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這樣,周蘋希望未來的婚姻生活里,他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永遠不要出現,至于他的父母,能不見面就不見面。
“你若愛我,就該愛我的全部,而不是有條件的愛我。”藍仁德的語調有些不穩,“樓下那些人是我的一部分……”
“你和他們不同!”周蘋激動地反駁。
“你不懂,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父親,你……”藍仁德也激動起來,“你知道那代表什么意義嗎?我有難的時候,我的兄弟們無條件的幫我,那種關系永遠也斷不了……”
她沒有要他和他們切斷關系,她只要求他和他們保持距離啊!她才想告訴他,門外便傳來敲門聲。
優子推開門探頭進來。
周蘋只來得及拉起被單的一角遮住自己,而藍仁德則是一點也不在意自身的赤裸,很自然地以日語和對方交談。
周蘋又羞又氣,門一關上,她立刻發作。
“你父親的每個情婦都這么沒教養嗎?”
“不要隨便侮辱人!彼{仁德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而我們的兒子會有八分之一的日本血統,他將來要學日語,還要學習武術和茶道,我父親對這方面的要求很高!
“你休想把我兒子送去日本!”周蘋跳下床穿衣服,“我兒子將來要做律師。”
藍仁德頹喪地嘆氣,“為什么你總是要和我唱反調?”
“我只是先把話說清楚,我不要像你媽,沒弄清楚自己嫁的是什么人,事后才后悔!彼龔澭鼡炱鸬厣系脑∨蹃G給他,“起來穿衣服,他不是要你下樓嗎?”
* * *
不管藍父外表看起來有多文明,周蘋仍嗅得出他的本性。
她小時候曾經跟著父親進出警局和法院,見過一些黑道大哥被剝掉西裝、銬上手銬腳鐐的狼狽樣。
下樓時,藍仁德告訴她,“我們最好婉轉一點!
“你不能處處對他百依百順!敝芴O在他耳邊小聲叮嚀,“你忘記你姐花了多少工夫才把你弄回臺灣嗎?要自由就得學你媽!
“可是,你才第一次和他見面……”
“你要你爸還是要我?你選一個。”她把話說得毫無轉圜的余地。模仿雪子的姿勢,周蘋跪坐在藍仁德右側,而優子則為他們每個人奉上一杯茶。
藍仁德和他父親用日語交談。
過了一會兒,藍父開口問周蘋,“你已經接受他的求婚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是的。”周蘋低著頭回答,她的視線落在桌上的一盆石斛蘭上。
“我知道你不會說日語,愿意學嗎?”
這有什么困難的?周蘋輕輕點了下頭,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她可以妥協。
“雪子可以教你說日語!彼{父眼里有著欣慰,“你是個老師,雪子可以多向你學習。”
“我是補習班的老師,不是在學校里教書!敝芴O抬起頭澄清道!霸谂_灣要學日語很簡單,不必麻煩雪子!
沒辦法,不論雪子和優子如何的溫柔優雅,她就是沒辦法接納她們,誰知道這對姐妹是不是和這對父子……
藍父目露驚訝之色。
“啊!我忘了告訴你,雪子和優子是我妹妹!彼{仁德說話了。
聞言,周蘋一時語塞。他怎么不早說嘛!
“你對我的家族了解多少?”藍父問。
周蘋斟酌著用詞,“很少,我只知道他有許多兄弟和姐妹。”
“嗯,”藍父面露微笑,“我有八個兒子和五個女兒!
這有什么好得意的?周蘋垂下眼皮不吭聲。
“你們的婚禮在日本舉行,就選在櫻花季。”藍父用指關節輕敲桌面,“你有沒有見過上千棵櫻花樹同時盛開?就像中國人所說的仙境!
“謝謝,可我希望在這里舉行簡單的婚禮!敝芴O抬頭道。
藍仁德忍不住插嘴,“我們可以舉行兩次婚禮,臺灣和日本各一次!
那多累啊?周蘋不由得皺眉。
藍父若有所思的重新打量她,而她也不避諱的迎視他的目光。他兒子要娶的可不是日本傳統女性,她有她的立場,女人絕對不可以讓步。
“沒有事業的男人,就像失去翅膀的九州鶴。”藍父聲音里隱含威逼,“我在大阪有一家新會場開幕,這次來臺灣,就是想邀請他回去主持,既然決定先舉行婚禮,開幕的事可以延后……”
“謝謝你給他這個機會,不過——”周蘋咽了口氣,“他目前的工作很理想,而且我們結婚后想留在這里……”
藍父目光陡地一暗,轉頭用日語和藍仁德說話,交談完畢,他舉手招呼優子過來。
“你先上樓吧!”藍仁德對她說:“不要爭辯,注意你的態度!
他的聲音冷,表情更冷,周蘋心底充滿寒意。
她不該這么強硬的,可現在懊悔芭經太遲了!她被摒除在談判桌外,本來她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結果她不但沒幫上忙,反而害他落入更艱困的處境。
被請入房里后,周蘋撲倒在床上抱著枕頭掉淚。她錯了,她應該先嫁給藍仁德,等生米煮成熟飯后再離間他們父子,而不是一開始就想劃清楚河漢界。
她哭累了,閉上眼,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壓住她。
他不曾這么粗魯的對待她,即使是他們的第—次,她也未曾這般難以承受。
他吻她的時候,她嘗到濃濃的酒味。
藍仁德突然翻離她,溫柔地擁緊她,只是,他急迫的抽離疼得她呻吟出聲。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一遍遍低喃,聲音里凈是歉疚與自責,他的男性依舊硬挺,卻不再侵犯她。
周蘋有許多問題想問,可是她疲倦極了,依偎著他沉沉睡去。
* * *
那條甬道黑得深不見底。
笑聲、咒罵聲若有似無地飄浮著,還有一種奇怪的物體撞擊聲,忽遠忽近,紛紛擾擾的,刺激著她的意識,那些話語和叫喊對她毫無意義,除了他的聲音。
一聲凄厲的叫聲讓周蘋由睡夢中驚醒,渾身打了個寒顫。
她又做了同樣的噩夢,只不過,這次他的聲音特別清晰。
周蘋拖面深深嘆息,整天掉眼淚無濟于事,她已經決定采取積極的行動。
她決定不再等藍仁德的姐姐回國,下星期她就要去日本找他。藍仁德居然丟下她,連一張字條也沒留下!
那天,她獨自在那間房里醒來,就像做了一場夢,整棟屋子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別人,而屋子里的擺設全都恢復原貌,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她發了瘋似的翻遍每個房間,都找不到任何線索。
藍仁德不會扔下她不管的,他父親一定是利用她作為籌碼,他才不得不屈服。
她請了長假,留在家里等他的電話,整天呆坐在客廳里期待門鈴響起,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的等待也落了空。
于是她像尸走肉般,每天茫茫然的過,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醒悟,決定化悲憤為力量,主動出擊。
此時,門鈴響起,周蘋走過去開門。
只見趙文易一臉猶豫的站在門外。
“有沒有?”她開門見山的問。
趙文易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遲疑地將手伸人口袋,掏出一張對折的紙,遞給她。
周蘋急得一把搶過來。
“不要去,蘋,太危險了……”趙文易勸道。
紙上除了電話、地址,還有一幅簡圖,“謝了!”周蘋道過謝便想關門。
“我會說日語,我和你一起去吧!”他提議道。
“不用了!彼龑λα诵,“我哥會和我一起去!倍嘁粋人只會耽擱她的時間。
趙文易吞吞吐吐的,“還有一個人也要去……”
這個人在干嘛?為她招募去日本的旅行團嗎?她只不過要他透過揚升內部打探大阪那家賭場的地址,他卻四處招兵買馬。
“你干嘛那么多嘴?”她忍不住斥責,“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我!”一旁多了個聲音。
趙文易往旁邊讓了讓,蓋鐸立刻出現在她眼前,“任霆鋒要我跟著你,看你是要一個護花使者,還是一個跟屁蟲?”他笑著說。
* * *
厚重華麗的銅門,光滑得像面鏡子,反映出一張肅穆緊張的臉。
周蘋由皮包里拿出向蓋鐸借來的墨鏡戴上,挺了挺胸脯,銅門立刻為她而開。
里面是個讓人目眩神迷的賭場,喧鬧的程度不輸給拉斯維加斯,成排成列的吃角子老虎閃爍出繽紛的光影。
周蘋沿著走道沒有目標的亂逛,她看見大型輪盤賭臺,還有二十一點撲克桌。
當她用眼角余光搜尋趙文易和蓋鐸時,身邊突然多了兩個兔女郎裝扮的女服務生。
她認出其中一人,但她分辨不出對方是雪子或是優子。
“我要見你哥哥!彼蒙鷿娜照Z道。
“周小姐,我是雪子。”對方的中文同樣生硬,“我哥哥不方便見你,他、他有事情,要等一等……”
“請你讓我見他,求你,我一定要見他一面!敝芴O絞扭著雙手懇求。
雪子勉為其難地為她帶路,兩人往樓上走去,一進入那條甬道,周蘋開始恍惚起來。
她好像走進夢境里,只是夢里沒有人為她帶路。她一步步走向甬道末端的房間,悶悶的重擊聲由里面傳出來,但是沒有凄厲的慘叫聲。
周蘋不顧雪子在身后拉扯,伸手握住那扇門的門把,一把打開門——
門只被推開寸許就遇上阻礙,但已足夠讓她看清里面的情況。
藍仁德背對著她轉過頭。
周蘋被他獸性的表情駭得倒退一步。
真正的噩夢這才開始!她看見藍仁德的手滿是血跡,而被綁在椅子上的男人低垂著腦袋……她踉蹌的后退一步,背撞上了墻,墨鏡則掉了下來。
她轉過身倉皇的逃開,跑到樓梯轉角處時,她忍不住彎下身嘔吐。
聲音由四面八方而來,幾雙手同時扶住她,趙文易和雪子怒氣沖沖的用日語對話,她勉強抬起頭,虛弱地說她要回旅館。
蓋鐸和趙文易攙扶著她下樓,離開前,她回頭望一眼,只見雪子滿臉無奈地站在樓梯頂端。
藍仁德沒有追過來,他還留在那個房間,留在她的噩夢里……
* * *
她真是懦弱!
周蘋沮喪地瞪著杯中的碧綠色液體,她堅持要喝酒,所以蓋鐸幫她點了杯薄荷涼酒。
趙文易在她耳邊嘮叨個不停,直說要買機票回臺灣。
“明天再說!编丝诰疲芴O把臉貼上冰涼的玻璃杯,“我現在什么事都不想管!
“他怎么辦?”蓋鐸問。
“什么怎么辦?”趙文易反問,“那些人都是大流氓,我們能怎么辦?”
“我是問她,又不是問你。”蓋鐸瞪趙文易一眼,“賭場那個日本文孩對你說些什么?”
“沒什么,我沒聽清楚!壁w文易含糊其辭。
只差一點點她就可以帶他離開那個火坑,可她卻丟下他一個人跑了。周蘋不禁自責。
“我累了,要回房間睡覺!彼筛吣_椅上跳下來。
“晚餐呢?要不要叫你?”趙文易問。
周蘋頭也沒回的擺擺手,回到房間,洗過臉,換了套衣服,掛上“請勿打擾”的門牌后便離開房間。
經過酒吧時,她瞥見趙文易和蓋鐸仍坐在原來的位子上,她悄悄地走出飯店坐上計程車。
你若愛我就要愛我的全部,不能有條件的愛我!
藍仁德的話在她耳邊響.起,
她愛他,不管他變成什么樣子她都愛他;他要上刀山下油鍋,她會跟著;他要留在那座火坑里,她也會陪著他。
進入賭場,周蘋立刻混進人堆里,經過下午那件事,她不知道雪子還歡不歡迎她?
賭場里多的是觀光客,她跟著兩個老外上樓,到了樓上,卻看見好幾個通道,她不知道該走哪一條,開始沒目標的亂逛。
突然,她看見雪子由其中一個通道出來,她連忙低下頭,把一枚鎳幣放進吃角子老虎,拉下杠桿,圖案轉了轉,居然跳出三顆幸運星。
嘩啦啦……機器吐出一堆亮晶晶的硬幣,周蘋打開皮包,抓起硬幣往里面塞,長發遮住她的臉,雪子瞧也不瞧她—眼,由她背后走過去。
她要轉運了!背起重重的皮包,周蘋走進那條通道,強烈的預感讓她停在一扇門前面。
一絲絲的熱氣由門底下的門縫往外冒。
她推開門,一個兔女郎跪在木桶邊為一個男人按摩背部。
周蘋悄悄走過去,示意她噤聲。
兔女郎微笑著起身,讓周蘋接替她的位子。
那男人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臉上看起來既疲憊又蒼老,嘴角、眼角鐫刻著深深的紋路。
心一酸,周蘋差點掉下眼淚。
她學兔女郎揉捏藍仁德的肩頸,激動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
藍仁德舒緩地嘆口氣,周蘋拿起海棉由他的胸膛往下抹
“可以了,”藍仁德攫住她的手腕,“你可以走……”
周蘋伸出舌頭用舌尖舔吸他臉上的水珠。
當他睜開眼睛時,她立刻送上自己的唇,纏吻許久,他終于推開她。
他身上有股濃濃的木頭香,周蘋意猶未盡地想。
“你不要我了?”她半真半假的咕噥。
藍仁德突然慘笑,嚇了她一跳!澳憧纯次,”他啞著嗓子說,“我能給你什么?我現在連鏡子也不敢照……”
“沒那么糟!敝芴O溫柔地用手指爬梳他的濕發。
藍仁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站起來,繞到木桶的另一邊面對他,然后開始寬衣解帶。
“別這樣。”藍仁德渾身臊熱不已,“我不要你留在這里,這里不適合女人!
脫掉襯衫后,周蘋開始脫內衣,“雪子呢?她不是女人嗎?”
“她是、她……”看見她裸露的胸脯,藍仁德結巴了下,“她是這里的經理,從小她就跟著我爸……”
“我的學習能力也很強啊!”脫光上半身,周蘋開始脫下半身,“有你教我,怕什么?”
真拿她沒辦法!藍仁德想告訴她,下午挨揍的那個人是個專門詐騙觀光客的老千,他教訓他一頓就放他走了;還有,他知道她住哪家飯店,本來打算晚一點再過去向她解釋,沒想到……
周蘋一鉆進他懷里,他立刻把想說的話忘得一干二凈。
許久后,蒸騰的水蒸氣都冷凝成小水滴;木桶的晃動才慢慢止歇。
“這種木桶很貴吧?”周蘋圈著藍仁德的頸子,兩人相互依偎,桶子里的水剩下不到一半。
“上好的檜木,從臺灣空運過來的。”藍仁德長長吐了口氣,這回是心滿意足的嘆息。
她從不知道臺灣有出產這種東西,“我也是從臺灣空運過來的!彼а劭此,“你準備怎么安置我?”
“當情婦養,就養在賭場里。”藍仁德笑著說。
“好呀!”周蘋冷哼道:“等你玩膩了,我就回臺灣,一拍兩散,咱們誰也不欠誰!
“你敢!”他收緊臂膀,“我還是娶你好了,養老婆比養情婦便宜!
“你是賭場大亨,還怕養不起我?”
“你以為這里是銷金窟?老實告訴你,賠慘了!賭臺上的進帳全被吃角子老虎吐出去,一直查不出原因,所以我爸要雪子來接替我!
周蘋想起鼓脹的皮包,覺得爽快極了。
“有沒有畢麗的消息?”她問。
藍仁德哼道:“我爸加上法國警方,天羅和地網都罩不住她!敝芴O沒講,其實畢麗寄了一張風景明信片給她,背景是瑞士的少女峰,她把明信片交給蓋鐸,要他把畢麗弄回臺灣。
“趙文易為什么會和你一起來日本?”藍仁德聲音里有著醋意!八皇窍霃浹a他的過錯。你別擔心,他和蓋鐸過幾天就要回臺灣了!敝芴O呢噥著,“你還行不行?”
他驚訝地睜開眼睛,“水都涼了耶……”
周蘋吃吃地笑著,她是他調教出來的,當然有辦法讓他再度沸騰。在門外偷聽的雪子抿嘴而笑,轉身走出通道。
她要去通知優子,準備籌備一個盛大的櫻花季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