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要找王漪“溝通”的事,童少陵沒有告知孟寒雨;因為他不想讓她擔心。他暗地里盤算,準備采速戰速決方式,以免夜長夢多;早一點把事情談開來,這樣不管對誰都是最好的。結果,就在他決定要找王漪好好談談的當天早上,他們社團的指導教練告訴他,因為他在縣大賽奪得跆拳冠軍,所以得去參加一項為期五天的跆拳研習。
在那五天的時間里,除了切磋、觀摩外,最主要的是可增加實戰經驗;尤其是訓練參賽者在情況不利時,如何運用一切外力、智慧扭轉乾坤,獲取最后的勝利。
這項訓練的目的是期望在下回世運會中,在少數我方擅長的運動項目——跆拳賽——能得到更輝煌的戰績。
因此,他們這些在縣、市跆拳大賽勇奪冠軍的人物,理所當然地就背負了這重責大任。
要是以前,童少陵會將此視為殊榮及挑戰。但是現在,他有燃眉之事待解決,參加跆拳研習的心情便多了分擔憂。一來,他不知道延遲了與王漪會談,會不會再有不愉快的事產生;二來,這么一拖,不知事情又將如何變化?他更不想讓孟寒雨只身面對那些無聊,但殺傷力卻強大無比的傳言。
“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自己的!泵虾昝鎸λ膽n心忡忡微笑著說。
童少陵靠著樹干,愁容依舊。“你不知道,無聊的人太多了……”
“反正那些人又不是今天才開始這么無聊的,不要理他們就好了!泵虾晟形绰犅勀切┯嘘P于她跟童少陵的真正傳言,仍是輕語安撫他。
但她的心中卻布滿了不安。那些安慰之詞聽在她自己的耳朵里是虛虛恍恍的,一點也不真實,可是為了她的最愛,她寧愿忍受那股蝕人的不安之情。
“我好擔心你……”童少陵輕輕地撩起一把她那染成黑色的長發,疼惜地嗅吻著。
“我有什么好擔心的?”孟寒雨捧著他的臉,與他深情的眼眸相對望。“還有圣中學長在,不是嗎?要真有什么事,我會找他的。”
“是啊!圣中——但是那家伙最近一直很古怪——也許——不太——可靠……”童少陵為她深情的眸癡迷得喃喃說道;而臉孔則慢慢地降低,直到可以輕輕地觸著她的唇。
“不行啊……”她掙動了一下,身子很快地就投降,軟靠在他身上。
“不會有人看到的……”他輕柔地說,唇瓣緩緩地在她的頰邊、鼻尖徘徊。
他的親吻像軟息般的刺痛了她的心,令她不禁想流淚,手指更不由主地揪緊他的肩膀,不斷低喊他的名字!吧倭辍
這一幕被躲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棵榕樹后的杜圣中看見了。他痛苦地閉上眼,不堪繼續目睹他們兩人的深情繾綣;那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是魔鬼的影像。
他不該來的!
本來,他到童少陵的教室是要問他打算如何處理他跟王漪之間的事,結果聽他們班的同學說,他被跆拳社的教練找去,于是他又到社團指導室,里頭的人卻說他早就離開了。他想了想,或許童少陵去找王漪了。因此,他又繞到二年愛班,結果還是沒看到童少陵的人;他和神情憔悴的王漪談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也不知怎么地,他忽然想到禮堂后的這塊荒地,就這么地踱來這里,然后就看到這幕令他肚腸幾碎的畫面。
這生該愛上誰、會愛上誰,一出娘胎就全注定好了;他但愿自己從來不曾清楚愛情的苦澀,那么,他現在就不會這么痛苦了。
看來,這情傷似乎跟定他一輩子了。他對自己露出個凄慘的笑,舉步朝那對戀人走去。
“你們——真是好興致啊!”他故作輕松,操著捉弄的語氣丑他們。
孟寒雨臉色酡紅地放下緊捏著童少陵肩膀的手,頭微低地離開童少陵的懷抱。童少陵則是不舍地握住她的手,稍稍將她拉靠向身側。
“圣中,你真是不禮貌!”
杜圣中笑著走到他們面前!澳阍搼c幸來的人是我,否則,又有的說了!
“說什么?”孟寒雨對于杜圣中的話含意感到困惑,皺著眉問。
“沒什么……”童少陵很快接口,眼睛則瞟向杜圣中,警告他什么都不許說。
杜圣中卻視而不見地說:
“又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孩兒!我的意思是,如果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別人;那么,過不了多久,校園里就又多了條關于你們的花邊新聞,供大家在茶余飯后閑嗑牙的好題材了。”
孟寒雨皺著眉,顯得對杜圣中的這番話更迷惑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一連說了兩個‘又’,難道先前就已經有什么了嗎?”
不等杜圣中再開口,童少陵的眼中早已噴射出兩道火光,狠狠地封住了杜圣中的口。他到底想做什么?來搞破壞的嗎?
“寒雨,你別理他!圣中,你知道嗎?我發現你快跟那群沒腦袋、只有嘴巴的三姑六婆沒兩樣了!
杜圣中仍笑著,那副不在乎他指責的模樣讓童少陵一時之間覺得陌生起來——難道杜圣中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杜圣中了?!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圣中,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童少陵蹙著眉,關心問道。
杜圣中揚揚眉梢,不在乎地說:
“我從來就是這個樣子,會有什么心事?不鬧你們了,說正經的,教練找你去做什么?”杜圣中轉了個話題說。
“沒什么,只是要我去參加全國的跆拳研習營!
“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
“研習營為期五天,所以這幾天,寒雨就拜托你了,圣中?”童少陵慎重地說。
“沒問題!小寒雨就交給我!”杜圣中表情極夸張地說,語氣卻是很審慎的。
“那就麻煩你了!”童少陵也回以專注的注視;兩人就這么交換著微妙的訊號。
孟寒雨雖然很感動童少陵的疼惜之情,但是杜圣中的一席話還是讓她困惑萬分。而且,童少陵的明顯驚慌,雖只是一剎那,卻在在都令她覺得不對勁……
他們有事瞞著她嗎?
“你放心去吧!絕對沒問題的!”
孟寒雨滿懷心事地看著杜圣中用力地猛拍童少陵的肩膀,張開口正想吐出她的疑問時,鐘聲卻“當!當!當!”地響了起來。
“啊!午睡時間到了。少陵,我們快走吧!你這個做班長的要是遲到,以后可是什么權威都沒了!”杜圣中邊告誡童少陵邊對孟寒雨說:“寒雨,你也快回教室去吧!我們走嘍!”
杜圣中說完,拉著童少陵的臂膀就要走,卻被童少陵止住了行動,他依依不舍地對孟寒雨說:“我走了,你自己一切小心,有事就去找圣中,知道嗎?”
“好……”孟寒雨神色黑暗然地面臨這即將來到的分離。
“我——”“你們兩個準備來個十八相送嗎?只不過是五天不見面而已,又不是要分開一輩子!”杜圣中打斷他們,語氣又好笑又不耐!翱熳甙!少陵!
“我走嘍!”童少陵雖被杜圣中拖著走,猶依戀得頻頻回頭看她。
孟寒雨跟著走了幾步,停下來,對著童少陵的身影揮手,直到他們走遠了,她才慢慢地走回教室。
???
沒有童少陵的校園,顯得異常寂寥。
孟寒雨幽幽地望著對面那排教室,她知道,縱使望穿秋水,也盼不到童少陵的影子。
才一天哪!與他分離的日子才開始,她就這么失魂落魄,那往后的四天,她該怎么過?孟寒雨聳聳肩,將整好的書包背上了肩。
孟寒雨……”顧成美慢慢靠過來,態度有點遲疑。
孟寒雨轉頭看她,這個三番兩次對她示好的女生——她不禁好奇了。
“一起走?”
“啊?好!”顧成美嚇一跳,沒有料到她竟會邀她一起走,不禁有些吃驚。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一路上,顧成美忙著跟同學道別,孟寒雨則是一臉漠然的神情。
走到了樓梯口,兩人才并肩而行。步下了幾個階梯后,孟寒雨先開口說:
“我覺得很奇怪,你為什么老是想接近我?”
顧成美側首望了她一眼,微偏身子,讓后面的人超前,臉上則是沉思的神色。
“我很早以前就認識你了,你知道嗎?”
“啊?真的?”孟寒雨很是驚訝。“什么時候?”
“三年前吧!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國中一年級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鳖櫝擅缹λα诵φf:“那時,我和你讀同一所學校!
“不可能啊!我記得我不曾認識你啊!”
顧成美笑著搖搖頭說:
“我知道。其實,我所說的認識你,是‘我’認識你,而你根本不知道我這個人!”
她愈說,孟寒雨愈覺得迷惑。
“你知道嗎?那時候你可是我的偶像呢!”顧成美像是在回想什么甜美的往事似的露齒而笑。
孟寒雨則仍是一副迷惑的表情。
望著迷惑的她,顧成美又笑了。
“你好像還是不明白。國中時期的你,和現在的你大不相同,不是嗎?”
孟寒雨皺起了眉。她想試探什么嗎?
“你別誤會,我沒什么意思。我是說,國中時期的你,不論功課、運動,甚或是任何一項技藝,均不落人后;那時候的你,是那么地炫,那么地耀亮,令人不由自主地想接近你。但又自慚形穢,只敢遠遠地看著……”
“你是說——你……”
顧成美笑著點頭!澳菚r我想,這一生能夠讓我遇到一個這么出色的人,就算她不認識我,也不要緊,我能夠這樣子看著她,把她當成自己的偶像,就夠了?飚厴I時,我委實傷心了一陣子;因為,依照你的實力,我想,我這輩子大概都不可能再和你同校了。那時,我甚至有股沖動,沖動地想要請你當我的朋友。但是,我沒有那么大的勇氣做那樣的事。后來想想,就把你當成一個美麗的回憶,永遠放在心中咀嚼,也很好啊!所以,我什么也沒做,就這么踏出校門了!
“那個時候,我一直以為這輩子你就真的就只能存在我的記憶中;沒想到,我居然能夠在這里看到你!初見到你的那一刻,你可知道我有多驚訝嗎?我一直告訴自己,那不可能是你!你再怎么失常,也不可能會來念這所學校!但是點名時,我卻清清楚楚地聽到老師喊你孟寒雨,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事實;后來,我又偷偷地去翻老師的點名冊,心想,可能是同名同姓罷了,結果,卻讓我更確定,確定你真的又和我同校,而且同班了。可是,令我失望的是,現在的孟寒雨和從前的那個孟寒雨大相逕庭,完全不同了……”
孟寒雨停下腳步,面對她說:
“你一直想要接近我就是為了想一償結交我的宿愿?”
顧成美點點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可是你知道嗎?也許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孟寒雨面對無表情地說。
“孟寒雨——”
“其實有很多所謂的‘朋友’,都只是一個代名詞而已,沒有多大的實質意義,你別自尋煩惱了。”孟寒雨笑一笑,逕自往校外走去。
“孟寒雨——”顧成美只追了幾步,便停了下來。
她是真心誠意想交孟寒雨這個朋友,并不是因為她有多棒、多會讀書……但是,孟寒雨卻似乎不相信。
該怎么辦呢?她是這么孤單,全校的人都在背后說她,她一點也不知情。她沒有半個朋友來告訴她實情,她——唉!她該告訴她那些傳言嗎?
???
孟寒雨慢慢地走著,一路上都在回想顧成美對她說的話。想了想,孟寒雨不禁失笑;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以前是那么地出色,居然還能成為別人心目中的偶像!
正想得入神,身后傳來一陣叫喚聲——
“寒雨!寒雨!等等我……”杜圣中跑著追上來。
“你連走路也在發呆,萬一出了事,我要怎么對少陵交代?”他追上她后,用著關心又有些責備的語氣說。
“不會的。你要去哪里?”
“我要送你回去啊!”杜圣中一副她明知故問的神態!澳阃!少陵在臨行前,千交代、萬交代要我好好照顧你的嗎?”
孟寒雨嘆了一聲,說道:
“現在我不就要回去了?難不成在大白天里也會有什么事發生?”
“那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杜圣中固執地說:“少陵不也是每天都陪你回家?現在,你就姑且當我是少陵,不就得了!”
孟寒雨無奈地看著他,他也一臉嚴肅地盯著她;最后,她終于妥協了。
走著,走著,他們慢慢踱到了孟寒雨的住處;杜圣中像是考慮了很久,吞吞吐吐地說:“寒雨……”
“什么事?”
孟寒雨睜著一雙清澄的眸子,定定地直瞅著他;迎視她的目光,他忽然體會出童少陵那顆堅定不悔、想保護她的心情;不久前,他不也有過同樣的心情?只可惜,她情所獨鐘的不是他,他只好藏起這分感情,站立在一旁守候。反正他對于愛情,一貫只能采取守候的態度,如今再多一個對象又何妨?!
“你是不是也跟少陵一樣,認為我最近怪怪的?!”孟寒雨先是一怔,接著,清澈的眼眸立刻蒙上一層很想知道原因的急躁。
“我的確覺得奇怪,我不知道你們究竟瞞著我什么……”她低低說道,聲音中悶著迷惘與不解。
“少陵一心只想保護你,但是——”杜圣中停了一會兒,神情顯得有些猶豫!拔矣X得——與其讓你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閑言閑語,不如讓我來告訴你一切,也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耳語?!什么耳語?”她不安地說,但心中隱隱有譜。
“有關你們的事——你、少陵,還有王漪!”
孟寒雨的面容在聽到“王漪”這兩個字時陰暗了下來。
她一直不敢去想在童少陵和王漪之間,還有什么空間容得下她;她一向只能持著酡鳥心態,滿足這分脆弱的幸福……
“其實傳言的內容就是那些,千篇一律的,早都被他們說爛了;但是,它的殺傷力并沒有因為它的陳腐而稍減!倍攀ブ姓f時的心緒很復雜,語音又低又沉,跟他所吐露出的訊息一般,重壓在孟寒雨的心上。“傳言中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你!但是寒雨,你一定要記得我說的,愛情不分先后,只看誰對誰有心、有情;兩人若是真心相愛,沒有人該有資格說什么的!所以,你一定要堅定你的心,不可以輕易動搖,甚或有一絲放棄的念頭,知道嗎?”
孟寒雨佇立在住處的樓下、那扇老舊斑駁的鐵門前,鐵青著臉,沒有回答。
“寒雨……”杜圣中望著她的沉默,忽然激動地扳住她的肩,逼視她說:“至少你是幸運的!并不是每個人都同你一樣,投入的感情都能得到相同的回應!就像我,就像王漪,我們都收不到愛情的回音;真的,你絕不能輕言放手!”
“我不會放棄!”孟寒雨沒有避開他的碰觸,只是低著頭,聲音幽咽地飄進他耳中!吧倭赀@樣對我,我沒什么能回報他,只能將我的心與愛全數、毫不保留地獻給他。除了這,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了!
杜圣中放下握在她肩上的手,后退一步凝視她;此刻,他心中充塞著矛盾和沖突——其實他不是如此希望的,他也有私心……
孟寒雨一逕垂著頭;許久,才緩緩抬起了臉,憂思滿面,卻又堅定異常。“我不會在乎別人怎么說!對我來說,少陵是我此生僅有的愛,唯一且不可取代的;為了他,我什么苦都能忍受。”
杜圣中嘴角浮現一抹笑,釋懷又苦澀。“你們——讓人又羨又妒!”孟寒雨無法明白他聲音中的苦楚。對于童少陵與她之間,他不總是為他們鼓勵打氣?偶有失意神傷,她也以為是碰觸到那分藏在他心中無可言說的愛。她甚至認為,她和童少陵的感情一旦穩定后,他就能妥脫自己的情感,毫無顧忌地向他的最愛訴說他所有的真情。
但是,為什么他的反應不是如此,反而相思的色彩更深深地雕鏤鐫印于眉眼之間?
她很疑惑……
“圣中學長——你是否能告訴我,你真正愛的人究竟是誰?”孟寒雨遲疑了幾秒鐘,問出了這個問題。
杜圣中雙肩抖了一下,茫然痛苦地看著她。
孟寒雨掩著唇,向后退了一大步;他的眼神是那么熟悉,尤其是那分茫然與痛苦,都是她曾經歷過的……難道是她無心地碰觸了他結痂的傷口?
“對不起!就當我沒有問過這個問題。我上樓去了!”孟寒雨急急說著,雙手微抖地開著門。
她不知道為什么她會忽然心慌?
“這個世界上,我只會告訴一個人,我愛的人是誰!倍攀ブ谐劣舻卣f,那語氣令孟寒雨不可控制地轉身面對他。他又說:“其實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孟寒雨搖著頭,迭聲說。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了——你什么都不要說!”
“來不及了!你已經問出口了,不是嗎?”杜圣中笑著說,神情卻顯得凄涼。
孟寒雨張著嘴,喉嚨卻干澀得幾乎擠不出聲音來;許久,她才吐出低微的嗓音。“求求你,不要說出來!不要說出來!否則,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求求你!不要說……”
杜圣中凝望著她,笑意更凄涼!澳阏娴闹懒,是不是?其實你應該是我的敵人,可是偏偏我又喜歡上你,我……我根本就傷不了你,真是令人為難!”
孟寒雨眼眶涌出水光,激動地抓住他的手。“我——對不起!因為我而傷害到你——對不起!對不起……”
杜圣中輕輕撥開她的手,轉過身。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背對她說:
“寒雨,不要說抱歉,愛情的國度里是沒有對錯的。但是,既然你踏進去了,你就要做到絕對的自私!老是搖擺不定,或是同情忍讓,那只會徒增你跟少陵的痛苦!所以……”
他沒有把話說完就走了。孟寒雨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慢慢地蹲下身子,痛苦地將臉埋在雙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