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之卻月城中的某客棧
“破破……”
“你再吵,小心我將你扔在這里。”有些不耐煩。
“破破破……”
“嘖,你的嗓門還不是普通難聽,破破破地,做啥學(xué)人劈木聲?快別吵,別以為這兒人多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你,到時讓人宰了、殺了,可別對著我哭!奔(xì)聲要脅。
“破破,破破破,破破破破,破破!”
“怎?嫌我小聲,聽不清楚?”聲量陡地提高。
“破!”
是?“好,那我大聲點,你仔細(xì)聽著啊!比烁饋,眼瞪住那擱在長板椅上,一路下來煩死了她的臭竹簍。她一手叉腰,一手食指對著了竹簍:“我——破你個鳥頭笨龜身,本姑娘就不信將你丟在這里會如何?讓你跟到這兒已經(jīng)很了不得,再想跟,門都沒!也不知道你主子哪根筋不對勁兒,竟挑你?破呀破地想吵得我耳朵生繭是不是?呀,這會兒說她會罵嗎?不吧,我和她一向平起平坐,同進同退,一起吃喝拉撒睡,怎有尊卑之分?她豈敢罵我?我說一,她還不敢說二;我往東,她還不敢往西呢。你想唬弄我,再修個百千年,我破你個鳥頭笨龜身。這樣說夠不夠仔細(xì)?夠不夠明了?一會兒我填飽肚子,就偏要將你丟下,哼!”
哇!一股作氣罵完,她居然有種通體舒暢的感覺,沒想到罵人……嗯,是罵個竹簍,也能令人舒爽的,早知道就不一路憋到這里才開罵。揚揚粉絳的唇瓣,她望住竹簍,并滿意它被臭罵后的沉默。
可一會兒,瞧它一動不動,悶不作聲地,卻又……“怎地,怕了?其實我也沒這么壞,你安靜點我還考慮讓你跟的,我破你個……”手作勢再舉起。
“啊!姑……姑娘,您就別……別生這么大氣,今……今天是因為人多,所……所以給您點膳慢了,可……可也別破了我的頭呀!”孰料身后一名客棧小二竟接說,因為她的手往后一揚,正好就指住了他的頭,害他連端著的茶水都險些倒出。
縮回手!澳愕摹^?”有些糊涂,更不曉得這人是何時站過來的。只是,待她細(xì)眼一瞧,方才還人聲鼎沸的客棧二樓,此刻居然已悄然無聲,于是才明白。“嘿,我看小哥你是弄錯了,剛剛我說的不是你,是那……”佯笑,食指一比,比住了靜悄悄的竹簍!鞍Γ@回怎不出聲了?再破呀!”皺起雙眉。
愣瞪著跟前那身穿湖水綠裙裝,體態(tài)玲瓏、眸光靈動的女子,店小二兩條八字眉頓時蹙起!肮媚,您說您方才是跟那竹簍……說話?”
不會吧?不止他一人,幾乎是聽到剛才她那一番罵的酒客,都拿狐疑的眼瞧她。
“我這……它……”齜牙。唉,這小二不說,她還沒給記得這竹簍里的玩意兒見不得光,倘若真給知道,這兒豈不大亂?只好又裝笑!昂牵页鲩T在外,沒人說話無趣,所以對個竹簍罵罵,解悶兒!
“呵,原來是這樣!币蝗凰嬲J(rèn)為她腦兒燒壞了。店小二也陪笑。
“你……過來是想問我吃啥,對不對?那么幫我?guī)ПP燙青菜。豆腐燴肉,和一盤花生米便成!
“姑娘顯然是外地來的,來我們這兒不啖點魚蝦蟹怎對?”小二暗笑,來大店點野菜,十成土包兒。
“魚蝦蟹?”她瞪大水汪汪的黑眸。
“對,時鮮貨呀!”手往后一比,所有酒客桌上不是紅燒蝦就是清蒸魚,那蒸騰出來的香氣實在誘人!耙晕壹掖髲N手藝,這魚蝦蟹的香味恐怕早已飄到了對岸的夏口城上,惹了一堆口水嘍!
聽了,她趕忙搖手!安徊徊,我可不吃同……”
“嗯?”這回?fù)Q成小二瞪眼,莫非這姑娘又要說啥驚人之語?
溜了四下一圈,可能是她嗓門真的太大,所以酒客們似乎都仍注意著!拔沂钦f,我只有一個人,哪吃得了這么多?就幫我送來剛才點的那些就好了,您去忙吧!毖换,人坐了下來,她斟了一杯店小二端來的茶水,呷了口。
“喔,這樣,那好吧。下回您來,多帶點人才有口福哪!”可能是沒錢點大菜,上樓子窮過癮吧?這類的人他小二可見多了,不過有吃總比白吃好。
“呵!迸阈χ,只是當(dāng)?shù)晷《D(zhuǎn)過身,她的臉卻立刻垮下。要她吃那天天陪她玩的伙伴,她可真啖不下的。不過說實在,她也來了好久,眼前卻只沾到一口清水,未免太過夸張。要怪只得怪這地頭風(fēng)水好,是兩江匯集之處,漁商皆繁榮,人才會多得似過江鯽。
她頭一偏,憑著欄,迎著陣陣滿帶江水味的風(fēng),愜意地將客棧外的遠(yuǎn)近風(fēng)光悉收眼底。
客棧占地利,位于城內(nèi)高處,俯瞰下方,正好是城中最熱鬧的市集,市集里萬頭鉆動,買賣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夾雜著如蠅蟲般嗡嗡的人聲,儼然交織成一曲百聽不厭的江水人生。
側(cè)耳聽著,她的心情是愈來愈愉悅,末了,更將視線往遠(yuǎn)處眺,她望住那山巒下方奔流著的大川,川上有著點點舟楫,而舟楫有些往上游,有些往下游,有些才要進渡口……
渡口?視線來到渡口處,瞧住那里一張張大小不一的船帆,她的心就似要飛起來了。
呵呵,該挑哪一條呢?哪一條既舒服速度又快,能讓她這井底之蛙在最短時間里見著傳說中的無垠大海呀?她伸出手指對著密密麻麻的船影點呀點地,愜意地就像欽點中的天子。只是點了好半晌,等小二將飯菜端來,她卻還是沒作下決定。
哎呀!干脆先吃飽再過去看看不就得了,緊張啥勁兒?戳了自己一把,于是先拿筷吃起了飯菜。這時心里頭已然塞滿新奇的她,自然也不會去注意到隔了好幾桌,坐在客棧角落的一男一女。
那頭——
“你在看什么?”放下碗筷,一名穿著藏青衣袍,年紀(jì)看來不出弱冠的青年對著身邊的紫衣少女問。
“奇人!鄙倥蠹s十二、三,嗓音仿若清泉般透澈,她檀黑的兩眸自從那女子上樓后,便一直緊鎖著。吃了口菜,她又抬眼看,模樣悠哉自適。
青年的目光亦跟著望向欄邊的女子!昂,奇人?”他不屑地咕了句。
那女子是活潑過人,但卻怪得可以,先不說剛剛那十分難笑的竹簍笑話,除了她人眼一點的外表之外,其它壓根兒無奇,要看她還不如看他這柄刀。臉上換上嫌惡,并收回目光,青年伸掌撫上那把置于桌上的隨身寶刀。
那刀,含柄長約四尺余,有著墨色刀鞘,柄首則包裹著金,略微斑駁的刀體看來年歲已有。不諳刀劍之人或許會說它是把破刀,但明眼人卻深知其不凡。它的不凡不在它古意盎然,也不在出鞘之后能否削鐵如泥,而在它刀鞘開口處給封上了道血咒,一道神秘至極的血咒。
未久!八吡。”眼見女子吃飽付了帳,少女也跟著蠢蠢欲動。她拿起擱在一邊的席帽,理了理上頭掩面的紫羅巾,就要戴上。
“她走于我們什么事?我們東西還沒吃完!崩∪耍嗄甑目∪轁M溢狂躁,許是要怒。
“跟著她,能見平日所不能見!鄙倥捻汗。
“見什么不能見?我不想看,只想填飽肚子!彼袊糖莵砜蜅>瓶蛡(cè)自。但當(dāng)側(cè)目之人瞧見青年不善的眼神,便又識相地將頭轉(zhuǎn)了回去,各吞各菜!澳阕!”他語氣強制。
“我們一同修行,但不互相牽制。”少女話少,但字字寓意肯切。
“你……”又裝老成?盯著少女那不堪一擊的弱小個頭兒。
她指的修行,是遠(yuǎn)在天邊那十方老禿驢說的,只是他從不以為然,而她卻奉如教條。當(dāng)初要不是因為想跟著她、看著她、保護她,他根本不會自討無趣。
“沒事值得擔(dān)心,你餓了,我有準(zhǔn)備!睆碾S身包袱里掏出兩顆還熱著的大肉包,讓他睇一眼便又收進包袱!白甙。”說罷,逕自跟著女子的身后下了樓。
走?要不是她,他豈會任由擺布?不再多言,青年提刀跟上。
※ ※ ※
出了客棧,擠進市集,一股屬于人群的特殊味道立即鉆鼻而來。
噫,好怪的味兒!拈住鼻,瞧見一名身上滿掛囊包的人由身旁走過。那囊包該是人說的香囊吧?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香,佩之過量反成臭哩!
雖這渡口魚味兒挺濃,但拿那些來壓味,也未免太小題大作。吸吸除了人味之外的空氣,她倒覺挺鮮的。
閃過那人,繼續(xù)往渡口方向走,只是因為人實在太多,所以她前進的速度猶如龜爬。不過幸好市集里新鮮玩意兒頗多,要不然依她的急性,可想一躍而上,踏著人頭離去了。
鏘!鏘!鏘!“來唷來唷!快來看!保證您活過百歲都沒看過這些寶貝喔!”
活過百歲沒瞧過的寶貝?什么東西這么稀罕?前頭擠了一群人,就圍著那大言不慚的吆喝聲來源,踮起腳尖她瞧不著,又逢好奇心大起,于是她忍住了和人擠碰的難受,硬是向前塞去。
“對不起,讓讓,讓讓。”閃過好多人手人腳,她來到攤位前。那攤位的老板是名圓呼呼的胖男子,腮上多余的肉還垂過下巴,再加上他蓄了兩撇八字胡,吆喝的時候隨嘴巴張合一動一動地,讓人不得不聯(lián)想到江里的大鯰魚。
“呵!彼滩蛔「`笑出聲。
“唉?這姑娘笑得好!笔肓纤艙P唇便被那鯰魚男瞅個正著,害她不得不將笑意吞了回去!斑,我才說姑娘笑得好,怎又不笑了?大伙想笑就趁現(xiàn)在,要不一會兒看完這簍子里的寶貝,怕你們只顧得驚訝,卻沒時間笑了!
簍子?好奇地盯住攤桌上的一只大竹簍,可在聽了從竹簍里傳來的聲響后,她卻擰了眉。
那鯰魚男繼續(xù)說了:“你們可曾聽過書上寫的‘大悲之山,其陽狂水出焉……其中多三足龜,食之無大疾,可以已腫?’”說罷,將竹簍一倒,一只圓盤大的三足龜真就滾到了桌上來,隨即引來觀看的眾人嘩然。點了點頭,他滿意續(xù)道:“瞧見了嗎?吃了這三足龜,一身大病都沒了,平常連看都沒得看,今天就在這里讓大家估估價!
一雖然尋常的龜鱉一只不過只值幾文錢,可經(jīng)他一說,還是有數(shù)人爭相喊價,但聽得出來他們的目的大多是因為這三足龜罕見,而非其實際價值。
片刻!熬瓦@大爺,二十兩,賣了!”鯰魚男喊出終價,他摸摸腰袋已準(zhǔn)備收錢。
“破破!”
這時女子腰間的小竹簍開始狂震。低下頭,她對著它頷首低道:“對,你說得好!我也知道這鯰魚男不僅殘忍還不實在,說謊說得天花亂墜。你瞧著,看我如何拆穿他!”她拍了下竹簍,竹簍也立即安靜。
“嘿,等等!彼。
“咦?俏姑娘有事嗎?這三足龜已經(jīng)賣給這位大爺了,一會兒還有海外來的水粉,你再試試。”見她站得近,卻只是好奇,所以那鯰魚男隨口調(diào)侃,也惹來不少人的竊笑。
“我有名有姓,別亂喊。”
極厭惡他不良的態(tài)度,她皺眉。
“哦?”在商言商,不在商也至少圓個場面,眼瞧這姑娘怒眉橫豎,于是他更換口氣:
“那么請問姑娘芳名?”
“我……”看著身旁一人衣物上的流蘇,“姓蘇,名字……”瞅見地上一盆因魚兒游動而激起的水!坝吵。”
正了臉!班,那敢問蘇姑娘有何指教?”
有名有姓,這回可以大聲說話了!拔艺f這三足龜不止值二十兩!
聽了,鯰魚男膛目,更霍地笑開!肮媚锖醚酃!賣大爺二十兩,我的確蝕了本!痹詾樗齺硪獠簧疲瑳]想到竟是幫他說話來著。
只是,他才笑抖了兩邊肥腮,蘇映潮又接著說:
“我說它不止值二十兩,是因為你砍掉了它寶貝的一條腿。如果人的一條腿是無價,那么算來龜?shù)囊粭l腿再怎賤價,可也不止值二十兩,對不對?”
“啥?你說這三足龜?shù)耐仁潜豢车舻?”那買龜?shù)拇鬆斣尞悺6T魚男也登時瞪大眼。
“姑娘,你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在這地頭買賣少說也有十?dāng)?shù)年光景,一向信用為重,你……”
“不信你將那龜抓起來看看!
不理圓場話,她瞥向買龜人。
“姑娘,你存心鬧場是吧?”見人群蠢動,鯰魚男也跟著慌了,但或許是忽然想起某事,便又立即靜下。“好吧,既然姑娘硬要栽贓,那我就讓大家看個清楚好證明說謊的是你不是我!痹捖暵洌麑⒆郎系凝斢彩欠藗面。那龜腹朝天,只見既有的三只龜足是精神揮動,而缺了的第四足更絲毫不見傷口。
“這……”怎會?她明明聽見那龜同她哭訴的。
“怎么?瞧我這龜?shù)娜闶遣皇翘焐?大家再看清楚,也評評理!”將龜舉過了頭,并高聲一呼。
剛剛讓這姓蘇的娘兒們一鬧,他差點忘了那剁去的龜足是他請來江浙巧手,特別將傷口縫合還以上好藥草敷治過的,若不是能到達(dá)這種細(xì)眼難辨的程度,他又怎會甘愿和人三七分帳呢?哈哈哈!想贓他?
瞬時,圍觀人群的討論聲如浪般推開,且愈變愈狂,險些淹沒了蘇映潮的耳?蛇@究竟怎么著?她困惑,因為那壓根兒是被剁掉的第四足,居然一點傷痕都無?
抬眼望住那龜,它還咿咿嗚嗚地叫著普通人聽不到的凄厲哭聲呢!
“蘇姑娘,你服是不服?如果服了,那么就趕快回家干活去,別在這里同我們公子爺兒們閑混!北梢牡。
“你?”啥跟啥呀?他這是說女人活該干活,男人就能悠哉廝混嗎?“我不服!我不僅不服你卑鄙的生意手法,還不服你的殘忍手段,那些魚呀龜?shù)哪睦锏K著你了,你這么對待它們?”
鯰魚男聞言,氣得胡須直噴!澳氵@潑娘兒們講不講理!明明是你想栽贓,在場所有人不都看到了!”
“哦,是嗎?”本想該有人支持,只是回眼一瞧,她卻差點沒昏了,因為幾乎是所有的人都拿眼瞪她,好似她是真來砸場的。天,她把誰惹誰,好心被當(dāng)成驢肝肺!但壞就壞在身邊這群人全都聾了耳、瞎了眼,聽不見龜在哭,看不見龜正對著那斷腿呼疼……
“嘿嘿,服是不服?服就快點回家去吧,也許你家相公還等著跟你溫存,大家說是不是?哈哈哈……”
聆進身前身后那一波波愚笨至極的附和聲浪,蘇映潮再也抑不住光火!拔梗蟾,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很像只肥頭大耳的笨鯰魚?”
“啥?”一聽,八字胡更是猛吹,肥腮更是抖動,正巧對了她貼切的描訴。
“哈哈哈!”這時眾人亦沒半點個性地跟著笑,他們怕是有笑話看就好。
“呵,怎地?”見狀,蘇映潮頗得意。
“我……去你的瘋婆娘!”惱羞成怒,鯰魚男氣得伸長手臂朝她一抓。咚!孰知他腦門上竟忽地一陣痛意!罢l?是誰拿石頭丟我?”一顆拇指大的石子敲上他腦門后,落到了桌上。
咦,居然有人幫她?蘇映潮盯住那石子。若不是那顆從人群中適時飛出的石子,以及她靈敏地退后了幾步,這會兒早被擒住了。
可當(dāng)她站離身后那讓她不至于跌倒的人墻時,卻發(fā)現(xiàn)腰間的小竹簍已松脫掉了地。
“哎呀,這是你自己沒跟好,我……該不該趁這機會撇下你呢?”低頭睞著地上的竹簍,和一旁那足以將之踩扁的數(shù)百只人腿,她喃道!班拧@么做好似不太人道,再找機會好了!敝皇,當(dāng)她正彎腰欲拾起竹簍,那鯰魚男竟已排開攤位旁的人群走了出來。
“喂!臭婆娘!今天我一定要討回公道,誰再幫她,我殺了誰!”
糟!被他抓著肯定逃不掉。一看,蘇映潮不得已站直身,她靈光一動,干脆跨前一步兩手一翻,先掀了他的攤。
頓時之間,他攤上被稱之為珍禽異獸的魚蝦龜。雞鴨鵝全都上了天,又落了下來。
“哇啊——是什么掉在我身上?啊——是雙頭蛇!”
“雙頭蛇?哎呀,那我身上這個……哇哇哇——是六腿蛙!”
“六腿蛙!雙頭蛇!啊啊啊……有只大眼魚掉到我衣服里了!哇哇——快來人幫我拿掉哇!”
“大眼魚?那那……那我臀上這個?啊啊——是只男人手啊!我去你的敢吃老娘豆腐!我打死你!打死你!”
當(dāng)所有飛上天的物兒再度落下時,也就是一場浩劫的開始。有人慌蹬著腿,有人狂舞著手、狂擺著腰,更有人趁亂搶劫打架,而那肇禍的蘇映潮……
“到哪兒去了?破仔!”她一邊閃人,一邊低頭尋著竹簍,好不容易在一條人腿下頭看到它。“啊!別踩,踩到竹簍腳底會生瘡!”當(dāng)那只腳就要踩下,她趕緊扯著嗓子大喊,而如她意地,那竹簍只是被踢到更后頭,沒被踩扁。
呼,人最怕什么,該是詛咒吧,她不信這么猛還會有人敢踩。拍拍胸!鞍!再踩,你的腳也會生瘡流膿!”當(dāng)她才松了口氣,一條不怕死的腳又差點踩了下去。
于是乎,她只好低著頭,緊盯著那被踢來踢去的竹簍,然后猛詛咒人家腳不健全。最后,等她出了混亂的人群,那竹簍也不見了蹤影。
“哎喲喂呀,這……這究竟是什么情況呀?”注意著那團騷動,她退至一面墻邊,背抵住墻,眼看著那數(shù)以百計胡踏著的人腿下頭,許久,她沒發(fā)現(xiàn)竹簍的殘骸,這才稍微安了心。
既然安了心,她提袖扇扇涼,繼續(xù)嘀咕起來:“真是怪,那鯰魚兄說的是什么公理?莫非人的公理,指的就是他們所看見的?但是,要是事實是他們所看不見的呢?我想幫忙,反被栽贓,而真正說謊的還得意洋洋!哈,這人的世界根本沒理可循嘛!喂,你說是不是?”大概是瞄到了身邊站了個人,她下意識地就往他一問,但那人不但沒吭聲,更是連動也沒動。
“你說是不是呀?”以肘蹭蹭他,然,還是無一點反應(yīng),是以她懷疑地偏頭一望。
唉?明明就在嘛!為何不出點聲音?他該也看到了這好長的一出鬧劇了。
她身邊的確站了個人,是名雙手交抱在胸前的男人,她得抬高臉才能將他看個仔細(xì);而這人除身材魁梧,膚色也挺黝黑,就像飽飲了陽光似的。盯住他卷至手肘處的干凈衣袍,那袍下的手臂更是筋肉結(jié)實。
漁夫嗎?挺像的,依他的身型及肌肉憤張的程度。而長相……
她好奇地以臀頂住墻讓自己上半身前傾,好讓眼睛能順利將男人的臉看清楚?梢豢,她竟就此移不開眼了。這男人,長得倒頂清爽,雖古銅色的肌膚使得他臉部線條暗沉不少,但卻額外添加了濃厚的男子氣概。
她的視線毫無忌憚地游移在他的臉、頸項、束發(fā)、胸膛,以及腰間緊扎的絳帶上,甚至那雙包裹在褲子底下的長腿。嗯,他……是不是很會泅水呀?不知怎地,她就是有這感覺,如果所有人都長成他這樣子,那就既不難看也挺中用了呵!
“喂,你是漁夫呀?”忍不住,她朝他問上一句。瞧他終于側(cè)過臉看她,她亦不吝嗇地報以友善的笑容。“我瞧你個頭兒挺高又根結(jié)實,是不是在江上討生活的?”她對任何有關(guān)江河的一切都特有好感。
除了那些毫無節(jié)度利用江河的人以外!耐不住,又瞥了那混亂的人群一眼。
可當(dāng)她問完,卻猶不見身旁的人回答。他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可始終是無反應(yīng)。這……難不成他是瞎了、聾了……甚至是啞了?哎呀!那豈不可惜?她可好不容易才遇上她看得人眼的人耶。
“我說話,你聽到?jīng)]有?”
問著,也順便提手在他眼前晃呀晃。
男人還是沒應(yīng)聲,不過卻轉(zhuǎn)過頭去探了一下,才又回過頭。
“你用不著看后面啊,我就是在同你說話。”有些好氣又好笑,眼前除了他倆靠壁站著,可有第三人?莫非……他不瞎不聾不啞,獨獨……傻了?“你……是瞎子嗎?”
看他眨動著深黑的眼睛,該不是。
“那……你是聾子?聽得到眨眼!
他又二度眨眼,許是不聾了,那么……
“是啞吧?咿咿咿啊啊啊……”學(xué)人比手劃腳。
這回他不眨眼了,反倒揚起唇瓣朝她笑,那笑容很是溫暖,很是教人舒服,令得她不禁也跟著笑。
“呵,不是啞吧啊,那我誤會你了,真對不住。”他的笑,讓她有點難為情,下意識抓著自己的發(fā)辮就因玩著,可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這扭捏的小動作,趕忙將那扎實的發(fā)辮拋了去!澳悄慵炔幻@不啞不瞎,為何我對你說話你都不回應(yīng)?就只吭一聲也好,要不然我就要以為我是對著空氣說話了!
這怪狀,就好像她不過是自言自語,而他這人壓根兒不存在似的。
“……”依舊無言。
悄悄擰起眉!斑是不說話?為什么?是純粹不想搭理我嗎?那也好歹說一聲嘛!”說一聲?嘖,他擺明就是不肯跟她說話呀!有些不耐煩。
她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連和她生活一起特久的破仔的主人有時都受不住的,唉……
“破破!”
就在她發(fā)躁的同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她反應(yīng)地低頭往聲音來源尋去!鞍。破仔、原來你被踢到這兒來了,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歸西去了,哈哈!”
盯著那躺在男人兩只大腳掌之間的小竹簍,她開心地笑了。
“嘿,能不能麻煩您挪挪腳,讓我撿我家破仔?”她笑著一張臉抬眼望住男人,可他仍是如山不動。“喂,那個……你不說話便罷,該不會連挪個腳都不愿吧?”站到他身前,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個頭兒居然還不及他的肩。
不,過,他要是連抬個尊腳都不愿,她可不保證會不會祭出什么絕活,比如……狠狠一踹!
豈知她正暗喊著端時,那男人乖乖將腳移了開。但他猶是看著她。
他這么看她,該不會是要她說個謝字吧?好吧!爸x謝你!睆澭捌鸷t子,她挑起簍蓋,覷了眼里頭的玩意兒。嗯……還好無恙,算你命大。她欣然而笑,并將之再系上腰間。
這下沒事了,也該找條船出發(fā)了。沒再多話,她徑自眺向渡口方向。
“你……”
“嗄?”猛地瞪住身邊的男人,意外他竟開口了。
“很對不住,剛剛我以為你瞧不見我,所以沒回應(yīng)你!彼纳ひ粝喈(dāng)?shù)统粒q如大霧時那緩蕩于河谷之中用來警示來船的漁鐘。
“這……”對還不對啊?他居然認(rèn)為她看不到他?“那我也很對不住,我健全的兩只眼珠偏偏瞧得見你!彼b牙,算是回報他剛剛的故意漠視。
沒再回話,他僅是投以爽朗的笑容,丟掉掌中捏著的石子,點了個頭,便回身避開人群離去。
“破破破!”蘇映潮瞪住地上那塊從他掌中翻落的石頭,耳朵則聽著從竹簍中傳出的提醒。
“喂,破仔,你說方才是他幫了我?”她問。
“破!敝窈t答。
蹲身撿起石頭,睇著!岸阋灿X得他江水味很重?”
“破破。”
“這樣的話……”靈動的眸兒不停轉(zhuǎn)著,須臾,定住!拔,那我曉得了!倍页酥,他好像還跟一般人很不同耶!假使異于常人的人該有異于常人的生活習(xí)性,那么不如就……呵!
又看著那也往渡口方向前去的男人身影,她吃吃一笑,拋掉石頭后,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