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一日二○○○天氣晴(你離開的第1947夭)
新世紀的開始,親愛的,你正在做什么呢?
對了,我忘了,在我寫這句話的時候,你的時間還停留在二十世紀。
帶著一支能同時顯示二個時間的表,為的是方便我想像——
是的,親愛的,我常常在早晨醒來時,想像你正吃著午餐;在我看夕陽時,想像你正沉入夢鄉。
幻想有時很有趣,但更多時候會讓我陷入無名的悲傷。
親愛的,你能不能告訴我——
什么時候我倆的時間才能重疊呢?
·········
“爸,我換旅館了……嗯……我告訴你新的電話跟房號,你不要擔心,我很好,只是想多玩幾天……什么?阿民哥要來找我?不用了,你叫他不要來,我真的沒事……他已經出發了!?”
紫欣不可置信地瞪視話筒。
“好,我會去接他!彼龂@息!霸僖!
她實在沒有任何心情見人,特別是在這個情況之下,阿民哥來只有增加她的壓力。
現在多想也無濟于事了,再幾個小時他坐的飛機就會抵達拉斯維加斯,她換了衣服,拿起隨身的皮包,準備往機場出發。
········
“這就是有名的火山Show喔!”
“你看,這里還有巴黎鐵塔和凱旋門……”
“這個旅館像不像金字塔。”
紫欣租了一輛車,載阿民游覽城市的著名景點。
阿民一向不多話,今天他似乎比往常更沉默,那雙仿佛能透視他的黑眸令紫欣坐立不安。
“我們去吃飯吧!有一家餐廳很不錯。”紫欣故作輕快的說。
阿民沒意見,跟她在一起時,他一直是順著她的。
她帶他來到金悅的意大利餐廳,也就是她與季拓宇重逢的地方。
阿民局促地僵坐在椅子內,他們簡樸的衣著和這家高級餐館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侍者問他們要點什么菜,阿民漲紅了臉,搖頭,將菜單推給紫欣。紫欣為二人點了餐,心里有絲后悔選了這間餐廳,她的粗心無意間讓阿民受窘了。
“明天我再帶你去參觀新開的阿拉丁飯店好不好?”在等待上菜的空檔,紫欣打破沉默。
阿民臉上沒有興奮!拔夷睦镆膊幌肴!彼麚u頭,嚴肅地望著她。“跟我回去吧!紫欣,這里不適合我,也不適合你!
笑容僵在紫欣的臉上!拔抑,我沒想過要在這里久待!
“那你為什么還不回去?你來了這么久,我和你爸都很擔心你!卑⒚癜櫰鹈!笆悄羌一餅殡y你嗎?”
阿民對季拓宇一直很不滿,不只是因為當年他狠心地拋下紫欣離去,更因為七年來,他看夠紫欣為那個負心漢癡守癡等,而他也一直守候著她……
紫欣急急否認!皼]有!他沒有為難我,我之所以在這里只是要等一些律師的文件!
阿民定定地注視她,在這個一起長大的朋友面前,紫欣感覺自己像個透明人,被人看穿所有的思緒,她避開視線。
“紫欣,你是不是見到那家伙之后又動搖了?”阿民的雙掌握成拳放在桌子上,顯示他難以壓抑的激動!拔揖椭罆@樣!你不要再傻下去了,那家伙根本不會對你認真,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夠了,別再說了!”紫欣漲紅臉打斷他。阿民的話像個熱辣的巴掌,不僅打醒了她,更血淋淋地掀開她內心最羞于對人啟齒的癡念。
她深吸口氣,平息翻騰的情緒!拔腋娴臎]什么,你別胡猜,事情辦完我就回去,以后不會再和他有任何關系了!
侍者在此時送上開胃菜,適時緩和了緊繃的氣氛!俺园!”紫欣勉強勾起唇角!昂芎贸缘,你試試。”
阿民突然伸手越過桌子,握住紫欣冰冷的小手。她蒼白著臉面對他。
“紫欣。”他灼灼的視線有著令她難以承受的熱力!案一厝グ!不要再做無謂的夢了,我雖然學歷不高、沒有很多錢,但是我有一間店,可以好好照顧你,我不會讓你難過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相信,她絕對相信如果跟阿民哥在一起,絕對不會有像現在的痛楚、糾纏,執意追逐一個不屬于自己世界的人,為難自己,也為難別人。
如果她愛的是阿民哥……如果她能……
紫欣斂下目光,她沒有抽回手,任他握著。
“我相信!彼f,眼中水漾漾地,分不清是笑還是淚。
季拓宇步入餐廳看見的便是這一幕——在靠窗的情人座上,她和一個男人對坐,她的手被那男人握著。他的臉迅速沉了下來。
“那不是紫欣嗎?”顯然在他身旁的Rose也見到了,她提高聲調說!案谝黄鸬哪腥耸钦l?他們看起來好親密呢!”
那天知道了季拓宇和紫欣真正的關系時她就氣憤不已,雖然季后來說明他們只是徒有虛名的夫妻,可是Rose仍對紫欣妒憤不已,因為她看得出季對她的感情不像他說的那么簡單。
季拓宇拉著Rose往前走,眼中冒出狂騖的怒火,他用力掐緊她手臂的樣子似乎忘了他還挽著個女人。
“紫欣!蹦嵌䝼字自他咬緊的牙縫迸出來,可是他沒看她反而瞪著阿民。
阿民立刻站了起來,挑釁地回瞪他,一種男性的戰斗本能讓他們像兩頭猛獸對峙著,氣氛一觸即發——
“好巧,在這里遇到,我跟季也正想來這兒享受一頓浪漫的晚餐呢!”Rose是最鎮定的一個,雖然季明顯的妒意讓她很得牙癢癢,她還是懂得克制情緒并尋求最有利自己的語言來戰勝對方。Rose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
“紫欣,這位是你的男朋友嗎?為我們介紹一下嘛!”
紫欣臉上毫無一絲血色,她強撐起一抹虛弱的笑。
“阿民是我的朋友,昨天剛從臺灣來的,阿民,這是拓宇,你見過的,這位是Ms.RoseWilson,拓宇的……女朋友。”
時至今日,“女朋友”這三個字仍能令她的心像被針扎了般疼痛,也許她畢竟還跳脫不了吧,紫欣苦澀地想。
“朋友?什么樣的朋友會不遠千里的從臺灣追著你來?我想你們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Rose輕笑。
季拓宇的臉上布滿烏云,緊咬的牙關讓他脖子上青筋暴凸。
紫欣低下頭,沒回應Rose的譏諷,當然也沒看見季拓宇的表情。
“不如我們四個一起用餐吧!”Rose決定乘勝追擊,她已經看出季和紫欣間的裂縫愈來愈大了。
“不用了!”紫欣顧不了禮貌的立即回絕。她不認為自己受得了,看他和Rose在一起。
“為什么不呢?”季拓宇低沉的嗓音響起!拔艺J為這是個好主意!
他拉開位子坐了下來,甩開餐巾,鋪在膝上,才抬頭對阿民說:“不介意吧!我們可以彼此多認識認識。”他說的話很熱絡親切,眼神卻冷冽無比。
阿民繃著臉。
這頓晚餐對紫欣而言像煉獄一樣難熬。
二個男人像隨時要撕裂對方的模樣,只有Rose情緒很高亢,不斷要她當翻譯,詢問阿民的職業,他跟她是什么關系,怎么認識的等等。
終于等到上主菜,Rose才安靜下來用餐,紫欣卻覺得食欲全無了。
“多吃點,你容易貧血,吃牛肉時身體有幫助。”阿民對紫欣說。
“別喝那么多酒,會醉!
“我知道,謝謝,阿民哥!
季拓宇端詳著他們,雙眸瞇緊。
他太清楚紫欣對他的回避了。每次他望向她,她總是在和Rose、阿民說話,特別是阿民,她溫柔地在他耳畔翻譯的樣子,幾乎令他捏碎酒杯。
即使她的視線對上他,她也立刻轉開,仿佛他不存在,而當他試著加入他們的對話,直截了當地問她某個問題,她則回以令他氣絕的簡短字句和禮貌疏離。而現在那個男人居然當著他的面,表現出對她的關懷和疼寵!
他看見紫欣又困擾又無奈地對阿民硬逼她吃完的牛排嘟起紅唇,她的小嘴才微微噘起,李拓宇的胸口仿佛被人重擊一拳——那個呵護、逼她吃東西的人應該是他!那個陪在她身邊的應該是他!
為什么現在他身邊坐著的是一個化著濃妝、驕恣任性的女人,而清麗纖弱的她坐在他對面,他卻不能也無法擁抱她,只能眼睜睜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他為什么讓自己陷入這種絕境。
突然間,胸間升起一陣洶涌的情緒,有慌亂、驚恐,還有莫名的怒氣和嫉妒,他感覺自己就要失去某種重要的東西卻無力挽回。
“我們先走了!焙貌蝗菀邹叩匠酝晏瘘c,紫欣已經頭疼不已,恨不能立刻離開。
“別急著走嘛!”Rose挽留,她笑得燦亮,因為從季陰沉的臉色看來,她的詭計已經得逞了。
“不,我還想帶阿民去逛逛,所以……”紫欣勉力支撐著把禮貌的話說完,她再也撐不下去了。“再見。”說完,她拉著阿民走開。
自始至終她不曾迎視季拓宇那森寒眸子。
季拓宇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背影,春男人溫柔地將手環在她肩上的模樣,直到他們消失……
·········
她帶了阿民去看水舞、去看火山表演、去看海盜船,去看威尼斯運河里的小船貢多拉。明明是累得要倒下來的身體,卻依舊逞強地硬撐著,她不敢停下來,怕一旦有一絲空隙,難過會無賴地趁虛而入,讓她終于承受不了而崩潰。
他們一直到午夜才回到飯店。
阿民護送她回房間,在她房門口,他突然開口:“紫欣,你還在乎那個家伙是嗎?”
紫欣一震,“阿民哥……你……你在說什么嘛!”她低著頭,想把鑰匙插人孔中,試好幾次卻都不成功。
“紫欣——”阿民干脆握住她的肩,逼她正視他!澳悴皇谴饝^你爸,也答應過我,要斷了對他的幻想嗎?”
“我跟他沒什么,真的!你也看到的,他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那么漂亮、家世又好,他們很配!弊闲李澲舻!昂芘洹璕ose才是適合他的女人!
阿民看著她的表情有濃濃的沉痛。
“你不要再騙我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一整個晚上都在強顏歡笑。”
紫欣瞠大眼愕然瞪著他。
然后她驀然領悟,阿民的話刺中她心底的痛楚,每一次、每一天,看著季拓宇和Rose在一起,她的傷口也就更深一層,不斷淌血,再也無法愈合。
她的淚無預警地掉了下來。
“紫欣——”阿民寬厚的大掌拍著她的肩膀,有些無措地撫慰著她!皠e這樣,忘了那個渾蛋,我會盡力保護你、愛惜你,絕不讓你再有委屈,好不好?”
紫欣的淚落得更急了。為什么她愛的不是阿民哥?他穩重、有責任感,最重要的是他愛她。
“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他的雙手溫和地搭在紫欣雙臂上。
他的眼神如此誠懇,令她無法拒絕,當他紅著臉,俯下頭,干燥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沒推開他。
沒有。在雙唇相觸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沒有心跳加速、沒有難以呼吸,她沒有感覺。
一點也不像季拓宇的吻!
這念頭一閃入她腦子,她立刻醒過來,抽開她的唇。
“對不起!彼话驳赝碎_,在二人間設下距離。“阿民哥,我——”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一個低沉嘲諷的聲音響起,紫欣迅速轉頭,視線對上季拓宇那雙冷厲的眸子,一股莫名的罪惡感升超,她無措地退后。
“你在這里做什么?”阿民怒視他。
“這應該是我的問題吧!”季拓宇沉下眉眼,冷冷瞪視他!叭胍,你在我‘妻子’房門前干什么?”
“姓季的,你還好意思說紫欣是你的妻子,這些年你可曾把她當妻子過?”
“那是我和紫欣的問題!彼а狼旋X地道。“和你這個‘外人’一點關系也沒有!
“我不是外人!”阿民不甘示弱!白闲澜裢硪呀洿饝藿o找了!
“你答應要嫁給他?”季拓宇轉頭怒瞪她,雙眸危險地瞇緊。
“我……”紫欣無措地結巴,她沒看過拓宇那么生氣的樣子,素來鎮定、優雅的他竟會氣得像要爆炸,她覺得恐懼,原來要說出的否定也梗在喉頭。
“沒錯,姓季的,紫欣不要你了,你死心吧!”偏偏阿民還在一旁火上添油。
紫欣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季拓宇揪住阿民的衣領,如迅雷一般,掄拳就往他頰上落下。阿民在無預警下被打倒在地,他立刻怒沖沖地爬起來,沖向季拓宇,二人扭打成一團。
“不要打了!”紫欣尖叫著沖上前去,抱住季拓宇,回頭對阿民說!鞍⒚窀纾瑒e打,求求你,冷靜一點!”
二個男人鼻翼翕張地互瞪,全身肌肉緊繃著,要不是紫欣擋在中間,恐怕已經撕裂了對方。
“讓我跟他說說!”紫欣哀求地看阿民一眼。
“紫欣,那種人根本不用——”
“阿民哥,求你——”
阿民咬牙,好半晌,才終于點頭,悻悻地瞪季拓宇一眼后,走回自己的房間。
他們剛才的吵鬧已引來幾個好奇的旅館住客開門探頭看熱鬧,紫欣漲紅了臉。
“進來吧!”她說,開了房門,讓拓宇進入。
關上門后,室內是窒人的死寂。
紫欣低頭從包包里拿出面紙!澳恪軅!彼潦盟餮拇浇恰
他握住她微顫的小手,她一慌,試著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根本不在乎是否捏痛了她,他扭曲的臉令她害怕。
“原來這就是你急著回臺灣的原因?”他咄咄逼人的問!澳闫炔患按牖厝ヒ娔愕那槿耍遣皇牵?”
紫欣倒抽了口氣,憤怒取代了恐懼!暗纫幌,你——”
“你說的真好聽,放我自由,其實是想跟情人在一起——”
“那又怎樣?我跟誰交往,關你什么事?”她反駁。
他倏地緊瞇雙眸,令紫欣挑釁的怒意化為背脊上的寒顫,她勉力直視他。
“你是我老婆。”他一個字一個字自咬緊的牙縫中迸出來。
“我不是。是你自己說,我們的婚姻根本不存在!”
“是嗎?”他挑眉,分明的五官變得僵硬萬分。
“你為何要在乎呢?”紫欣心痛地應道!澳氵不是有了Rose,你憑什么像個吃醋的丈夫一樣指控我?”
“吃醋?”他重復這二個字,回想她與別人親吻的模樣,一股白熱化的妒火奔竄過他的身體!皼]錯!我是在吃醋,該死的,我不要別人碰你!”
“你不能對我做這種要求!”委屈的淚沖進她的眼眶!拔覀兊幕榧s又沒有效力!”
季拓宇驟然逼近她,令她屏住氣息。
“那么我想,我得使它生效。”他低沉、暗啞的聲音幾乎令她毛發聳立。
“什么,你是什么意——”
她的話永遠沒機會問完,他伸手攬在她腰間,讓她貼住他,而他的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顎,令她的臉無助地仰起,他深沉的黑眸有火焰閃動,鎖定她的唇。
“你會是我的老婆!”他的唇以堅決的占有欲望攫住了她的,這次沒有閃動堅定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