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修正先前的看法,那個「附贈品」確實有兩把刷子!
他派人確認過,母親果真搭上最快的班機前往日本京都;他原本預期接下來的幾天將會非常難熬,卻因為那個小女傭的爛招數而變得十分平靜。
事實上,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度過三天以上的平靜生活。父親的風流與母親的記仇,總是讓生活里充滿了謾罵與叫囂,而她,打破了以往的紀錄。
柳潤雅——他總算記住了她的名字。
歐陽潛站在頂樓套房的窗邊,拉開窗簾一條縫注視底下。
這座休閑度假村占地寬廣,除了純屬天然的海洋與沙灘之外,另一側翼還興建了水上樂園,引進各種刺激又好玩的水上游樂設施,款待平日為「歐陽航空」鞠躬盡瘁的員工。
一票男男女女身著泳裝,在艷陽下散發熱力。
而他的視線,正精準地鎖定那個小女生。
一旦開始注意她,就很難教人不繼續下去。
她實在是一個……蹩腳的小人物,與紗紗宛如強烈的對比;紗紗的運動神經令人很驚「艷」,而她卻讓人很驚「駭」。
紗紗躍入水中,就象一尾優游自得的美人魚,蝶式、蛙式、自由式樣樣都行;走在陸地上,又像個性格Model,一舉一動充滿了強烈的自信。
她是只標準的旱鴨子,任憑紗紗說好說歹,她不碰水就是不碰水。
但她的雙腳站在陸地上也不見得比較安全,她總是對自己造成重大災難。
例如,紗紗站在跳水臺上,以優雅的姿勢躍入水中,她站在旁邊興奮地拍手叫好,居然也能雙腳一滑,栽進泳池去。
最妙的是,不管腳底下滑不滑,她都會以各式各樣的奇妙姿勢在地上溜過來又溜過去。
當然,她也有不跌跤的時候——從束口袋里掏東西出來吃。
她好像有一個無底胃,怎麼吃也吃不飽,吃過馬上又餓了。她不像紗紗只吃蜜餞,她吃的都是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像三明治、餅乾、牛角面包。如果食物被搶走,或者掉到地上,那張滑稽的面包臉就更像一只無端被踹飛的小狗狗了。
她真是個小笨蛋!
他忽然一愣,從窗上的模糊映影中看到自己……笑了。
他很久很久沒看過自己笑起來的模樣,雖然只是微微地牽動嘴角,但那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笑容。
她可真有能耐,看似貌不驚人,卻能逼走母親,也能讓少有表情的他開顏。
他抿了抿唇,正要拉上窗簾,卻看到幾個高頭大馬的女人朝她圍過去,不知道在對她說些什麼;而柳潤雅縮著肩膀,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他靜觀半晌,最後還是拉上窗簾。
雖然他對柳潤雅有一點點、一點點好奇,但他還有個像鐵一般的原則——
不關自己的事,絕對眼不見為凈。
☆ ☆ ☆
「小鬼,過來!」
一只纖纖素手伸出來,捏著小巧的耳朵往右一旋,往上一提。
「哎,痛痛痛痛痛……」
潤雅整個人被斜斜地拽高,小腦袋也歪了一邊。
是誰?誰在偷襲她?
一定不是小姐,小姐待她親如姊妹,從來不會這麼殘忍!
「我可逮到你了!」Amy站在她身後扯著她的耳朵,將她硬生生地帶轉半個圈才放手。「你看你把我害成什麼樣子?」
啊,原來是她!「我哪有害你?!」潤雅委屈地叫道。
她只不過是乖乖地站在這里,因為玩什麼都不上手,才會愣著發呆。
「還敢說沒有?」Amy瞇起眼睛。
以她為首的小團體靠過來,將潤雅包圍住。
潤雅心慌慌。
不妙!旁邊就是戲水池,她們該不會是想把她抓起來往里面丟吧?
哎呀!都怪小姐堅持,說什麼「就算是只旱鴨子,穿套泳衣過過乾癮也好」,她一時拗不過,才勉為其難地站在這里。
特別是小姐叫她換上的泳衣是兩截式,露出小肚肚的那一種,上半身是白底紅豆點的小可愛,下半身是花色相同的平口褲,一下子露出這麼多肌膚,感覺窘斃了!
Amy指著自己的小腿,玉膚上一片青紫。
「看,你上次把我踢得這麼重,假期就快結束了,這樣教我怎麼回去服勤?」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啦!」她承認自己有錯在先。
「說句『對不起』就好了嗎?」
「我說了『兩句』耶!」她好委屈。
「兩句就算了嗎?」
「那我說第三句嘛!對不起、對不起!」又多附贈了一句。
Amy才不想輕易地原諒她,她有滿肚子的火正想找人發作。
學妹說得沒錯,未來的總經理的確到這兒來了,但是——人呢?
她們每天都像花蝴蝶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餐廳、海邊、水上樂園、觀景臺……等地,四處尋找他的身影,卻總是撲空。
討厭!希望落空,期待變成失望、她們特別想找人來出出氣。
現在,能夠出氣的對象就在眼前。
Amy搓搓玉手,擰了她豐潤的臉頰一把!肝液孟肫圬撃惆。
潤雅縮了縮,她最怕這種為難人的眼神了,這代表大禍就要臨頭。
幸好她們不是紗紗的媽媽,也不是歐陽夫人,她沒有被K的義務,所以……
跑給她追!
「站住!」Amy想追,卻苦於小腿上的瘀青還隱隱作痛。
潤雅沒命地往前鉆。
「你們去抓她回來!」Amy命令學妹拔腿代勞。
大夥兒平常當空服員,受的烏煙瘴氣可多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出氣的小鬼,焉有放過的道理?
潤雅拚命跑。說也奇怪,大概是狀況危急,潛能激發得特別深入。她健步如飛,跑得又穩又快。
但是,那些長腿美女鍥而不舍,兵分幾路地包截而來。
忽然間,她看到一座鐵梯。
想也沒想,她握著扶手就蹬蹬蹬地爬了上去。
蹬蹬蹬蹬蹬——腳步聲從後頭雜沓而來,腳下傳來一陣真實的撼動。
「不要跑!」
哎呀,追兵追上來啦!
潤雅卯足了勁爬到頂端,慌張地找尋下一個逃生出口。
怎麼辦?怎麼辦?哪里還有路可以溜?
「站站站、站住!」爬到最後兩階,美女們已經氣喘吁吁!父覀兿氯!」
「不要,我剛剛已經說過對不起了!顾滞皟刹,小心翼翼地望一眼。
。◎嚨孛靼琢髓F梯的用途。
鐵梯的另端是個彩色溜滑梯……不對,那是一座「快速滑水道」,約莫五、六層樓高,號稱設有好幾個驚險刺激的大彎道。
玩過的人都會驚得該該叫,一旁還豎立著標示:「心臟病患者,禁止使用」
她探了探頭。這個……要是溜下去,肯定會軟腳吧?
不過,看著眼前幾雙瞇緊的眼睛,她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請幫我向那位大姊再說聲『對不起』!咕o急關頭,她仍不忘再道聲歉。
然後,身子往下一矮,閃人喔~~「啊~~啊~~啊~~」
才一屁股坐下去,向下的沖力加上水流的滋潤力,她的雙腿就像被猛地往下拉,整個人「骨溜溜」地躺倒,不停地往下滑。
「救命!誰來救救我?」她尖聲大叫。
潤雅扯直了喉嚨,不敢睜開眼睛面對現實,整個人就好像被丟進脫水機里,一直轉啊~~轉啊~~轉啊~~轉啊~~她拚命扭動,小手試圖攀住任何東西,但卻什麼也攀不住。
「啊~~啊~~啊~~」
她不停尖叫、不停掙扎,就像哪里來的惡鬼要把她拖去牽馬一樣,萬分凄厲。
☆ ☆ ☆
戲水池畔,幾個人定在原地,動也不動。
個個目光發直,瞪著那淹不死人的水池里,有個踢腳哀嚎的小瘋子。
她把水踢得半天高,遠遠看來,猛一瞬間會讓人以為這座「噴水池」失控了。
「她在干嘛?」
匆匆趕過來的Amy一行人,納悶地問出彼此心中最大的疑惑。
「不知道!剐÷槿傅念^歪了一下!复蟾攀潜粰烟倚⊥枳痈缴砹税桑俊
「哈哈。」Amy哼了兩聲!高@個笑話非常冷!
從來沒見過誰像她這樣,溜個滑水道就像一腳跌進鬼屋,尖叫得那麼凄厲,她們一行人跟在後頭,根本不敢接下去溜,只好勞動雙腿用跑的過來。
「救命、救命!嗚嗚,小姐,你快來!」
小瘋子坐在池底,渾身亂扭,清秀的小臉皺成了花式蒸餃,雙手不住亂劃。
她的模樣像是被卷入無情的大海,正在接受命運嚴酷的考驗,但其實……
其實,水深只到她肩膀而已!
突然之間,定住圍觀的人又開始動作了。
不過,他們不是搶下水去當英雄,而是被一雙冰冷的眼神掃過,急忙退散。
「是大少爺耶!」Amy喜形於色!缸甙桑∥覀冞^去打聲招呼!
小團體在她的帶領之下,個個抬頭挺胸,雙手扶腰,像一只只展現美麗羽毛的孔雀朝歐陽潛走去。
「大少爺!」嬌顏漾開了燦爛的笑!嘎犝f您下榻在度假中心已經幾天了,我們都沒能去拜會……」
「走開!箽W陽潛瞥了一眼,面無表情!覆灰屛议_口問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我們做了什麼?」幾個美女面面相覷。
他下巴一抬!冈陧敇翘追坷,打開窗簾,很多事可以一覽無遺!
Amy等人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僵了一下,勉為其難地降下音調。
「我們……我們還有點事,先失陪了!
歐陽潛雙手插在黑長褲的口袋里,望著水中的小瘋子。
她拚命打水,就像只上了發條的瘋狂玩具鴨,片刻都靜不下來。
這只吵死人的小鬼,就是讓他過了幾個平靜日子的小救星嗎?
他實在很難相信這個事實。
「柳潤雅。」他淡淡開口。
她繼續哇啦哇啦地鬼叫。
「柳潤雅!顾哟罅松ひ簟
她稍微停頓一下,耳朵好像接收到某種不容忽視的訊息。
「柳潤雅!顾谏ひ衾锛尤敫鄧烂C與冷漠的元素。
像超低溫生鮮急凍一樣,一瞬間,她的尖叫與掙扎全打住了。
她就維持著「急凍瞬間」的姿勢,雙手舉高過頂,一腳伸直、一腳屈著,慢慢地睜開眼睛,眨了眨、眨了又眨,彷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歐陽潛站在水池邊,抬起一道眉!改阍诠斫惺颤N?」
「呃、呃……」充滿茫霧的眼神逐漸凝聚焦點。
身上濕濕涼涼的,她先放下手,轉頭看看四周,才發現自己坐在水中。臀部直接接觸到池底磁磚的穩當感覺讓她平靜許多。
咦?她什麼時候脫離了那個可怕的脫水機……呃,不對,快速滑水道?
她搔搔鼻尖。唉!怎麼沒印象?
「起來。」
他環臂在胸,口氣冷得連海豚聽到了都會拚上老命躍起來跳火圈。
「大少爺……」她吶吶的發出蚊子嗚。
她是不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事?不然他的臉色干嘛板得那麼冷硬?
「先起來再說!顾睦镆惨苫螅瑸槭颤N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你要自己起來,還是要我下去提你上來?」
「不用不用,我站得起來!顾屗镁o張,忍不住就開始喋喋不休!肝抑皇且唤樾∨畟颍挥形宜藕虼笊贍數牡览,哪能勞煩大少爺為我……」
「動作快。」他只用三個字就堵住她的嘴。
別再讓他質疑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里,為什麼會趟入她的渾水里。
方才在頂樓套房,他分明是把窗簾拉上了,但為什麼她縮著脖子的模樣就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讓他愈想愈不妥,最後忍不住下樓來探看?
會不會是她那張一皺就充滿苦情的面包臉在作祟?
「好,我動作快!節櫻艖饝鹁ぞ,盡可能讓疲軟的雙腿快點使上力。
嘩啦一聲,她站起身,原本「淹」到肩膀的池水頓時矮到大腿邊。
「我站起來了。」她像小學生,大聲報告。
「那就上來,不要讓我一個口令,你才做一個動——」
他瞥了她一眼,不耐的聲音立刻消失。
那雙冰晶般的眼神,就直直的、直直的,看著潤雅。
「大少爺?」眼神直成那樣,好像她是只大水怪。「怎麼了嗎?」
她試探性地輕叫幾聲,卻發現他的眼神專注極了。
雖然她一直暗自希望,有朝一日大少爺的目光能集中在她身上,但……但也不該是這種詭異到了極點的看法!
難不成他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她?!難不成是她自己有問題?
她低下頭,剎那間,連呼吸都靜止了。
默默地、默默地,她的眼睛也瞪大。
她下巴一掉,瞬間領悟了某些事,火速抬起頭來,不知所措地瞪著歐陽潛。
沉默。沉默。沉默。
兩雙愕然的眼睛瞪在一塊兒,潤雅甚至僵得無法動彈。
「嗯,咳咳!」歐陽潛率先回過神,右手在半空中不自在地揮一下!改悖瓤,先把那個弄好!顾@輩子還不曾如此窘迫過。
她呆成了一尊石雕像,動也不動。
他只好左右張望,替她留心有沒有人在注意這邊。
幸好沒有!
但,心頭隨即涌上一股陌生的心虛。
詼死的!他為什麼要像賊一樣忐忑不安?
「喂,你!你動手整理一下……『服裝』儀容!顾麎旱吐曇簟
她還是無動於衷。
顯然,對於某件事的震驚,已經遠遠超過她原本對他的敬畏與服從。
她傻住了。歐陽潛無聲嘆氣。但這不稀奇,經過這一兩天的觀察,他知道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如果她就這樣在池里呆到天黑,他也不會感到意外。
但為了避免招來更多好奇的目光,他最好……該死的!最好動手幫她。
他單膝跪了下來,握住潤雅的肩膀把她拉近一點。
然後,伸手勾住她上身那件小可愛的下擺將它往下拉。
盡管他很小心,但手背還是碰了她一下,大腦立刻接收到觸感滑膩的訊息。
「潤雅,」他將聲音壓得又低又沉,綿綿勁道直接推向她的腦海深處!高@里不接受任何『露點』的游客!
轟!
一片熱辣辣的紅潮燒上來,大手彷佛赤紅的熔巖,瞬間燙傷了她。
她回過神,陡然恢復行動力,窘迫模糊了主仆之間的分野。
「啊啊啊!」她反手一推,歐陽潛不動如山,她卻嘩啦一聲再度落水。
「你做什麼?」他被她濺得一頭一臉的水珠。
「別理我!不要跟我說話!」她七手八腳地繞到另一邊爬上池岸。
她要去躲起來,她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去躲起來!
啊啊!為什麼經過那個快速滑水道,她的小可愛會歪開一邊?
啊啊!她居然在大太陽底下看到自己發育中的圈圈叉叉……
啊啊。鼮槭颤N她不在別人面前出丑,偏偏讓大少爺撞見了?
啊啊!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恥辱!
啊啊啊啊啊!
她發足狂奔,途中還打跌兩次,因為太羞憤,立刻爬起來繼續跑。
尖叫聲一路響徹云霄,她要去把自己埋起來,一輩子都不出來見人!
「啊啊啊啊!」進入度假中心,模糊的尖叫聲還透墻而出。
「潤雅,你怎麼了?」才從海灘玩回來的紗紗,在房間外走廊一把扯住了她。
「……小姐,嗚嗚,小姐!」她好想訴苦!
「怎麼了、怎麼了?」
「我……大少爺……他他他……」
「大哥他怎麼了?」紗紗的手指兜著泳帽轉,隨口一問!杆圬撃闩?」
羞恥心排山倒海而來,一舉淹沒了她。
「哇!」她哭出來!改氵是不要理我好了!」
砰一聲,紗紗還來不及拍拍她的頭,問個仔細,潤雅已經把自己鎖進房間里。
☆ ☆ ☆
那個小笨蛋應該被提報為「法定噪音源」。
她的尖叫,讓所有在水上樂園玩樂的人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每道目光都帶著強烈的懷疑,無聲地質問他,到底對柳潤雅做了什麼。
一時之間,他突然不能肯定,是她比較丟臉,還是他比較汗顏。
歐陽潛雙手插進口袋里,慢慢踱步回度假中心。
幾滴水珠從他的發梢滴下,他隨手抹去,心里充滿了哭笑不得的情緒。
想到她那塌掉的下巴與牛鈴般的眼睛,一股走岔的氣流便猛然噴上氣道。
他清清喉嚨,硬是吞下笑意,擠出兩聲乾咳。
不能笑,絕對不能笑!
理智告訴他,此事涉及男女之防,必須慎重處理。
但情感卻告訴他,激動的情緒憋久了,絕對會得內傷。
於是,向來橫在俊臉上的冰雪融化了。
回想剛才的狀況,真的是愈想愈詭異、愈想愈……爆笑。
「哈哈哈哈哈!」他陡然大笑出來,無法遏抑。
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遲鈍的人?都讓他看光光了,還不知道要回神去遮。
她好歹也摔他一記耳光,或者罵他兩句色狼,干什麼慌慌張張地跑走,好像做錯事的人是她?
不過,說句心底話,她的發育……真的很不錯。白里透紅的嫩膚,圓潤飽滿的酥胸,微微上翹的乳尖,看似無邪,又像誘惑,在他的腦海中徘徊不去。
他很有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副純美的景象。
笑聲降轉幾個Key,轉而為低沉。
「大少爺?!」休閑度假村的負責人迎面走來,幾乎驚呆了。
他是聽到尖叫聲,才出面關切狀況,怎地會撞見大少爺在大笑?
有沒有搞錯?大少爺一向以撲克臉聞名的耶!
「大少爺,您怎麼了?」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甘遣皇俏覀兡睦镒龅貌缓?或者什麼地方有待改進?」所以大少爺才以笑聲加以嘲諷?
歐陽潛橫了他一眼。誰要他來破壞情調?
他難得笑,還笑得頗開懷哩!
「沒事!
他斂起笑容,板回撲克臉走開,所有咽下的笑意都等回到房間後再釋放。
☆ ☆ ☆
潤雅瘦了一圈。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任何塞進嘴里的美味都會瞬間變餿。
為什麼?她無語問蒼天。
為什麼露點走光,這款耶代志會發生在她身上?
發生在她身上也就罷了,為什麼偏偏要發生在大少爺面前?
她萬分沮喪地趴在桌上,心情愈來愈差。
摸摸肚子,發現胃袋是扁的。雖然每次吃東西就想起那件糗事,每次想起那件糗事就沒有食欲,但她也不能夠任由胃一直咕嚕咕嚕地叫下去。
餓著肚子,只會使她心情更加沮喪,還是再泡一碗泡面,多少吃一點吧!
她拿起保溫瓶,搖一搖,發現里頭空空如也。她嘆了口氣,打內線電話到房務處。啊!忙線中。
「自己去取水吧!」她自言自語。
這兩天她都沒有踏出過房門,一切需要都委請房務處幫忙,但她知道自己該有個分寸,不能一逕地使喚人,畢竟她可不是「小姐級以上」的人物。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提起保溫瓶,走出房門,一臉頹廢地往樓梯口走去。
走下一階,她搖頭嘆息,再下一階,她大嘆自己為什麼煞到厄運。
突然間,一雙眼神炯炯地望著她。
她漫不經心地對上去……咚,保溫瓶掉到地上。
「。 故谴笊贍!
「潤雅!顾蟛教ど锨埃挤遢p聚。
救命、救命、救命啊~~怎麼會那麼巧,一出房門就遇上大少爺!
「過來,我有話問你!
一抹紅潮飆上她的臉頰。會乖乖過去才有鬼!
他從她的表情看出端倪!溉绻愀肄D身跑走,我就——」
來不及了!
潤雅想也沒有多想,立刻在胸前用力畫個十字,轉身就逃。
☆ ☆ ☆
那個「法定噪音源」在躲他,她居然在躲他。
一開始,他并不確定,但是經過兩天,六頓「法定噪音源」都藉故缺席的正餐之後,他開始認定這個事實。
尤其是當她一看到他,就迅捷地在胸前畫上十字,然後溜掉,更讓他詫異。
瑞士那間學費高昂,由修女主辦的寄宿學校就是教學生這些東西嗎?
歐陽潛坐在會議室,面前堆滿了「歐陽航空」的歷年資料。再過不久,他就要進入家族事業,在正式進軍之前,一切就從研究書面資料開始進入狀況。
但這些東西無法再像從前一樣,吸引他注意。
他想笑,過了兩天,想起潤雅,他居然還是想笑。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輕松大笑的經驗,只要一想到她那張苦哈哈的面包臉,所有的心理負擔都會瞬間消失。
彷佛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他覺得好輕松,她比任何耍寶軍團更有「笑」果,當然也比任何休閑消遣更能減壓。
因為她,他第一次想要打破原則,開啟主仆之間的疆界跟她做朋友。
不過,看她的模樣,彷佛不能釋懷。
他以前沒有遇過這種狀況,也不曾深入了解女孩兒家心里在想些什麼,也許他該找她來談談,事情就會明朗。
他按下內線電話。
「叫潤雅進來!
十分鐘後,會議室靜悄悄,他再按下通話鈕。
「叫潤雅進來!
三十分鐘後,還是誰也沒有進來。
「叫潤雅進來。還有,如果她再不過來,我就親自過去請人!
不到三分鐘,門敲了敲,潤雅來了。
「大少爺。」她低頭囁嚅,心頭有點惱。
他硬把她叫來干嘛?
自從那個「一生之恥」發生之後,她就躲大少爺躲得緊,她甚至為了不見他,忍痛拒絕到餐廳用餐,獨個兒留在房間里,以泡面充饑,以水果果腹。
是他威脅說要親自來叫人,不然,她還想繼續躲,直到假期結束飛回瑞士。
「進來!顾灾H和力不足,但仍努力想釋出最大的善意。
她慢吞吞地走進門內,但也就只是站在門邊,不肯多踏進一步。
他由她去,不想強迫她!刚覀位置坐下!
潤雅眨了眨眼睛。
怎麼回事?大少爺的態度好像跟從前不太一樣,表情柔和了些,話也多了些。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不乖乖坐下。
「你最近在躲我?」
「……沒有!顾皖^猛看著桌面的木紋。
「那為什麼不到餐廳吃飯?」對於一個愛吃的人來說,這很不尋常。
「呃!我覺得……泡面也很好吃!顾窒绿优艿挠技t了。
「是嗎?」他敲了敲桌面。
不用抬起頭,也可以感覺到大少爺的眼神正盯著她看。
潤雅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她隨時都想跳起來,拔腿就跑。
大少爺為什麼要召見她?為什麼?
那件事未發生以前,他連一個眼神都不曾投給她,他只跟小姐說話、只看著小姐、只關心小姐,只是她遙不可期的夢想!八年以來都如此。
但那件事發生後,他一改之前的冷漠。她得到他的注意了,但她雖然天性迷糊,卻沒糊涂到骨子里,并沒有因為心愿已達而高興,反而細思起他的想法。
他是不是覺得她很蠢鈍,所以故意找她來開玩笑?
不對!大少爺一直都不是那麼惡劣的人。
但為什麼他硬要把她叫來?莫非他不知道她窘得要命?
也不對!在她心里,可不相信天底下有大少爺不懂的事,大少爺應該是最最厲害的人。
但事實上,歐陽潛對她的所思所想的確感到一片模糊。
他少與人有情緒上的分享,更別提洞悉小女兒心思。
他只想就事論事,把僵化的狀況談開,他希望……多認識這個開心果一點。
「潤雅,你……」看她縮成那樣,他開始覺得有點棘手。
不想再東猜西猜,她鼓起勇氣大喊,「如果沒其他事情的話,潤雅想告退了!
「慢著!顾粋作聲,把她嚇得不敢動彈,他撫著額角!改羌伦屇愫芾_嗎?」
「那件事?」她愣愣地重復,不敢相信他想把事情搬到臺面上來講。
難道大少爺不知道,這種事對女生來說是很難堪的嗎?
呃!他表情坦蕩,好像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泳池的那件事!古滤欢,他的手還往右胸斜斜一畫。
這只是提醒而已,他沒別的意思。
潤雅的臉脹紅兩倍大!概丁丁
「讓你很困擾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可以……」
在他還來不及說完「我可以發誓絕不向任何人提起」時,潤雅跳起來了!
「那不是很『困擾』,是很『羞恥』!」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借來的狗膽,竟然對大少爺吼叫。
但她就是吼了!
「我從來沒有做過這麼丟臉的事!居然、居然……」被看光光了!
一提起這個,她又急又亂又緊張,昏了神志,哇啦哇啦地喊起來。
「雖然我以前很喜歡偷看大少爺,但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再見到大少爺!」
她以前很喜歡偷看他嗎?看他什麼?
他完全沒有印象。
「一見到大少爺,我就……」羞憤得不知道怎麼辦!「我在想,既然這麼丟臉,乾脆……乾脆……」
「乾脆怎麼樣?」
見她激動成這樣,他難得的輕松感瞬間消失,熟悉的沉重感又回來了。
「乾脆死了算了!」潤雅踢腳。
她這麼厭惡他?歐陽潛心中一凜。
潤雅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說了什麼字眼,只想發泄掉別扭了幾天的情緒。
但這卻讓歐陽潛所有自我防衛的盔甲重新定位,寒冰一寸一寸封上俊臉。
「死?」他的嗓音出奇的冷。
令他開懷片刻的事,竟然讓她想要一了百了?
再怎麼飛揚的好心情,也全部煙消云散。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轉變,逕自趴在桌上,埋著臉嚷道。
「對呀!每次一想到那件事,我就真的是……好想死。 箤嵲谔珌G臉了!
想死?有這麼嚴重?!
「不準!顾貜偷酵5哪樱莻不茍言笑的歐陽潛!改愕拿菤W陽家的,不能隨你愛要不要!
終於,潤雅覺得有點不對勁了,怯怯地仰起頭,看著大少爺。
奇怪,他的表情已經不像剛剛那麼柔和,事實上,他又回到以前那個只能容她遠觀的大少爺。
或許,他曾有的柔和表情,只是出自她的想像。
氣氛詭異地僵了半晌。
歐陽潛冷硬地開口!改悴挥米詺,也不用去死!
「嗄?」什麼?怎麼會扯到這些?
她只記得自己胡亂嚷嚷了幾串,沒注意到自己嚷了些什麼情緒化的字眼。
「我絕不再拿這件事擾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潤雅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再轉口告訴別人,有什麼關系嗎?重點是,大少爺已經看到了!
她讓大少爺看到不完美的她了啊!
自從第一次見到大少爺起,她就一直想得到他的注意,努力想表現出好的一面,但經過這一次的事件,什麼形象都毀滅光了。
她沒想過大少爺會不會去廣為宣傳,但下意識地知道他不會;如果可以條件交換,她寧可讓其他人看到她的丑態,也不愿是大少爺啊!
可看他蹙眉的模樣,好像是哪里誤解了,又好像生氣了,只是……她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他冰冷地下逐客令。
「你可以出去了。」
在潤雅聽起來,這個逐客令,好像把曾經短暫縮短過距離的大少爺與她之間劃下了一道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