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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皮小娘子 第一章
作者:陶陶
   
  元順帝至正二十三年(公元一三六三年)洪都城

  熾熱的陽光像張無形的網(wǎng),罩住了洪都城(江西南昌)的每個角落,悶熱的空氣,使得四周的景物都有些朦朧。城內(nèi)像個大蒸籠似的,熱得令人難受,但街上并沒有因此而顯得冷清,反而比平時更熱鬧。

  他們在慶祝,慶祝洪都城死里逃生。洪都城被陳友諒大軍圍困了八十五天,幸賴守將都督朱文正,及諸將領(lǐng)努力拒守、死命抗敵,才不致被攻克。就在兩天前,朱元璋親率徐達(dá)、常遇春等水陸大軍數(shù)十萬援救洪都,才解了洪都之圍。

  陳友諒解兵東出,六十萬大軍全數(shù)移至鄱陽湖,打算與朱元璋一決勝負(fù)。

  不過,在戰(zhàn)爭來臨之前,百姓趁著短暫和平之際,稍稍慶祝一番,但軍營中卻是愁云覆頂,將士們難有笑容。

  營房中,聚集著一批將領(lǐng),他們討論的不是軍事,而是攸關(guān)一個人的性命的事。

  邵無擇站在床沿俯視躺在床上、身負(fù)重傷的宋子堅。他的右胸沒入一支箭矢,因?yàn)樯钊牍侵校瑐练胃,以致無人敢做主將箭拔出,怕這一撥,宋子堅連最后一口氣都沒了。

  邵天擇皺著眉頭,注視面色慘白的宋子堅,他已昏迷了兩天,雖然有過短暫的清醒,但不久便又重陷昏迷。

  他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再拖下去,宋子堅只有死路一條。

  “無擇,你的看法如何?”

  此話一出,原本在交談的將領(lǐng)都一致噤聲,一來是因?yàn)檎f話者是統(tǒng)帥朱元璋,二來則是因?yàn)樯蹮o擇是宋子堅的好友。宋子堅原是邵無擇手下的一名大將,而后因作戰(zhàn)有功,才被擢升至將軍一職。

  邵無擇轉(zhuǎn)身面對朱元璋,頷首道:“這是惟一的辦法,箭若再不取出,他恐怕?lián)尾贿^今晚!

  宋子堅因箭傷而引發(fā)高燒,再不當(dāng)機(jī)立斷,他不因箭傷而死,也會高燒致死。

  朱元璋示意士兵傳喚軍醫(yī),他們得冒險一試,雖然危險,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了。朱元璋衷心希望宋子堅能死里逃生,他可不希望失去一名大將,最重要的原因是,宋子堅替他擋了那致命的一箭。都怪他當(dāng)時急著進(jìn)城,沒有留心敵方的箭矢,若不是離他最近的宋子堅推開他,他可能已是箭下亡魂。

  床上微弱的呻吟聲引起室內(nèi)所有人的注意,邵無擇轉(zhuǎn)身走回床沿,只見宋子堅已睜開雙眼。

  所有人皆移向床畔,宋子堅看向胸前的箭,沙啞道:“它似乎要同我進(jìn)鬼門關(guān)了!

  “別說這些喪氣話,大夫待會兒就會取下它!敝煸鞍矒岬馈

  “是呀!過不了多久,你又會生龍活虎了。”另一名將軍常遇春道。

  宋子堅苦笑著搖頭,他咳嗽一聲,但疼痛使他皺眉,他轉(zhuǎn)向邵無擇:“我想拜托無擇一件事!

  “直說!鄙蹮o擇的語氣透露應(yīng)允之意。

  “我想見我妹妹——子安!彼D了一下,聽見除了邵無擇之外,眾人不可置信的低喃聲。

  “咱們兄弟怎么從不曉得你有個妹妹?”常遇春大聲道。

  “我們已有五年不見,她現(xiàn)在在柴部門的保安堂,我想見她最后一面。”說著說著,他又猛烈地咳著,“拜托你,無擇!闭f這些話對他已有些吃力,額頭上的汗珠不停地冒出。

  “我立即動身!鄙蹮o擇邁步走出營房。

  “主公,我想等子安來了之后再拔箭!彼巫訄試@口氣。

  朱元璋頷首道:“就依你之意!

  宋子堅疲憊地閉上眼睛,他的思緒慢慢飄回五年前……

  ※      ※     ※     

  柴部門位于洪都城西南邊,保安堂距柴部門約一里左右,曾于戰(zhàn)火中付之一炬。朱文正駐守洪都城時,下令大肆整修或重建毀于大火之建筑,因此,保安堂得以重建。

  保安堂是一間中藥鋪,但也替人問診。鋪里有兩名兒科大夫(元朝將醫(yī)學(xué)分為十三科,后又并為十科),只收微薄的看診費(fèi),因此,來這兒看病的孩童很多。

  “宋大夫,小兒生的是什么?”一年輕少婦擔(dān)憂地問。她懷里抱著年方三歲的可愛男孩,男孩顯得沒啥精神,臉龐紅通通的,像顆蘋果。

  宋子安微笑道:“沒事,熱病而已,我開個導(dǎo)赤散給你!彼焖俚貙懴绿幏,遞予少婦,“下午的陽光毒辣,別讓他出來亂跑,最好讓他午睡。”她叮嚀。

  少婦點(diǎn)頭應(yīng)允,連忙稱謝。

  子安微笑道:“別直謝我,快去拿藥!

  少婦連忙走向保安堂內(nèi)一隅的藥鋪。

  子安揉揉太陽穴,覺得有些累了。最近幾天,她老覺得心神不寧,問診也無法專心,她自己也無法找出原因,心想,或許是近來天氣炎熱,難免心頭浮躁些。

  她環(huán)視屋內(nèi),今天的病人比較少,或許她可以出去走走,精神可能會好些。她不習(xí)慣規(guī)矩地坐上好幾個時辰替人看病。以前她只是義務(wù)性地替鄰居小孩看病,可是沒想到,后來名聲卻一傳十,十傳百,愈來愈多人找她看病,差點(diǎn)連家中都成了病坊。

  這一切都要?dú)w功于魯大嬸。在她發(fā)生家變后,都是魯大嬸在照顧她,魯家的人都對她很好,而魯家最小的男丁——魯成泰與她同年,他們可以說是一塊長大的,只是魯成泰個性沖動,常惹是非,但基本上他的本質(zhì)不錯。

  當(dāng)初會有病人,也是魯大嬸介紹來的,而在一年前,保安堂走了一名大夫,魯大嬸就介紹她來這兒替人看病。剛開始難免有人懷疑她的能力,因?yàn)樗莻女人,而且年紀(jì)又輕,更何況,歷代以來很少有女醫(yī)者,她自然得不到信任。

  但日子一久,她也沒醫(yī)出毛病或醫(yī)死人,所以大家才漸漸放下一顆心。她還記得當(dāng)初來保安堂看診時,沒有人敢把小孩給她診治,他們?nèi)颊姨弥械牧硪幻櫞蠓。他年約六十出頭,但很有精神,人也很慈祥,醫(yī)術(shù)更不在話下。

  可是,他一個人應(yīng)付大排長龍的病患,體力和精神耗費(fèi)得很快,所以,顧大夫便佯裝生病兩天不來堂里,百姓沒辦法,只好讓子安診治。這是她后來才知道的,她很感謝顧大夫?yàn)樗圃鞕C(jī)會?墒牵櫞蠓騾s微笑謙虛地說,那是他體力不堪負(fù)荷才出此下策。但子安知道,顧大夫是在給她機(jī)會,因此一直很感激他。

  而且到了這兒之后,很多醫(yī)術(shù)都是顧大夫傾囊相授的。雖然子安自小和阿爹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而且醫(yī)書也讀了很多,但實(shí)際臨床經(jīng)驗(yàn)畢竟不多,正好顧大夫幫她彌補(bǔ)了這方面的不足,所以她更是銘感五內(nèi)。因此,她一直把顧大夫當(dāng)作是親人一般看待。

  子安站起身,走向顧大夫,微笑道:“顧爺,現(xiàn)在堂里沒啥病人,悶得慌,我想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弊影参⒍字,在顧大夫耳旁喊著,因顧大夫年老,所以有些重聽。

  顧大夫頷首笑道:“不急,你慢些回來沒關(guān)系。”他摸摸下巴的胡須。

  “好!弊影蔡鹦Φ,“我會帶些糕餅回來給您!彼李櫊斪钕矚g吃軟松的糕餅。

  “好、好!彼呛切Φ溃劬Χ伎觳[成一條縫了。

  子安愉悅地道:“那我走了!彼D(zhuǎn)身快步邁出保安堂大門,往大街走去。

  ※      ※     ※     

  她剛出大門,就聽見馬蹄急馳的聲音,往右瞧去,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氣。老天!她看到一匹巨馬,大得像只怪獸,全身黑黝黝的,在它四周揚(yáng)起的塵土,使它似乎像是從地獄里冒出來的一般。

  而坐在馬上的騎士,遮住了午后的太陽,光暈在他高大的身后浮現(xiàn)。因他背著光,所以子安看不清楚他的臉孔,但她感覺得出他身上有股氣勢,而且他正朝著她奔馳而來。

  子安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她好奇地想看這騎士究竟長啥模樣。

  他在她面前幾步之遙竟勒住了韁繩,黑馬嘶鳴一聲,前腳向上揚(yáng)起,這使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老天!近看之后,那黑馬更是高大得可怕,全身的毛黑亮亮的,它的鼻頭正在噴氣,看來好像可以把人吃下去。

  當(dāng)騎士一躍而下時,子安這才理解為何他需要高壯的馬,因?yàn)樗旧砭捅纫话闳丝鄰?qiáng)壯,看起來很像一棵樹。

  他的輪廓很深,五官像是雕刻上去的,漂亮的濃眉下,有一對琥珀色的眼,他的下顎方正,但是看起來太冷硬了,若是他笑起來,一定很迷人。

  天!她在想什么?她趕緊打斷自己的思緒,打算往街上走去時,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宋大夫。”

  子安回頭,瞧見方才那名少婦正抱著小男孩從保安堂出來。

  “要回去了?”子安微笑道。

  “是!宋大夫呢?”少婦拍拍有點(diǎn)不安分的男孩。

  “上街走走。”她拂去小男孩額上略濕的頭發(fā),“他看來想午睡了,你還是快帶他回去吧!別讓他亂跑,免得熱著了!

  “是,我曉得,大夫要不要到寒舍坐坐?”少婦邀請道。

  “不了,改天吧!等會兒我還得回來!彼裰x道。這兒的人都對她很好,很友善。

  “那我們先走了!鄙賸D頷首道。

  “再見!弊影参⑿Φ乜粗麄冏哌h(yuǎn),還向男孩揮揮手。她很喜歡小孩,這也是她為何選擇兒科的原因。

  子安往前邁去,卻看見那高壯的男子朝她走來。子安納悶地看著他,難道方才他都站在那兒沒動分毫?真是奇怪。

  邵無擇走到她身前。

  “你是宋子安?”他聳眉道,聲調(diào)中透露著些微的不可置信。

  方才他下馬,聽見有人喊宋大夫時,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而當(dāng)眼前這位少女應(yīng)聲時,他不由得挑高雙眉。她可是子堅的胞妹?

  她看起來很年輕,像朵清純的百合。穿著一身雪白襦裙,腰間用圍腰束里,并以淺綠的條帶系扎,更顯得清麗柔弱;她的雙眼黑白分明,睫毛長而翹,像把扇子,黛眉似柳葉,唇若紅丹,鼻梁俏挺,雙頰白里透紅,美得像是不沾塵的仙子。

  更令人訝異的是,她還是個大夫!這簡直是非比尋常!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時,忙收斂心神。

  子安則是納悶他如何得知她的姓名,她可以確信從未見過這名男子,如果她看過,一定不會忘記的。他不是那種容易被忽略的人,至少他的身高就使他成為眾人注意的焦點(diǎn),她甚至還不到他的肩膀。

  他穿著深藍(lán)色衣衫,袖子在腕處收緊,這身打扮不似文人,看他的身形,應(yīng)是習(xí)武之人。他怎么會認(rèn)得她呢?她是否該承認(rèn),或先探探他的口風(fēng)?

  她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直接承認(rèn)。她是個直率的人,不喜歡拐彎抹角。

  “我就是,可我不認(rèn)識你!彼Ukp眼,偏頭道。

  邵無擇點(diǎn)點(diǎn)頭,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但他臉上并沒有流露出錯愕的表情,他已經(jīng)很習(xí)慣隱藏自己的感受了,所以,他只是頷首。

  “我認(rèn)識你兄長宋子堅,他想見你!彼苯亓水(dāng)?shù)卣f明來意。

  子安一聽,睜大眸子,一臉驚愕:“大哥……大哥……”她突然忘形地抓著他的手臂,“他在哪?在哪?”她著急地道,猛搖著他的手。

  她只知道,大哥回來了,他回來了!她有好多話要問他,為什么他不直接來找她?為何他要離開?已經(jīng)五年了,她好想大哥。

  五年前,在她生了一場大病醒來后,大哥卻失去了蹤影,在床邊陪她的是魯大嬸。但更令她震驚的是,阿爹被衙門斬決了,這個噩耗使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差點(diǎn)就撐不過去,若不是她想再見到大哥,或許她早已歸陰,命喪九泉。

  這五年來,她倚靠魯大嬸和左右街坊的幫助,雖粗茶淡飯,但也還過得去,生活情況也是在一年前來了保安堂,有了固定的收入后,才獲得改善。

  在這戰(zhàn)爭頻繁的時代,子安一度擔(dān)心大哥已不在人世。但只要這念頭涌上心頭,她便立即撇開這個想法,她相信大哥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邵無擇瞧見她著急又激動的神情和握著他手臂的雙手,輕蹙眉頭道:“你冷靜點(diǎn),子堅在將軍府!彼矒岬嘏呐乃氖郑⒂牣愑谧约旱呐e動。

  子安這才驚覺她還抓著他的左手,她立刻放開:“對不起,我忘形了。大哥在將軍府?”她疑惑地看著他,“為何他不直接來找我?”

  “他受傷躺在床上——”

  “受傷?”她打斷他的話,雙目圓睜,臉上滿是驚愕,“為什么?很嚴(yán)重嗎?要不要緊?他……”

  “你鎮(zhèn)靜些。”邵無擇低吼一聲。她已經(jīng)有些語無倫次了,他可不想她失去控制。

  他的吼聲嚇了她一跳,她連忙往嘴,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又抓住他的手,她趕緊放開。

  “大哥——”

  “我?guī)闳ヒ娮訄浴!彼f著,就往黑馬走去。

  子安連忙跟在他身后。

  邵無擇翻身上馬,然后伸出左手,準(zhǔn)備拉她上馬。

  子安猶豫了一下。她怎么可以和一名剛認(rèn)識的男子共騎一匹馬,男女授受不親。】墒谴蟾纭钗跉,堅定地伸出手放在他的手心中,她必須把禮教放在一旁,能見到大哥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使勁,她已被拉上馬,側(cè)坐在他前面。她驚呼一聲,有些害怕,她從來沒騎過馬,沒想到在馬上會離地這么高。

  他一扯韁繩,黑馬飛奔似的往前而去。子安沒有心理準(zhǔn)備,整個人撞向邵天擇的胸膛。

  “對不起,我沒騎過馬!彼艔埖刈鄙碜,為了掩飾尷尬,她又道,”請問大名?”

  “邵無擇。”他頓了一下,冷冷地道,“‘無’所選‘擇’。”

  好奇怪的名字!她腦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邵無擇將軍?”若她沒記錯,解救洪都之圍的三大將軍,除了常遇春、徐達(dá)外,另一位應(yīng)該就是邵無擇,在保安堂中她常聽人談起。

  “嗯!彼喍痰貞(yīng)了一聲。

  “大哥受了什么傷?”她擔(dān)憂地問,可是一方面又很高興終于要和兄長見面了。他們已經(jīng)五年沒見,現(xiàn)在她的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喜抑或憂。

  “他的右胸為弓箭所傷,傷及肺腑,情況不樂觀!彼J(rèn)為說謊沒有任何幫助,所以照實(shí)說明宋子堅的情況,“他想見你最后一面。”

  “不!”她大喊,氣憤地對他嚷道,“我不會允許的!

  他揚(yáng)眉道:“我想,你無法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當(dāng)然可以,因?yàn)槲沂莻大夫!

  當(dāng)她像只驕傲的孔雀說出這些話后,立刻又覺得后悔,她怎么可以自得意滿呢?

  “為何大哥會受傷?”她換個話題。

  “進(jìn)洪都城時,他護(hù)衛(wèi)主公,替主公擋了一箭!

  原來這幾年大哥從軍打仗去了,她不應(yīng)該覺得意外,畢竟大哥痛恨元人,從軍正好符合他的作風(fēng)。

  奔馳過大街時,她正襟危坐,絲毫不敢亂動,眼睛定定地直視前方,因?yàn)榻稚系娜艘舱⒁曋麄。想必他們又有話題可聊了,她回來之后,可能將面臨一波又一波的謠言和鄰居好奇的探問。

  “你最好放輕松,感受馬的律動,否則,待會兒可能會全身酸疼!鄙蹮o擇低語道,不懂她為何直挺挺地像個木偶,就算她想遠(yuǎn)離他,也該在她知道他的出身后,而不是現(xiàn)在。

  “我知道了,謝謝大人!彼伪卦诤跞藗冊趺聪,更何況,她又沒做錯事,所以,她聽從他的話,放松了身子,感受馬的節(jié)奏。

  一刻鐘后,他們已抵達(dá)將軍府。邵無擇抱她下馬,她尷尬得滿臉通紅,急忙往前走去,無奈腳下一軟,他立刻扶住她,而她攀著他的手臂,滿臉通紅地向他道謝。

  “對不起,我不習(xí)慣坐在馬上,所以雙腳有些不聽使喚。”她困窘地解釋。

  他看出她的尷尬,遂轉(zhuǎn)移話題:“子堅在后頭營房休息!

  一提到宋子堅,她就顯出焦急的神態(tài),他拍拍她的肩安撫她,隨即領(lǐng)她進(jìn)入將軍府。

  她小跑步地跟著他,繞過曲折的廊道,就像她現(xiàn)在的心情般曲曲折折。如果大哥有個三長兩短,那在世上她就連最后一個親人也沒了。

  不,不會的,她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一定有法子醫(yī)好大哥的,就算試盡所有的方法,她也要救他。

  邵無擇在一扇門前站定,看了她一眼。她點(diǎn)點(diǎn)頭,不自覺地握緊雙拳。他推門入內(nèi),她緊跟在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好幾名將軍,她匆促地點(diǎn)頭行禮,然后直接沖向床鋪。

  她的眼淚瞬時落下,真的是大哥!

  雖然他們已有五年沒見,但只要他們是親人,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她仍然認(rèn)得出來。

  大哥的模樣沒變多少,一樣的俊朗秀逸,只是更見成熟,身子也較挺拔結(jié)實(shí)。往事一幕幕地浮現(xiàn)在她腦海,大哥以前常背著她到處玩耍,陪她解悶,教她識字……一切的記憶像是打開了閘門,源源不斷地流瀉。

  她抹去眼淚,逼自己振作,現(xiàn)在不是傷感的時候,她一定要救活大哥!她看見那支丑陋的箭嵌入他的右胸,鮮血仍不斷滲出,慘白的臉不斷冒出汗珠,他現(xiàn)在必定處于高燒昏迷的狀態(tài)。

  看了那支丑陋的箭一眼,子安可以理解為何軍醫(yī)遲遲不動手取箭,因?yàn)橐卺t(yī)術(shù)和運(yùn)氣兩相配合之下才有可能救活大哥。但如今大哥身體又孱弱,使得這一切難上加難,即使拔出箭,大哥是否能撐得過隨之而來的大量失血,這是誰都沒有把握的。

  子安看著在生死關(guān)頭徘徊的大哥,心中好生難過。大哥,你一定要活下去!子安在心里不斷地吶喊著。

  “他時睡時醒,已經(jīng)昏迷了兩天!鄙蹮o擇道。

  子安這才注意到他一直站在她身旁,他擔(dān)憂的語氣使她相信他和大哥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現(xiàn)在是否該叫醒宋兄弟?”常遇春道。

  他們現(xiàn)在才真的相信宋子堅有個妹妹,沒想到宋子堅口風(fēng)這么緊,直到生死之際才透露他還有個妹子而且還生得如花似玉、清新脫俗。剛才她穿著一身白衣進(jìn)門時,活像是不沾塵的仙子。

  “不用了!弊影矒u頭,“大哥處于昏迷狀態(tài)中,他得靠自己醒來。否則,即使搖醒他,他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她的話讓將領(lǐng)們大為訝異,她不顧他們的反應(yīng),繼續(xù)道:“我會醫(yī)好大哥的!

  眾將領(lǐng)有的高聳眉頭,一臉不可置信;有些甚至搖頭低嘆,可能認(rèn)為她瘋了,連軍醫(yī)都無絕對把握,她卻說得像吃飯一樣容易。

  邵無擇定定地看著她:“你當(dāng)真?”

  她點(diǎn)點(diǎn)頭。

  “可有把握?”他又問。

  她仰起堅決的小臉道:“我會做到的!

  邵無擇轉(zhuǎn)向朱元璋:“主公,宋姑娘是位大夫,既然軍醫(yī)無十足把握,那就讓宋姑娘試試吧!若是子堅醒著,想必他也會答應(yīng)的!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屋內(nèi)響起,有人認(rèn)為此法太冒險,人的生命豈可“試”,更何況還是位“女”大夫;有些將領(lǐng)則認(rèn)為邵無擇所言甚是,但他們的態(tài)度也不樂觀。

  聽見這些爭論,讓子安的信心有些動搖,不管贊成與否,他們似乎都認(rèn)定大哥會死在她手上;蛟S她該讓軍醫(yī)來治,或許她太過自滿了,或許……

  朱元璋抬手示意將領(lǐng)們肅靜,沉緩地道:“就讓她試吧!這是我欠子堅的,或許她真能……”他嘆口氣不再說。

  “可是主公……”一名將領(lǐng)出聲道。

  朱元璋舉手示意討論到此為止,他對子安道:“你需要什么藥材,可吩咐士兵去取!彼謬@了口氣,而后領(lǐng)著眾將軍們走出房門。

  ※      ※     ※     

  邵無擇正要走出去時,子安扯住他的袖口。

  他轉(zhuǎn)身見她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怎么?”他柔聲道。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拉住他,一定是因?yàn)樵谶@兒她只認(rèn)識他一個人,而人在陌生的環(huán)境總會害怕,“我需要人幫忙!彼嬖V自己,這個理由很正當(dāng)。

  “要我?guī)湍阏覀軍醫(yī)?”他問。

  “不,我只要你!痹捯怀隹,她才驚覺自己說錯話,他訝異的表情讓她無地自容,“不,我是說……我是說……在這兒我只認(rèn)識你,你……我……”她不知該怎么說。

  他嘆口氣,看她緊絞的雙手,不由得道:“我留下來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他替她打圓場,雖然不知道為何她需要他留在此地,但她畢竟是宋子堅的親人,他有責(zé)任照顧她。

  她放心地吁口氣:“謝謝你,大人。”她頓時覺得安心許多。

  子安端起水杯,走到床旁:“大人,麻煩你扶起大哥,我得喂他吃藥!

  邵無擇坐在床頭,扶起宋子堅。宋子堅搖搖頭,呻吟一聲,他正為高熱所苦。

  子安坐在床沿,低聲道:“大哥,你醒醒,我是子安!

  她一連喊了三次,才見宋子堅動了動睫毛,張開眼看著她。

  “子安,是你嗎?”宋子堅嘶啞道。

  “是我,大哥!弊影膊铧c(diǎn)又開始落淚,但她得控制情緒,現(xiàn)在不是感傷的時刻。

  “你把藥吞下去,那會使你好過一點(diǎn)!彼龔膽牙锾统鏊幫瑁M(jìn)他嘴里。

  他搖頭:“我有話同你說!

  “等你醒來,我們再談個三天三夜,你先把藥吃了。”子安見他搖頭,便懇求道,“大哥,你最疼子安了!聽我的話,先吃藥,好不好?”

  宋子堅這才點(diǎn)頭:“我要告訴你,大哥不是有意拋下你的,你要原諒大哥!

  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她哽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說了!

  “還有一件事……”宋子堅喘口氣道,“萬一我……無擇,請你照顧子安!

  他看向立在床頭的邵無擇,等待答復(fù)。但他一定會竭盡所能讓自己好好活下去,撐過這難關(guān),他不想留子安一人在世上無依無靠,更不愿再次棄她不顧。

  但也就是怕子安真的會孑然一身,所以,他不得不設(shè)想任何可能發(fā)生的情況,以作防范。俗話說得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真的有萬一,他希望子安能得到最好的安排,而他相信無擇有這個能力將子安照顧得好好的。

  雖然無擇外表看起來很冷淡,但宋子堅知道他最重情義,只是他不擅表達(dá)罷了。想當(dāng)初,宋子堅只是邵天擇手下的一名士兵,而后能擢升為副將和將軍,都是邵無擇力薦的。邵無擇不像一般人會有排擠人才,或是心胸狹窄的情形。否則,他和蘇昊、羅應(yīng)淮不可能在邵無擇手下待那么久,而不汲汲向上求個官職。當(dāng)然,另一個原因是因?yàn)樗麄冞@伙人對官名、功名都不感興趣。

  看見邵天擇頷首后,宋子堅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別說這些,好好活著和是真的!鄙蹮o擇蹙眉著,他相信子堅不會那么不堪一擊的。

  “大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的!聽到?jīng)]?”子字佯裝生氣道。她只想鼓舞大哥活下去的意志力,她知道意志力是很神奇的,有時比任何藥丸都有效。

  宋子堅虛弱地笑道:“你還是沒變,毫不妥協(xié)是嗎?大哥會好好地活下去,我還想看你嫁人哩!”

  宋子堅這才和水吞下藥丸,緩緩闔上眼睛。

  “別哭了!鄙蹮o擇柔聲道。

  子安拭去淚水,尷尬地道:“對不起,我老是在你面前出糗。”她急急辯解,“我平常不會這樣的。顧大夫總說我懂事乖巧,而且太過嫻靜。我不是在褒揚(yáng)自己,我只是……”當(dāng)她驚覺自己說了一大串后,倏地住口。

  邵無擇冷峻的臉孔難得露出一抹笑容:“我懂!

  她發(fā)現(xiàn)他雖然外表冷漠,但有顆善解人意的心。

  “我需要鐵鉗、金創(chuàng)藥、消炎藥、止血散、鹽湯和退燒劑。”她還要了一桶水、紗巾和銀針。

  邵無擇立刻吩咐門口的衛(wèi)兵去張羅。

  子安不安地走來走去,她愈來愈怕無法勝任,或許她該放手,讓軍醫(yī)來治療大哥,萬一她失手……

  邵無擇在她撞上墻壁前,拉住她:“怎么了?”他看見一絲脆弱浮現(xiàn)在她眼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辦?萬一我無法勝任……我太自信了,老天爺不喜歡自負(fù)的人。所以,我可能救不活大哥,因?yàn)槲易尷咸鞝斢憛挕N摇彼脑捰鷣碛x譜,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舌頭,“我真的不知道!彼j然地低下頭。

  她落寞的表情,觸動他心底的某處。她如此年輕柔弱,可是卻承受這么大的重任,可能就快超過她所能負(fù)荷的,難怪她會受不住。

  “一切都會順利的,相信自己,別管老天怎么想,事在人為!彼矒岬。

  “可是,萬一——”她擔(dān)憂地低哺。

  “你的自信呢?別懷疑自個兒的能力,你做得到的!彼碾p手握住她纖細(xì)的肩膀,低頭凝視她。

  他堅定的聲音讓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怎么可以臨陣退縮呢?這是懦夫的行為。她相信她一定能辦到的。

  “我曉得,大人!彼辛Φ攸c(diǎn)點(diǎn)頭,頓時覺得自信又回來了。

  士兵這時送來子安吩咐的藥具,他把東西放在桌上,隨即走了出去。

  子安解開宋子堅的衣衫:“大人,麻煩你按住大哥,我得取出箭,雖然已讓他吃了麻藥,但我怕藥性不夠!

  邵無擇坐回床沿,壓住宋子堅,沉聲道:“你可以開始了!

  她深吸口氣,點(diǎn)點(diǎn)頭。她得把傷害減至最低,因?yàn)榧^陷入體中,若是勉強(qiáng)拔出,一定會再次扯裂傷口,可是,目前已別無他法了。

  子安從藥箱中拿出刀子,在蠟燭上烤一烤。她必須把箭周圍已開始愈合的傷口重新劃開。她看著宋子堅胸口上的創(chuàng)傷,在箭的四周,肌肉組織已有些潰爛,而且流出黃水,此為化膿征兆,雖然傷口上過藥,但畢竟不是治本的方法。

  子安俯身抵著宋子堅的胸膛,緩緩地深吸口氣,試著鎮(zhèn)定自己。她必須冷靜!她堅定地拿起刀子,斜斜劃開傷口,鮮血涌了出來,她立刻拿起紗布壓在傷口上,減少出血量。她必須讓血流得愈少愈好,畢竟大哥可不能再浪費(fèi)任何一滴血。

  她以箭鏃為中心,放射性地切開邊緣的肌肉,血不斷流出,紗布也愈蓋愈多,她不斷施壓,盼能止血……噢!不行,緊張開始讓她出汗,她的力道也不夠,力道不夠……

  她立刻抬起頭:“拜托,壓住傷口上方。”她著急地對邵無擇說。

  邵無擇立刻照辦。他右手施力緊壓,涌出的血,立時減少。

  子安這才放心地吁了口氣,再次專心地順著肌肉紋理劃開。

  邵無擇定定地看著子安利落的手法,不由得聳起眉,原本慌張害怕的她,已變得沉著穩(wěn)定,這讓他放心不少。其實(shí),這箭的取出并不是問題,眾人擔(dān)心的是拔箭后的失血,因?yàn)樗巫訄匀缃窀邿僚、身體虛弱,如何度過這段危險期才是最讓人關(guān)心的。

  因此,他才想讓子安替子堅醫(yī)治,邵無擇相信,宋子堅一定不會讓自己死在子安的手上,這樣的意志力或許才能幫他渡過難關(guān)。

  邵無擇看見子安已割開箭鏃旁的肌肉,她拿起鐵鉗時,他立即加重力道按住宋子堅。子安用鐵鉗扣住箭身,她抬頭看了邵無擇一眼,他了解地點(diǎn)點(diǎn)頭,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子安深吸口氣,一股作氣地拔出箭。

  宋子堅掙扎著,模糊地囈語,想從床上坐起。邵無擇扣緊宋子堅,子安立刻在宋子堅手上扎下一針,宋子堅才不致亂動。

  子安先讓膿血、臟血流出來,然后沾濕紗布將污血吸出。

  她在心中不斷地為宋子堅打氣。大哥一定會活過來的,她還有好多話沒同他說呢!

  子安打濕毛巾替宋子堅擦拭他蒼白且不斷冒汗的臉龐。值得安慰的是,雖然大哥仍持續(xù)高燒,但這正表示他體內(nèi)的防疫系統(tǒng)在起作用。

  加油!大哥,只要撐過這一關(guān)就行了,別讓高燒擊敗你。

  “大哥,你一定要撐下去。”子安不自覺地說。

  邵無擇見她堅強(qiáng)不妥協(xié)的模樣,像在說服別人,也在說服自己,不由得對她產(chǎn)生贊賞之心。她雖然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其實(shí)還是很堅強(qiáng)的。

  子安等污血都流出后,遂用鹽水清理傷口,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深怕會有二度感染。

  她清洗后,抬頭對無擇道:“請松手。”她必須看看不靠手壓止血,出血量是否仍然很多。

  邵無擇一放開壓在宋子堅胸膛的手,鮮血又不斷從脈尾處流出。這次,不待子安開口,邵無擇立刻再次施壓于傷口上,血才止住。

  “噢!老天!”子安呢喃道。怎么辦?若血無法止住,她如何縫合傷口?

  怎么辦呢?

  子安著急地翻著藥箱,拿出一塊木條,前端有個圓形鐵球,她將之放在蠟燭上端燒熱。

  “你在做啥?”邵無擇揚(yáng)眉道。她看起來太緊張了,原本白皙的臉已有些配紅,汗水流下她的臉頰,使她頰旁的頭發(fā)有些浸濕。

  “我必須燒灼出血處才能止血。老天!我真痛恨做這個,這是最困難的部分!彼钗跉獾,將木條拿好,再次深吸口氣,“這會很痛,但卻是最有效的。麻煩你抓牢大哥。我們開始吧!”

  邵無擇使勁抓著宋子堅的臂膀,子安將前端圓形鐵球靠近血脈尾處燒烙著,“滋滋”的聲音立刻響起。宋子堅囈語一聲,掙扎著,幸有邵無擇將他扣住,否則,他可能會坐起來。

  子安拿起銀針在宋子堅腿上扎著,她可不希望大哥一伸腿,將她踢下床去。

  “忍耐點(diǎn),大哥!彼馈

  子安燒灼過幾處大血脈后,血勢才明顯減小,并慢慢止住。她大大地吁了口氣,拿開木條,再次清理傷口,并倒了金創(chuàng)藥于傷口上,而后她拿起穿好桑白皮線的針,開始縫合。

  邵無擇見她專注且小心翼翼地縫著,心中暗忖道,若是由軍醫(yī)來治也不過如此了,現(xiàn)在大家都盡人事了,剩下的只有聽天命,再加上宋子堅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子安細(xì)心地縫著,這花了她不少時間,而后,她又灑些金創(chuàng)藥在縫合的傷口上,并且替宋子堅纏上紗帶。當(dāng)她包扎完后,她再將退燒藥調(diào)于水中,喂他喝下。

  現(xiàn)在真正的難關(guān)才要開始,雖然已止血,但他的肺臟已經(jīng)受創(chuàng)而且還發(fā)高燒,能否度過這危險期,誰也沒有把握。

  子安憂慮地嘆口氣,起身想收抬藥箱,可是才剛站起,人就踉蹌了一下,往前撲去。

  邵無擇趕忙接住她,“怎么了?”他關(guān)心地問。她看起來很疲倦,所以,他輕摟著她,以防她再跌倒。

  “我的腰好酸!彼龂@口氣,一定是方才彎身太久了。她離開他的懷抱,臉頰的紅暈更深了,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她方才頓時像是有了依靠。唉!一定是她太累了,所以才會有這種感覺。

  他不解地注視著她臉上的紅暈,自然地拂開她濡濕的劉海,并為這溫柔的舉動感到訝異。

  “你先歇會兒!彼久嫉。她帶給他的感覺有點(diǎn)奇怪,所以,讓他有些摸不到頭緒,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這會讓他無所適從。

  “我不累。你在生我的氣嗎?”子安望著他眼眸中的金色閃光,感覺很溫暖。但他皺著的眉頭卻讓人覺得冷酷,他怎能同時讓人覺得仁慈但又無情呢?

  現(xiàn)在,他無原無故地皺著濃眉,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惹怒他了嗎?

  “我沒生氣。為何這么想?”他挑眉道。他很少和女人談話,以致不曉得她們?nèi)绾嗡伎际虑,他看來有如此兇惡,以至于她覺得他在生氣嗎?

  “你皺著眉頭!弊影膊缓靡馑嫉卣f,原來她猜錯了,“謝謝你方才的幫忙,若不是你,我可能無法……你知道,我有點(diǎn)心神不寧,大哥是我惟一的親人,所以我……謝謝!彼l(fā)現(xiàn)她說的話顛三倒四,或許他聽不懂,而她只是想表達(dá)她的感激之意。

  “舉手之勞而已。”他簡短地回答。

  她將頭發(fā)掠向腦后,點(diǎn)點(diǎn)頭,低首收拾藥箱。

  “大人,大哥會痊愈的,是嗎?”子安憂慮地蹙著眉頭,她真的很擔(dān)心。

  五年沒見,但一相見卻是在生死之間,叫她如何不發(fā)愁。子安抿緊雙唇,望著邵無擇,她需要一些力量來支持她這個想法。

  邵無擇點(diǎn)頭不語,雖然他深信子堅撐得過去,但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不希望給她一個空泛的承諾,畢竟他是個實(shí)事求是的人。

  “我會照顧你的!彼绱嘶卮。

  “照顧我?”她搖搖頭。

  “你認(rèn)為我沒有這個能力?”他挑起雙眉,這對他來說,可是一大侮辱。

  “不是。”她用力地?fù)u頭,“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在意大哥的話,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會照顧我自己!边@五年,她還不是熬過來了,而且,她拒絕他將照顧她的可能性,因?yàn)檫@意謂著大哥去世了。

  “我會照顧你。”他再次說道,語氣是堅定的,“從現(xiàn)在起,你一切都得聽我的!奔热蛔訄詫⑺懈督o他,也就是說從現(xiàn)在起,他有責(zé)任照顧她。換句話講,她現(xiàn)在屬于他,而他對自己的所有物向來都是牢牢握住,不容別人覬覦的。因?yàn)閺男〉酱,他從沒真正擁有過什么,所以,他的占有欲很強(qiáng)。

  對這句命令而且霸道十足的話,讓子安對他怒目相向,她挑釁地抬起下巴:“是嗎?”她將刀子、紗布、銀針等用具全丟入藥箱中,鏗鏘作響的聲音顯示出她的憤怒。

  這孩子氣的行為使邵無擇露出笑容。她也是有脾氣的,而且還不小呢!

  他還有膽子笑!子安怒聲道:“如果我不聽你的,你又能怎樣?”

  她在向他宣戰(zhàn)。邵無擇可不會忽略這個挑戰(zhàn),他正想告訴她,誰才是發(fā)號施令的人,可是,這時正好響起敲門聲。

  “將軍!遍T外的士兵喊道。

  “什么事?”邵無擇冷聲道。

  “主公和諸位將軍們在浩然樓開會,大人若忙完了這兒的事,主公請您到浩然樓研商軍事。”

  “我知道了!鄙蹮o擇回答。

  “屬下告退!

  邵無擇簡單地對子安下令道:“你待在這兒,會開完后我再來找你。”商討如何戰(zhàn)勝陳友諒,才是當(dāng)前最重要的事。

  邵無擇說完后轉(zhuǎn)身欲走,卻被子安拉住臂膀:“大人……”

  “你該不會連這些話也要質(zhì)疑吧?”邵天擇聳眉道。

  “不是。”她搖頭,“大人……會回來吧?”

  “我只是要去商議軍事!彼恢嬲囊馑际鞘裁矗(dāng)然會回來。

  “我知道,我只是想確定一下,你可以走了!彼砰_他。

  邵天擇在她眼中看到了害怕,他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但他直覺地安撫道:“我不會丟下你的!闭f完后,隨即走出房門。

  子安在原地放心地吁口氣,這才覺得有了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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