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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情 第八章
作者:焚容
  她居然敢悶不吭聲地離開,在他們共度一夜之后!

  蘇放氣瘋了!

  李管事依著杜薇臨走前的交代,在她離開半日之后才把桌上那盆長白山西鳳花移走,再喂蘇放喝下醒酒茶。

  蘇放悠悠轉醒,一恢復意志,他立刻抓住李管事的手腕:“她人呢?”

  李管事回避他利劍般的注視,吞吞吐吐地說:“杜姑娘……她……”他是不是忠心錯了?

  蘇放目光炯炯地凝視著他的不安,環顧周圍。她走了,他知道。

  整個屋子又回到杜薇不曾出現時的寂然,雖然屋里多了傭仆!

  看見主子不曾出現的慌亂神情,李管事撲通跪下:

  “屬下失職!未能保住杜姑娘!”都怪自己低估了杜姑娘在莊主心里的地位!

  經過昨夜,她,還是要走?

  蘇放緩緩走到門邊,只有枕下的沉重泄出心底的焦慮,半暗的天色看不出是黎明或黃昏。

  “現在是何時?”甩甩昏重的頭,蘇放自嘲:這就是醉酒的滋味嗎?

  “回莊主的話,現在已經酉時了!

  酉時?蘇放猛地轉頭:“我竟醉了一天?那她呢?何時離開酒莊的?”他以為天才蒙蒙亮,杜薇想必離開不久,不想自己居然昏唾了一日整!

  他是不醉的酒王哪!

  “莊主,杜姑娘昨夜讓您喝的是百花醉……”

  蘇放沒好氣地截斷他的話:“我喝的出來!”

  沒讓莊主的怒火嚇壞,李管事繼續接著說:'“另外,杜姑娘還在角落擱了盆長白山的西風花……”

  什么?

  原來……昨夜他恍惚間聞到的味道果真是西風花!

  他迷惑于她的風情,這才中了這小女人的計,輕易地醉上一回!

  天下間能讓他醉的,也唯有她了!

  李布政使的公子,是嗎?

  無論是誰,敢從他手里帶走他的人,都必須付出最大的代價!

  蘇放沉穩地交代:“備馬,我要到李府去!辈慌纳駪B隱隱露出心底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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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房來報,“酒莊莊主”要求會見。

  李布政使正為李申的長醉心煩不已,煩躁地揮揮手:“不見!”

  “慢著!”藍夫人示意門房等等,走到李布政身旁,“老爺,少爺酒醉未醒、群醫無策,現下正巧酒莊莊主來訪,我們何不向蘇莊主要些醒酒良藥?”

  大考在即?李申卻大醉不醒,等了一天的李布政使失了耐心,請來名醫診治,沒想到個個束手無策,還把李申酒醉的事鬧了個人盡皆知!

  李布政一聽點頭稱是,“快請蘇莊主進來!”

  蘇放一進到李申房里便微微皺眉。

  是“千日醉”!只消聞一聞屋里濃郁的酒味,他就察覺出了。可是--李管事卻說薇兒要他交給李申的是“玉冰燒”?

  他相信杜薇會設法自保,沒想到居然會用了這么嚴厲的手段!

  原本只以為是囿于婚約所致,那個笨女人才不得不跟李申回家,現在看來情況并非如此。昨夜獻身、甚至不惜搬來西風花企圖絆住他;卻在一進入李府之后用千日醉放倒李申……

  她到底在做什么?

  蘇放原先打算只要走一趟李府亮出身份就可以帶回杜薇,但是牽扯上千日醉就復雜許多了。

  她難道不知道這樣是在引火燒身?

  他會替她解決任何煩人的事。不過她得負責承擔他的怒氣。

  眼前重要的是:李布政使知道自己的兒子喝的是什么酒嗎?

  杜薇呢?

  蘇放腦里千回百轉,臉上卻不動如山,神色自若地詢問:“李公子因何酒醉?”

  李布政一語不發,藍夫人看了一眼,嬌聲地說:

  “少爺年輕,難免縱樂。蘇莊主見笑了!”

  “好說!”蘇放抉手,“李公子的醉酒狀況十分少見,不知公子所飲何酒?”

  李布政大驚失色的問:“連你都看不出是什么酒?”

  先前請來的大夫們,有些不勝酒力的在一進這個院落時就現出酒態,無法問診。稍具酒量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詢問門房的結果都說這酒是李申自個兒喜孜孜地從外面帶回來的。

  現下連酒莊莊主都弄不清是什么酒““難道就這么讓他一直醉下去誤了考期嗎?

  李布政恨恨地望著床上好醉方酣的兒子,氣得想上前狠狠踹他一腳!

  孽子!

  一聽連蘇放都無能為力,藍夫人便現出勢利的模樣。她不屑地捏捏手絹:

  “既然蘇莊主無法解決,那么……送客!”

  “夫人要攆人?”蘇放含笑的眸里有支利箭。

  見多識廣的藍夫人叫蘇放的氣勢震懾住了。這年輕人看起來溫文儒雅,竟有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

  她吶吶著,不敢多言。

  李布政沉浸在恨鐵不成鋼的悔恨中,一回頭見蘇放仍在房里,羞惱的斥過:

  “你還有事?”

  唐突的言語讓蘇放不悅,他沉下臉問:“令公子可曾帶一位杜姑娘回府?”

  此話一出讓李布政和藍夫人面面相覷。半晌李布政才沒好氣地碎道:

  “干你何事?”

  蘇放瀟灑自如地回答:“杜薇是我的妻。”沉斂的氣度不容小覷。

  怒忿攻心的李布攻忿忿地罵:“杜薇是你的妻子?果然是人盡可夫的杜十娘!明明已經背信忘義,還敢厚顏要進我李家門!”

  “唉!”藍夫人唯恐天下不亂地夸張喊著:“幸虧沒中了她的計,要不然李府上上下下都要蒙羞了!我的天哪!已經嫁做人婦還妄想攀權附貴!少爺實在太善良了,才會傻呼呼地被騙!”

  “住口!”蘇放眼晴一,周身迸出危險的氣流:“妄想摹貴的人是李申!是他處心積慮的逼杜薇履行婚約,為的是她手中的百寶箱!”

  李布攻反譏:“憑我李府家大業大,我兒何需覬覦區區的寶箱?”

  “李申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不僅流連紅樓妓院,還荒廢了太學院里的課業。急需錢用的他在知道杜薇有一口價值連城的百寶箱之后,便死纏著她要履行八百年前就不存在的婚約!其厚顏無恥之程度令人佩服,佩服!”蘇放不客氣地譏諷。

  “你!”李布政指著蘇放,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堂堂李布政使宅第,豈容無名小卒撤野!

  對他的怒氣毫不在意,蘇放涼涼地接下去:“李大人若不相信只消派一名家仆探探便知。只怕屆時李大人一世英名將蕩然無存!”

  “夠了!”李布政大吼一聲:“你就不怕我定你的罪?”兒子是自己生的,蘇放的話他相信并非空穴來風。但是,他要是膽敢再大聲嚷嚷……雖然一生為官端正,如果為了獨生子,必要時也會殺人滅口!

  對于李布政使眼中的殺機恍若未見,蘇放大刺刺地坐下,談笑似地問道:“李大人官居二品?”

  藍夫人有侍無恐地說:“既然知道我家老爺官居要位,還敢在這胡言亂語!”

  想來他們還不知道  “千日醉”是薇兒提供的,這個認知讓他暗暗松了口氣。蘇放但笑不語,掏出懷中的幾面金牌攤在桌上。

  赫然是當今皇上欽賜的金牌!

  “代天巡狩”太過稀松?“欽差大人”不過爾爾?那么“如朕親臨”夠份量了吧!

  屋內一干人瞬間面色慘白,紛紛跪下,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原來少年皇帝因為幼時就登基,一切玩樂都被硬生生地剝奪了,造成他日后好縱酒色的脾性。有一次嘗到酒莊里上貢的上品五糧液之后驚為瓊漿玉液,下了一道圣旨要釀酒的蘇放進宮。

  豪放不羈的蘇放深得皇帝的寵信,甚至還設立司酒監,欲讓他專營天下的酒。

  這是多大的恩惠!

  無論世人如何看待喜怒無常的皇帝,對蘇放而言,他的確是待自己不錯的!只是,天子的沉于酒而不自知、耽于樂而不自省畢竟非萬民之福,屢勸無方之后,蘇放決定回到酒莊,眼不見為凈。

  皇帝眼見留不了他,又實在是愛才(兼愛酒),因此勉為其難地答應讓他出官,還信手揀了御書房里幾片金牌,一股腦兒全送給蘇放當作臨別禮物。

  反正萬歲爺沒事兒喜歡立些做不到的約是眾所周知的事,像德妃手上不就握著一紙要立庶子為太子的密約嗎?雖然她的兒子終究還是沒能當上大子,至少意思到了嘛!

  像這樣興之所致任意封個沒有功名在身的百姓當“欽差大人”來“代天巡狩”、兼享“如朕親臨”的威風又有何妨?

  皇帝老爺要做的事誰敢多話?

  酒莊在蘇放的經營之下已然聲名俱足。今日要不是為了杜薇,他也不會亮出御賜金牌。

  拿權勢壓人的事他不喜為之,但是如果這是能夠平和帶回杜薇最有效的方法,他倒是不介意偶而為之。當然,在帶回那個蠢女人之后他會好好的處罰她的!

  蘇放微笑地等著李布政使喚出杜薇。底牌都亮出來了,接下來他們該好生有禮地請出薇兒,他終于能見到他的親親娘子了吧!

  看來他們并不知道李申的酒是杜薇給的千日醉,謝天謝地!至少情況不會太復雜!

  蘇放不著痕跡地瞥一眼爛醉如泥的李申。劉伶喝了三碗酒,醉了三年;玄石因為酒候未到,只喝了杯未完全釀熱的酒也醉了三年--這李申……

  怕不只醉上十年吧!

  蘇放暗暗搖頭。為了飲酒而亡,活該!李兄啊李兄!黃泉路上閻王問起,莫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來死因!問問李太白好了!他的死因比你好笑千倍不止。運氣好的話,或許也能名垂酒史,作個酒鬼之王。

  斜睨著地上忘了收起下巴的兩人。咦?還沒有動靜?蘇放沒好氣地開口:“我能帶回我的妻子了嗎?”反應真慢!還得勞駕他親自開口詢問!

  官大得壓死人!

  李布政使夫妻倆抖嗦著。別說布政使只是區區的二品官員,就連當今宰相、輔粥皇上的相國大人都遜他一籌。

  藍夫人正要回答,李布政瞪她一眼之后恭敬地說:

  “回蘇大人的話:尊夫人在小兒酒醉之后跟老夫言明取消婚約之事,便離開李府、不知去向了!”

  蘇放霍的站起:“你說的是真的?”一天了!杜薇竟然還沒回到酒莊!

  李布政垂著頭說:“句句實言,不敢稍有隱瞞!”

  杜薇沒有回酒莊,她會到哪里去了?

  蘇放神情緊張地往外走。他必須立刻找到杜薇!

  李布政在他臨出門前猶抱最后希望的問:“小兒……何時會醒?”大夫們都說李申的氣息太弱,不似一般酒后混濁,到像是陷入沉睡狀態?墒菍τ诤螘r會醒卻都莫衷一是、搖頭不知。

  一心擔憂杜薇安危的蘇放哪里聽的進去他的話,隨手一擺:

  “看看吧!醒不過來就是他的命了!”

  一句話震得李布政使心神俱裂!

  他的獨生子、命根子啊!

  望著蘇放遠離的背影,藍夫人小心翼翼地問:“老爺為什么不告訴他:杜薇是讓梅九娘接走的?”

  那個蘇放看起來不太好惹,犯得著欺騙他嗎?

  李布政衰老的聲音傳來:“一年前申兒為了杜家那個丫頭不惜與我決裂;一年后又為了她酒醉不醒、性命垂!乙!賭這微乎其微的機會讓他們遺憾終身!”他無理地認定兒子是因為太過高興才會飲酒過度。如果早察覺李申會酒醉不醒,他說什么也不會放她走!

  他也只是個父親哪!

  在兒子正在受苦的同時,沒有那般大的度量祝他們恩愛團圓!

  要怪就怪杜薇吧!

  如果一年前不是她,申兒也不會流連花叢,荒廢了學業。兒子是自己親生的,縱有千般不是,錯的永遠是別人!

  都是她斷送了申兒的大好前程!

  杜薇……如果我兒沒事便罷,萬一……

  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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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放匆匆趕回酒莊,愕然地證實杜薇從昨天離開之后就沒再回來。

  關心則亂!現下的蘇放彷徨失措得沒了半點主意。

  看李布政的模樣,薇兒應該真的不在李府,然而一日一夜了!她一個纖纖女流,能到哪里去呢?

  為什么不回酒莊?蘇放百思不得其解。

  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她應核歡歡喜喜地回酒莊等著當新娘子呀!

  薇兒……

  蘇放沉痛地低吟……

  回到我身邊吧!我保證不再計較你的不辭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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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蒙面人潛進李府,恭敬地交給李布政使一封信箴。

  “這是屬下假扮成酒莊的人攔截下來的!

  “嗯!可曾露出馬腳?”蘇放是得罪不起的!必要時他會殺人滅口。

  李布政眼里突現的殺機讓蒙面人迅速緊覺,“大人請放心,酒莊里空無一人,屬下應門接信,并未引起相國府家仆的懷疑。”

  “很好!崩畈颊䴘M意的笑了:“你退下吧!記著:時時刻刻觀察著杜薇,但是不得冒犯。有任何消息務必回報。蘇放來頭太大,千萬別露餡兒了!”

  “是!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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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薇突然一陣心痛。

  是蘇放在呼喚她嗎?

  從李府回來那天因為與梅九娘許久未敘,姊妹倆秉燭夜語了一整晚,第二天要告辭時張相國竟然突然暴斃身亡!

  驟失疼她如女的義父,梅九娘幾乎傷痛欲絕!

  杜薇走不開,只得托家丁送一封平安信到酒莊讓蘇放安心,她也好暫時留下來安慰梅九娘。

  可是已經三天過去了,蘇放居然毫無動靜,甚至連封回信都沒有!

  她忐忑難安,卻實在無法在梅九娘萬分哀慟的時刻離去。張相國膝下無子,所有的后事雖然有門生代為處理,眾人卻還是以梅九娘馬首是瞻,畢竟她是相國的義女。

  在梅九娘極需要人安慰的此時,她怎么能因為私情而拋下她?于是,幾次想告辭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在看到滿臉哀凄的梅九娘時硬生生地咽下。

  蘇放……你在怨我嗎?

  前廳傳來不尋常的吵雜聲讓杜薇蹙眉望著床上。相國逝世至今,梅姊姊始終不肯休息,堅持跪在靈堂,好不容易才讓她哄著睡下呢!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迎春驚慌失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緊接著的是她跌跌撞撞的人影。

  “小姐!剛剛宮里來了道圣旨,說相國貪污,清丈土地收歸己有,要查封相國府呢!”

  “胡鬧!”被驚醒的梅九娘蒼白著臉,生氣地斥責:“義父為官清廉,清丈土地也都收歸國有,何來貪污之名!”

  杜薇連忙過去攙扶虛弱的梅九娘:“姊姊別氣!”她轉頭問正忙著喘氣的迎春:“怎么會這樣?皇上昨日不是才追謚『文忠公』,怎么今日又下詔定罪?”

  “聽說是馮保揭發的!”迎春不服氣地說,“哼!虧他當初還是相國一手提拔的,沒想到因為相國生前立下的節約講義制肘住他,就恩將仇報,陷相國于罪!”

  “我去找他理論!”梅九娘憤憤難平地說。

  “沒有用的。圣旨都下來了,相國府所有一切全部充公,張家上下數十口都需入罪,就連相國八十歲的母親都難逃一死……”迎春哽咽,“幸好馮保不知道相國曾經收了個義女。”

  吵雜聲越來趨近,迎春急著說:“一定是馮保帶領他的錦衣衛來了!小姐,我們快走吧!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梅九娘踉蹌一步,忽然仰天大笑:“好個英明的朱翊均!他登基時不過是十歲小兒,義父鞠躬盡瘁輔粥了十余年,他卻在他老人家尸骨末寒之際做出這種背師忘義的事!”兩行清淚由毫無血色的臉龐滑下,大眼里已然失了光澤:“我不走!就陪著義父!鄙頌樨熑沃卮蟮拈L女,從來沒有人會這樣毫無目的地呵護她,就連親生的爹娘都不曾!

  如果留下來注定是一條死路,那么,就讓她陪著義父下地獄吧!

  梅九娘撫上杜薇的臉,幽幽地說:“妹子,姊姊恭喜你找到如意郎君。你快走吧!回去找你的蘇放!

  杜薇蹲在梅九娘面前,“姊姊,無端入罪、家破人亡的感受我懂,但是人死不能復生,再說相國為官清廉,整間宅第也抄不出什么東西出來。我們一起走吧!活著,總比沒有意義的殉死來得有意義。”

  梅九娘笑得凄涼:“傻妹子!你有乘龍快婿,前程一片光明;我歷盡滄桑,再也了無生趣。只要你年年記得幫義父及姊姊上香,我就心滿意足了,快走吧!遲了,怕來不及!”

  “不!”杜薇猛搖頭:“姊姊!你不走,我也不走!”她心一橫,“就讓錦衣衛把我們一起抓去當軍妓好了!”

  “妹子!”梅九娘好生感動!

  迎春急得跳腳:“兩位小姐快走吧!再不走我們三個都得去當低下的軍妓,任千人騎、萬人壓了!”

  望著杜薇一臉的堅定,梅九娘幽然長嘆:“唉!好吧!我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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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過去了,李申還是沒醒過來。

  所有大夫們都說他變成了活死人,不會再醒過來了!

  李布政使眼見著愛子因為無法進食而形消骨蝕,痛心之余不得不做出讓他早日人土為安的抉擇。

  拖著,苦了孩子哪!

  “老爺……”藍夫人紅著眼眶,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老來喪子,是最痛的責罰!

  “來人!”老淚縱橫的李布政臉上殺機頓現,仿佛下了決定。

  家丁進來,李布政沉聲交代:“找一名年約十七,面貌姣好的丫環,推入池中淹死!

  “老爺!”藍夫人驚慌地大呼。他瘋了!

  李布政神色自若地繼續:“讓她浸泡在水中三天,直到面目全非,送至酒莊,就說已經找到杜姑娘了!彼蓱阎腥〕鲆恢挥耔C,“先把玉鐲讓她戴上。小心辦妥,不得有誤!”

  看杜薇寶貝玉鐲的模樣,想必是蘇放送她的定情物。這樣正好可以證明身份、李代桃僵!

  家丁奉命退下,即使有些微的遲疑都不曾顯露出來。作下屬的,只能唯命是從。誰叫他們是賣斷終身的仆傭!

  至于替死的丫環……!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生在人命如草芥的世局里!早死早超生,來世希望能夠投胎到有錢人家,不必再讓人糟蹋!

  “老爺……”一旁的藍夫人已經驚駭到說不出話來了!

  “唉!”李布政蒼老的手掌撫摸著床上只剩半口氣的兒子,幽幽的說:

  “申兒死了,我什么都沒有了。蘇放對杜薇用情頗深,我要他們陪我一起活在痛苦、追悔之中!”

  死了一個丫環算什么?

  他失去的是視之如命的寶貝兒子。

  如果不是杜薇善于隱藏已經失去蹤影,他不會介意送具真的尸首給蘇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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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由誰主使,有一批人在她們一離開相國府之后就不懷好意地跟蹤她們,多次的挑釁阻撓,卻不像是要取她們的性命,而無論她們如何小心,這組人馬都能搶得先機地守在她們必行的路上,為得似乎只是不讓她們到達酒莊。多次的碰面,對方都不曾真正動手,反倒是她們由于摸不出他們的動機,而苦苦閃躲。到后來因為前往酒莊的路都被封鎖,她們索性耐住性子躲了幾個月,這才擺脫了蒙面人的糾纏。只是被這么一阻撓,從京城到酒莊的路,她們居然以半年的龜速到達!

  “小姐!終于回酒莊了!”迎春在見到酒莊大門時高興地大叫。

  “嗯!”杜薇輕輕點頭。

  半年了!她不辭而別已經半年了!

  皇上為了要徹底鏟除張相國余下的勢力,將所有曾經與之交游的官員一網打盡,聽說連李布政使也因此遭到株連,在葬下李申之后被斬首示眾。所以她們在逃亡的時候格外小心,為了怕信件遭有心人攔截而暴露出行蹤,杜薇始終沒有寫信給蘇放。

  他……想必心急如焚吧!

  望著酒莊的大門,杜薇反倒近鄉情怯。

  半年前曾經發出一封短箴,蘇放卻沒有立即到相國府尋她。他是在氣她嗎?后來他可曾到相國府去?可曾猜到她已經逃離?為什么不曾派出救兵?為什么任她們飄零半年?

  一連串的問號停住杜薇的腳步。

  望著緊閉的朱紅門扉,杜薇竟連叩門的勇氣都失去了!

  看出她的遲疑,梅九娘輕輕問道:“妹子不信自己?”

  翦翦眼眸無依地凝望著梅九娘:“姊姊……”

  “半年來我們餐風露宿,歷盡千辛萬苦,堅持往酒莊來,賭得不就是你們之間那份濃烈的情?”梅九娘輕嘆一聲:“我沒見過蘇放,不過,如果他真如你形容的坦直深情,妹子,你還猶豫什么呢?”

  杜薇習慣性地摸摸空無一物的手腕。她已經失去蘇放送給她的定情物,這會是一個厄運的警告嗎?

  梅九娘溫柔地覆上她的手腕上幾不可認的細微疤痕:“妹子,姊姊明白那只白玉鐲對你的意義重大,但是,那群蒙面人緊緊跟蹤我們,除了不友善地想阻撓我們繼續前進之外,原先似乎沒有傷人的打算。最后一次要你交出玉鐲,也許只是看出它的價值匪淺罷了。你為了守護玉鐲,不也受了傷?幸虧交出玉鐲,我們才得以全身而退。不是嗎?”

  她們沒想到蒙面人是因為李布政已經伏法才停止追殺她們。

  “如果有情,蘇放會高興看到你完整無缺地回來……”梅九娘慢慢地接下去:“如果何已盡,你就算緊緊守著定情玉鐲也是枉然!

  杜薇閉上眼晴,深吸一口氣:“迎春,叫門!

  幾聲叩響之后,應門的竟然是李管事。

  他大驚失色的沖至杜薇面前,不可思議的喊:“杜姑娘!?你沒死!”

  杜薇與梅九娘面面相覷,愣愣無言。

  迎春插著腰氣憤地戳戳李管事,不悅地說:“呸呸呸!你哪只眼晴看見我家小姐死了!”

  久經風浪的梅九娘立刻冷靜下來:“這中間一定有什么誤會,此地人多口雜,我們進去再說!

  一進大廳入座,李管事忙不迭地訴說這半年來的點滴:“那日莊主一醒來就直奔李布政宅里,沒想到杜姑娘已經離去……”

  “可是我在第二日明明從張相國府托人送回一封平安信!”

  李管事驚愕的說:“平安信?沒有呀!莊主對于您的渺無音訊坐立難安,從來沒有收到過任何平安信。 倍脊炙麄兇笠!出動所有的人出去尋找杜薇,卻疏忽得忘了留人看守酒莊!

  “……”杜薇無話。蘇放是如何度過這半年的?

  “上月初,有人送來一副溺斃的尸首,年齡與您相仿,手上又戴著白玉鐲……”

  杜薇掩嘴驚呼:“而蘇放以為是我!”天哪!

  李管事哀傷地點頭:“因為浸泡過久,根本無法辨識。莊主因為那只白玉鐲,認定那是杜姑娘。得知這個噩耗的莊主崩潰了,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失序的莊主……”想起神情木然,忽而大喊忽而大笑的蘇放,李管事的眼眶又紅了。

  “然后呢?蘇放到挪里去了?”梅九娘幫杜薇問出她最掛心的問題。

  李管事搖頭不已:“在幫假的杜姑娘辦完后事期間,一直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的莊主突然交代我他要離開!

  “離開?”迎春搶著問:“到哪里?”

  李管事聳聳肩,無奈的說:“莊主說酒莊里全是他跟杜姑娘的回憶,他怕觸景傷情,決定五湖四海到處飄游,再也不回酒莊了!”

  再也不回來?

  杜薇睜大眼睛,揪著心,無言地任淚水滿臉泛流。

  僅僅只是聽李管事描述,她就心神欲碎……而蘇放是如何熬過這一切的?

  滿滿的不舍教她的心疼得像是已經四分五裂,再大的痛楚依舊比不上蘇放承受的萬分之一呀!

  蘇放……蘇放……蘇放!

  杜薇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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