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空空真能給人帶來靈感嗎?
出租車在「曼哈頓田飯店的門口停下,舒飛遞出身邊的最后一張美鈔時,卓凡上一 封信才說過的那句話忽地閃過腦際,于是盡管心痛,她的口氣即是故作輕松的說:「零 錢留給你了。」
從現在開始就得走進成人的世界里了,舒飛收起淘氣的笑容,刻意裝出一臉肅穆的 神情,讓身著燕尾服的門房替她拉開桃花心木大門。
一進去,她立刻發現里面確實是個不一樣的世界四周一片靜寂,水晶吊燈的光景昏 暗,墻上到處掛滿了十六至十八世紀優雅的古董,配上法國路易時期的考究家具,令她 有著置身博物館的錯覺。
舒飛深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的把步履放得輕柔、緩慢,讓自己表現出最文雅的一 面,然而心底仍不覺好笑的想著;即使自己又跑又跳的一路沖過去,這厚重的豪華地 毯也發不出任何聲響吧!
空氣里彌漫著淡雅的花香,原來每張桌面都滿插著大瓶的百合花,到處是愛奧尼亞 式的米白裝飾柱,晶亮的鑲銅出現在每件壁飾,以成熟而內斂的方式,呈現出浪漫與神 秘的美感。
一向喜愛各種美好事物的舒飛,深受「曼哈頓」擁有的貴族品味而感動,幾乎忘卻 了她此行的目的。不過,當發現右前方出現幾個身影時,她立刻走向那個有著半人高的 桃花心木柜臺。
柜臺里,有許多穿著白襯衫外加灰褐色套裝的飯店員工,正默默地忙著各自的工作 。
「我能為妳效勞嗎?」一位服務員禮貌地欠身問她。
「我是伊莉莎白女校的應屆畢業生,我和韋夫人約好了面談!故骘w受到他溫和態 度的鼓舞,能氣定神閑的道出來意。
「好的,請你等一會!鼓贻p人的語氣依然恭謹,他打了兩通電話后,立刻來了個 當班的小弟,帶她往人事經理的辦公室走去。
「您好!韋夫人。」舒飛雙手端莊地交握身前。
「妳會說哪幾種語言?」韋夫人把她從頭到那打量了一遍,臉上露出贊許的表情, 似乎對她束起的黑發與正式的洋裝相當滿意。
「我會說流利的英語、法語,還會說一點德語和意大利話!
「妳不會日文嗎?」韋夫人的眼里充滿了困惑。
「對不起!我忘了說明自己還會流利的中文,因為我是中國人!故骘w趕忙解釋, 不過她并不認為中文在這能派得上用場,畢竟這里是國際性的大都會紐約,而且「曼哈 頓」
出入的顧客都來自世界各地的政商名流。
「對我來說,你們東方人是很難分辨國籍的。不過,我很好奇妳怎么會來這兒應征 工作? 何況伊莉莎白女校還是所傳統的實族學校。」
「我的母親早年也念過這個學校,她生病后沒辦法照顧我,便送我進她的母校就讀 !
想起病中的母親,舒飛不由得神色黯然,但想自己極需要這分工作,即強打精神說 她對「曼哈頓」是慕名已久!能成為其中的一份子,將是她最大的榮幸。
「妳不打算繼續念大學了嗎?」韋夫人雖是一見面就對舒飛頗有好感,但她在「曼 哈頓」已掌管人事多年,許多疑慮都有必要事先厘清,以免工作人員的流動性增大。
「不了!我沒這個心思,而且家里的經濟環境也不允許!故骘w對這位和善的婦 人坦言道。
「我相信以妳的能力一定可以勝任業務助理的工作,但是,妳才十八歲,又毫無社 會經驗,如果讓妳從基層的房間服務生做起,妳愿意嗎?」韋夫人仍然用搜索的目光注 視她的垣個女孩看似清純,然而舉止卸異常沉著,白皙的肌膚把她的黑發襯托得更醒目 ,海鳥翅膀般的粗眉、微高的顴骨、直挺的鼻梁和升起的下巴,在在都顯示出她的自傲 。但是,僅管她的表情嚴肅,服裝呆板,她那對如煙霧般的琥珀色雙眸和弧形飽滿的嘴 唇,又像隱藏著熱情與笑語。這般矛盾的組合,便她看起來既天真又世故。她漂亮嗎? 韋夫人雖已閱人無數,一時也說不上來。真的是很難用漂亮兩個字去形容她,卻不由自 主地被她吸引:對了,在她身上有一種特質,這比漂亮更讓人難忘!
「我愿意!舒飛很高興自己的聲音沉著而清晰。開始是很重要的,她急于熟悉這里 的環境,因為「曼哈頓」不僅是她父母的定情之地,卓凡也曾住過這兒他曾用飯店的信 紙寫信給他。
「妳可以馬上開始工作嗎?」
「是的,韋天人。我已把行李帶來了!
「很好,妳馬上去找房間部總管領制服,他會帶你去妳的宿舍。明天一早會有其它 服務員來為妳示范工作的內容,希望妳在這兒工作愉快!
房間部總管正如舒飛所預期的,是個頗有年紀的熱忱男子,在分制服到派床位給他 的短短數十分鐘內,他不斷敘述:「以妳的聰明,相信妳一定看得出這兒的規矩很嚴格 。顧客花數倍的價錢來住我們飯店,不只是要住得舒服,也希望保有隱私,所以我們在 提供他們最完善的服務外,是不可與他們交談的!嘎D」的聲譽是我們所有員工最 引以為傲的,希望妳也一起幫忙維持好嗎?」
舒飛肯定的點點頭。多年女校的訓練,已使她學會面對「傳統」如果想要日子好過 ,對任何問話都應點頭稱是。至于心里真正的想法,她只肯與一個人分享,她已迫不急 待的要提筆告訴卓凡這一切。
然而,當走往地下室的信道時,她的喜悅之情也一絲絲地褪去了。這里固然是享譽 國際約五星級飯店,但是以服務生身分住進,舒飛已明顯察覺出與顧客間的差異,人家是 高高在上,自己卻得住地下室,如果真能與卓凡在此相遇,他又能如何以平等的態度對 得自己?
等找到自己的床位坐下,舒飛的臉色更是灰敗的可以了,她原本已不敢奢望這里 能與女校的宿合媲美,但連張桌椅都沒有的宿舍,不正意味著此后只需「勞力」而不必 「勞心」了?
提起只有幾件衣物的隨身行李,才舉步,舒飛立即跌坐床沿,能去哪里?為了籌措 母親進療養院治病的經費,她已變賣了「家」和里面所有的對象。
望著膝上陳舊的皮箱,所有陳年往事一一浮上舒飛眼前;這是母親最心愛的一只皮 箱,小巧而精致,它曾陪伴她們走過歐美許多國家旅游寫生,從最高級的大飯店住起, 隨著母親的積蓄愈來愈少,她們在住過幾次汽車旅館后,就再也付不起昂貴的旅游花費 ,于是只好將它束之高閣。
雖然母親從不談過去,但舒飛相信她一定是出身于一個良好的家庭,就像這只皮箱 一樣,盡管外觀已十分陳舊,卻仍看得出皮質與手工甚佳。
除了作畫、喝酒,母親的生活里就再無其它,舒飛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從小就畫 得一手好畫,并且經常贏得老師和同學的贊美。十五歲那年,她在一本藝術雜志上看到 一幅極度震撼她心靈的畫作,狂野和大膽的筆觸令人屏息,那光影的變化及運用幾乎是 出神入化,她把這幅作品留在身邊,不時地拿出來欣賞,以至有一天她像靈魂出竅般跳 進了畫中那片汪洋大海,親身經歷了作者的痛苦與掙扎,而后發現畫作里面清晰地表達 出一顆受傷的自尊心。
她因此寄了一張自己的作品過去,希望雜志社能為她轉交給這幅畫的作者。
那時期,舒飛母親的精神已不很穩定,常在酒后擁抱著她哭泣:「我到底對妳做了 什么?為什么不讓妳留在方家?妳實在不必出來和我一起受苦的」。舒飛聽母親提過幾次方 家,原以為「方」就是她父親的姓氏,但是在母親清醒時,卻又矢口否認,只說等地長大了,便會明白該知道的一切。
襲用母親的姓氏,舒飛并不在意,楊舒飛怎么說都是個漂亮的名字,在中文學校里,老師們都說她的名字頗富詩意;念美國學校時,Sophie Young叫起來也頗響亮;等進了伊莉莎白女校,她才知道Sophie在希臘文里,代表了智能。
舒飛是在進女校那年,得知自己的智商高達一百七十,她的老師為此還特別把她叫 進辦公室嘉勉地說:「妳真是得天獨厚呢!相信妳將來必能有所作為!
得天獨厚?舒飛相信自己在課業上表現的平平成績,一定令老師們都失望透頂,她 既不是百年一聞的數學天才,更不是難得一見的計算機奇才,她的高智商只給她帶來藝 術家的天賦和敏感。同時,她和母親顛沛流離的生活,更證明了她絕對不是得天獨厚。 在她的同學們都可以無憂無慮的讀書或玩樂時,她卻必須要做一大堆的家事,因為母親 幾乎是完全不會理家,從她學會簡單的加減算數開始,即接管了家里的經濟大權。
除了繪畫與語言,舒飛不曾從母親身上學習到其它事物,從小她就是靠觀察和模仿 來建立自己的風格她從報章雜志上學會流行及室內裝潢,從廣播電視中欣賞歌劇和古典 音樂,從食譜里學會烹調,從書報上學習洋裁,更自數不盡的博物館與畫廊中學會評鑒 藝術品的能力。她的聰慧敏銳,使她像一塊海綿般迅速地吸收各種知識,并把它們融合 為一體,于是在言談舉止間便流露出她獨特的風格。
進入天主教教會辦的伊莉莎白女校就讀,是舒飛自認人生最灰黯的一個時期。這個 位在美國北部的一流寄宿學校,森嚴的規矩簡直就似一個女子修道院,那兒沒有輕松的 音樂,只有提醒作息時問的沉重鐘聲,連回到自己的寢室也禁止吹口哨或哼兩句。校內 的一切都是暮氣沉沉,白襯衫、藍褶裙的單調制服,表情刻板的教職員,和灰色系校舍 一般沈穩冷靜的同學,她找不出可以傾訴的對象,也沒人愿與膚色不同的她接近。在氣 候酷寒的冬夜,冷風一絲絲由古老的木窗縫中灌進,她常以為自己已化為冷冰冰的雪人 ,沒有溫度,更沒有思想。
要不是她的作品終于贏得一項國際間青少年美展的首獎,她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 么樣子。這份殊榮,使她在學校一夕成名,各地同好的道賀信件也如雪花般紛至,在成 堆的來信中,她發現那封末尾署名「卓凡」的信:舒飛:恭禧妳得到了早該擁有的菜根 ,從年前妳寄給我的作品中,就充份顯示出妳的曠世才華,很高興妳還如此年輕,年輕 到未來的日子仍無限寬廣、美好,不像我已走入人生定型階段,充其量只能做個業余畫家。我很榮幸能擁有妳的畫作,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受邀欣賞妳的個展。
親愛的「小朋友」,我可以這樣稱呼妳嗎?妳一定無法想象我有多么羨慕妳的「青 春」,好好掌握住這份資產,千萬不要像我日日為俗務所絆,不但延誤了回信給妳,更 粉碎了當一個世界級畫家的美夢。
對不起!忘了妳還年輕,無法領會我內心的悵然,如此表白,主要是為自己遲遲覆 信做個解釋。妳會接受嗎?
由于卓凡留下了他的信箱號碼,舒飛便欣然借著寫信來練習她的英文寫作能力; 舍監查閱過信件無害,也就未阻止他們通信。
漸漸的,與卓凡寫信成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份,她告訴他自己想要名揚世界的 雄心大志、對母親精神日益恍憾的恐懼,以及她迫不急待想長大的心底秘密……。而卓 凡也悄然透露了他在家族事業中的受限,和他對獨立的渴望。他們在信上互相勉勵。
在舒飛成長的那些年,卓凡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好友。他們從未謀面,反而更 能毫無芥蒂的彼此文心。他沒看到她黃毛丫頭的樣子,自然也不知道她是黃皮膚的中國 人:正如她不知道他真正的年齡,也沒問過他是黑人亦或白人。倒是借著世界的語言和 沒有國籍之限的藝術,他們暢所欲言的互吐心事,彼此都極力維護這份美好的關系,從 不想也不欲探知對方的形貌究竟如何。
卓凡的出現,像曙光般給舒飛的生活帶來希望,他還告訴她在紐約那個大都會里有 許多名師,能指引她走上國際畫壇。不過舒飛去信請教后,發現自己眼前根本不可能負 擔得起那昂貴的學費,從那之后,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先努力賺錢。
既然已通過面試,也拿到制服了,舒飛決心要保有這份工作,努力賺錢--這是她計 畫中的第一步。
她拿出紙筆坐臥床上,靠著床頭與膝上畫板便寫起信來:親愛的老朋友:我不再是 學生了,初入社會的我,已投身觀光事業中,工作性質十分單純,待遇還算理想,最重 要的是我能有多余的空閑時間,不斷地看書和作畫。相信我,即使不在學校,我一樣會 很勤學的。
很抱歉未能接受你要我繼續升學的建議,因為我不愿意再浪費四年的光陰。你可知 道,能去想去的地方﹑能做想做的事,對我來說意義非凡。這些年來,我一直向往能如 童年般的云游各國寫生,然而,遺憾的是,母親已無法與我同往。多么盼里她能早日康 復,但她的心室似乎已被由來已久的沉重包袱壓垮,誰是那個系鈴人?我始終解不開這 個謎團,這也關系著我的身世,請為我祈禱吧!
我換了新地址,以后的信請寄到我的郵箱。
終于恢復自由的舒飛
卓凡的回函來得極快,舒飛在信寄出后的第三天,便收到了回 音。盡管滿心期待,她仍決定先把份內的工作完成,再仔仔細細地看信。
「是男朋友的來信?妳不想馬上看嗎?」莎芙是舒飛的室友,看見她把信原封不動 的放進圍裙口袋里,不免十分訝異。
舒飛搖搖頭,還沒來得及走開,莎芙又問:「那么是妳的家人了了」
見舒飛又是一陣搖頭,她的好奇心十分受挫,即改變話題:「晚上我要去購物中心 ,妳要不要一起去?」
「我還沒領到薪水呢!」舒飛找理由婉拒。
「我可以先借妳!股揭廊皇譄嵝。
「謝謝妳!改天好了,我今天有好多事要做呢!」舒飛歉然地望著她失望的面容, 也有心結交這個愛爾蘭女孩,但因光陰寶貴,逛街購物實是太殺時間了!
才兩天,她已摸清了這里每個房間的設備,她還去過廚房,看到美國、法國和義大 利的廚師用三種語言混合交談,也聽說了酒吧的師傅能調出百余種不同口味的雞尾酒。
對舒飛來說,飯店的氣味反倒叫家庭更為熟悉,她童年的時候就學會和飯店的服務 人員做朋友,她常常在母親午睡的時候,溜出去找人聊天,走入房間服務室,女仆會給 他餅干、巧克力和熱牛奶,跳上吧臺,調酒師傅便送上花花綠綠的「香蕉船」;摸進廚 房,廚師會遞給他各種形體不同的面包,然后就她挑出的那個配以最吃得出美味的佐料 ……。而她能回報他們的,便是自己最純稚的笑語,她會用各種這言唱出狄斯奈的「小 小世界」,也會裝模作樣的拿出紙筆替他們畫像。正因為這些有趣的人與事物豐富了她 成長的歲月,當她需要找分工作時,她第一個考慮的便是加入飯店工作人員的行列。
在此地工作幾天下來,舒飛已察覺這兒與昔時經驗最大差異之處乃在于:主仆有別 ,服務人員都有等級的區分,更何況是顧客與仆人。或許這與曼哈頓光榮的歷史和高雅 的環境有關,許多國家的君王、總理、首長、名人與明星等都曾住過這里,他們是絕不 輕易與人交談的,更需要保有自己的私密生活。所以這個傳統因襲下來,便為一種成規 ;如果不是顧客要求服務,任何人都不得走進他們的房間。
舒飛也學會了盡量回避客人,她這時也領悟到母親并不是驕傲才不與服務人員做朋 友,實在是成人的世界里有大多沖不破的界線,在阻礙人們心靈的相互交流,而當年的 她若不是個孩子,就算她樂于伸出友誼的手,人家也未必敢相握。
由于對每個房間都很熟悉,工作便也驚輕就熟。完工后,舒飛把手推車送回服務室 收好,莎芙正在那兒裝烘干整齊的毛巾與床單。
「妳真好命,現在才一點呢!」
「這幾天下雪嘛,住進來的客人不多,我打掃的頂樓許多房間都是空的!故骘w也 覺得自己運氣不錯,通?腿硕荚谖绾笸獬鰬,當「請來清掃」的牌子未掛出前,她 們是不得進去打掃的。
「要不要喝杯茶或是咖啡?」莎芙還想找她聊天,反正服務室的餐飲是應有盡有。
「不了,午餐都還沒消化哩!」舒飛一向佩服歐美人士的午茶習慣,咖啡、紅茶加 各式水果、面包、蛋糕的擺滿一桌,想要維持苗條的身段還真不容易呢!
一出門,她的手便伸進了圍裙口袋,摸到卓凡的信,心頭立刻涌上了一股溫馨,她 迫不及待地想看信,可是她又不想回到地府般的寢室,閱讓卓凡優美的文字理應找一處 美妙的地方,再想到總管也不喜歡她們在上班時間離開工作所在地,她因此決定溜進頂 樓的雅仕套房,那兒還可以遙望對岸的自由女神,空著未免大可惜了!
舒飛靜悄悄地走過長廊,趁四周無人的當兒溜進了雅仕套房這個房間的豪華裝潢僅 次于總統套房,而總統套房通常只為各國總理與首長級的政要開啟,社會名流能住進最 好的房間便是雅仕套房了。
從書桌上拿起拆信刀,舒飛坐往矮九上有著盆花的沙發椅,欣喜地走進只屬于她和 卓凡的世界舒飛:這么快就找到了工作?我的小朋友真的是長大了。
還想不想聽故事?或許妳曾經找過,但在今晚入睡前,我要想象自己正坐在妳的床 邊,為妳訴說這個床頭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男孩名叫艾比彌西,他沒有爸爸和 媽媽,一個人和一些小孩一起住在森林里,這些小孩和艾比彌西一樣,都沒有家人, 但因森林里到處生長著甜美的果子,還有各種爭奇斗艷可供食用的花朵,能讓他們過著 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一個名叫潘朵拉的女孩來到了他的家,她對那個擺在墻角的箱子極 感興趣,便再三慫恿艾比彌西把它打開來看看,他先是搖頭:「那個送箱子過來的人曾 鄭重囑咐,無論如何都不能打開它!
「他放在你家不就是給你的禮物嗎?里面一定有好玩的東西,甚至有可能是奇珍異 寶呢口」潘朵拉發揮了她的想象力和說服力。
艾比彌西其貴也極想知道箱子里的秘密,便任由潘朵拉解開繩子、打開盞子……「 咬呀!」箱子輕啟,縫隙間突然飛出一大堆像蟲子似的東西,潘朵拉驚嚇得手一松,箱 子又閃上了。
就在這時,窗外的陽光消失了,整個屋子陷入一片昏暗,黑漆漆的四周,到處飛舞 著形似蝙蝠的蟲子。
這些飛蟲到底是什么東西呢?原來牠們是世界上所有不幸的化身:牠們是致病的蟲 .憂郁的蟲、恐罹的蟲、忌妒的蟲等等,就因為這原因,使得世界上的小朋友身心都受 到了干擾。
好在,當艾比彌西感到病苦不堪的時候,箱內傳來細微的女聲:「快放我出來,快 呀!」
這個細小的聲音相當的悅耳,并且充滿了親切、安詳的感覺,艾比彌西僅猶疑了一 下,便毅然掀開了箱子。
「我是「希望」!挂粋閃閃發光的小精靈,搧動著薄薄的翅膀,遂是輕聲軟語的 說道:「你也可以叫我「夢」,為了補份前面那些小怪物所帶來的不幸,所以神也把我 安排在這個箱子里面。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雖然有時妳會懷疑我的存在,但在適當的 時間,我會舞著閃亮的翅膀出現在你的面前!
故事就在這兒結束了。妳相信世界上有潘朵拉嗎?可是,妳想想就一定會明白,我 們身邊不是常有人做錯事,使別人受害之余,自己也痛苦不堪嗎?所以千萬別學潘朵拉 。在我們所虛的社會中,也有無數的箱子存放各個角落,里面或許是色情、或許是暴力 ……,也或許存在著希望。但是在妳尚未準備好之前,可別貿然去開啟其中的任一個箱 子。
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然而這些年來,我早已將妳視之為「自己人」。也因為我們 不曾碰面,不用擔心妳會笑我這個「老」朋友,我甚至可以告訴妳,妳就是我的「希望 」:要不是妳的適時出現,在畫完那幅「海葬」之后,我就會從此封筆,而免得了無 生趣了。
很想送妳一份畢業禮物,但不知什么是妳最需要的?可以給我重點提示嗎?
永遠關心妳的卓凡
舒飛看完一遍,又重新閱讀起,心底贊嘆著:卓凡還真是說故事 高手,更為他將自己視為「自己人」而雀躍不已!她一時沖動的走向書架,想用飯店的 信紙寫信給他,讓他收到信后大吃一驚?墒,她才起個頭,手上的筆就沒水了,她打開抽屜找備用的筆,卻聽到門口
有人低語,原來她太急著看信,沒注意到這個房間已有客人住進。她驚慌地環視周 遭,這才看到書桌上有本「時代雜志」,而茶幾上的盆花其實早就在提醒她:這是有人 使用的房間。
現在想要出去已來不及了,舒飛絕望之余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她把寫有卓凡名字 的信紙塞進口袋,匆匆跑入里間的臥室。
緊跟著,客廳傳來關門聲,和一對男女的交談:「妳回臺北吧!一切都結束了!
「我不懂,我以為我們會有結果!
「那是對妳而言。」
舒飛無意偷聽他們的談話,但是他們說得竟是她熟悉的中文,更何況房門是敞開的 。才幾句話,就足以令她認為外面那位男士一定是個極其無情的人,而且他的聲音也是 她從所未問的冷酷,她忍不住要為他的女友叫屈。
「難道你不愛我了?」
「妳是知道的,我從未說過那句話。」
「可是只要你一句話,我愿意永遠等你!
「不!我早就告訴過妳一切沒有承諾!
那個女人開始低泣,舒飛原指望他們坐一會就會離開,但照這般光景是不可能了, 她因此決定站出去自首。不料,一踏出房門,一個高大、黑發的男子便從沙發上猛地跳 起來,大聲的用英語喝道:「誰讓妳進來的?」
「我剛剛打掃完您的房間,先生。」舒飛有意把英語說得純熟,她可不希望他們知 道她聽進了所有的談話。不過,她也清楚自己的借口是破綻百出,如果她是進來打掃的 ,那么大門一定停開著,同時手推車也會放在門口。
果然,這個頭腦冷靜的男人,在掃視她清潔的成果時,發現了那個被她拉開一半的 書桌抽屜。
舒飛出自本能的前去關好,但脹紅的臉足以泄露出她的心虛,她囁嚅地表示:「我 什么都沒拿!
「是嗎?」他毫無表情地在檢查抽屜。
「不必把我當賊看待!」她對他的冷酷感到憤怒。
「我會向妳的主管報告!顾贫疾磺扑谎郏莘鹈媲案緵]她的存在。
「你不給我機會解釋,這樣太不公平了!」舒飛因氣極而聲音顫抖。
「我不想聽,我建議妳去向妳的主管解釋!顾廊焕淠目梢浴
「我會因此而丟掉工作的!顾@時已顧不得自尊了。
「妳早該想到這個問題了。」他嘲諷道。
「親愛的,給他一個機會吧!」是那女人的聲音,雖然她的英語中有股奇怪的腔調 ,卻說得好誠懇。
看到她本人,舒飛頓時驚愕不已,按照東方人的標準,她可是有足夠的條件當電影 明星的。然而她怎么會這么笨,受上這個兇惡、專制的中國男人?從他對她的冰冷態度 看來,他根本不變她。而她方才的話語與此刻看他那充滿愛意的眼神,都透著她深愛他 的訊息。他不會給妳幸福的,舒飛對她深感同情。
「妳還站在這干嘛?等我把妳的主管召來?」他手指著門,聲音像刀一樣銳利。
「不必,我馬上走,不過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即使我是賊,也不會挑你做下手的對 象,因為你根本沒有東西可偷!」她一口氣把想說的話講究,然后重重地把門甩上,在 那一剎那,她似乎瞧見他深沉眸子閃起了光亮,這必然是因震驚與憤怒而引起的。如果 自己將因他而丟掉工作,至少也要讓他嘗嘗被傷害的滋味,舒飛想到他的怒容,不覺揚 起了嘴角,琥珀色的明眸里方才還噙著淚的她,此刻居然露出了愉悅的笑容她同時思及 她的卓凡,他的信中無時無刻不在透露著對人的關愛,她相信他必然是個溫文儒雅的男 子:也因對卓凡的偶像化,使她更瞧不起雅仕套房中那個傲慢無禮的男人!
盡管她很可能會因他的打小報告而離開曼哈頓,但她已不再憂心,正如卓凡所說的 :還年輕,未來的日子仍無限寬廣、美好,又何必計較眼前的得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