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氣候和某些時候是和臺北近似的,一個熱字便能形容于萬千。
丟下北京,在飛機漸漸升高的時候,小三心里所想的,正是另一個同樣復雜的未來。
回到臺北,小三是陌生的,離開臺北近兩年,他又重新回到這里,他沒有牽掛,可是,心里卻惦記著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茱莉口中無意中提到的周琳,小三沒有想到世界這么的小,大姊的妹妹會是周琳的上司,他裝作不知道這些復雜的人際關系;可是,卻決定了要回到臺北找周琳。
原本,周琳走的時候并沒有留下聯絡的方法,如今,茱莉卻提供了一個有效的線索——卡尼佛大飯店絕對是一個躲不掉的目標。
小三意外地出現在周琳面前時,正是周琳已經決定暫時不再去理會馮天放這個人的同時,兩天來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看似銷假上班,看似忙著聯絡客戶,可是她拒絕再接馮天放的電話,拒絕去追問上司茱莉的行蹤,為的正是想清靜一下,未料,卻在這個時候又和小三見面了。
小三帶給周琳的是不光是意外,還有一份很久、很久沒有享受到的驚喜。
“一百朵玫瑰?”周琳驚訝地問。
“不!九十九朵!毙∪χ卮。
小三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站在周琳的面前,周琳顧不得這時候是在上班時間,人還站在飯店的大廳里,竟然高興地在原地跳著,但是,隨即她便察覺了自己有些失態,馬上站定,四下看看,發現是有不少人在注意她,她也出現小女兒般的羞赧,趕緊拉著小三往電扶梯走。
“我好難為情!”
“我來幫你吧!”小三說著,便轉過身,向注意他的每一個人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看著周琳和小三的眾人也都被小三這個動作引得笑了起來,原先的意外和尷尬竟然在這一刻全給化解了,小三真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幽默大師。
此刻,周琳已上了電扶梯,小三快步追過來,兩人一前一后登樓離去。
“你真有一套!”周琳笑著說。
“是嗎?我還有好多套呢!要不要再試試?”
“不用了!不用了!”周琳趕緊阻止,此時,又聞聞花香,不自禁地補了一句:“我好喜歡花!”
“謝天謝地,我送對了!”小三也笑了。
女人沒有不被花打動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小三真是了解女人,如果說他沒有女朋友,那真是讓人難以相信的事;可是,眼前他似乎只有周琳這么一個對象,周琳該怎么去看待這個小男生呢?
自從小三回臺北之后,原本情緒低沉的周琳,一下子又恢復了生氣,她絕不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但是在一段不能光明磊落的感情周折中成長的她,此刻卻似乎獲得了愛情的新生,她是多么需要一個可以大大方方送進送出、外帶送花送禮的公開男友。
她突然想開了似地,有一次還接了馮天放打來的電話,冷靜地問:
“你太太走了嗎?”
“還在臺北!”
“那你一定很忙了!”
“是很忙!”
“公司的事呢?”
“還在整理當中!
“公私都這么忙,我會不會讓你更煩心呢?”
“有一點點!”
“那我們先冷靜一段時候!
“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馮天放急著問。
“不要問這種問題,我不喜歡騙人,但是,我答應你,我還會回來找你,只是,現在讓我保有一點秘密,你有那么多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我只有一個,可以嗎?”
“你一定是交了男朋友,否則不會這么對我說話!
“不要問我,好不好?再問,我馬上出國,你找都找不到我!
“周琳,你變了!”
“我一點都沒有變,我只是要一點時間給我自己想想,我到底要等你等到什么時候?我到底要這種躲躲藏藏的愛情做什么?我到底還愛不愛你?我要把這些事情想清楚,可以嗎?”
“這——”
“給我一點自由的時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再打電話找你,現在,你太太人在臺北,你也不可能離婚,我的存在會教你分心,你的公司又正在危急之秋,我幫不上忙,還會給你添煩惱,這是不對的,答應我,你把你的私事、公事都處理干凈,然后我們再見面!
“周琳,我怕我會失去你!”
“不要談這些,好不好?你比我大十多歲,你是大人,你難道還處理不了這種事嗎?好了,不要再說了,去忙吧!我也有事,親愛的,我再回你電話,拜拜!”
周琳把電話掛上。
辦公室里沒有人發覺到她打了一通這么冷酷的電話,而在她快樂地走到洗手間,躲在廁所里讓自己的淚水痛痛快快的流完之后,她一聲不響地結束了自己的淚水。她的眼睛有些紅,太陽眼鏡可以擋去這份尷尬;但是,心里流著血,卻是什么也掩飾不了的。
她不是一個狠心的女孩子,可是,在一份殘缺的愛情面前,她恨馮天放不曾百分之一百的把她當做親密的伴侶,再加上馮天放又是一個不能離婚的男人,這樣的愛情,她還要忍受多久?她真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她心亂如麻,快刀斬亂麻雖然不是她做得出來的,可是,她希望暫時離開馮天放是對兩個人都好的一個決定。
她對自己的決定有些后悔;可是,后悔的事還有許許多多,為了減少日后的后悔,她也只有這么做了。
真的決定了,心里不見得輕松,反倒是更見復雜,下午她請了假,一個人叫了車子上陽明山去,付錢讓車子走了之后,她一個人走在山上,走著走著,煩躁的心情這才被一山的樹影和花影調適過來。
她看著山上與山下的兩種景觀,她似乎知道了自己是多么不可能在這兩個不同的意境里,找到一個可以同時擁有的平衡。
“管它的!”周琳是這么想著;但是,她可能不太容易這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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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回到住的地方,管理員告訴她:
“有人送了花來,我給你澆了水,放在那邊!
周琳這已經是第四次收到小三送來的花了,她告訴自己,小三只是一個喜歡送花給他的新朋友的人,可是,這一點,連她自己也覺得牽強。
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她輕松地寬衣解帶,然后,一如最近幾次收到花都發現里面加了一張小卡片,這次,她又在花束里發現一個隔水的塑膠袋,里面夾了一張對折的素面卡片,上面寫著:
希望你每天都像這些花朵一樣快樂、漂亮。
老朋友小三
這么簡單的一小段話,卻充分地顯現了小三的憨厚和真摯,這種略帶孩子氣的動作,或許正是讓周琳不自覺地撩動心弦的主要原因。
小三的字寫得恭恭整整的,完全不是一個慣常在異鄉流浪的藝術工作者,一個攝影師寫的字這么整潔有力,看得出來小時候一定臨帖習墨多年,這些都是讓周琳愈來愈注意小三的地方。
“他在追我是不是?”
周琳坐在沙發里,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著,有一種甜蜜,也有一種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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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得意地看著羅小艷的臉孔,羅小艷的臉上或許一點表情都沒有,可是,也正因為這樣,所以莎莎已經了解到羅小艷完全接受了她所提供的情報。
莎莎的鬼靈精怪是出了名的,她看似迷糊,卻頗能觀察入微,她并不是十分在意麥可劉這個新聞事件的真相,而是深信從麥可劉這條新聞背后,必然有希望可以挖到另一條大新聞的相關消息——馮天放所卷入的商場戰爭。
雜志社無意惹毛黑白兩道,但是,為了雜志,卻一定要用這種新聞作為銷售武器。
每一份大型刊物,或多或少都要在相當時候登上一、兩篇這種似有若無的危言聳聽的報導,不但可以促銷刊物,也能再開辟更廣的題材來源。
很多讀者會在看到這種報導之后,主動再向雜志社提供更多的消息、更多的傳聞,這樣,雜志社在這類賣錢的新聞來源上,才不致于匱乏。
這是雜志社不得不埋線鋪牌的道理,外行人是絕對想象不到的。
這也正是為什么莎莎咬住麥可劉的新聞事件后,雖然不再去寫它,卻轉而盯上羅小艷的主要原因。
莎莎在寫這類坊間漏網新聞時,卻在報上發現了商界名人馮天放的公司出現財務危機的事。
事業有成有敗,馮天放的公司發生財務危機倒也沒有炒作新聞的價值,不過,因為馮天放的妻子是羅小艷時,這新聞價值立刻就水漲船高了。
羅家是政界名人,羅父以前還在電視、報章上經常發表敵情分析、國際現況的介紹與評述,莎莎自然明白這新聞的可看性。
因此,莎莎對馮天放的狀況發生了興趣,而且花了一點時間去了解。
莎莎在很多人眼中,是個奇怪的女孩,她長相十分討喜、人又機靈,看起來人小鬼大,可是,卻硬是沒有什么貼心的男朋友往來,她在沒有男朋友的情況下,這兩年多,全力在工作上沖刺,所以也能卓然有成。
莎莎其實不是沒有男朋友,而是因為她的男朋友和她有過一次很大的爭執之后,男朋友離開了臺北,以致到今天,莎莎還無心去找一個新的對象。
莎莎的能干,使得男孩子對她總是有些怕怕,擔心萬一沒有虜獲她,那可就成了一個笑柄。
這也是為什么莎莎的男朋友會和莎莎在經過長期的冷戰后,毅然結束兩個人同窗多年的愛情長跑,突然離開她,也離開臺北,跑到大陸去換一個新工作、新環境的原因。
莎莎還接過他的來信,可是,過了一段時間沒回,兩個人也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莎莎總是忘不了這個第一個擁有過她的男孩子,想到他,至今莎莎還會暗暗地罵:“龍保三,你真狠,說閃就閃!”
小三正是莎莎已經分手的男朋友,他也十分愛戀著莎莎,可是,這一切似乎都已惘然。
莎莎并不知道小三已經回到臺北,小三也沒有想到該怎么去找莎莎。
所以,基本上,這兩個人雖然現在人都在臺北,卻彼此都沒有想到過還會不會見到對方,也不指望再和對方接續過去那段轟轟烈烈的愛情。
莎莎在追出馮天放的妻子羅小艷的背景時,基于一種對羅家的好奇,便想盡方法要一見這個三小姐的面。
羅小艷原本并不想見什么雜志社記者的,可是,這家雜志倒也在華埠看過,有那么一點印象,想想,見見記者也無妨,所以就答應了。
還好,這個記者并不是要寫什么報導,只是慕老太爺的名,要來聊聊老太爺在紐約的近況,僅此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羅小艷和莎莎談話不多,談的也凈是父親以前的一些小事,澄清一些和黨政要人之間的牽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話題,因此,在莎莎東一句羅大姊,西一句羅女士的尊稱下,羅小艷對莎莎的印象真是好極了。
羅小艷和莎莎分手時,莎莎臨走時補了一句:
“我聽說,馮先生是個很規矩的生意人,羅大姊真是有福氣!
“他愛做什么,我可是從來都不管的,男人,愈管愈容易跑!”
這個結論,莎莎聽了收獲良多;羅小艷說了,卻心底另有一番滋味。
莎莎走后,羅小艷才突然想到:
“為什么這個叫莎莎的雜志社記者會認得麥可劉?而且循這條線硬要采訪我呢?是不是莎莎隱瞞了什么?還是,她說馮先生是個規矩的生意人,根本是在說反話呢?”
羅小艷突然間似乎想出了一大串的問號,對這些問號,她覺得只有一個人可以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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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小艷一嚇就把麥可劉的答案給嚇了出來。
麥可劉雖然支支吾吾,不過,羅小艷相信馮天放是有一個很當真的女朋友。
為了不要再碰上離婚這種事,聰明的羅小艷決定用最好的方法來躲過這一劫。
她突然訂了機票,立即搭機飛回美國去,走之前,留了一段錄音給馮天放:
“馮,孩子該歸誰,你心里有數,離婚,這孩子絕對不會是你的;而且,你再也看不到他!我不會再離的,你應該了解這一點,不要追問我知道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只是我有一種感覺而已!就這么簡單,不要再追問,我們彼此都要懂得尊重對方,我說完了,拜拜!”
這段錄音,馮天放一直沒有發現,因為他有好幾天沒有回家,真是回家,也沒想到過去聽電話錄音,他這一陣子真是焦頭爛額。他沒有心去管這種事。
當然,他還是在無意間,把電話錄音打開來,聽到了這段話,他傻在那里。
“也好,一切都沒有了,我還是從頭來過吧!”
馮天放只能這樣安慰著自己,他不打算讓自己馬上再走進一個新問題里,他需要時間重新整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