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掛,湖面飄霧,岸邊蛙鳴蟲嘶,平添幾許凄迷滋味。
一艘兩桅貨船泊在湖緣,船舷及桅柱上懸掛的漁燈隨風搖曳,偶來的湖浪拍打上船殼,那沙沙的聲響,誘人入夢。船上,幾乎是所有人都入了夢,船夫們一天下來累得隨地酣睡,而錨壇側邊,仲孫焚雁頭抵著木墻擁著古刀席坐而寐,而一旁的談初音則以包袱當枕蜷臥著。
只是船里,一條修長的身影卻極不平靜,他躺在臥鋪上翻來覆去、冷汗滲額,只因為那留連不去的夢境,及夢里難忘的身影……
“重濤大哥,你看沙洲上的蘆葦花。哇!還有河烏!”河岸,一抹嬌俏的身影興奮地跳躍著,她手指著遠處翻飛的白色花浪及飛起的鳥群,嘴里驚喊。
“又不是沒見過,瞧你高興成那模樣!倍⒅谋秤埃市!跋胍獑?”
“嗯。”點點頭,轉過臉,女子有著一張清麗的臉蛋,她下巴尖出,兩頰飽滿緋紅,一副福氣相。
涉過淺水,挑了一枝花穗完整的蘆葦梗,將其折下,回頭,他對著那令人心儀的女子直直走去!敖o你!
“謝——謝!”調皮地拉長吉,說罷更大大笑開,她一邊甩玩著蘆葦梗,一邊順著河岸走,遠處,是一壟高起的土坡,土坡后頭隱隱可見一桅收起的船帆。
他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綰成髻的發,感觸說道:“你長大了!
抬起眼眸望住身畔高大俊挺的男子,菱唇一彎。“現在才曉得我長大,今年我都十五了!
“十五?”那是及笄了?男子弱冠成年,女子及笄梳發,她……已經到了能嫁人的年紀,而他到現在才驚覺。
“我十五,你二十二。”低下臉,抿著唇!吧匣啬慊貋,才二十一!
“上回回來……”她要不提,他也不曉得自己一行船就會忘了時間,原來他這一趟居然走了一年。從南昌出航,他一路走走停停,也在江岸的城市暫住過數月,一直到即將出海,他才再返航,沒想到這樣也花去一年。
兩人行至土坡上,眺眼望去,離岸邊一段距離處有幢小屋,那即是江重濤的家。但說家,卻不盡然,因為如今只?瘴菀婚g,他娘他爹早都過世了,唯一留下的,是眼前靠在岸邊的船,一艘老舊的船。
“你看,那是你家和我家,我家和你家!卑變舻氖痔,在岸邊小屋及遠處樹林揚揚落落。
聽了,他又笑!皬倪@里看不到你家!鼻扑慌商煺妫媸强蓯鄣镁o,她家還得沿著河岸走上一會兒才到得了。這也不禁讓他思及,她是來自好人家的女兒,雖然家境不算極富裕,但也比得他這一窮二白的行船人家好上太多。
“看到你家就等于看到我家,去了我家,你就等于回家!蹦锰J葦花搔著他的臉,害他拿手頻撥。
她這一說,讓他胸臆頓時溫暖,每回行船他都是想著故鄉的她、也唯有見著她,他才會有回到家的感覺。
“喂!別玩!币豢|花穗湊近他的鼻,惹得他噴嚏不斷。
“哈哈哈!”銀鈴似的笑聲自她口中迸出。“我們……到船上看看好不?”
“還不是一樣,還看。”
“有你在,我每回看船都有趣的!边t疑了一會兒,她鼓起勇氣執起他的大手,拉著他就往船的方向走。而上了船,她兀自沿著船舷看。“我聽說這一趟回來,你已經攢夠銀兩要將船翻新!
端詳著船上一切,他心頭想,它確實該翻新了,瞧它歷盡風霜,就連船帆都快掉了似的。
“應該……是吧。”可是這上頭,有好多他們兒時的記憶。他爹還在時,她還經常偷偷跟著他們父子搭這船到附近的城鎮買賣,每一晚歸,送她回家的他總要聽到她挨罵的聲音從她家高墻內傳來。
“如果翻新,你以后是不是要更常出去行船呢?”聲音陡地降下,她無意義地來回摸著船舷上頭裂開一道大縫的梁。
“我……”有樁心事梗在心底,他雖已考慮甚久,但至今仍沒答案。其實他很想讓人估了這船,然后用賣船的錢加上這段時間行船攢來的銀兩做一件事。想起這件事,他的嘴巴就合不攏!捌鋵嵨摇彼J真地睇著眼前的身影。
“重濤大哥!敝皇蔷驮谒麑㈤_口之際,她喊了。待他正眼瞧她,她緩道:“我……要嫁人了!痹捓飵е邼。
“嫁人?”聽罷,他宛若雷極,原本掛在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
“爹把我許給了表哥,住景德的大表哥!
“你說……家里燒瓷的那個?”他曾聽她提過表親那方有人燒瓷,燒出來的瓷都往京城里送,很受城里的大官賞識,自此家業飛黃騰達。
“嗯,爹說大表哥想討媳婦,挑了好久,總算挑到了我!彼說是她好福氣,能讓他選上。
“那么你……”一口唾沫噎了他的話,他是想問她想嫁他嗎?如果嫁了大表哥,那么他……
眨眼間,他這句話不消出口,就已從她臉上的表情得到了解答。回過身,她是笑著的,那自然的表情。辨不出絲毫被迫的意味。
“大表哥一家對我們都好,上回到他家還認識了好多同輩的姐姐妹妹,她們住那兒,一些事似乎懂得比我多!
“那么大表哥……你喜歡他嗎?”問這話,他的心揪得緊緊,因為害怕答案。
“不討厭。”
眼眸生熱,他黑棱棱的眼只瞅著她!澳敲次夷?討厭嗎?”
眸兒瞠大,張著嘴想說什么,但最后卻僅以搖頭回應。
“你不喜歡我嗎?”
轉過身,朝后頭走了幾步,她頓足,接著悶聲道:“爹說嫁給大表哥對我好,也對家里好!
聞言,禁不住滿腔激動!澳慵蘖耍敲次夷?我知道我終年行船甚少留在這里,但為了以后,我迫不得已!彪m是這么說,可卻逼不得她,因為他確實窮。
“重濤大哥,我沒怪你的意思,況且這事……”她的聲音也似壓抑,可回過身,想將心頭話說清楚,一道震天價響的木頭碎裂聲卻湮蓋了她的聲音。
兩人抬頭一看,那老舊的船帆竟就這么硬生生砸了下來,它不偏不倚當頭砸向她,將她打向船舷,而當江重濤上前欲將她拉住之際,她已重心不穩地落到船外,只靠那恰巧勾上碎裂梁木縫隙的腰間絳帶支撐著她,讓她一時之間不落水。
下一刻,他發狂似的將掉落的船帆推開,將人拉了上來,他扯掉那蘭紫色絳帶,讓她躺上甲板,在檢查她全身上下之后,發現她除了臉上有一點擦傷外,其它并無傷處,但搖晃著她、喊著她,她卻是不醒,她……死了嗎?不可以,不可以!
“緞兒……緞兒——”
一場夢魘,驚醒了床榻上原本就輾轉難眠的人,江重濤猛然睜開眼,才曉得方才一切全是夢。
坐了起來,他擦去額前的冷汗,耳里聆進船外唧唧的蟲嘶,待夢境被現實逼去,他癡狂沸騰的情緒這才猶如塵埃落定。
是夢……仍舊是夢?呵,他不曉得自己還有作夢的權利,可這夢境卻仍是無止境地、如此真實地反復著。是因為他心里始終有愧疚、有牽掛嗎?
挪身床緣,他抱頭沉思,須臾,他站起來,人往船外走去。
※ ※ ※
同時,無垠大湖的一個小角落——
黑森森的樹林前,一顆數人合抱大的巨石橫躺在一叢湘妃竹旁,細眼瞧,那巨石上頭還擺著一只開了蓋的小竹簍,竹簍旁邊亦隨意丟著一雙沾了泥的鞋、一件湖綠裙褲、一件繡滾金絲邊的窄袖衫糯,和一件乳色兜衣。
這,是一個姑娘身上的全部家當,但是姑娘呢?
放眼岸邊,無人;再看湖面,那里除了月色映照下跳躍著的波光,似乎再無其他。
忽爾,啪嚓!水面冒出一顆頭顱,那頭顱左右觀望,看著平靜的湖面,又看著靜悄悄的岸邊,忍不住,她輕嚷:“破仔!
輕細的聲線,在寧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可一波湖浪涌來,竟吞掉了那叫喊。嘖,許是玩樂過頭了,雖從谷地出來幾天沒給機會下水,可也不能一下水就忘了誰是誰了!
于是她伸展開白皙的雙臂,迎著水面啪搭啪搭地拍水,跟著集足十成聲量,喊:“破——你個鳥頭烏龜身,快出來,再不出來我把你丟在這湖里了!這里不知名的水鬼、水怪很多的,小心被捉去當龜奴呀,別怪我沒告訴你、你、你、你……”
那叱咄聲回蕩在寬闊的湖面上,可卻僅僅驚跳起幾尾失眠的魚;許久,等聲音又被浪潮聲湮沒,那被責罵的對象卻還是不見蹤影。
好,很好,它非得逼得她再進水里將它揪出不可,是不?那如它愿。深吸一口氣,她咚地又入了水。深夜的湖里光線稀微,遠處只看得見叢叢水草迎著水潮款擺,而抬望,一輪明月則被水面蕩漾的波紋擴成圈圈銀帶。循著幽明不定的光線,她在黑影幢幢的水底尋找良久,終于,她看見靠近岸邊處似乎有些小騷動。
破仔?擰起眉,她矯捷地劃動光溜的四肢往那方向潛去,可當她沿著那松軟的湖底翻找之后,卻猶是不見它。
不是破仔?那么是誰?是這湖里的人嗎?她是曉得洞庭里住了不少人物,但她既不是敲鑼打鼓地登堂入室,自然也不會有誰來歡迎她噫。
任兩只細白的腳掌踩上湖沙,她仰首觀望那一湖還算平靜的碧波。豈知……
啪嚓!她頭頂不遠處的水面忽地激起一陣小浪。
唉?是人嗎?她狐疑。可該不大可能,因為她是等船上的人全睡了才找了這里下水泡泡的。莫非是岸上的人家?但她方才下水前也探查過了,這樹林周道并未住人才是。
正當她搞不清狀況之際,一條黑影卻倏時遮去光線來源,往她急速泅來。
哎呀,該不會是哪方不識好歹的水鬼想抓她當替死吧?也不想想她是何方神圣?呵,門都沒有,耍耍他!
腳下一蹬,她御水自如,兩手輕輕旋撥,身子更是瞬間前進數尺,敏捷的模樣宛若水中靈魚。只是,怕是自信過頭,她壓根兒忘了對這地盤不熟,所以才泅了一段距離,她那在水中從不束起的發,便被一叢水草給纏住。
“?你這放肆的水草,竟敢調戲姑娘我?”她一面看著那漸漸朝她逼近的黑影,又很是努力解著發上的草,只是那草就像和她杠上似的,讓她愈是想解就愈是糾結。唉唉……可惡,人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她是漢水之女來了洞庭被草欺!可惡,真可惡!不管嘍!扯了你!
再不管那草如何纏她,她兩腿硬是一退,想往水面泅去,本想那草會因她向上拉扯的力量而斷裂,但卻錯了。
她人才往上游了一尺,就又給草拉回了湖底,讓躺進水草叢中的她,一臉狼狽。
“呼,好氣!既然如此,雖我能力不足,可起碼也能將你……”
哪知躺臥著的她嘴上才念念有詞,那一直窮追不舍的黑影居然就這么迎面撲了上來。
“哇啊——做啥?放!放開……”兩手本欲推拒,竟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擒住,那股力量不僅是擒上她的雙手,剎那,更是攬上了她如蛇般扭動的細腰。
咦?這……這……他不是想抓她嗎?但卻不是將她往水底深處拉。那黑影穩穩地將她扣在自己身邊,然后帶著她往水面迅速泅去。
就當快接近水面時,蘇映潮終于在微弱月光的幫助下,將那黑影看了仔細。
是江重濤!他不是睡了嗎?怎在這時入了湖,還抓著她不放?莫非,是誤認她溺水了不成?
光線逐漸明朗,而他側過來觀看她的臉,也漸顯清晰。他那高聳的具和緊抿的唇,調和成剛毅的線條,而微瞇起的眼眸和浮貼在臉和頸上的長發,則成了陪襯那剛毅的一絲溫柔。被水的重量往下褪去的衣袍棉柔得像云朵,纏繞著他結實矯健的身軀,這時的他儼然就像騰云駕霧的祥龍,混身包裹著力量,卻不失優雅。
破仔的主人曾說過,那水,雖是她們熟悉之物,每天看著、望著,幾乎都要煩膩;但若有幸見著藏匿于深水里的蛟龍,那么她將贊嘆天地造物之美。
只是蛟龍她見過幾次,美則美奐卻不近人,而眼前這人……
嘩啦!兩顆頭顱終于破水而出,撥去臉上流下的水,江重濤的吐納是既緩且沉,半點不紊亂,這是善水人的特征。
“你沒事吧?”瞅著身前那張兩眼發直的臉蛋,她是連氣都沒吐。前一刻他還讓夢魘逼得呼吸不得,才下船想沿著湖岸走走,但卻見湖里有人,辨清喊叫聲,他知道是蘇映潮;而看她拍打水面又潛進水里過久,他認為她是溺了水了!疤K姑娘?”喊了,仍不見反應,于是回身就將她往岸邊帶,只是當他將她抱起并走出水面,卻不由得要驚愕于懷中那一絲不掛的光滑香軀。
瞬時,只見他兩眼一閉,將她輕輕放下地,然后背過身!澳愕囊路?”
“我的……衣服?”從水底出水面便一直愣望著他,蘇映潮壓根兒忘了自己的衣呀裙呀全脫光了。她一向沒穿著衣物泅水的習慣,因為礙手礙腳嘛!“……在石頭上啊!币癸L吹來,她抖顫了下,一會兒,鼻頭癢癢,她哈啾一聲。
僵直著身,臉上燒燙,他以為那仍坐在地上的人是因為無力而沒法子去拿衣。“衣服在石頭上?”
“嗯,哈啾——”怪哉,鼻子好癢。她還愣著,并提手往鼻頭一抹,嘖,是前一刻還纏著她的水草。怎?瞧她游上來了不甘心,硬是纏了上來不成?兩指一捻,跟著甩掉那草屑。
江重濤躍上大石,看見被隨意閑置的衣物,他拾起,但當目光觸及那乳色兜衣,他的臉又熱了。“我看還是你過來穿上,我到一旁去,如果你不舒服,喊我一聲!彼S下石頭,正想往林子里去。
“不舒服?”眨巴著眼,抓抓涼呼呼的胸前,她低頭瞪住自已那晾在月色下的兩圓雪白。胸?她倒吸一口氣,跟著望向那背影。他?“哎喲喂呀!”怪叫一聲。
“怎么?”回過頭,看她已經站起,只是卻兩腿緊夾、兩手遮胸。一臉傻笑……于是他又將臉別了開!皩Σ黄。”
“沒……沒,我穿衣服,你別轉過來就沒事了!闭媸莻大笨蛋,光條著身體還能在一個男人面前走來晃去。如果是破仔主人的那個男人也就罷,反正他看得到吃不到,但江重濤……唉唉,現下,她的臉可能燙到可以煎熟魚蝦了!
跳上石頭,她手腳并用地把衣物一一招呼上身。一會兒,“喂,好了!彼瞪涎鼛。
“真的好了?”
“好了就好了,看看不就知道了!钡人D過身,她已經在石上坐下。她眼睛看了眼石頭又看了眼江重濤,說:“嗯……這石頭很大哦?”一只手順便清走了占著身邊位置的雜物。
“是很大。”他盯著石頭。
蹙起眉,“這石頭大得可以坐好幾個人哦?”她的手在身邊的位置拍拍。
想著!笆强梢宰脦讉……”
“喂!”
“嗯?”見她秀眉擰著。
“莫非見著光溜溜的女人就嚇傻了你?我說這石頭很大,是叫你也上來坐,這個時候下船,你一定是想透透氣不是嗎?”難道不是每個男人都是見色眼開的嗎?怎他的反應會呆若木雞?跟那在船上會調笑她的人一點都不像!她失笑著。
他……是想透透氣,才出了船到湖邊?沒錯呀。見蘇映潮換上一臉笑,江重濤這才松了前一刻全身還繃緊的肌肉。
“你剛剛是不是以為我要溺死了?”盯住在距她一臂遠之處坐下的人。
伸長兩腿,他臂膀往身后直撐。“我是那么以為,不過見你現在的樣子,我剛剛一定是誤會了!蓖谎,尷尬地笑,跟著又轉頭對住高空懸月。
“你的確是誤會了,”凝住他困窘的模樣,她嘻嘻笑。“不過還是謝謝你。你跟我知道的人不一樣,你該是個好人,還是一個……好男人!便∈胤嵌Y勿視呵。
聽了,他沉靜片刻,最后以臂當枕躺上巨石,嘆道:“你錯了,我不是個好人,更不是個好男人。”
“怎么?”學著他的姿勢,也躺下,沒穿鞋的腳更搭上了膝蓋,在空中晃著。
湖畔有美月,有消暑夜風,寧靜景致使得人不禁全身放松。就連繃緊的神經與防備情緒……也不覺松去,整個人好像被放進了無憂無慮毫無芥蒂的世界里。
好久,他說:“你……怎么定義好人?”
一根發絲隨風搔上鼻尖,她吐一口氣將其吹去!昂芎唵,不做壞事就是好人!
聞言,莞爾!澳悄闳绾味x好男人?”
“那更簡單,不欺侮女人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不欺侮女人?”眼中凝著明月,想起好多事,頓時心緒雜陳!叭绻幻凶铀麗壑幻釉S久,卻一直未表達心意,等他想說出口時,女子卻已沒法再等,在當時突然的情況下,男子雖然清楚女子的選擇是逼不得已,但他在心底卻一直無法釋懷,甚至……連她嫁人都無法給與祝福,那么這樣一個男人,你覺得他……算得上好嗎?”
他說得是自己嗎?莫非與他想救的人有關?她兩眼一亮。“人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你給祝福,我倒覺得虛偽!
“虛偽?”她的回應還真是干脆。“但除此之外,他不但沒給與祝福,也許還害她失了得到幸福的機會!
他想教的人,是他害的嗎?她不由得這么猜測!霸趺春?”
怎么害?這三個字,讓夜夜盤桓不去的夢露又對著他纏來。
痛苦地思忖著,半晌,他選擇略過!鞍Γ徽f這個,你到這里來,是散心?一個人很危險的。”轉過臉,盯住那張在月色下呈現晶瑩牙色的臉蛋,她……很討喜。
扳過臉,她瞅著眼前那張古銅色臉龐,銀白月光映在上頭,只刻劃出他深鑿的五官,其實嚴格看來他并不算俊美,但……確實入她的眼!拔沂莵怼丛璧。”
“洗澡?”
“還順便泅水!彼俸傩χ。其實,她到湖邊還有個目的,就是溜溜那到現在仍不見個影兒的破仔。嘖,究竟哪兒去了?一會兒不出現,就真將它流放此地了!
“破破!”
說時遲,那時快,那宛若劈木的特異怪叫就在這時響起。蘇映潮驚跳了起來,她往石下一探,就看見兩條踢呀踢的龜腿。
原來躲在石下,難怪找不著它,看她怎把它揪出來!摩拳擦掌,面露獰笑。
“那是什么聲音?”豈知江重濤忽地進出一句,讓她險些由石上滑下。
“什……什么聲音?”嘴角抽搐,腦袋瓜兒乍亂。她該怎么跟他介紹破仔?要真介紹,他不就知道她和破仔全都是異類了?看住坐起的他。“那聲音……好像是魚叫!彪S意敷衍了。
“魚叫?我行船多年還未聽過魚叫。”好奇頓生,準備探頭。
天,弄巧成拙!鞍ΠΠΑ瓌e看,我覺得那一定是這湖里的怪物,不是有人說過,一些會吃人的怪獸最會模仿人熟悉的聲音,像嬰孩哭呀什么的吸引人注意,然后再一口吃了那被騙著的笨蛋的嗎?別看別看!你可不想當笨蛋吧?”擋在他面前,一邊擺動臀兒左擋右遮,一邊則偷偷又將頭探了出去。
哪曉得,那一直藏得好好的家伙竟在這一刻爬出了石下,晾到岸邊湖沙上乘涼。它背著龜殼,緩動著四只長著長爪子的龜腳,看來和一般龜類是無異;可等它伸出那頭……那有著長長喙嘴的彩羽鳥頭,哀哉!就是這問題,那破仔便是岸上人所說的,“其狀如龜而鳥首虺尾,其聲如判木”的水中異獸“旋龜”呀!
“破破!”
“哎呀!你還叫,找砸嗎?”臉兒垮,但腳下不馬虎,她伸出一只腿以腳指夾來方才被挪至一旁的一塊布,咻地一聲,將其一拋而下,正中覆上那不知死活的旋龜。
“你?”江重濤還來不及細瞧,那旋龜就被東西覆了去,是以他只看到它大概的龜模樣。
“不瞞你說,這是一只龜,是一回我在江邊拾到的,因為它叫聲怪異,所以我才不敢讓其他人看見。”扮笑臉,抱起布及龜放上巨石。
“叫聲怪異的龜?”那他更好奇了,“能讓我看看嗎?”坐到石邊,瞅住那塊詭動著的布。只是那布……動作更快地跳下巨石。
“還是別看了!它怕生。”笑著,也凝住那塊極不安分的布。布?待仔細一看,她忍不住瞪眼,也同時摸上自己的胸,那兒果真少了什么。
“我看,改天再讓你看好了,我先回船上去了……”不再多話,她臊熱著臉蹲地連龜帶布……嗯……是連龜帶兜衣捧起,急著就往樹林里跑。
“蘇姑娘!”
她朝后喊:“改天等破仔準備好了再讓你看,改天……”
“改天?”聽了,他忍不住笑。不就是只龜嗎?還得等它準備好?低下頭,余光瞥進石上某物后,他立刻又抬起頭喊:“喂,你的鞋……”
只是她的身影早一溜煙地消失在樹林中,猶剩嘹亮的嗓音在湖畔兀自空響。
這女子,除性子急外好像還有點迷糊?呵,他搖頭笑著,提起蘇映潮的鞋和竹簍,躍下了那塊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