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希憲心疼的看著他失蹤好久的女兒,她又瘦又憔悴,眼里那股流動的悲傷,更是讓他心痛。
她是怎么了?
她不再笑了,也很少說話,偶爾她微笑起來,卻總帶著一股凄涼的味道。
她絕口不提失蹤的那段日子,仿佛她從沒出過相府一步似的。
廉語潔的心在淌著血,只要想起那張可惡的臉,她的心就像狠狠的被劃開來。
她努力想要遺忘、她盡量不去回想,仿佛生活里從來沒有這個人似的,仿佛她跟他的愛戀,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她知道爹爹很擔(dān)心,但是她不想談這件事,與其說她在逃避,不如說她在試著遺忘,試著恢復(fù)正常。
她的生活可以輕而易舉的恢復(fù)到被邢欲風(fēng)打擾前,但是心情呢……她卻沒有把握了。
也許她可以裝作沒受傷、也許她可以裝作無所謂,可是枕頭上的淚痕,每天都提醒她,她的心好病好痛。
原來,當(dāng)你認(rèn)識了愛之后,要假裝不了解它是什么,會這么難。語潔睡得很不安穩(wěn),她今晚又哭著睡著了,夢里依舊是那張可惡的臉。
可惡的邢欲風(fēng)、可惡的圈套和可惡的欺騙!
她翻了個身,突然聽到房里有某種聲音,她睜開了眼睛,看見一團(tuán)黑影撲了過來,捂住了她的嘴,讓她的尖叫卡在喉嚨里。
她驚慌的睜大了眼睛,黑暗中,看到一雙藏有野性的眸子正閃著炎熱的火焰。
她掙扎了一下,努力想坐起來,但那人雙手牢牢的按住她,將她困在床上。
他是邢欲風(fēng)。
“你真可惡。”他緊瞪著她,聲音粗暴而帶著怒氣。
到底是誰比較可惡,她已經(jīng)不想去衡量了,她只想離這個男人遠(yuǎn)一點。
她側(cè)過頭來狠狠的對著他的手咬了一大口。
他顯然吃了一驚,放開了她,又甩手又跳腳,還發(fā)出一連串的低咒。
語潔一翻身,跳起身子就跑,可才跑出幾步就被邢欲風(fēng)攔腰抱住。
“放開我、放開我!彼龑χ氖钟执酚执,還死命的去扳動他的手指,就是無法脫離他的鉗制。
“語潔。”他巧妙的將她轉(zhuǎn)了一個方向,讓她困在墻和他的胸懷中間。
“我本來不想來的,可是我不甘心就這樣結(jié)束。”他深深的凝視著她,“你為什么不聽我說?為什么不等我回來?”
語法轉(zhuǎn)過頭去,一聲不出,努力克制即將決堤的淚水。
他憑什么這樣指責(zé)她?她都還沒責(zé)備他的玩弄和欺騙呢?
“你任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了,如果你是在懲罰我,那也夠了吧!我承認(rèn)一開始我是別有用心,但你卻讓我情不自禁!
她還是沉默。
“語潔!彼檬帜笾南掳,將她轉(zhuǎn)過來,語氣中有明顯壓抑的怒氣,“跟我說話!
他命令式的語氣激怒了她。她就是不說話,難不成他還能打她一頓嗎?
“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
“我當(dāng)然恨你!绷Z潔而也忍不住委屈,“你根本沒有心,你玩弄我、欺騙我。我只是任你擺布的一顆棋子,你的眼里什么都沒有,你該抱著你的復(fù)國大計孤獨一輩子,不應(yīng)該來招惹我。”
“我最不應(yīng)該的就是愛上了你。”
“你不愛我。”語潔恨恨的說:“你只想拿回你的名冊,你把我的愛情當(dāng)作武器,你怎么能這么做!
“那你要我怎么做?你告訴我,要怎么你才會將名冊交出來,而我也不用失去你?”邢欲風(fēng)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聲音卻不帶情感。
語潔覺得悲哀極了,他念念不忘的還是名冊,到底在他心中,自己究竟是什么?
“沒有名冊了!彼朴频恼f:“我毀了名冊,而你毀了我,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他瞪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看起來雖然傷心欲絕,但卻是一派的倔強,不管名冊是否被毀,她都不會交出來的。
一下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樣?xùn)|西,都失去了。
“就算沒有名冊,你還是要跟我走。廉語潔,你是我的妻子!
“我不是你的妻子!彼芍У南胄,“我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怎么還能當(dāng)你的妻子呢?”
“好!彼砰_了她,眼光一下子黯淡了起來,“你要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你要扼殺我對你的感情。好,很好,那就這樣吧!”
他轉(zhuǎn)過身走遠(yuǎn)。
語潔愣愣的看著他走出去,心里一片空白,腦袋里有個聲音拼命的在狂喊著:他走了,他走了。她氣走了他,他永遠(yuǎn)不會再來了……
她死命的咬著嘴唇,忍住哭聲,但淚水卻仍是無法克制的泛流。
“你為什么不說那不是真的?你為什么不再說愛我?你為什么不摟著我,告訴我那個愚蠢的圈套讓你很后悔?你為什么不跟我道歉……”她哺哺的低語著。
邢欲風(fēng),他帶她認(rèn)識了愛情的甜蜜和苦澀,也讓她知道什么叫作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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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廉希憲非常的忙碌,自從在一個深夜里,一個俊秀但卻帶著冷酷的男子,潛入他的書房,他的生活從此改變了一些。
當(dāng)他那把森冷的利劍架在自己脖子上時,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那一刻他開始后悔,他這么汲汲營營的在官場上求生存,陪伴家人的時間卻少的可憐,如今死到臨頭才知道名利都是虛幻。
他冷冷的盯著他好半晌,才撤回了劍,吐出一句至今他仍然猜不透的一句話——
“你有一個好女兒,好好待她。”他說。
他給了他一句話,留下了一大袋的書信,就無聲息的又走了。
他后來才知道他是反賊的大頭子邢欲風(fēng),他將他的死對頭闊哈其和他相通的書信往來,及欲不利于他的證據(jù)都留給他。
這樣他要擊垮闊哈其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邢欲風(fēng)為什么要這么做?
闊哈其垮臺之后,他再也沒有安全上的顧慮,他花了很多時間陪夫人、陪新生的男嬰,但他卻對那個日益消瘦的女兒,毫無辦法。
于是,他將那一夜的事告訴了她,或許她能參透邢欲風(fēng)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誰知道語潔只是掉眼淚,什么都不說。
于是,他知道了她失蹤的那段時間,也許是跟邢欲風(fēng)在一起,或許這能說明他這么做,是為了語潔,他的女兒。
“老爺!崩钣駱沁t疑的說:“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夫妻倆還有什么事不能說?”
“是語潔。我總覺得她變了!
“這又何必你說,難道我看不出來嗎?”他嘆了一口氣,為了女兒的改變而心煩不已。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那個他愛笑愛鬧的小女兒,到底怎么了?
“不是啦!”她壓低了聲音:“我是說她的身形,雖然很瘦,可是肚子好像有點異樣!
廉希憲大驚失色,“你是說她……她有孕了?”
“小聲一點,這種事能大聲嚷嚷嗎?我只是覺得像而已!
“我去問她。她怎么能做出這種事來,叫我的臉往哪擺。俊
“老爺,別那么兇,當(dāng)心嚇著她!
“不兇怎么行?她還沒嫁人就與人私通,還有孕在身,這事傳了出去,我還要見人嗎?”
廉希憲二話不說,就往女兒房間去,李玉樓擔(dān)心的跟在他身后。
語潔正覺得不舒服,躺在床上休息,一名婢女輕輕的替她扇著扇。
他一進(jìn)門就斥喝婢女退下,關(guān)上了房門,大聲道:“你說,你做了什么好事。俊
語潔抬起頭來,“什么?”
“老爺!崩钣駱沁B忙用眼神示意他別兇,自己則在語潔床邊坐下了。
“語潔,你爹是關(guān)心你,你越來越瘦,還整天關(guān)在房里,遲早會悶出病來的!
“我沒事!
“怎么會沒事?你什么都不吃,對肚里的胎兒也不好!
“什么?”她下意識的把手放在隆起的肚皮上,眼淚流了下來。
原來……她是懷孕了,她還以為自己是生病了。
“你懷孕了是嗎?孩子的爹是誰?說出來,讓你爹替你作主。”她溫柔的幫她擦眼淚。
她笑了笑。原來她肚子里有個小生命在成長,她竟然笨到以為她的嘔吐和不適是因為病了。她這么糊涂,怎么當(dāng)娘?
“是那個大反賊的對不對?”廉希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語潔,你真讓我痛心,你怎么會這么糊涂?”
她搖搖頭,嘴邊泛起一個甜蜜的笑容,“我不糊涂,我很愛很愛他。爹,你不明白這個孩子對我的意義!
這個孩子救了她,他讓她矛盾的愛情找到了一個出口。不管他怎么騙她、怎么玩弄她,把她當(dāng)成棋子都好,她都不介意了。
“你不能留著這個孩子!绷椇,不帶一絲感悄的說。
“爹!彼@恐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玉樓弄一副藥來打掉他。”
語潔大吃一驚,驚恐的喊:“不,這是我的孩子,你沒資格不讓我留著他!
“我是你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敝灰虻袅颂,再加上一些些掩飾,語潔仍是可以嫁到富貴人家,享受一生。
“不!彼麓瞾,跪在他的面前,拉著他的衣襟,哀求道:“爹,從小到大我沒求過你。今天我求你,別這么殘忍,給我一條生路,我求你……我求你……”
她跪在地上,用力的磕著頭,廉希憲硬著心腸,絲毫不理會,“我這么做就是在給你一條生路。玉樓,去抓藥來。”
“老爺……”她看著他,遲遲沒有動作。
語潔看他無動于衷,跳起身來奪門而出。她得保護(hù)她的小孩。
“快抓住她!绷椨煮@又怒,吼叫連連。
家丁和仆人們亂成一團(tuán),七手八腳的抓住了語潔。
她瘋狂的掙扎著,不斷的喊著:“爹……我求你、我求你……”
他對她凄厲的喊叫和絕望的神情視而不見,硬著心腸命人把她關(guān)回房里,所有的門窗全部上鎖,加木條封死。
語潔撲在門上又哭又叫:“放我出去,爹……放我出去……”
“老爺,這么做會不會太狠了!
“為了她的名節(jié),非這么做不可!
聽著女兒的哭泣聲,他怎么可能無動于衷?只是為了她的將來,他一定得這么做。
語潔拼命的敲著門,叫到喉嚨都快啞了,直到西斜的日光從窗縫里透了進(jìn)來,她終于絕望的坐倒。
邢欲風(fēng)……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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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看她吧!”汪首炎嘆了一口氣,實在看不下去了。
自從語潔離開了之后,邢欲風(fēng)沒有一天好過的,他雖然什么都不說,但看在江首炎眼里,更是覺得不安。
他比以前更沉默了,他本來就很少笑,但現(xiàn)在笑容幾乎在他臉上絕跡,他更積極策劃著分化和攻擊,似乎要將他所有的心力耗在這里。
邢欲風(fēng)看了他一眼,“不需要!
“你真無情,欲風(fēng),胸懷大志是好事,只是現(xiàn)在我開始懷疑,僅憑我們的力量究竟能改變些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他嘆了一口氣,“其實你比我還明白,趙宋無道,君昏昧、民窮困,朝政腐敗、奸佞當(dāng)?shù),忠良含冤而百姓受茶毒。我們賣命為的是恢復(fù)他們的王朝,想起來就令人心寒!
“你說的沒錯。理宗皇帝是個昏庸愚昧的皇帝,他所用的奸相賈似道更是個亂臣賊子。只是蒙古南侵以來,以殘民為樂,所到之處白骨成堆、血流成河;大宋百姓家破人亡,死在蒙兵鐵騎刀劍之下的不計其數(shù)!
汪首炎登時默不作聲,半晌才道:“只是大宋百姓死在昏君奸佞之下的,卻也不在少數(shù)!
“現(xiàn)在蒙古朝政清平,百姓安居樂業(yè)各得其所,我們的所作所為又是為了什么?”
“首炎,你眼光要放遠(yuǎn)一點。南朝地廣人多,人人崇尚氣節(jié),自古以來,從不屈膝于異族。今日雖然亡國,他日必振作卷上重來,蒙古雖逞一時疆界之快,日后必被逐回漠北,我們力量雖然薄弱,但總有牽制的作用!
“我不知道,或許你說的對。但蒙古人也有好人,語潔就是個好姑娘!
語潔……這個名字讓他心痛了一下。她已經(jīng)很恨他了,從她的眼神里他就能夠感受到她的悲憤。
他也許是叱吒風(fēng)云的英雄人物、他也許是戰(zhàn)無不勝的沙場常勝將軍,智慧和勇氣同時閃耀在他的雙眸中,但是,當(dāng)他深愛的女人強烈的恨著自己時,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他已經(jīng)在國事和感情上做了抉擇,從他打算欺騙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失去了她。
后悔嗎?他不知道,但是心痛卻是如影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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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語潔哭到睡著了,但開門聲一下子就將她驚醒了。
她警覺的盯著父親帶著李玉樓進(jìn)來,而她手上的藥碗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語潔……”李玉樓苦澀的說:“別怪你爹,他真的是為你好。”她奪門就想逃,但廉希憲的動作比她更快,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要。”她死命的掙扎著。
“快扳開她的嘴!彼M力的按著她。
“爹……你要我死、你存心要我死……”語潔嘶啞著聲音,“娘,娘你為什么要死?為什么不帶我走?娘……救救我……”
一聽到她拼命的喊娘,廉希憲忍不住心酸,放開了手。
“語潔……”
“別過來!
她戒備而陌生的眼神讓他更加心疼。他們曾經(jīng)是親愛的父女.怎么會為了一個反賊而鬧到這種地步?
“爹,你殺了我吧!你打掉了我的孩子,我也不想活了!
她的臉色蒼白,絕望而悲切,而在這深深的痛楚背后,還隱藏了一層令人心寒的敵意。
她那固執(zhí)的眼神和堅定的神情,讓廉希憲隱約覺得不安。
突然間,他知道那令他不安的原因是什么了——她愛他,她死心塌地的愛著那個大反賊。
他可憐卻又可悲的女兒呀!她不知道漢蒙不兩立,何況邢欲風(fēng)又是可汗欲除去的心腹大患呀!
“老爺!崩钣駱遣粩嗟哪ㄖ蹨I,“你成全她吧!”
他盯著他那從小女孩蛻變成成熟女子的女兒,他都不知道她有這么固執(zhí)和癡情的一面。這一點,真像他死去的亡妻。
他嘆了一口氣,忍不住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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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匹快馬在官道上急馳,揚起了一片黃沙漫漫。
汪首炎落后了一段,他叫道:“欲風(fēng),慢點,當(dāng)心有埋伏!
邢欲里完全沒聽見,他全神貫注的趕路,眼光堅定的落在遙遠(yuǎn)的不知名點上。
汪首炎搖了搖頭。三天前,他們接獲了一些情報,其中包括相國之女突然夭折的消息,那名探子不知道廉語潔和他們關(guān)系重大,所以又多待了幾天才回報。
等到他們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她已經(jīng)香消玉殞十多天了。
邢欲風(fēng)從頭到尾沒什么表情,只是牽了一匹馬,急馳來京。
反倒是汪首炎擔(dān)心這只是一個要誘捕邢欲風(fēng)的陷階。
邢欲風(fēng)他處事一向謹(jǐn)慎,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沒有計劃、沒有防備的亂闖,可見廉語潔的死訊帶給他多大的打擊了。
他們來到一處松林,接著,他們沿著小徑曲曲折折的走了一小段路,眼前出現(xiàn)了一大片的白色花叢,在陽光的映照下,有如一座自化堆起的湖泊,在白花之中有一塊東西高高隆起。
汪首炎停下了腳步,朝著高處一指,“那里有點古怪。”
邢欲風(fēng)緊抿著嘴,臉色蒼白,但卻仍是鎮(zhèn)定,他拔腿奔向那高處,不禁一呆。
原來那竟是座石墳,墳前的墓碑刻著——廉語潔埋香之冢。
他頹然的跪倒,將頭重重的抵在地上。
這不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他們愛戀一場,結(jié)果竟換來孤墳一座?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
“欲風(fēng)……”汪首炎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他潛進(jìn)相府窺探過幾次,每次見到語潔總覺得她又更瘦、更憔悴了,或許她是傷心至死也說不定。
他知道語潔的死對邢欲風(fēng)的打擊有多大,那會使他痛苦、崩潰的。
“你別這樣,語潔會傷心的!蓖羰籽卓此袂槟救,一動不動,心里實在擔(dān)心極了。
他陡然抬起頭來,嘴里狂叫著:“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我不信這是真的,不公平、不公平呀!”
他用兩手抱著頭,痛苦的彎下身子來,怎么樣都躲不掉那椎心刺骨的疼痛。
她死了……帶著對他的不諒解和怨恨,孤孤單單的走了。
她還那么年輕,她的生命還那么美好,她怎么能死?他不允許,他絕對不允許!
他瘋狂的朝那石碑撞去,撞的滿頭鮮血淋漓。
首炎驚呼一聲,連忙從后面抱住了他。
他盯著首炎,眼底有兩簇陰郁的火焰在跳動著,他冷冷的。一字一句的說:“殺了我……殺了我。”
他生性激烈,此時更是萬念俱灰,他厲聲大叫,仿佛這樣就能減少一絲一毫的痛苦。
汪首炎痛苦的看著他滿臉的鮮血,不斷的淌下來,染紅他的衣衫,一滴滴的落在地上,那樣的殷紅令他覺得刺眼和不安……
他對語潔的愛是那么深刻,早知如此,又何必當(dāng)初?
汪首炎的聲音苦澀,神情痛苦,“振作一點,語潔若地下有知,不會希望你發(fā)這種瘋的。走吧!她死了,什么都改變不了了!
邢欲風(fēng)惡狠狠的瞪著他,“別跟我說這些。她已經(jīng)死了,你說她會在乎我發(fā)瘋嗎?”他咬牙切齒的迸出這句話。
他的眼神狂亂而危險,他狠命的咬牙,咬的牙齒不斷發(fā)出摩擦聲,他的表情是那樣的痛苦而猙獰。
“你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痛苦。我們都很痛苦,但日子不用過嗎?難道我們也要跟著語潔去死嗎?你這樣尋死覓活的是做什么?難道痛徹心扉的只有你嗎?”
邢欲風(fēng)默默的聽著他的一番話,然后他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是悲涼、痛楚的,“首炎,我失去的是一顆心哪,你告訴我,沒有心要怎么活下去?”
汪首炎深深的撼動了。他被他打敗了,他的感情強烈到連死都不怕了,那么他又怎能阻止他追尋語潔?
他不得不承認(rèn),如果說語潔是以生命在愛著他,那么欲風(fēng)回報給她的,除了生命,還能有什么呢?
邢欲風(fēng)輕輕的撫著石碑,就像撫著語潔的臉頰,他的鮮血沾在她的墓碑上,跟著一滴滴眼淚落在血漬之上,緩緩的從碑上逐漸流到地上。
“什么人?”汪首炎抽出了長劍,大喝一聲。
廉希憲從林子里走了出來,“邢欲風(fēng),看樣子你是真心愛我女兒的!
“廢話!你沒看見他快瘋了?”汪首炎四面張望,生怕有埋伏。
廉希憲笑道:“畢竟沒瘋,否則有人可就要埋怨我一輩子了!
“你胡說什么?”
邢欲風(fēng)盯著他,想從他的從容不迫中找出些蛛絲馬跡,“你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要是你,就不會在這哭,會馬上出關(guān)。”
他這么一說,他馬上領(lǐng)悟,“往哪走?”
“向北。她回到那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了!绷椪f完,轉(zhuǎn)就走。
當(dāng)初他聽了李玉樓的話,將女兒送出北關(guān),讓她回到草原生活,然后對外說她因病身亡,既保全了廉家的面子,又順了的心。
這一切喪事辦得隆重盛大,連空墳都造得美輪美奐,一連多天,他每天都會到墳上來,因為心痛愛女早逝,他若是表現(xiàn)太平常也說不過去。
所以他天天來伴墳,沒想到遇到了邢欲風(fēng)。他被他所感動,因此出言指點了他一條明路。
希望他能夠找到語潔,好好的照顧她下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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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了黃沙漫漫的大漠,一片青翠草原一望無際的延伸了出去,幾百只閑適的牛羊在綠地上覓食,幾個錯落的營帳點綴其中,一幅安寧祥和的景象。
“喂,念念,你真的皮養(yǎng)啰!誰說你可以出去玩的?”一個綁著粗大辮子的女孩,裝模作樣的兇一個大約三歲的小男孩。
男孩有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閃著慧黠的光芒,很少有人不會被他的燦爛笑容給迷住,包括他的母親。
“小馬……我的小馬!
“不行。”廉語潔蹲下來跟他說話,“你那么小,不能騎馬!
邢念固執(zhí)的喊著:“小馬、小馬!
“耍賴就贏呀,你娘比你還行呢!”她伸手去搔他的癢,兩個人笑成一團(tuán),倒在草地上玩耍,活脫脫是兩個大孩子。
逐水草而居的日子她已經(jīng)過了四年,有邢念陪伴,倒也不孤單,雖然她還是會想念那個心里只有復(fù)國大計的男人,但總是想到甜蜜的多,苦澀的少。
她常常跟著不同族群的人在草原上游牧,這些年來,她學(xué)會了騎馬、放羊,甚至還能挽起袖子來幫母馬接生,她已經(jīng)不是相府里那個嬌滴滴的小姐了,經(jīng)過生活的歷練,她顯得成熟了不少。
她停止了阿邢念的癢,托著腮看著他那酷似邢欲風(fēng)的臉,“你真像你爹!
“爹是大英雄,爹會騎馬。”他念念不忘想騎他的小馬。
“是呀,你爹是個大英雄!彼粗,回想起他們相遇的點點滴滴。
他還在汲汲營營他的復(fù)國大計嗎?玉梨花的柔情感動他了嗎?她拋下了過往的一切是明智的嗎?
突然,邢念的哭聲和馬蹄聲驚醒了她,讓她猛然回過神來。
她驚訝的看著邢念趴在小馬背上,雙手緊緊抓著馬尾巴,而小馬正賣力的奔跑著。
“娘……娘……救命哪!”
語潔嚇得渾身發(fā)軟,抓起裙子奮力追去,若是念念掉了下來,她會哭死的。
“別怕,念念,抓緊!彼偪竦淖吩隈R屁股后面,擔(dān)心害怕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
一匹快馬從她身后趕上前去,很快的就和小馬并行,騎士的騎術(shù)非常精良,他巧妙的控制著他的馬與小馬平行,然后伸出手來將邢念抱在手上,跟著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激怒了她。她兒子差點墜馬死掉,這個人雖然救了念念一命,也沒資格嘲笑他。
“你……”她在他躍下馬之時沖上前去,正想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時,卻猛然愣住了。
“好久不見了,丫頭!毙嫌L(fēng)將孩子穩(wěn)穩(wěn)的放了下來,貪戀的看著她。
他的丫頭長大了,也長高了,多了一股成熟女人的魅力。
他在漠北追蹤她的足跡四年了,很多人都見過這個美麗的女孩,但她總是在他趕到那里之前,又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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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他的丫頭這么愛流浪,讓他在遼闊的草原上、沙漠里追尋著她留下的足跡。
“你……”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的臉上雖然有風(fēng)霜之色,但仍掩不住他的英氣,他依然叫她心動。
“我真佩服你,倒騎馬的絕技你也能傳給兒子?”他臉上笑意盎然,四年的分離都是做夢。
語潔忍不住紅了臉。他還記得她倒騎馬的糧樣,這人真壞。
“跟你沒關(guān)系。”她拉起了念念的手,“咱們走!
“丫頭,你就是不肯原諒我是嗎?”
他追尋了她的足跡四年,打聽了很多關(guān)于她的事,包括她有一個可愛的兒子,他叫邢念,她親見的叫他念念。
語潔僵硬了一下,覺得好想哭,她抱起邢念沖進(jìn)帳去,將他隔絕在外。
這個利用她、玩弄她,卻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此刻就在外面,她本來以為她永遠(yuǎn)的失去他了。
失去。空Z潔猛然一驚,這兩個字讓她心疼。
難道她會失去邢欲風(fēng)嗎?她能夠再一次承受那種痛苦嗎?
她看著念念那黑白分明的眼。她能讓他失去父親嗎?
不!
她站超身來,沖了出去,直到看見他毅然決然離去的背影,有種叫后悔的情緒在心底蔓延,她倏地張嘴叫住他:“邢欲風(fēng)!
他停了停,沒有回頭,然后又繼續(xù)向前走,似乎準(zhǔn)備翻身上馬。
“欲風(fēng)!彼p喊,聲音軟弱而無力,還帶著濃濃的哭音。
這一次他停都沒停,直接翻上了馬背。
她不知道失去了,要喚回來是這么的難……
語潔垂下頭去,看著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混入青草上,然后消失不見。
淚眼迷蒙中,她看見一雙鞋子停在她面前,她飛快的抬起頭來。他跟她面對面,他沒有走……他回來了。雖然他緊蹙著眉,但眼里卻有著溫柔、懊惱、憐惜。
她狠命的咬著唇,眼淚流的更急了。
他抬手為她拭了淚,啞聲道:“語潔,你會害我放不了手,你會害我無法克制自己!
她搖搖頭,“別走。你這個驕傲的男人,你一定要逼我說出來,我不要你走!
他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溫柔的摟著她的肩,“走,也為你。留,也為你。語潔,你不能讓我這么矛盾的,你哭得這么可憐,會害我以為我在你心里是那么的有分量!
她繼續(xù)哭,覺得委屈覺得不甘心,覺得她的驕傲和自尊在這個男人面前,竟然蕩然無存。
“別哭!彼脨赖奶嫠寥ツ浅纱湎碌臏I水,在她面前他總是顯得笨拙,他總是害她哭。
“我也有我的驕傲,我也有我的自尊,你把我當(dāng)棋子,利用我的感情,更可惡的是,你竟然不愿意解釋。我等了這么久,你就是不肯來道歉、不肯來解釋。好不容易你來了,結(jié)果……結(jié)果卻是為了欺負(fù)我。”
“語潔,公平一點。你從頭到尾都不肯聽我解釋呀!”
“我不聽你就可以不說嗎?”她忿忿的說。
他早該知道的,她倔強好勝,這件事一定讓她自尊受損,他一直在等他的安撫和解釋,而他竟然像個傻瓜似的,以為她不肯原諒自己!皩Σ黄,丫頭,我真是個遲鈍的大傻瓜!
“你當(dāng)然是傻瓜。”她抹去淚水,吸了吸鼻子,委屈的說。
“可是,這個傻瓜卻是這么的愛你!
她滿意的把頭埋入他的胸前.她喜歡聽他說愛她,那讓她有踏實的感覺!罢Z潔,你這個虐待狂,你故意折磨我!毕氲剿哪昵罢勊乃烙,差點讓他崩潰。
“我不知道。”她低聲笑了,“或許我是,但那么是因為我太在乎,太……愛你……”她的聲音幾不可聞,但他還是聽到了,
漢蒙也許不兩立,但兩顆熱烈的心、滿腔的愛意,搭建了一道叫作深情的橋梁。
邢念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他仍是張開小手,貪心的想要一把抱住兩個相擁的人。
他低笑一聲,抱起他的兒子,輕輕的擁著語潔,那感覺是真實且美好的。
那一剎那間,他突然明白了,他擁有人間最深刻的至愛,還有什么好遺憾呢?語潔抬頭看著他,“你的復(fù)國……”
國是要復(fù)的,或許憑他一己之力,無法改變什么,但他知道他的努力是能為后世打下反蒙的基礎(chǔ),漢人不會永遠(yuǎn)屈居于異族之下的。
“你怪我的固執(zhí)嗎?我無法為了你放棄計劃,卻又貪心的希望能永遠(yuǎn)擁著你!
“我不要你為我放棄任何事。嫁雞隨雞,我跟定你了!彼龍远ǖ耐拔覑勰愕墓虉(zhí)!
他笑了一笑,把懷抱里的她抱得更緊了。
夜色緩緩的漫開,夕陽的余暉照在他們身上,夜風(fēng)穿過樹梢,穿過相愛的情人,像在演奏一支美好的歌,優(yōu)美而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