覺間越走越遠(yuǎn),來到荷花池邊。

  晚風(fēng)襲人,稍稍疏解她胸中郁悶之氣。她感覺身體的疼痛漸漸緩解,正打算回內(nèi)廳時,眼皮竟隱隱跳動,像──

  有什幺不好的預(yù)感似地……

  「唉!」

  一轉(zhuǎn)身,猛地撞上了一個女性的身體。

  婉荷肩膀疼得直抽氣,還沒能直起身子看清對方時,耳中便傳來連珠炮似的咒罵。

  「怎幺走路的?瞎了狗眼啦!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撞本小姐……」

  那聲音似曾相識……

  婉荷揚起頭,在看清身邊的人時,血色瞬地自她臉上流逝。

  「是妳?」顯然那人也立刻認(rèn)出她來了。

  婉荷和柳翩翩在花園里對望著彼此,相同的愕然出現(xiàn)在二人眼里。

  柳翩翩微微瞇起眸子,打量著婉荷身上的衣著首飾。

  「妳怎幺會在這里?」柳翩翩尖銳地問她!高有,妳哪來這一身行頭?」

  反了、反了,這賤丫頭居然穿得比她還華麗,她怎幺忍得下這口氣?

  面對柳翩翩的頤指氣使,婉荷抿緊了唇垂首不語,她不知該從何說起這一切的變故。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夫人,原來您在這兒!勾掖页軄淼娜~府丫鬢適時解除了二人的僵局。

  那丫鬢看也不看柳翩翩一眼,焦急地對婉荷說:「將軍很擔(dān)心您吶!要我來找您回內(nèi)廳──」

  「好的!雇窈蓪δ茄爵W說!肝荫R上回去!

  她沒勇氣轉(zhuǎn)頭看柳小姐的表情,像在逃避什幺似地,朝她匆匆頷首,便隨丫鬢往內(nèi)廳方向而去。

  柳翩翩惡狠狠地瞪著婉荷的背影。她沒聽錯,那丫鬟剛說「將軍」……

  到底是怎幺回事?那賤丫頭瞞著她什幺?

  她眸中射出駭人的歹毒怨氣……


  X X X X X


  自那夜壽宴回來,婉荷就一直神思恍惚、落落寡歡。

  她最害怕的事就要發(fā)生了……不知怎地,她就是有這個不祥的預(yù)感。

  連一向粗枝大葉的葉翚都感覺到她的變化。她常常傻傻地望著他,粲亮的黑眸似有千言萬語,等他看向她,她卻又轉(zhuǎn)過頭去。

  沒人注意的時候她會偷偷掉淚,當(dāng)他問她時,她又推說沒事。

  和婉荷正好相反的,葉翚感受到這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滿足和幸福。

  他為自己能擁有這幺一個柔順而美好的妻子而喜悅。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深深吸引著他。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活已經(jīng)不能沒有她了──無論是肉體上,或精神上,她已沁入他的骨血,成為他的一部分。

  這……就是愛嗎?

  這幺強(qiáng)烈卻又溫柔的情緒是愛嗎?

  他不知道,因為他從未體驗過。

  就連以前在和翩翩相處時,他都不曾有過這種感覺,而分別的十幾年間,他也只是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定她是他的妻,從沒想過自己對一個女人會產(chǎn)生這樣的眷戀。

  這是什幺荒謬的想法?他自嘲。

  以前的翩翩,不就跟現(xiàn)在的翩翩是同一個女子嗎?

  他有種沖動想告訴她──他愛她!

  她會有什幺反應(yīng)呢?驚訝?歡喜?

  想著想著,葉翚不禁臉紅起來,好在沒人看到他這個樣子。

  男人是不必對妻子說愛的。那是多丟臉的事呀!

  但他會好好疼她、珍借她的。


  X X X X X


  婉荷覺得自己快瘋了──快被喘不過氣來的沉苛壓得窒息了。

  她決定出府去采買些布料。一來為丈夫添置衣裳,二來也找些事來讓自己分神。

  這天送葉翚出門,婉荷也帶著貼身丫鬟小青出了府。

  才過二條街,迎面而來三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人。

  「這可不是『將軍夫人』嗎?」柳夫人圓胖的臉猙獰地顫動著,語氣尖酸不己。

  柳老爺一副氣憤難平的表情,柳家小姐更好不到哪去,原來美麗的臉龐凈是怨毒之色。

  「你們是什幺人?」丫鬟小青見來者不善,擋在婉荷身前,嬌聲斥喝。

  「我們是妳們夫人的『舊識』!沽蛉酥S刺地?fù)P唇笑著。「將軍夫人,不知能不能跟妳敘敘舊?」

  婉荷猛地一震,身子晃了晃。

  「前面有座雅致的茶館,老爺夫人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到那兒談。」她的臉上一片蒼白,語音輕如幽魂卻仍勉力維持鎮(zhèn)定。

  「夫人?」小青不解,直覺告訴她那三人不是好人,為何夫人要和他們一起?.

  「小青,妳先回府吧!雇窈傻脑捔钚∏囿@倒。

  「什幺?那不成,如果將軍知道了──」

  「他不會知道,我一會兒就回府!

  「可是──」

  「別可是了,妳回去吧。」她堅定地對小青說。

  小青見主子那幺堅持,也不能再說什幺了,瞪了那三人一眼,才不甘不愿地轉(zhuǎn)身回府。

  婉荷和柳家三人在茶館的包廂坐定。許久,四人維持著僵凝的沉默。

  「我娘她──還好吧?」婉荷首先打破沉默,問出這數(shù)月來她最擔(dān)憂的問題。

  「妳還會在乎妳娘的生死嗎?」柳夫人諷道!肝乙詾閵叕F(xiàn)在好日子過得舒服了,連自個兒姓啥名啥都忘了呢!」

  婉荷面無表情地承受柳夫人的譏諷。

  「我娘──還好嗎?」她只關(guān)心這件事。

  「好──怎幺會不好?」柳翩翩尖銳且刺耳地道!赣谐杂凶、不用干活兒,病了有藥吃、有大夫看,簡直好的不得了。咱們柳家可沒一絲一毫虧待妳娘,可妳又是怎幺回報咱們的?」

  「這幺大的事妳居然瞞著我們!」柳老爺也加入韃伐的行列!笂呥@不知感恩的丫頭!也不想想柳家供妳們母女吃住這幺多年,如今有現(xiàn)成的富貴,就什幺都忘了?」

  這幾天來,柳氏夫婦把一切都打聽清楚了。原來葉翚根本不窮也不丑,不僅如此,還是堂堂禁軍校尉。

  不消說,他們是搥胸頓足、懊悔不已,只恨當(dāng)初沒弄清楚,就這幺平白將到手的乘龍快婿讓別人占了去。

  柳翩翩更是有說不出的怨恨。

  那日在大街上見到葉翚,幾乎令她翚厥──

  她怎幺也想不到,那個長得像野人似的男子,在剃去一臉胡子之后,會是俊朗如斯。

  自小到大,她心底一直莫名地嫉妒著沉婉荷,本以為這回整死她了,想不到卻是讓她占了大便宜。叫她怎能咽下這口氣!

  「這婚事是你們不要的!顾届o地點出這個事實。「是夫人妳要我代小姐嫁給葉翚,是妳要我離開揚州越遠(yuǎn)越好,免得穿幫。至于我娘,那也是當(dāng)初我們談好的條件!

  三人霎時啞口無言,臉上漲成紫醬色。

  「好啊──妳這個賤丫頭,得了便宜還賣乖!」柳夫人恨得咬牙切齒,眸中登時射出歹毒的邪光。

  「別忘了,妳娘現(xiàn)在還在柳家──」

  婉荷的鎮(zhèn)定消失了。

  「你們──究竟想怎樣?」

  柳夫人深蹙的眉緩緩展開來,那邪佞的笑意令婉荷想起獵捕小獸的豺狼。

  「很簡單,咱們會跟將軍把事情說清楚。成親那天是妳把翩翩迷昏了,好取代小姐嫁入豪門,我們一發(fā)現(xiàn),立刻追著你們上京來,目的就是要把這個錯誤彌補(bǔ)過來。」她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

  「當(dāng)然啦,」柳夫人接著說,「也只有咱們家翩翩,才配得上將軍夫人這個頭銜。」

  婉荷不可置信地瞠大眼。

  「這根本不是事實──」她喃語。

  「是不是事實不重要!沽蛉岁庪U地冷笑!溉绻麏咁櫮願吥铮妥詈门浜衔覀兊恼f法!

  婉荷全身竄過一陣寒顫。她木然瞪著眼前的三人,思緒已是茫然……


  X X X X X


  婉荷像一具行尸走肉似地蕩回葉府。一整天,她將自己關(guān)在房內(nèi),一步也不出,不吃不喝。

  傍晚時分,當(dāng)府里總管來通報說葉翚要她到大廳時,她已經(jīng)能預(yù)見她將面對的情況。

  她一踏入大廳就看到他,還有神色得意的柳家父女。

  他并沒有看她。葉翚坐在大廳主位上,二眼茫然地凝視著柳翩翩。

  婉荷的胃翻騰起來,她揪著心口,遲疑地走向他。

  她的腳步聲讓他猛然望住她,從他充滿鄙夷的怒視中,她知道他們告訴他了。她的心一下子沉到最深的谷底。

  「這三位,妳認(rèn)識嗎?」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慎重地緩步走向她。他的語音平板,冷如硬石的面孔,令婉荷更覺不寒而栗。

  她一一看著眼前的三人,此刻她渴望自己不存在,或沒有任何感覺,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心揪疼著幾乎無法呼吸。

  她告訴自己,她沒有選擇,只能把這出荒謬劇碼演完。

  「柳老爺、夫人……」她輕聲低語。「小姐……」這簡單的二個字卻像苦汁似地灼燒著喉嚨。

  葉翚的雙眼比晦暗的巖石更為冷峻。他無情的注視像戰(zhàn)場上冷酷的軍人,面對敵人絲毫沒有憐憫之意。

  「他們告訴我一個故事──」他的聲音因狂怒而微顫!笂吘烤故钦l?叫什幺名字?」他站在她面前,嚴(yán)峻的眼光像要把她撕成碎片。

  「我叫沉婉荷!顾酀卮鸬!甘橇南氯恕

  「為什幺妳會在這里?」他大吼,俊美的臉孔扭曲,雙拳緊握,好象就要忍不住一拳擊倒她。

  婉荷木然瞪著遠(yuǎn)方,平板地背出編好的謊言。

  「你都知道了不是嗎?我不想再過苦日子,我不甘心一輩子當(dāng)下女,所以當(dāng)我知道葉家來迎娶小姐,而且婚后就要離開揚州,我就下藥迷昏小姐,假扮她嫁給你……」

  「妳騙了我?」他狂怒地吼道!笂吤髦矣卸嘣诤踹@樁婚事,妳居然一直在騙我!為什幺?告訴我為什幺?」

  「有那幺難理解嗎?」婉荷慘然一笑!府(dāng)我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將軍夫人,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哪有可能放棄這些榮華富貴!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看陌生人似地盯住她。

  「我不相信妳是這種女人!顾а狼旋X地嘶吼。

  婉荷抬眸望著他,忍不住流露出渴求和悲傷。

  可能嗎?他選擇相信她。

  也許她可以對他說出一切……也許他可以原諒她的欺騙……也許,他可以幫她救出她娘……

  「翚……」她懇求他。

  「別再聽這女人花言巧語!」柳翩翩及時擋在婉荷和葉翚之間!杆莻騙子!」

  她警告地瞪了婉荷一眼,一轉(zhuǎn)身,對上葉翚時臉上的猙獰已然褪去,換上的是一副柔弱無助的少女嬌態(tài)。

  「翚哥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答應(yīng)過我的,以后長大要娶我作新娘,我一直在等你吶,你瞧!」柳翩翩急忙自胸前拉出那塊訂親的白玉。

  「這塊玉佩我自小就戴在身上,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要不是那賤丫頭惡毒的設(shè)計了我,現(xiàn)在咱們早就成親了。」

  葉翚凝視著那塊白玉,順著紅線望向玉佩的主人。

  嬌美的容顏、溫柔的嗓音,那圓潤俏麗的瓜子臉依稀可見當(dāng)年小女孩時的嬌憨。

  她才是他記憶中的翩翩……

  「我想娶的人是妳,該娶的人是妳……」葉翚眸光瞬間轉(zhuǎn)柔,俯視著柳翩翩,動情地說。

  婉荷的心霎時像被針刺般尖銳地疼痛。

  她怔茫地盯視著他懷中擁著別的女人的模樣;那曾誓言守候她一輩子的男人,現(xiàn)在正擁著另一個女人。

  他們兩人站在一塊兒,胸前掛著相同的白玉,郎才女貌,如此相配……她終于明白──

  她才是那個多出來的人呵!

  他對她的深情眷戀,全因為將她當(dāng)成了童年的戀人,F(xiàn)在正主兒回來了,該是她這冒牌貨退場的時候了……

  葉翚突然抬眸,迎上婉荷慘白的容顏。他清楚的看見那雙哀凄的雙眸里閃爍著淚光。他猛地一震,發(fā)覺自己竟無法忍受看她哭泣。

  他幾乎要走向她了,但他及時領(lǐng)悟那只不過是出于幾個月來的習(xí)慣,她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她騙了他!

  他僵硬地直立,一股強(qiáng)烈的想望被他以殘酷的自制力壓了下來。那股力量轉(zhuǎn)成了對她的怒意──

  「至于妳,妳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他冷酷絕情的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她想抓住卻又渺然。

  這是昨夜那個熱情溫柔的男人嗎?現(xiàn)在的他好陌生。

  「妳還有什幺話可說?」葉翚冷鷙地瞪視著她。

  從他的目光中,她看不到一絲溫柔、一絲憐惜,他已經(jīng)定了她的罪,她的心冷了、倦了,再也不想對抗這沉重的一切……

  她木然地?fù)u首,雙眸中僅有的光采霎峙冷凍凝結(jié),再無一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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