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穹宇抱著半昏厥的玉草來到客棧,跟客棧掌柜要了一間上等客房,吩咐他們立即準備凈身的熱水和一桌菜肴,他把玉草抱進二樓的客房。
一進房里,他立刻把玉草放到椅子上坐好,玉草身上的泥濘和塵土弄得樊穹宇全身都是。真不知道為何會惹上這種事,他無奈地用拇指按壓住玉草的人中,一道真氣直沖腦門讓玉草清醒過來。
「吃點東西!狗酚畹氐溃讶菀紫南★埾韧浦劣癫菝媲,熱騰騰的稀飯讓玉草眼睛一亮,她餓得不顧一切,沒有時間思考現在身處何方,直接捧起碗囫圇往嘴里倒。
既然玉草自己開始吃起東西來,樊穹宇便放著不管,繞到房間的另一頭,自顧自更衣,進入浴桶泡澡。于是玉草專心的狼吞虎咽,大啖桌上美食,樊穹宇則靜靜閉上眼睛,舒服地浸在浴桶里。
好不容易一夜趕了幾百里路,回到了他的故鄉崎城,這里以溫泉和冷泉聞名,他累了一整夜未合眼,卻無法泡一下溫泉,只能窩在客棧的浴桶里,真的令他相當不悅。明明離他的府邸不遠,卻必須住進客棧!
樊穹宇用布巾敷了敷頭,他兩年沒回來故鄉,不過雖然是故鄉,但因他小時候父母就走了,所以所謂故鄉也只?帐幨幍母。
樊穹宇的眼光瞄到前方吃個不停骯臟的嬌小背影,倒是這小蘿卜頭吃飽飯后,該拿他怎么辦?
泡了半個時辰,水都涼掉了,樊穹宇才依依不舍從浴桶起身,在皇宮時他無時無刻不繃緊神經,回到這里拋開他的身分,他才察覺到他是多么疲累。
水珠從矯健結實的身子不斷滴下,他伸手取了一塊布圍在腰問,即使裸身他依舊步伐優雅,他走到專心對付食物的玉草身后。
「停,餓太久后不要一次吃太多!狗酚钣檬种篙p輕按在這小蘿卜頭的頭頂,玉草一僵,順勢把頭向后仰望著樊穹宇。
不望還好,一望之下,她看到一個濕涯混寬闊性感的胸膛,完美無瑕得令人想要觸摸,凝望的瞬間時間似乎變慢了,水珠兒慢慢從樊穹宇頸間的鎖骨流下……流下……流到精壯的腹部……
「。 篂闀r已晚地意識到自己在看生平第一個超過一歲大的裸男,雖然沒有全裸,但已經夠刺激了,玉草嚇得驚叫出聲,接著「砰」地重響,她因為頭太過后仰,重心不穩地從椅子上往后摔到地面。
哎喲,痛……疼得眼淚都飛出來了,玉草背部著地暫時動彈不得。
樊穹宇不可察覺地揚了揚眉頭,會有這種反應只有一個可能性──
「妳是女的。」對于摔得七葷八素的玉草,樊穹宇只是淡淡下了這個結論,接著俯身逼近她。
玉草看到披散著濕發的樊穹宇靠近她,那寒星似的眼眸,懸膽鼻,冰霜似的肌理,他的五官有如沒有悲喜的玉面佛像……
「別……別靠過來!」月國雖然是個對男女之愛作風開放的國家,但玉草本人并沒有開放到能夠容忍一個成年男子把臉湊近離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她幾乎快哭起來了,這個男人到底是要怎么樣,她怎么會落在他手上?
出乎意料地,樊穹宇拿起一塊濕布巾用力抹上玉草滿是土垢灰塵的小臉,玉草被抹得無法呼吸,樊穹宇手一停,一個雪白圓潤的雙頰,圓圓驚惶的大眼睛,圓圓小巧的鼻頭,孩子似分不出性別的臉出現了。
小狗似的!樊穹宇忍不住心想,他的眼神意外流泄一絲好笑。
雖然這個女子很嬌小,臉蛋又像個陶偶,但看她的眼神,那并不是小孩子的眼神!無論如何,他今夜就無法睡在這里了,本來以為是個小男孩才會把她帶進客棧來的,樊穹宇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樊穹宇一把把倒在地上的玉草拉起,他的面容依然冰冷,但玉草可以感到沒有迫人的寒峻,雖然沒那么可怕了,可是迭遭事變的玉草已經虛脫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好吧,要殺要剮隨便他了。玉草閉緊眼睛,把心一橫。
等了許久,沒有預期的大難當頭,玉草睜開眼睛看到樊穹宇泰然自若地走到浴桶旁,拾起一旁干凈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真詭異!我竟然跟一個大男人共處一室,靜靜站在這里看他穿衣服,不就是肚子餓,怎么發展成這個局面的?」
樊穹宇邊穿衣服邊靜靜聽玉草的「心里話」,這個女的到底有沒有發現,她正在自言自語?
「可他好像救了我一命,我是不是該謝謝他?」玉草攢緊眉頭繼續喃喃道。
「不用謝了!狗酚畹卣f,一手已將被玉草弄臟的衣物折好抱在手中。
玉草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得更圓,這男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蟲嗎?為什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妳在這兒等著。」這句話是個令人無法反抗的命令,樊穹宇打開房門走出去,剩下玉草呆愣愣地杵在原地。
非常乖巧認真地等了一會兒,她的頭腦漸漸恢復正常運轉,從踏入日朔國以來的一幕一幕,慢慢浮現出來。
自己實在太天真了,這樣不顧一切沖到日朔國來,餓成那個樣子,還真是生平首次經驗!
想到這里,她剛才怎樣悲慘地倒栽蔥掉到橋下,后來又怎么吐到這個男人身上,半夢半醒間被帶來客!淮蠖炎屓讼脬@進地洞里的事終于慢慢看得清楚。
不是道謝,應該先道歉才對!玉草做出這個結論,那個男人雖然看起來冷冷的,卻是個正人君子。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玉草打開門,意外看到客棧的仆役們搬了另一個大浴桶站在門外。
「這是……」玉草一臉迷惑。
其中一名仆役有禮地回答,「這是剛才那位公子請小的替妳燒的洗澡水,還有他交代我們把這個包包拿給妳!
仆役們把大浴桶搬進來的空檔,玉草直接打開包包,是幾件簡單樸素的女性衣裳,還有一袋沉甸甸的銀兩,包包里還躺著一張紙箋。
「已付了三天份的住宿費,敬請好好休息!褂癫菽钪埳虾喍痰淖志洌睦镱^泛起的溫暖讓她鼻頭無法呼吸。
逃婚以來終于遇到不錯的事情了!就在她差點以為自己要客死異鄉的時候?磥砝咸鞝敳⑽磼仐壦!她的眼眶不由得紅起來。
「請問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你們知道嗎?」玉草急急問道,要好好跟他道歉和道謝。
「不曉得耶,他不是跟客人妳一道的嗎?」仆役們一問三不知。
「喔,那沒關系,謝謝!褂癫蔹c點頭道謝。
也罷,一輩子記住曾有一個非親非故的陌生人這樣義不容辭地伸出援手,以后當遇到相同困境的其它人,換自己來當那個不求回報的陌生人,這樣也是一種報答方式,這是老園丁告訴過她的。
玉草舒舒服服地泡進浴桶里,暫時她什么都不去想,等明天吧,明天她一定有力氣重新開始一個嶄新的人生。
※ ※ ※
崎城的邊界靠近山腳處,有一座巍峨的府邸,城墻是素凈的米白色,屋檐是上品的深茶色琉璃瓦,氣派叉莊嚴。城里的人都知道,這個府邸在二十年前不過是一個破舊的小茅草屋,屋旁有一棵先人栽植的巨大老樹。
茅草屋的主人在二十年前死于饑荒,但二十年后有人買下了這方圓百里,建立了「樊御府」,當年茅草屋的貧窮夫妻遺下的孤兒,成了當今皇帝的左右手一品御前行走,但城里的人甚少見過這位大人,或者是他們見過、接待過,只是從來不知道。
如今相隔兩年,樊穹宇靜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府邸,他沒有敲門,反正沒這必要,他知道這個府邸這么巨大,老霍聽到敲門聲后,恐怕要跑上許久才能過來替他開門,所以,就依他向來習慣的方式,他輕輕一使力,翻過自家的圍墻。
庭院慘不忍睹地荒蕪一片,令他心頭有一絲落寞,由于他長年居住在皇宮,不忍在這里設置一堆仆役守著這座空府邸,因此只讓以前的手下老霍一家人住進來,順便照顧房子,老霍一家子才幾口人,庭院總是顧不到的。
本來他可以不用把府邸設在距離京師大老遠的崎城,但這里畢竟是父母當年的住處,他就算不能常住在這里,也想讓這座府邸一直留下來,這里是他心頭思憶的寄托之處。
「老霍!」樊穹宇走進飯廳,拍了拍正在用餐的老霍的肩膀,老霍嚇得彈跳起來,筷子當場掉到地上。
「拜托,我的好大爺,你每次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回來嗎?好好一個大門你不走,非要這樣偷溜進來!你再這樣多回來幾趟,我恐怕會先被嚇得一命歸陰了!估匣魺o奈地看著樊穹宇。
樊穹宇臉上毫無愧疚之意,只是泰然自若地拉了老霍身旁的椅子坐下,道:「那你最好住得離大門近一點,我可沒那閑工夫要回家還得先等你跑完半片荒野來開門!
「聽這語氣好像在怪我把庭院變成荒野,喂,這真的不是我的錯……」老霍一臉哀怨的正要申辯,已被樊穹宇制止。
「我曉得,我不在意!狗酚畹难凵竦活。
看這表情老霍知道這個話題應該要停止了,雖然他跟樊穹宇有十幾年的袍澤之情,但有時他還是很怕樊穹宇。
老霍尷尬地搔搔頭,「謝啦,總之,歡迎你回來!」老霍笑開了嘴,拍了拍樊穹宇的手臂,「這次要住多久?」
「這回恐怕要待上個把個月吧!」樊穹宇疲累地用手揉一揉眉心,待到那個驕蠻公主神智清醒為止。
「待這么久。吭摬粫潜换噬戏胖鹆税?」老霍取笑道。
樊穹宇睨了他一眼,道:「真是被放逐的話,那還比較好!
這一回答可勾起老霍的好奇心,該不會是什么逼婚之類的桃花事件?憑他主子的臉蛋,這類糾紛向來是層出不窮,但他還沒來得及問下去,他的妻兒已進來。
「樊大人,您回來啦。」一個溫柔的胖婦人懷里抱著一個嬰兒,手里牽著一個七歲大的小男孩進來。
「嗯。」樊穹宇淡然地點點頭,沒想到老霍的妻子又生了一個孩子,這次可能得找個人來府里幫忙,不然他這趟回來肯定會累到霍嫂。
樊穹宇默不作聲地思考,不茍言笑的面容彷若千年寒冰,霍嫂有些不安地看向老霍,難道是她哪里惹樊大人不高興嗎?
老霍微笑地對著霍嫂搖搖頭,他知道樊穹宇只是性情孤冷了一些,再加上臉上沒啥表情,可能有時候連樊穹宇自己都沒意識到。
「穹宇,你嚇到我的老婆了!」老霍佯裝生氣地指控。
樊穹宇抬頭看了一下滿臉通紅的霍嫂,勉強拉扯嘴角微笑,「抱歉,我在想事情!
霍嫂連忙慌張地拚命點頭。
為了減輕霍嫂對自己沒來由的懼意,樊穹宇隨口問道:「這兩個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的叫阿定,小的我們還沒命名呢!够羯崆械鼗卦,她對樊大人一向是又敬又怕。
「你們要照顧阿定和嬰兒,再加上我這一回來,可能會太辛苦,我想叫老霍明日上城里替我聘個人手來!
「不會辛苦……」霍嫂急忙搖頭,卻被老霍阻止。
「妳就別對穹宇客氣了,他這家伙有得是錢,又不用養家,趕明兒我就幫穹宇去雇個人手來。對了,穹宇,一個真的夠嗎?」
「嗯,綽綽有余!狗酚铧c了點頭,他在宮里的身分是照顧皇室安危,一個人早就獨來獨往慣了,「不過,最好是找個懂園藝的!
「懂園藝?」雇人手到底是要照顧他還是要照顧庭院呀?老霍有些納悶。
「對,最好懂園藝,反正你幫我找來就得了!狗酚顝阶阅闷鹂曜佑蒙。
老霍無奈地摸摸鼻頭。好吧,看來穹宇還是對庭院變成荒野這件事在意得不得了。
跟老霍一家人一道用完晚膳后,樊穹宇走到后山散步,一整片荒煙蔓草中,唯有那棵老樹仍直挺挺佇立在銀白月光下。
這棵老樹是曾祖父那一輩手植的,據說是從海外移植來的木蘭樹,如今已有十個人身長這般高,前所未見,高得不可思議,事實上日朔國內偶爾也見得到木蘭樹,可這么高大的確實沒有,父母因此總說這棵樹是傳家之寶。
樊穹宇走近樹干,用手觸摸較一般樹還要光滑的樹皮,看來,老霍有記得他的吩咐好好澆水,他知道雖然庭院荒蕪了,但唯有這棵樹,老霍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懈怠。
只是,這個時節木蘭應該已開花了,怎么連花苞都未見?
樊穹宇的眉頭微蹙,還是需要找一個深諳草木習性的人來照顧才好。
※ ※ ※
隔日,老霍很快就替樊穹宇找到一個伶俐的年輕人,近傍晚時,他喜孜孜地把年輕人帶到樊穹宇跟前。
「瞧,這個小伙子不錯吧!」老霍才高興地介紹完,樊穹宇卻只是打了個手勢,領著那人來到后山的木蘭樹前。
「這是什么樹,你知道嗎?」樊穹宇面無表情地詢問。
「咦?」仰望著極高大的樹木,小伙子當場傻在那里。
樊穹宇不悅的目光橫了老霍一眼,立刻撇下他們離去。
連續幾日,老霍發現什么叫做「最好是找個懂園藝的」,「懂園藝」分明是樊穹宇選仆役的必要條件,樊穹宇根本不是在找照顧他的人手,他要找的明明就是園!
偏偏木蘭樹在日朔國并不是很常見的樹,小小的崎城也沒那么多園丁,連續一個多星期,一個個找來的人都在那一句拷問下鍛羽而歸。
「穹宇,你未免太刁難了吧?木蘭樹不開花的時候,任誰都難以分辨出它是棵木蘭樹,更何況天下草木可不只千百種,你非要別人叫得出它是棵木蘭樹,這樣要我怎么找人?你是要找照料你的人,可不是要找照顧樹的人耶!」老霍抱怨。
樊穹宇面對老霍的抗議,只是冷冷地回道:「我記得往年木蘭初春都會開花,不知道是天災還是人禍讓它兩年都不開花,我很想知道。」
只是這淡淡一句話可比冰錐刺入老霍心里,天啊,我是他口中的「人禍」嗎?
老霍大氣不敢喘一下,只得愁眉苦臉道:「曉得了,曉得了,就算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替你找來就是。」
又隔了兩日,老霍問遍全城一無所獲,但這天午后,老霍總算領了一個聽說對草木知之甚詳、城里名醫強力推薦的少年回來。
「穹宇,這次應該可以的,這少年對草木的知識據說連城里的名醫古大夫都甘拜下風!估匣羟昧饲梅块T,進去樊穹宇所在的藏書閣。
樊穹宇一襲銀白色錦袍,斜倚著書架看書,聽到老霍此言,他將手里卷起的那一冊書隨手放到旁邊的胡桃木桌案上,「讓他進來!
「進來吧,這位是樊穹宇大人!估匣舭岩粋低著頭身材嬌小的青衣少年從門外拉進來。
「你好,我姓玉,單名一個草字!沽晳T當公主了,玉草不太知道要怎樣稱呼對方,又要如何稱呼自己,她盡可能地把姿態放低,卻不知這聽起來仍然不像一個仆役會做的自我介紹。
沉默片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玉草怯怯地抬起頭來,立刻跟樊穹宇四目交接,玉草和樊穹宇都不由得一僵。
這不是那天好心幫助她的大俠嗎?玉草眼睛顛時一亮,終于有報恩的機會了。
但相認的另一方并沒有一點好心情,樊穹宇撇開眼神,極度冷漠地道:「老霍,帶她回去。」
「嘎?」老霍和玉草異口同聲驚道。
「為什么?連問都沒問……」老霍一頭霧水。
「我不用女的……」
「什么?他是女的?」老霍訝異地倒抽一口氣,他轉過頭,這個干扁四季豆似的少年哪里像個女的?別說身材了,這臉蛋看起來也是男女莫辨。
玉草聽了樊穹宇的話可是有如青天霹靂,她本來還覺得這個男人是個菩薩,現在卻覺得他分明是阿修羅,怎么會用這么差勁的態度一口回絕她?是女的又怎樣,難道他以為她很想當個女人嗎?
她急道:「我雖然是女的,可是我真的很會照顧花草,請讓我試試看好嗎?」
「滾!」樊穹宇并不搭理,他重新拿起桌上的書,徹徹底底忽略玉草的請求。
怎么這么惡劣?!玉草簡直氣得愣住了。
看了樊穹宇這樣,老霍知道爭取也沒用,樊穹宇的確從來不會在身邊安置任何女人,他安慰地拍了拍玉草細小的肩膀道:「不好意思,我沒搞清楚妳是個姑娘,害妳白跑一趟,我送妳離開吧!」
玉草眼眶略微一紅,硬是站著不肯動,好不容易有機會當個園丁,為什么是被這么不公平的理由回絕?她不服氣。
「走吧!」老霍再度拍拍她。
這一拍可把玉草到日朔國以來連日的辛酸都給拍出來,她終于按捺不住地甩開老霍的手,憤怒地對樊穹宇吼道:「我從月國千辛萬苦地跋涉到這里,就是因為聽說這里尊重女人,女人可以很平等地跟男人一樣工作,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人家還說什么你們的皇后很偉大,開創了前所未有的女人執政風潮,都是不值一信的謠言,今日我才充分見識到!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她哽咽得說不下去。
玉草自從離開客棧后,是古大夫同情她無處依靠,才收她做助手,但她多么想靠自己的能力做事呀!結果連評估她的能力都還沒評估,就以「她是女人」駁回,那她辛辛苦苦逃婚為的是什么呢?
「別說任何侮辱皇室的話,不然妳的下場會很慘。」樊穹宇危險地瞇起眼睛。
玉草聽了這句飽含威脅的話,身子禁不住瑟瑟發抖,但還是勉強勇敢地瞪著樊穹宇,她連逃婚都敢做了,天下事還有什么可怕的?她不斷在心底鼓勵自己。
真是怪女人!明明就很怕他,卻還邊發抖邊瞪著他,樊穹宇覺得憤怒的玉草就像是一只汪汪叫的幼犬,不僅沒達到威嚇的效果,反而顯得可愛。
從玉草口中說出來的話,聽得出來她受過十分良好的教養,那日怎么會淪落成乞兒流落街頭?又怎么會跑來應征園丁呢?樊穹宇眉頭略微一揚,他有點好奇。
「妳是月國人?」樊穹宇傲然問道。
對上樊穹宇那雙冰巖般熠熠發光的眼眸,玉草覺得實在美得無法逼視,她氣弱地答道:「對,我是月國人。」
「幾歲?」樊穹宇又問。
問這個干嘛?分明踩到她的痛腳!可是玉草還是抗拒不了天性里的溫馴,乖乖答道:「二十二!
樊穹宇上下打量了玉草,雖然像個小女孩,但她不是個小女孩,那圓圓的眼睛里有著一股與外表不相符的毅力。
一個月國女子會獨自跑來異地,想必抱了什么樣不為人知的決心吧!
樊穹宇很少信任女人,但他覺得這個女子是個會把答應人家的事徹底做好的人。
沉吟片刻,樊穹宇道:「好吧,既然妳已成年,又要求得到跟男人一樣的尊重,那我也給妳跟男人一樣的機會。我要找一個嫻熟園藝,同時能偶爾照料我生活起居、做菜洗衣之類的人,一個條件不行,就沒得商量。」
玉草綻出笑容,「絕對沒有問題,請讓我試看看!」
「別高興得太早。」樊穹宇毫不留情地潑下一桶冷水。
于是,樊穹宇領著玉草和老霍,照例又來到后山的木蘭樹下,夕陽余暉中,木蘭樹高大壯麗,枝葉扶疏地向兩側伸展,樹葉空隙間俱是閃閃金光。
「哇,好美!」玉草驚不住贊嘆出聲,月國的庭院里植滿了木蘭樹,可是她從未見過這么高大的木蘭樹,她興奮得忘了身邊還有旁人,直接沖上前去。
「我可以抱一下嗎?」玉草跑到樹前才后知后覺地煞住腳步,回頭懇求樊穹宇。
樊穹宇眼神流露一絲溫暖,接著瞬間回復高深莫測的面容,只是輕輕頷首。
奇怪?穹宇不問那小妮子這是什么樹嗎?老霍疑惑地瞟了樊穹宇一眼,卻只見樊穹宇注視著玉草,看著她雀躍地兩手抱住高聳的木蘭樹,這樹干很粗,她沒有辦法整個環住木蘭樹,但仍舊緊緊抱著。
這姑娘雖不美,倒也挺可愛的嘛!老霍一邊偷瞄樊穹宇臉上的表情,一邊心里暗想。
「你們這里怎么會有種滇藏木蘭?」玉草的手臂沒有放開木蘭樹,絲毫不怕臟地整個人貼在樹干上。
「滇藏木蘭?」老霍重復了一遍,從沒聽過這么饒舌的名字。
「對呀,這是非常珍貴的品種,原產在中土的滇藏邊境,因為非常美麗,所以有許多人試著移植過,但沒移植得像你們這棵這么成功!
其實,月國皇宮內的御花園也有幾棵滇藏木蘭,但月國的氣候不太適宜,那里的滇藏本蘭長得頗為矮小,所以,玉草看到遠棵這么巨大的木蘭樹,簡直看癡了。
樊穹宇靜靜地走向前幾步,「這樹本來每年初春都開花,這兩年卻未開花,妳知道為什么嗎?」
玉草蹙起柳眉,抿起嘴巴思考,接著蹲到地面,從衣袍里掏出一把小鏟子掘了掘樹根旁的土,又用手抓了一把握一握、搓一搓。
「這像個姑娘家嗎?」老霍喃喃道,日朔國有很多女子也會射箭騎馬,巾幗不讓須眉,但這樣不怕弄臟的蹲在樹下挖土的姑娘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崎城這里冬天有下雪嗎?」玉草揚起小臉問道。
「好像這幾年沒有的樣子!估匣艋叵。
「我想木蘭沒有開花是因為水分不夠,你們瞧,樹根附近的土都干裂了,樹皮上也沒有水氣。滇藏木蘭本來是生長在南蠻冰雪覆蓋的高山上,那里氣候濕潤,冬天還有雪水灌溉。崎城這幾年都沒有下雪,但你們仍維持一般的照料方式,所以土壤干燥,木蘭樹才沒有開花……」
「老霍,給她一間廂房!狗酚畲驍嘤癫莸脑挿愿览匣,接著轉頭望向玉草,「玉草,妳要留在這里,就拿出妳的本事,明年我要看到木蘭花!顾呀浿肋@女孩不僅是了解木蘭樹,而且對草木是打從心底喜歡,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玉草忍不住開心的跳起來,圓圓的眼眸閃閃發亮,「謝謝,我一定會努力的!」
「別忘了,妳還要偶爾照料我的生活起居,任何一個條件做不到的話,我不會留妳。另外,請妳著回女裝,用布條綁著胸部一點都不健康!
樊穹宇面色未改,但看著玉草因他最后這句話,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他的眼神有一閃而逝的狡黠。
「下流!」玉草羞窘地連忙用雙臂環抱著胸部,但樊穹宇已頭也不回地離開。
老霍尷尬地干咳了一聲。穹宇是怎么知道的?但這話可不能當著玉草的面問。
「我說玉草,妳就隨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