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的心情突然間變得沉重起來,她覺得有必要去了解馮天放需不需要她的安慰,可是,她又想到自己有什么資格再介入這種事?
在以前,或許周琳應該有另一種不道德的高興,因為,馮天放終于可以成為合法的情人了,他失和的婚姻將因為這件命案而宣告結束,就某些角度來看,這對周琳是正面的利多。
可是,即使是這樣,以周琳的個性,她是不可能貓哭耗子去裝得很悲哀的樣子,她最真實的表情,應該是什么表情也不要顯現出來。
不過,眼前她的表情和情緒卻是“以上皆非”,她忽然變得茫然無措,不知道怎么做才對,她竟然一個人走下樓,到了卡尼佛飯店的小酒吧間里,一個人點了一杯龍舌蘭酒,兀自獨飲起來。
酒吧間里,在下午時候只會有三、五個外國佬,有在談生意,有的在看MTV,這是一個他們文化里的“快樂時間”,可是,周琳卻根本沒有領略到有什么“HAPPYHOUR”可言。
有一個時候,周琳真的難過極了,她想:馮天放不是一個有罪的情人,他只是沒有辦法把他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給我。
可是,現在他已經自由了,自己卻突然什么也沒有等到,反而把他給趕走了,這又是上帝怎樣的一個巧安排呢?
周琳困惑的心情,使她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吧的調酒師是認得周琳的,他關心地問:
“周副理,你還好吧?”
“沒事,我已經請了假,不會脹紅了臉回樓上去的,你放心吧!”
周琳感謝他的好意,這個調酒師也就不再多說什么,慢慢地移開了。
這時候,有兩個外國人,從酒吧間的角落走到了周琳背后,其中一個說:
“Excuseme.Miss——”
這個開腔的外國佬,大概是因為看到這么漂亮的小姐自己一個人喝酒,獵色心起,所以才走上來搭訕。
周琳理都不理他,只淡淡地說:
“Leavemealone.OK?”
可是,這個老外卻看看另一個頭發很長的老外,還是保持原來的位置,照樣說:
“Excuseme!”
周琳覺得是不是自己占據了什么不該占據的位子?這才回過頭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周琳看到的竟然是兩張跟她一樣帶著詫異神情的面孔,原來,他們竟然是在北京見過的那兩個澳洲新聞記者。
這個世界真是愈來愈小,愈來愈讓人不知在什么一個心情下,要用完全不一樣的態度去迎接上帝所創造的一連串意外。
本來,周琳是想好一陣子不要再去面對小三的,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勉強自己和小三,乃至這兩個澳洲記者吃晚餐,然后聊了許多不能不聊的無聊話題。
這兩個澳洲記者叫什么名字,對周琳來說實在不重要,她還是管他們叫“馬尾巴”和“短頭發”,這兩個人竟然是在卡尼佛飯店安排之下,幫飯店做報導和介紹,以推廣亞洲的業務。
也就是這么一個壓得教人喘不過氣來的理由,使得周琳被上級要求給他們一點照顧和招待。
或許,這是兩個澳洲記者向飯店方面所做的立即反應,可是,另一個原因則是,周琳喝了酒,這種糗事不便讓他們反映上去,所以周琳只有和他們虛應故事了。
沒想到,他們卻主動表示,到臺北沒兩天就把他們在北京的工作伙伴龍保三給找到了,還問周琳記不記得這個叫“小三”的老朋友?
周琳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說記得也不對,說不記得更不對,只能假裝高興地笑了起來。
這一笑,便笑出了馬尾巴,一個電話把小三約來吃一頓晚飯,小三的情緒原本已掉在谷底,誰知道又有機會見到周琳,而且還是這么一個戲劇化的插曲,便也趕來赴約了。
這一頓飯吃得周琳自己十分尷尬,可是總算把它應付過去,而且和小三兩個人開車把兩個老外送回了旅館。
然后,兩個人便不知道該怎么繼續說下去,最后,還是小三開口:
“我可以送你到山上去走走嗎?”
“我們上山去走走?”周琳微微地笑了一下:“你覺得這樣好嗎?”
“我很想你!毙∪钋榈卣f。
“可是,你的女朋友呢?”
“好吧,我老實告訴你!毙∪衍嚧皳u下來:“她叫莎莎,她以前——很早很早以前,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女朋友,可是現在……不!應該說我去大陸之后,她就已經不是了,我現在是自由的!
小三結結巴巴地說著,他因為緊張,所以打開了車窗,他因為緊張,所以兩眼只看著正前方,而他卻沒有注意到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周琳臉上的表情有了很大的變化。
“等等!”周琳打斷他的話:“你說她叫什么?就叫莎莎?”
“我是這樣叫她的,她的本名并不重要。”小三急急地說。
“莎莎?她是雜志社的記者?”周琳急問。
“你認得她?”小三驚訝地說。
“對,我認得她!敝芰湛嘈α艘幌,“這個世界實在太小了,小三,我所知道的莎莎是一個不錯的、能干的女孩,你應該把握她,我——對你來說,太復雜了一點,我要下車了,我自己回去!
周琳沒等小三多說,打開車門,自己下了車。
“等等!周琳,為什么你要這樣呢?”小三著急地也跟著下車,要追回周琳。
“我不喜歡這樣亂七八糟的事,請你尊重我的決定,好不好?”
周琳正面嚴肅地看著小三,她招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匆匆地上了車。
車子走了,小三傻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辦。
在車子里,周琳激動的情緒使得她的淚就要冒出來,可是她仍然忍著淚,對司機交代了方向,之后,她把頭看向窗外,心里有著更多的迷亂和茫然,她只有一個問題:為什么她有這么多失敗的戀曲?難道她永遠找不到真正的歸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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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里,周琳又夢到了那個車禍喪生的情人,情人若無其事地說:
“周琳,你還好嗎?”
“你不是車禍死了嗎?”周琳驚訝地問。
“亂講!我哪有出車禍?我只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你忘了?我們分手之后約定過的,我們各自努力一段時間,然后在有點成績的時候再相逢相聚,現在,就是我來找你的時候了!
“可是,我并沒有成績呀!”周琳急著說。
“不會啦!你已經碰了這么多不同的感情,你很有成就呀!”他調侃地說。
“不要取笑我,我覺得我什么也沒有談成,我像是一個有罪的人,做什么都不成功!
“不要這樣想,談戀愛就應該轟轟烈烈,大大膽膽!”
“可是,我真的做不來!
“你有心病,你一直覺得自己不能懷孕,是一個有罪的人,你為什么要這么想呢?你不是一個有罪的情人!
“有罪的情人?”
周琳為這句話而醒來。
她坐在床頭,為這個三更半夜的夢境唏噓不已,而這句話,更使她好像看到一點問題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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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跟蹤麥可劉,并沒有成功,因為,麥可劉很快地就發現了莎莎,麥可劉是蒂娜的秘密戀人,可能外界并不清楚,可是麥可劉卻因為蒂娜的關系,知道蒂娜周遭的關系人物,特別是蒂娜有這么一個年齡相近、輩份卻高了一階的侄女莎莎,當然是早有了解。
莎莎在上飛機之后,立即被麥可劉看出來,兩個人雖然都戴了太陽眼鏡,但是,這是沒有用的。
莎莎知道自己失敗了,只能在到了花蓮之后,放棄再跟下去,因為,麥可劉反過來盯著莎莎看個不停,看得莎莎手足無措,匆匆逃離機場。
莎莎對自己冒冒失失的就飛來花蓮,起初是有點覺得后悔,但是等到進了市區,隨處逛逛,就感到一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輕松感,她想,為什么不在這里觀光觀光、買點土產再回臺北?反正已經請了事假。
莎莎對花蓮的感情是極為復雜的,原本,她想只是隨意走走就丟下花蓮回臺北的,可是,這隨意走走,走到了市郊的幾個地方,有靠海的,也有靠山的,幾乎都把她的回憶給勾起來,她突然覺得要在這里過夜,讓自己多一點時間走走這里的夜間市場,把全部的回憶都整理出來。
這些回憶里,幾乎每一件都和小三有關聯,而且和學生時代糾纏不清,他們兩個一共來花蓮玩過兩趟,兩趟都充滿了偷歡的幽會情趣,又怕人知道,又恨不得每一分鐘都赤裸裸地疊在一起,沒天沒日地做愛親吻。
當然,他們也真的把花蓮的每一處風景區都跑遍了,租來的摩托車把他們帶到每個角落去享受陽光、享受青春。
這些點點滴滴使得自此之后沒再來過花蓮的莎莎,一時之間感觸很多,她住進一家精致的套房旅館之后,雖然已經相當疲倦,卻仍然撥了電話回臺北找小三。
小三的情緒正跌到谷底,他完全不能接受周琳竟然認識莎莎的這個事實,加上周琳還推薦小三要善待這個能干的莎莎,更讓他覺得這簡直是個無聊的意外。
但是,在家里總會接聽每一通打進來的電話,他也就只能接聽了。
“小三,我是莎莎,請你聽我說,我現在人在花蓮,我有話想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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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被夢境給弄醒時,也正是莎莎對小三傾訴她對花蓮的諸多回憶的同一時候。
花蓮這個名字對小三而言是多么遙遠的記憶,他幾乎已經不愿意再面對的回憶,這些年來,第一次活生生地又來到黑幕低垂的夜里。
莎莎所說的那許多年輕時代的快樂畫面,使他心底不自覺地有了很多的聯想和呼應。
小三靜靜地聽著,不知不覺地,他覺得自己的眼角也濕了,他畢竟是一個有感情的人,即使曾經和莎莎吵得不歡而散,甚至最近的重逢,也沒能讓他感到有什么綺麗的戀愛感覺;可是,學生時代的瘋狂和青春,卻讓他有了淡淡的悲哀。
他最后的答案竟然是:
“明天我來花蓮找你!”
他說了這句話之后,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可是,這似乎是相當正常的唯一反應,畢竟,他和莎莎曾經有過海誓山盟,也有過?菔癄,如果真要結束這一切,或許首先要把花蓮的回憶做一次二度巡禮,看看是要洗掉這些記憶,還是讓回憶把兩顆心重新抓回來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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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我要做一輩子的有罪的情人?”
周琳從夢中醒來之后,她有了決定——
如果馮天放仍然是她心中永遠的痛,于情于私,在他碰到這么多不幸的時候,說什么她也不應該不聞不問的。去看看他,或許能讓她更清楚該怎么去面對這整個復雜的狀況吧!
她打大哥大給麥可劉:
“麥可,你找到馮天放了嗎?”
“沒有啊,我到禪居找他,等到現在都沒有他的消息,他明天一早可能會回來,我現在住在飯店里等消息!
“如果有他的消息,隨時給我電話,我的大哥大隨時開著,知道嗎?”
“好的!”
周琳切掉電話之后,叫車到卡尼佛大飯店去,她找到商務中心的同事,調出國內航班的時刻表來,查出來早上第一班臺北飛花蓮的飛機時刻是七點多,然后,她決定明天一早就搭這班飛機飛到花蓮去找尋馮天放。
當周琳走出大飯店時,意外地和茱莉、大姊迎面碰上,茱莉主動地和周琳打招呼:
“周琳,怎么這個時候在這里遇見你?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我回來用電腦查一些資料!
“這是我哥哥,武杰!”茱莉大方地介紹大姊給周琳認識。
“大哥好!”周琳雖然馬上認出這個留著小胡子的人就是大姊,可是她并不感到意外。
“我們是見過的!”大姊主動地解開彼此之間的關系,他不曾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真的?在哪里見過?”茱莉十分驚訝地說:“你才從北京回來,怎么可能見過周琳?”
“我們在北京認識的!”大姊笑著說。
“在北京認識的?周琳,你什么時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茱莉說。
“上次請年假的時候!敝芰蛰p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她接著說:“我們有共同的朋友,所以就認識了!
“真的?是誰?”
這問題問得好,周琳本來想直說:“就是龍保三,小三嘛!”,可是,她卻突然改口:
“馮天放嘛!”
周琳把“馮天放”三個字說來,茱莉和她哥哥全都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有意外,也有唐突,更帶著一大堆的問號;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想追問,反而是同時支支吾吾地虛應了幾句。
“是他。空媲!”這是茱莉的反應。
“是他?怎么會呢?不是小三嗎?”這是大姊的回答:“你弄錯了吧?我們在小三那里認得的!
“不,真正的原因還是在馮天放身上,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才造成我們的認識。”周琳冷峻地說。
“是嗎?你是這么想的嗎?”大姊不解地說,但是,他又補了一句:“不過這世界也真是太小了,我在花蓮才見到他的,他在禪舍里隱居。”
“他在禪舍?你見到了他?”
“是!他在那里隱居,真奇怪,聽說他的生意大概是全垮了!”
“你怎么知道的?”茱莉也問。
“是啊!我怎么知道的?”大姊笑了一下,還是有點娘娘腔:“這種事能瞞得了誰啊?”
周琳盯著大姊的面孔,她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可是她突然間想通了,這兩句話證明了,茱莉和大姊之間是沒有什么牽扯的,而且兩個人并沒有玩陰的來對付馮天放;更重要的是,馮天放并沒有瞞著周琳和茱莉有什么不干不凈的關系,否則,馮天放不可能會不知道茱莉的哥哥“大姊”在北京,也不可能還安排周琳去北京打探“大姊”和金城集團的關系。
這一段對話,把周琳心中對馮天放的疑慮幾乎全給洗干凈了,可是,她也更矛盾于自己曾經在北京認得小三。
小三是個好人,如果沒有馮天放,周琳覺得她會接受小三的,而認識小三,卻是因為馮天放促成她去北京,去打探“大姊”的虛實。
這一切,如果說和“大姊”無關,那是不公平的,可是,卻也不是大姊和茱莉有心促成的。
周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得走了!
“為什么呢?一道吃宵夜不好嗎?”茱莉說:“我要請他到我們二樓鋼琴酒吧坐坐的,你不來嗎?”
“不了,我得走了。不過,大姊,今天真是謝謝你,你的話,讓我解開了對很多事情的誤會!
周琳說出“大姊”兩個字時,茱莉和大姊都有些尷尬和不悅,可是,周琳這么唐突的句子后面,卻有著一臉不像取笑的誠懇,所以也不便發作。
周琳伸出手來,要和大姊握握手,大姊遲疑了一下,終于也伸出手來。
“謝謝你!”周琳說:“今天晚上意外見到你,又聽你說了這些話,真的很謝謝你!”
周琳握完手,側過臉對茱莉說:
“不要想太多,我和你哥哥,也是因為你那一大窩叫美國總統名字的狗而認識的!”
周琳笑了一下,便丟下滿臉不解的茱莉,徑自離開了。
“她在說什么呀?”茱莉小聲問大姊。
“我也不知道!贝箧⒄f:“不過,和你的狗也有關系就是了。”
“怎么又扯上我的狗了?”茱莉問。
“我在北京也有一只狗,她看到狗,想到你一大窩的狗,所以嘛!唉呀,這故事太長了,我回頭告訴你吧!”
“現在就講,不要拖啊!”
“不行啦,這中間還有一個介紹人,他叫小三,他是先認識周琳的!
“小三?是不是龍保三?”
“對啊,我介紹你認得的呀!”
“唉呀,這真是一團亂嘛!”
“所以啦,待會兒我再告訴你!”
“好吧,也只有這樣了!”茱莉嘆了一口氣。
**************
周琳一個人走在冷冷的夜里,她看向天空,覺得天空中似乎多了好多星星,原來,今夜天上沒有什么云,難怪這么澄澈。
她的心情一下子也跟著開朗起來。
她決定走回去,然后洗個澡,能睡就睡,否則一早就趕個早,一定要弄到座位飛到花蓮去找馮天放。
馮天放這時刻其實也是一個人枯坐著,他摸著已經理成光頭的后腦勺,覺得自己此刻真是了無牽掛、自由自在。
禪舍的老和尚并沒有要求他把三千煩惱絲給理掉,可是這一陣子在花蓮的日子,使他想了又想,終于做了這個大膽的決定。
削發,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心境更加平靜,其道理,一如他在答應周琳戒煙之后,真的把常年不斷的煙給戒了,個中的理由,也無非是希望讓自己更接近清凈的自我。
馮天放先是到蘇花公路走了一趟,而后便有了這個理發的新奇念頭,其中或許帶著幾許魯莽,可是,結果卻是正面的,此刻,他一個人走回禪舍,在山路上益發感覺到難得的輕松。
只可惜,這分輕松竟然不能持久,他在禪舍門外遇到了枯坐在門口等他的守夜的人,那人告訴他:
“有個劉先生從臺北趕來找你,說是有你家非常重要的事得告訴你,他現在人住在這家飯店里,你趕快和他聯絡吧!”
守夜的人把一張名片和電話號碼交到馮天放手里時,又補了一句:
“馮先生,怎么理了個光頭?”
“沒什么,這樣比較方便!
馮天放相信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么大事,否則麥可劉不會這么慎重地趕來花蓮,所以他立刻決定趕到飯店去找麥可劉。
**************
深更半夜里,馮天放不能放聲大哭,但是,他的激動卻依然嚇得麥可劉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么會發生這種事?”
“意外,羅家的人說,絕對是意外。”
麥可劉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訴了馮天放,馮天放終于冷靜地說:
“這一切都是劫數,都是因為我而引起的劫數,好了!現在我知道了,剩下來的,也請你幫我一道解決吧!我的兒子,他已經是半個美國人,暫時不用接他回來,他回臺灣,對他而言比坐牢還可怕。我相信你懂這一切的道理,你幫我把他也處理好,我衷心感激你!
馮天放交代好他的想法,竟然決定還是留在花蓮,看得出來,他對這一切都有了不同的想法和看法。
夜色吞噬了馮天放踽踽獨行,孤單離去的背影;他的心,真的是死了。
**************
周琳在下飛機的時候,才發現了小三。
她感到十分意外,怎么會和小三搭同一班飛機飛花蓮呢?小三怎么會知道她要上花蓮呢?
現在去分析這個問題其實都是多余的,小三下飛機是在周琳之前,顯然,小三是坐在前面的位置。
這班飛機接近客滿,而周琳是匆匆趕到的,因此,根本沒有注意飛機上坐了哪些人。
事實上,小三也沒有去注意飛機上會有什么熟人,一般來說,沒有人會在上飛機后,前前后后地觀望能不能碰到熟人?
周琳看到小三的背影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但是,小三在出機場時,仔細地尋找可能會來接他的莎莎,使得周琳看到了莎莎正迎著這出來的人群。
這一會兒,三個人的視線和關系位置卻都落在同一個聚點上,三個人也都為這突兀的相會有些手足無措。
莎莎以為,小三應該是一個人來的,可是卻多了一個認得的周琳,這中間,一定透露著某些秘密。
小三對周琳的出現有很大的意外和慌亂,像是自己的秘密被別人識破似地。
周琳則是終于知道,小三并沒有真的把莎莎丟進記憶,甚至可以說,又把記憶拿出來重新溫習。
不過,這三個人的想法,可能都錯了。
莎莎其實徹頭徹尾不知道周琳的存在,小三也不需要為這個突兀的相會而心慌,因為在另一方面,周琳已經決定退出這個愛情的三角習題。
“莎莎,怎么會在這里見到你?好奇怪!”周琳先開口:“龍先生,原來你是來找莎莎的。]想到我們會坐同一班飛機,卻一路上沒見面!
“周琳,你來花蓮有什么事?”莎莎一句話殺進來,她渴望把問題弄清楚,做記者的,脾氣是比較直一點。
“我來找一個朋友——我的男朋友。”周琳想想,干脆把話給挑明了。
莎莎和小三全都不知道該怎么再問下去。
“龍先生是你的……”周琳又追問一句,這句話是為了幫忙小三脫離尷尬的。
“我的朋友呀!我們以前是同班同學!鄙荒苡眠@個理由來回話。
“龍先生,好久不見,有空到臺北給我電話好嗎?”周琳伸出手來,小三只得和她握握手。
“那,我得先走了,回臺北再聚吧!”周琳丟下這句話,輕盈的身子便離開了機場出口。
看著周琳離去的背影,莎莎覺得自己似乎想得太多了,顯然周琳完全不認得小三,因此她小聲地對小三說:
“你怎么認得她的?”
“她?”小三有些不安,但是憨直的他還是說了實話:“在北京的時候認識的!
“北京?哦,這也難怪,你在北京的時候,我們有好些年沒聯絡,誰知道你又認得哪些人?”
“你想說什么?”小三有些毛起來。
“不要生氣,我只是隨便說說,我相信她只是你的普通朋友,至少,她說得很清楚,她是來找她的男朋友,對不對?”
小三給問得只有跟著點點頭。
小三看到遠遠的地方,周琳招呼了計程車,在上車關門前的一剎那,她的眼睛看了過來,那眼神里,沒有恨、沒有怨、沒有愛,只有陌生和遙遠,這只有曾經有過感情交流的兩個人才能體會出來,過去的戀曲已經收了拍子,往后,可能再也無緣了。
小三心里是難受的,但是,當莎莎的手很自然地勾住他的手臂時,他突然覺得,或許,他應該珍惜周琳剛才為他編織的完美的謊言;否則,莎莎不會完全去釋懷猜測這一切。
除此之外,莎莎是不是真的一無可取呢?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整天的行程,我要和你好好地再把花蓮玩一趟,好不好?”莎莎的手勾得很緊,她的心情是滿足的。
“好吧!”小三是這么回答著,或許,他需要的才是這個小女人吧!
小三的眼睛看著周琳的車子走遠了,他想——
他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了!
**************
周琳的心是涼的,丟掉一段邂逅、忘掉一段戀曲,人總是會覺得有些悵然。
剛才在車上,她已經用大哥大找到了麥可劉,麥可劉告訴周琳:
“馮天放已經回來了,可是他像變了一個人似地,你一定要見他嗎?”
“我想見見他,至少我們還是朋友。”
“可是,你不要被他的樣子嚇一跳啊!
“任何一個人,一連碰到這么多打擊,樣子總是嚇人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放心地回臺北去吧!”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麥可劉趕車到機場去搭飛機回臺北,周琳并不需要他的指引,事實上,她是應該相當熟悉這所禪舍的,因為,那個曾經讓她一輩子遺憾的車禍死去的情人,正是把骨灰寄放在這里的。
周琳記得他在世的時候說過:
“我這一輩子,最遺憾的可能是現在不能娶你,但是,我一定要為你做一點事,讓你一生一世都記得我……”
沒有想到,他死了,還在努力促成這個心愿。
花蓮之所以成為他寄放骨灰的地方,據他媽媽說是托夢的結果,他在夢里告訴他媽媽:
“我最近信了佛教,花蓮就像蓮花一樣,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骨灰放在那里!
那時候,誰都覺得這個夢來得奇怪,但是,同樣一個夢得了兩次相同的啟示,他媽媽接受了這個訊息。
周琳雖然并不相信這種奇怪的事,但是,她覺得,或許這正是奇幻人間的玄妙之處。
如今,周琳第一次踏上花蓮,立即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她開始相信鬼魂這個神秘的感應,因為她發現,同一個禪寺,竟然先后呼應著她這一生中兩次過程傳奇的愛情遭遇。
周琳在禪寺外看到了已經很久不見的馮天放。
馮天放一個人站在山邊的涼亭,背對著山巒,他的背有點駝,可是,卻顯得更加強韌。
周琳知道馮天放正在思考,所以并沒有發覺她的來到,而她也不想打擾這個飽受命運摧殘的硬漢,她只是緩緩地移動腳步,慢慢接近馮天放身后。
一直到這里,周琳才清楚看到馮天放光光的后腦,那樣光禿禿的頭型,有幾分可愛,也有幾分倔強。
“馮天放!敝芰蛰p輕地叫喚著他。
“周琳?是你!怎么可能呢?”
周琳默默地跪在靈骨架前面,長明燈點著,整個小房間里有一種平靜與安定的感覺,這里放了多少亡魂的最后歸宿,與周琳已無多大關系,唯獨眼前一個小小的小罐子里,放著他的骨灰。
“親愛的!敝芰蛰p聲地喚著他,這個稱呼曾經是他們之間共同的稱謂!斑好嗎?謝謝你,我懂了,我不再認為自己是個有罪的情人,我會永遠記得你,如果你還沒有轉世,希望你永遠保佑我,好嗎?”
周琳的淚水緩緩地從雙眸中淌下來,忽然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自始至終都在尋找他轉世的化身,馮天放和小三,或多或少都有著一部分他的影子。
周琳讓自己掉進回憶里去,她想起過去在一起的那許許多多的日子,不知不覺,跪得腳都麻了。
馮天放拍拍周琳的肩膀,小聲的說:
“去吧!”
周琳讓馮天放扶著站起來,她幽幽地說:
“你還在生氣嗎?”
“我不生氣,從今天起,我需要你的地方更多了。”
“你又在利用我?”周琳反問一句。
“我從來沒有這個念頭,真的!”馮天放摸摸自己的頭:“我過去沒有,以后——更不會有!”
“真的?”周琳又問。
“真的!”馮天放說:“對了,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剛才在想什么?”
兩個人走出靈骨塔,來到山崖邊,看著花蓮外的太平洋,周琳小聲的說:
“想著——我再也不是有罪的情人了!
“有罪的情人?”
馮天放不解地看著周琳,周琳微微一笑,把自己靠向馮天放,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天空中,黃昏的光芒為兩個人拉出了長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