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燈點,黑暗再度降臨,臺北市的夜生活也跟著幕起。
"樓總裁連續兩天光顧我們'六星俱樂部',敞店真是榮幸萬分!"入口處的接待經理向再次光臨的樓奕熱絡寒暄。
聽見眼前這位西裝筆挺的男人說的話,樓奕才恍然看清自己所在地點。
宛如無意識般,一清醒就發現自己已經來到酒店門口。
該死!他的情婦一堆,隨便一通電話都找得到女人,還到這里花錢做什么!
惱怒突升,樓奕想轉身離開棗
"我們俱樂部最近來了幾位年輕漂亮的小姐,論身材、臉蛋都沒話說!昨天到總裁包廂的Minami將就是其中一個,總裁玩得還盡興吧?"
這一句話,成功地讓樓奕邁開的步伐頓住。
"你都是這樣把她介紹給客人?"不知為何,他氣棗
"對……"不然要怎么把新人介紹給顧客?接待經理被問得一頭霧水。
樓奕鐵著俊顏,原本想往外走的腳步,自有主張地調往俱樂部里面。
"總裁今天有沒有想要點哪位小姐?"經理連忙跟上。
樓奕一言不發,一整天的煩躁讓他的臉色相當森冷,直到經過一間包廂,別見里頭一團混亂,他也看見了Minami將惶恐低著頭懺悔、嘴里說著抱歉棗
"對不起……"
"你是沒長眼睛嗎?倒酒怎么會倒到林董身上!"Sandy當場戳著古雅典的額際,古雅典被指責得頻頻往后退。
"我不是故意的……"
"昨天是弄臟了樓總裁的衣服,還裝柔弱昏倒;今天先是遲到一個小時,再來是打翻客人點的小萊,后來摔破酒杯,現在又把酒倒在客人身上,你像不像話!那明天咧?開山力都拿出來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又闖禍了。
這項認知令樓奕停下步履。看見她在別人面前道歉的模樣,他竟然覺得不舍,而且有想狠狠海扁那些人的沖動!
不對!他是來消費的,她辦事不力被罵,關他什么事!哼。
樓奕心里這么想,雙腳卻自動自發往混亂的包廂內走去
然后,他聽到自己這樣開口:"這里的損失算我樓奕的,賬單送到我的包廂,這女人轉臺,有異議嗎?"他環視眾人。
除了古雅典一臉錯愕,大家一見是亞東集團的負責人,紛紛賠出笑容。
"當然沒問題。"
"樓總裁歡迎光臨呀!經理,快幫樓總裁開一間VIP特等包廂!"Sandy連忙吩咐。
"好的,樓總裁請跟我來。"說完,接待經理便用無線電吩咐場內的工作人員準備。
心虛的古雅典趁著大家因大人物到來而忙碌時,準備偷偷朝門外移動。
"我花了'這么多錢'在你身上,陪我喝一杯,不算太嚴苛的要求吧?"樓奕來到她身邊耳語,輕扯住她細嫩的手臂,遏阻了她欲逃的意圖。
古雅典苦著臉,在心底哀嚎起來。
啊……慘了慘了!他大概是來"算賬"的,她真的不知道他皮夾里有五萬塊那么多現金,因為頭一次從別人皮包中拿錢,她緊張得根本沒仔細數過……
"啞了?連說'對不起'都不會?"看著古雅典慘白的臉色,樓奕嘴角輕勾,不管她愿不愿意,拉著她往另一間包廂走去。
☆ ☆ ☆
"你知不知道你穿這樣很難看?"
樓奕進包廂的第一句話,就射出一道沉冷的眸光,直逼一身性感的古雅典。
她今天穿著不同于昨天超辣褲裝的連身短裙,緊身的火紅針織衣料服帖在她玲瓏有致的曲線上,上半身無肩帶的低胸設計,襯得她鎖骨處和纖細手臂的白皙肌膚更加雪白,還有那雙暴露在空調之中的勻稱長腿,他甚至可以想象長腿的盡頭……
該死!她的穿著只會令男人想入非非,然后徹底剝光她!
"真的很難看嗎?"他不喜歡她這種打扮?
"難看的要命!"樓奕口是心非,只想挖出今天看過她的那些男人的雙眼!
古雅典只覺得難堪,是俱樂部要求她這么穿的,她一點也不習慣。
"哪里難看?"她應該要改。
"勸你別再荼毒別人的眼睛。"沒有理由,他就是覺得她穿成這樣很礙眼!
哼,要穿也只能穿給他看!
猛地,樓奕被自己對她的獨占欲搞得一愣,加上看出她黯淡的眸光,他粗里粗氣地想掩飾自己失控的情緒。
"怎么,對于自己不能在男人面前招蜂引蝶很失望?"
她的臉色更白了,低垂的眼瞼遮住她的眼睛,他卻能想象到,她的眼眶周圍滾著淚珠。
樓奕心一緊,痛恨她所帶給他的反常行為。
對人,他不興熱絡那一套,但也不至于喜怒無常,可是只要有關她的,脾氣卻一再失控!
搞什么!他和她不過見了第三次面,甚至連她的本名都還不知道!
樓奕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凌亂思緒,找出自己再度來到俱樂部的理由棗
"我要聽你的解釋。"她不知道她的行為跟小偷沒兩樣嗎?
解釋?古雅典的雙手緊緊理著裙子,細柔的聲音有些發顫。
"酒不是我弄翻的,我只是不想去舔林董褲子上的酒……"
終究,這是她選擇的路,沒什么好提的;可是,那些男人好變態,逼她做些違心的事,她一露出抗拒的臉色,他們就誣陷她,以她的慌張和害怕取樂。
所有事讓古雅典委屈得想哭,卻堅持不讓眼淚掉下來。
樓奕又一愣,他問的是……無所謂了。
她看似堅強,其實拼命武裝的努力,悄悄撥動了樓奕鋼鐵般的心弦,他不由自主地卸下緊繃的表情。
"你的名字?"
"Minami將。"
他要的是棗"本名。"
"嗯?"他為什么問她的名字?
"快說。"他想知道。
"古雅典。"
淡淡的笑意自樓奕性感的薄唇輕泄。"我還古埃及、古印加!"
"我弟弟叫古波斯、妹妹叫古馬雅,不是古埃及和古印加。"她趕緊糾正。
她單純的反應引得樓奕大笑。"你的父母是狂熱的考古學家,專門探索古文明嗎?"給小孩取這種名字?
"對,他們在希臘考古,卻意外過世,再也回不了臺灣……"她答得很落寞,眼角冒出了兩滴頑強的眼淚。
"抱歉。"他無意觸碰她的傷痛。
古雅典以手背大力抹去淚水,微笑以對。
"不要緊的,我還有弟弟妹妹,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對吧?"
很難相信,她前幾分鐘還委屈得想找個無人的地方放聲大哭,現在卻和眼前這個對她冷嘲熱諷的男人侃侃而談,而他,竟然還是買下她第一夜的男人。
重點是,他今天似乎又替她解圍了……
"經濟因素,讓你不得已來到這里上班?"他問。
"嗯。"
看她重重點頭,樓奕一整天煩躁不定的心情總算歸位。她并不是他所想的那種妄想一步登天的女人。
"告訴我,你昨晚生澀的反應,都不是為了吸引我所用的手段?"他想聽她親口回答。
"。"古雅典俏臉一紅,他……"你、你、你明明知道的呀……"
"那你還真的很大膽,敢偷我的錢。"樓奕興味,她生澀單純背后的動機。
"偷?!我以為、我以為棗"
"你以為那是我該付給你的?"他替她接了話。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只是想拿我該得的。"只不過,她沒想到不小心會拿了這么多。
"未告知擁有人就自行拿取,是竊盜行為,你不知道?"
"對不起!我當時根本沒想那么多……對不起!"古雅典急了,拼命認錯。
樓奕明白了。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其他、沒有想過賴著他、沒有想過得到他,她只是很單純地想賺錢。
他不否認,比起其他女人,她是特別的,連拜金的方向也"拜"的不太一樣。
樓奕決定了棗"跟我走。"他扯過她的手臂。
"求求你,我不要去警察局!"偷客人的錢,俱樂部老板知道不就毀了?
"我沒有要送你去警察局。"他沒好氣地輕哼。
"那要去哪里?"古雅典一頭霧水。
"不準再待在這種地方。"樓奕一想到留單純的她在酒店里被人吃豆腐、被指責,他就忍不住想殺人。
她不適合墮落,她像個不太聰明的天使……再次,樓奕又覺得自己的信念出現了他也控制不了的矛盾。
"不行,這是我的工作!"她掙脫他。
"帶你離開還要付錢是不是?多少?"他又有點火大了。
古雅典被他陰鷙的眼光看得不自在,怯怯地比出"三"的手勢。
"三十萬,可以。"他的語氣冷得不能再冷了。
古雅典急著搖頭。"不是,是三萬。"這是俱樂部給她的出場定價,還要讓俱樂部抽成。
殺人之前,樓奕想先吼醒這個笨蛋。
"媽的!你腦袋有問題嗎?!"
"說臟話不好棗!"下一秒,古雅典被倒掛在樓奕右肩上。
"放我下來……"她難受地要求。
"不放。"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不理會她小貓咪慘叫。
強、行、帶、走。
☆ ☆ ☆
再度踏入樓家,古雅典的心情卻比上回更加忐忑。
就因為樓奕剛才在車上講的一句話棗你能確定你沒有懷孕?宛如傷力極強的幾十噸炸藥綁在她身上,她失措的心神便一直無法定下來。
兩人的關系發生得不算突然,但她滿心都是爹地的研究計劃、滿腦子都是錢,根本沒想過會懷孕!
而且昨夜……他們親密分享彼此,沒有任何避孕措施,兩人是再清楚不過了!
下了車,心亂如麻的古雅典跟在樓奕身后低喃。
"如果我懷孕了……"她要用什么樣的心情,來看待肚子里的小生命?
夜里,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踩在車庫連接主屋的石板小徑上,石徑邊昏黃的小燈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好長。
"那就是樓家的子孫,必須生下來。"樓奕依然往前走。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聽出他平淡不帶一絲情緒的語調。古雅典止住步伐,看著樓奕頎長卻顯得冷酷的背影。
她瑟縮地以雙掌搓揉暴露在空氣中的雙臂。
有點寒冷……是已經夜深的關系嗎?
樓奕在門前停下,轉過身,精睿的眼神鎖住她的。
"在還沒確定你是否懷孕以前,你只能住在我家,我會安排你讓專業的醫師檢查,直到結果出來為止。"他又丟了一個炸彈,瞬間炸毀她的心緒。
住他家?"為什么要這么大費周章?不需要的!"
"以你目前的'交友情況',我能不注意嗎?"他意有所指。
看見她刷白的臉色,樓奕能感覺自己又"反常"了。竟然覺得不舍?
原本是因為她特別,所以利用這個借口獨占她一陣子,他相信,只要等新鮮感一過,他就能恢復"正常"。
可是,她的那句"不需要"讓他覺得無端惱怒,勾起了他想征服她的欲望,不知不覺,毒液就這樣從他嘴里吐出來。
"我當然不可能讓我的孩子流落在外,再說,我如果不留心一點,哪天莫名其妙接收了別人的孩子,替別人養小孩,我豈不是冤大了?"毒液又吐了一堆。
"我不是那種人!"古雅典羞怒焦急地辯白。
"哪種人?自愿獻身賺取金錢,還是棗"
"別說了、別說了,我答應你……"古雅典沒有大呼小叫,只有言語之間夾帶濃濃的悲傷。
她何嘗愿意墮落自己的靈魂?她何嘗想受盡男人的戲弄?她何嘗喜歡自己在樓奕的眼里是這樣的女人?
只因為他們在酒店相遇嗎?
"少爺,您回來了!不好意思,我燉了一鍋烏骨雞湯要給你喝,所以晚一點出來給你開門啦!"來應門的王嫂打開大門,訝異地看見樓奕身邊的女人,再仔細一瞧棗
"咦?你不是昨天那個穿得不三不四的棗"驚覺自己話說得太直,王嫂趕緊噤口,人家好歹是少爺破天荒第一次帶回來、又帶第二次的女人。
樓奕沒說什么,走進裝潢氣派大方的歐風式客廳,替她們介紹彼此。
"她是王嫂,在我家幫忙了二十幾年,是個家事萬能的好幫手。"
"少爺,別這樣說啦,我會不好意思……哈哈哈!"王嫂圓滾滾的身材因笑聲而大幅震動。
"王嫂你好,我叫古雅典。"雖然知道王嫂對她的評價并不高,她依然輕啟微笑問候王嫂。
怪了,這女孩給人的溫和感覺和清靈氣質,與她那一身入時的打扮,實在格格不入!這是王嫂看人的直覺。
"王嫂,從今天開始,她搬到我們家住。"樓奕不像是在開玩笑。
"今天?!"古雅典與王嫂異口同聲。
"不然是一年后嗎?"樓奕冷嗤,眼光直逼古雅典。
還真幽默!
"我有家人、白天也有工作,不能搬得這么倉促呀!"替出版社畫插畫,地點很彈性,只要有筆、有紙、有電腦都好辦;但是家人的部分,好歹也要給她一點時間"瞞過"波斯和馬雅吧!
"給你明天一天的時間,搬該搬的東西過來,順便搞定那些問題。記住,只有一天。"
意思是,樓奕根本不給她轉圜的余地。
"你很過分。"古雅典對人從不嚴苛,也不會怒目相向,包括現在。
的確,她在陳述一件事實。
王嫂看得暗地嘖嘖稱奇。她只知道樓奕要女人,女人哪管三七二十一,馬上投懷送抱,還沒看過先是拒絕,后又說過分的!
上上下下打量古雅典,王嫂又覺得棗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干嗎穿得好像全身只在重點部位遮一下?世風日下,現在的年輕人唷!
"沒錯,是沒有人說過我好心。"樓奕步上鋪著紅地毯的大樓梯,又朝王嫂吩咐,說話內容卻直指古雅典。
"王嫂,幫她安排一間房間住下,直到'結果'揭曉。"
最末一句,意味將會決定古雅典的命運。
古雅典下意識撫上腹部。
沒有孩子,沒有他;有孩子,未來又會怎樣?!遇上他,這又是她無可選擇的另一段命運嗎?
"還有,怎么不戴上昨天的項鏈?很美、很適合你。"
項鏈?
樓奕留下這句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贊美,古雅典不自主地微顫,不是因贊美而感動,而是有些無法言喻的冰冷襲身……
項鏈是爹地、媽咪送她的禮物,她不想讓項鏈沾染到黑暗晦澀,但昨天忘了拿下來,他竟然注意到了?
直到王嫂叫她,古雅典才回過神來。
"古小姐,請跟我上樓,我帶你去客房。"王嫂雖然覺得樓奕突如其來的決定很奇怪,但仍遵照樓奕的指示。
"王嫂,你不必這么客氣,叫我雅典就可以了。"
"你沒帶衣服?"看了眼兩手空空的古雅典,王嫂只應了句,見古雅典如她猜想的點點頭。"上樓吧,我拿件衣服給你換。"
"謝謝。"
踏上階梯,往上提的腳步,對抗不了地心引力的作用,終會落回地面,愈來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