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cky,我……”支吾中,心想著要不要干脆點,一吐為快。
“算了,不逼你了!
我聽見她的話,一怔。經她這么一說,怎么我反而不知所措起來?就好比顆石頭此刻就這樣高高地用細繩吊在我心里,一會兒上,一會兒又慢慢地下降,還要一面擔心著繩子會不會終究因為負荷不了重量和摩擦,而咿呀一聲地斷裂。
為什么呢?讓我這樣不安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不過就是說與不說的問題而已不是嗎?
“哎呀!當然還是要和他相處一段時間比較好羅。有道是貨比三家不吃虧,總是要比較的嘛!
“又不是要估價,比什么。”我嘀咕,不服氣地回嘴。
“真要交男朋友當然要慎選羅!更何況這還是你第一次!
咦?我好像看到媒婆的樣子。。』糜。
“聽我的沒錯啦!盤ocky還在我耳邊念念有辭!皠e的就不說了,要知道這點我可是比你厲害多了呦。安啦,聽我的不會錯!
事后,憶起這樣隨口一句說出來的話,或許吧!或許就因為我沒有遲疑地相信著,所以,反而傷得更深……
“走了好不好?”Pocky一只手攬著我,我看著因為穿著高跟鞋而比我高上一截的她。
“我穿了一晚上的高跟鞋,腳快斷了!盤ocky幾乎快要是整個人掛在我身上了,也沒想太多自己現在的裙裝打扮,在大馬路上一只腳曲起膝往上抬,讓酸軟的腳踝被手中的溫暖包圍著,偶爾夾雜著或重或輕的揉捏步調。
“那你干嘛還偷穿阿姨的鞋子?”我明明看到她鬼鬼祟祟的。
才說完,便在Pocky臉上看到一抹異常燦爛的笑容。
要知道,越是奇艷的花越毒。千萬別笨到這種地步去過半數。
這個道理我懂。
“干嘛?”反正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閉嘴。”她用她美美的唇形繪出兩個字。
我見狀笑了,用笑靨放走今天這不可思議的一晚。在嬉鬧中踏起回家的步伐。
我想,我安心得太早。
。 。 。
度過這樣的一夜,迎接我的,是排山倒海而來的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在猜我和他之間的后續發展。但,很奇怪的是,從那過后,我和學長一個禮拜以來就沒有再碰過面了。在學校,原本不同年級的要碰到面的機會就少,但大家真正揣測的是,如果方治平真的想要追曹雨霈的話,為什么一點動作也沒?
你問我嗎?其實,我也只能苦笑,懷疑那樣美好的一夜。
只是我空想的一場夢。
回到家,坐在書桌前,看著眼前已經攤開來半小時的歷史課本,就是沒有辦法把那些什么軍閥列強的人名給記住。
羅嗦,你們不打,我也不用在這邊背得要死要活ㄚ。
該死的袁世凱,該死的八國聯軍,該死的死老太婆……(慈禧太后是也。)
好一陣子,我的思緒全停留在謾罵里,完全忘了不管我怎么罵,那些老人家也不會從棺材里跳出來跟我理論的事實。
好……煩,腦子里有呼嚕呼嚕的聲音,此刻我有一種錯覺,好像里面有個東西,長得像我們小時候玩的那種玩具——把一個根鐵絲拗成一個圈,然后浸在肥皂水里,等到圈圈里充滿了一層漂亮的薄膜,就可以將它高高舉起,在空氣中揮舞,讓一個又一個的泡泡宣泄而出。
只不過此時,我腦子里還多裝了一支電扇,全天候無時無刻地往鐵絲圈吹送,一個又一個泡泡跳脫束縛,奔向它們自以為是的自由。
每一個泡泡好像都裝著我腦子里的那些,拉哩拉雜的聲音,只是當它們終究承受不住外界的壓力,夢幻轉趨現實,那些聲音又一個接著一個地跌進我的腦中。
感覺,更亂了。
還是找個人說說話吧。念頭一起,我撈起床上的無線電話,想當然爾,我鍵入接連Pocky家電話線的那八個數字。
“喂~”電話很快地接起。話筒那頭傳來Pocky的聲音。
“ㄟ~”一聽是我,不知怎么地Pocky一連怪叫了好幾聲!澳愕纫幌篓,一下下就好,等一下……”話尾還沒斷呢,就聽到屬于插播狀態特有的音樂悠悠地傳了出來。
“喂~”好一會兒,終于聽到她的聲音取代已經聽膩的拍子。剛才抽空放進Player的CD已經從01走到了03。
“我的插播ㄜ。那你不會叫我晚一點再打?”
“哎呀!等一下而已。更何況剛才跟我講電話的那個人,你一定會很有興趣知道他是誰的!彼恼Z氣里有明顯的高昂,不知道在興奮個什么勁!跋氩幌胫朗钦l啊?”
“誰?”很義氣地附上呵欠一枚。
“猜嘛!堡エ喂χ噩F江湖,可惜對我來說好像成效不彰。聽說普拿疼吃多了也是這個樣子。
“要賣關子ㄚ。不買!庇幸痪陀卸:乔吩賮硪幻。
“喂?你這樣子我戲怎么唱得下去。”Pocky咕噥一聲。
我不答腔,這是最好的方法。
“好嘛。我說就是了!盤ocky的語氣像極了討不到糖吃的孩子。
我靜默著等答案。
“我真的要說了ㄜ!”
我敢打賭如果現在手邊有什么銅啊鑼之類的,她保證會拿來敲給我聽。
“……”我依然沒有作聲。
“好啦。說就說。”她的聲音突然又變得高昂起來!笆悄阌H愛的學長方——治——平——ㄜ!
Pocky在電話那頭滔滔不絕地邀功聲我已經聽不見了,很快地,我滿腦子都是剛才那些在腦海中,我揮之不去的聲音,非但沒有消去,反而還像是拆了消音器的引擎聲,尖銳而刺耳。
為什么?為什么他會打電話給你?你們是不是在說我什么?都說些什么?腦中的泡泡像無法用藥物抑制的癌細胞,蔓延到我的心里,而每個泡泡上都烙上了一個問號。
為什么?
“喔!蔽艺f得漠然,站起來佇立在鏡子前,靜默地注視那張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臉上有難掩的驚慌。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樣子?突然想起那天的Party,學長先是看到我,再看到Pocky的表情,他微笑幅度的瞬間擴張,讓我的心頓時惴惴不安起來,我故意忽視學長看到Pocky的那個表情。
那是屬于我的。我把大聲公的喇叭對準了自己的心臟精神喊話。
這場夢來得太不真實了!但在這場夢降臨的同時,同時也帶來了不安、疑惑和我壓抑不來的期待。我知道自己變得不對勁,沒有辦法停下來。學長對Pocky的注視好像一只小針,輕輕地在我心上扎了一個小洞。
我本來是可以漠視它的,不過就只是個小洞而已。可是當不安籠罩在我心里時,那復雜的感覺像液體一般地從小洞里流了出來。
我感覺得到,這個洞在擴大。
我卻無法阻止。
當我聽到Pocky對我說學長打電話到她家去的時候,我心里的洞裂得更大了。我突然不想聽到Pocky的聲音,我在嫉妒她。我也不想,可是我就是在嫉妒。
看著桌上我和Pocky親昵的合照,Pocky與生俱來的美麗是那樣搶眼。
只要是男生,沒有人會不喜歡上她的。
我說不出我是嫉妒還是自卑。
對不起,Pocky。我知道我不該這樣的,不該嫉妒你。不該懷疑?墒俏彝2幌聛,我好怕好怕,怕這個夢來得突然,也去得突然,更怕是因為你。
“怎么了?你聽到不開心嗎?”
聽筒那端傳來她擔心的聲音。再等一下,一下下就好,我就要裝成功了。
“沒有啊!蔽页晒α。用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虛偽的口吻說著話!皩W長跟你說什么?”
她頓了一下沒說話,是察覺到什么了嗎?
“沒事就好!盤ocky的聲音又回復到愉悅的步調!澳阒绬?他特地打電話來問我你對他的看法喔。真是有心呢!
“是嗎?”我難掩欣喜的情緒。心里的歡愉打敗了邪惡的嫉妒,處于暫時勝利的局面。
“對啊。他要我問問你的意見明天再告訴他。”
“明天?”
“嗯。他約我明天放學后見面,還叫我一定要說服你。”
雖然沒有看到人,但我卻可以想像Pocky現在一定正不自覺地把話筒貼向她的頰,就像她正貼近我在說悄悄話一樣。
“說真的啦。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我覺得這人真的不錯啊,感覺上人蠻好的!
“你覺得?”
“這個人是對你蠻用心的,沒錯啊!彼裢蝗幌氲搅耸裁匆粯宇D時驚叫。“你你你……你該不會吧。我是覺得這個人不錯,值得交往看看,可是他不是我喜歡的型啊。你盡管放心啦,你可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吶,我一定會幫你的!
“沒有!我哪有那樣想……”我撒了謊!爸皇俏乙灿X得……”
“覺得怎樣?”
“覺得他還……不錯……”我支吾。
Pocky在那頭像中了統一發票特獎般興奮地大叫:“那我明天就去幫你說羅。好好喔,你要有男朋友了,居然比我還快……”
最后那一句話聽在我耳朵里,總覺得夾雜了那么點哀傷,只是,我來不及追問,便被Pocky那端滔滔不絕的討論聲給吸引了去。
幸福會落在我身上的吧。
應該會吧……
后來我知道,人是不應該作夢的。至少別作太多不切實際的夢。最好作夢的時候,你的理智能夠善盡它的職責,事事提醒著你,別讓你陷得太深。
爬得越高,摔得越慘;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不是嗎?每個人都知道這句話,因為每個人都曾摔過,都曾失望過。
怎么還會有人樂此不疲呢?至少,我停下來了,我不再作虛幻不實的夢了。
我以為我是聰明的。
因為,學長就是我的教訓。
。 。 。
午休時分。
今天黑板上的值日生欄上有一個寫的是我的名字,只不過原本排定要和我一起倒垃圾的同學,臨時因為身體不舒服躺在保健室里,我只好自力救濟了。
嗚~我一手捂著鼻,一手提著過分沉重的垃圾袋,忍著難聞的惡臭往垃圾場前進。
夏天的天氣就是這樣,什么東西都不耐放。
剛剛午休前Pocky還往我們班上跑,跟我討論她放學后的大事。我什么也沒多說,這件事情對我而言,就好比你現在問我以后會找到什么工作、打算幾歲跟誰結婚、以后會生幾個小孩、小孩會生幾個孫子給我抱是一樣的道理。
在還沒有定論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也或許……是我自己下意識壓抑自己吧!不去想不去聽,就怕期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
“你放心啦。我一定會幫你搞定的!蔽缧葭婍懙哪且豢,我聽見Pocky的保證伴隨著鐘聲在我耳邊環繞著。
我承受得了嗎?那樣強力的保證。
繞過一個轉角,眼看垃圾車就在眼前,我卻眼尖地看見有一群人在垃圾場旁的樹蔭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定眼一看,是學長和他的死黨。
我想我根本不應該停下來的……更不該發現他們。我應該頂著這烈日撒下的溫度,快步地往前移動,將手中那袋垃圾往上高高地拋,然后,看它完美地降落,和眼前那一團混亂結為一體。
我應該快步地穿梭在各教室的走廊和烈日玩起捉迷藏的游戲,然后爭取那最后短短的數十分鐘,在屬于我的那張狹小課桌椅上蜷曲起自己,我的臉我的手,想盡辦法用最快的速度踏進甜甜的夢鄉,趁機作個美夢。
可是我沒有。我選擇將自己藏匿起來,讓自己的好奇心掌控一切。
我管不住自己。
“喂!阿平。”隱約聽到有個男聲,我不敢靠得太近!奥犝f你把到校花,真的假的?”
一陣嬉鬧聲簇擁而上,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的腦子像開了警報器隆隆地響,神經全豎了起來。
;?我不會笨到以為那是屬于我的封號。
“對呀。怎樣?”
那是學長的聲音,沒錯的,沒錯的……
下意識抬起頭往上觀望,我看著那顆藏散發熱度的發光體,突然覺得好冷。
該走嗎?不。
我該聽清楚。
“你說的是陳怡君喔。天啊。沒天良!那種美女居然真的被你把到?”
“什么居然?你不覺得我們很配嗎?”又是一陣笑鬧聲。偏偏我怎么越聽越覺得冷。在我聽到Pocky的名字的時候。
我打了個好大的冷顫。
“其實也還沒有真的追到啦。不過,就快了,就在今天!睂W長的聲音里凈是得意。“我今天要跟她約會——約會喔。就我們兩個!
“哇咧——你是走了什么狗屎運啊!給我老實招來。”
“對啊對啊!币蝗喝说亩淙钡馗缴。
“唉呀,不過就是用了點小手段而已……”
后面的內容我已經聽不清楚了,只記得我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像電影里TheEnd出現的那一刻,在不斷往上移動的,一長串幕后人員名單中,得靠按下錄影機的Pause鍵才找得到的自己名字的小配角。
是多么地微不足道……
原來,從頭到尾,我只是個配角。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