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于塵一整天都過得很不順心!主要是由于那個變態社長的存心刁難。先就她的稿子批評一番;接著又借題發揮,狠狠刮了她一頓!說什么她太叛逆,一點也不配合雜志社的走向!反正是欲加之罪!
尹于塵強忍著滿腔怒火,默默地任他叫囂吼罵,心想只要她不回應,罵久了他也會因口干舌燥而閉嘴吧!誰知他見她異于平時地悶不吭聲,還以為自己這會兒終于逮到正理了,竟然越罵越起勁!
耳聽著變態社長的叫罵,她用力、深深的呼吸著,深恐一個控制不住,怒氣會決堤泛濫。
終于他也留意到她奇異的臉色,追加地諷罵了幾句,便把稿子不屑地扔到一邊去。
“下班前把稿子交出來!”
尹于塵緊抓著自己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文稿,轉身走出總編辦公室,并重重地甩上門。而里面馬上又傳出一道拔尖的嗓音:“哎喲!這是什么態度——”
尹于塵一點也不為自己粗魯的行為感到抱歉。針對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她如此反應還嫌太禮貌了呢!
“什么東西嘛!老板就可以這樣罵人、糟蹋人?”她火氣十足地喃喃自語,把稿子往桌上一扔,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又拿你開刀了?”她鄰座的同事,也是撰稿兼采訪記者的柯苔芳同情地問。
尹于塵朝她苦笑;她們同樣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只是她比柯苔芳陷得更深一層些。
“這次的周期好像縮短了!笨绿Ψ及櫭。
“我看他該上婦產科檢查檢查了!币趬m挖苦。
柯苔芳輕輕笑了起來。
這是她們辦公室的笑話。也不知是誰先起哄的,說他們那個寶貝社長作起來似乎都有周期性。又加上他的舉止那么“陰性”,大伙兒益發相信,相信他八成也和女孩子一樣有生理周期!只是女孩子大多一個月一次,而他一個月好幾次!
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不勝枚舉,主要原因就是他太好吹毛求疵,還以為雞蛋里真的可以挑出骨頭來!常常弄得社里眾人也跟著神經緊張。
尹于塵嘆了口氣,開始修改稿子。
“保重啊!”柯苔芳背起包包,朝她揮揮手。
“有采訪?”
柯苔芳點點頭,有些不樂意地說:“林瑞真。”
尹于塵可以體會出柯苔芳的感受;林瑞真是最近新竄起的女性主義作家。她的中心理論就是:女人應有絕對的性自主權,而且絕對、一定要跟許多人發生關系才能顯出女人的獨立自主。
尹于塵無法茍同她的看法。因為照她的論調說來,充其量也不過是大女人主義,和男性沙豬不過是性別之差罷了!
所以可以想見如果這趟由尹于塵出馬,輕則是話不投機,重則針鋒相對,絕對會是失敗的采訪!
對于柯苔芳的外出,她是一點兒也不羨慕,并且還暗自慶幸這分苦差事還好沒落到她頭上呢!
“保重!”尹于塵將柯苔芳適才說的話回敬過去,柯苔芳做了個領受的手勢,便走了出去。
一待她離開,尹于塵馬上潛心改稿。
修了又修,改了又改,折騰了好幾個小時,終于大功告成。尹于塵把稿子送進去,心中預想,他敢再吹毛求疵,她絕對會發飆!
幸而他似乎突然良心發現,竟然大發慈悲而沒有多加刁難。
尹于塵退出辦公室,收拾收拾桌面,打算再一會兒就下班,這時她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
“喂,‘雅’,您好!請問找那位?”
“于塵,是我!
“司哲!”尹于塵驚喜地喊。
“有空嗎?”方司哲的聲音頗為低沉。
“當然有,你要見我?”
“你幾點下班?”
“隨時都可以!
“那我去接你!币趬m沉吟了一會兒,拒絕道:“不必了,現在塞車塞得厲害。你告訴我在那里,我過去比較省時!
方司哲說了一個名字,尹于塵想了下——那里離這兒不遠,坐車一下子就到了。
“那么,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
尹于塵掛上電話,整理好桌子;想起了母親,又撥了通電話回家。
“媽,我今天會晚點回去!
“你又要和那個窮酸出去?”聽筒那頭傳來母親尖高的噪音。
尹于塵忍著氣說:“他有名字,叫方司哲,不是窮酸!”
“我不管他叫什么!總之,我不準你和他出去!哎,要不是你爸死得早——”
“又來了!”
尹于塵將話筒移開,心里又憤怒、又無奈。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將聽筒放回耳邊,有氣無力地說:
“媽,我們回去再說,我要下班了!痹捳f完,也不管她母親連珠炮的嘮叨,就掛上了電話。
她呆坐椅上片刻,然后站起來,拿起背包,慢慢地走出去。
到達餐廳時是七時過一刻。她一眼就望見方司哲,連忙快步迎向前去。
“我來了。”她微笑地說。
方司哲抬起沉思的臉,也回她一個笑。
“坐吧!
尹于塵拉出椅子坐下,馬上就有服務生拿著菜單走過來。
兩人分別點了餐,服務生說聲“請稍候”就離開了。
尹于塵玩弄著餐巾,默默無言;對面坐的方司哲也不發一語。
兩相沉默中,尹于塵抬起頭,輕柔問道:
“球隊的訓練還順利吧?”
方司哲點了頭。
尹于塵也點了頭,居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
方司哲皺著眉,一臉的糾結郁躁。
尹于塵看著他的表情,張開嘴又閉上,輕輕吁了口氣,她竟然仍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方司哲眉心揪聚了幾秒,終于像下定決心似地開了口:“于塵——”
尹于塵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不免有些心亂。相交三年,對于他的習慣、行為運作模式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他的心中只要一有事,就怎么也掩藏不了。如果他越煩躁,就表示事情越難說出口!
現在的方司哲就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尹于塵有預感那令他難以啟齒的事,恐怕真的很重大。
心中掙扎了一會兒,她決定主動問他:
“你有什么事要告訴我嗎?”
方司哲定睛望了她片刻,才說:
“明天晚上我要去相親。”
尹于塵乍聽之下太過驚訝,竟生不出任何情緒,而只是微張紅唇地看著他。
方司哲清清喉嚨,不太自在又有點慚愧地解釋:“我只是不想拂逆同事的好意,反正就當吃頓飯!
“那你又何必告訴我?”尹于塵以微弱的聲音問。
“我——”方司哲一時語塞,但馬上又說:“我不希望你從別人那里得知這件事,這是最起碼的尊重。”
他竟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尹于塵真想對他說,若真的尊重她,就不該答應這個餐會!卻又覺得自己毫無立場。不能給他任何承諾的終究是自己呀!
如果說她荒廢了三年的時間,他不也對等地陪她耗了三年嗎?她有什么資格責備他?
“于塵——”方司哲小心翼翼地喊她!澳闵鷼饬?”
尹于塵搖搖頭,無力地笑笑。“沒有!
“你放心,只是吃頓飯,不會有事的!
尹于塵軟弱地又笑笑,沒有答腔。吃頓飯當然沒什么大不了,怕的是吃完飯后所可能衍生出的情節!
“你放心,絕不會有事發生的!”方司哲把話又重復一遍,同時雙手橫過桌面,緊握住尹于塵的手。
尹于塵臉上的笑意依然虛弱,好似隨時會消失。
這頓飯吃得比上一次更為沉重。尹于塵席間幾乎是食不知味;而方司哲,不知是否因終于吐出心中塊壘之故,反而胃口好得出奇!
飯后,方司哲破天荒地送尹于塵回到她家門口。
以往,就算他送她回家,也都只送到巷口,鮮少靠近她家大門。這當然都是拜她母親所賜!故而今天方司哲居然敢大剌剌地踏入“禁地”,著實令尹于塵感到驚訝萬分。心中不禁暗想:那頓飯的魔力可真大呀!尹于塵下了機車,走到方司哲的身邊,螓首微低,神情有些黯然。
方司哲見狀,憐惜地伸出手臂將她拉近——
“我明天一回家就給你電話。來,笑一個!”
尹于塵扯動嘴角,拉出一個不由衷的虛笑。她實在不想這么小心眼,不過是一頓飯嘛!雖然這么想,卻怎么也放不開心。
“或者你來幫我鑒定?”方司哲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
尹于塵虛弱地說:“開什么玩笑?”
方司哲看著她,手臂輕輕地使力,把她的頭抬起來。眼看兩人的嘴唇就要相觸時,忽然一陣刺眼的燈光照射過來,令兩人同時一驚,放開了對方!
方司哲望著尹于塵,又想再次拉近她,尹于塵卻搖了搖頭。氣氛已經被破壞,再繼續就沒意思了。
方司哲倒很紳士,并沒有強迫她。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轉頭對她說:
“進去吧,明晚我再和你聯絡!
尹于塵輕輕點頭,轉身開門,走進家門。
她心緒低落地走在院落中,覺得自己竟會有那種被背叛的感覺是很荒謬的;終究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承諾。她甚至開始懷疑他們之間這段三年的交往是否可以稱之為愛情?
“哎——!哎——!”
她一連長嘆了兩聲,旋開門,低頭走進去。
“你還知道要回來?!”母親冰冷的聲音劈頭刺了過來。
尹于塵錯愕地抬起頭,只見母親臉色鐵青,顯然非常不高興!
尹于塵覺得奇怪,以前她和方司哲出去,母親最嚴重也不過是漫罵一頓也就算了,從不曾有這種情緒激昂的表情出現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你今晚和誰有約?”
“沒有啊!”尹于塵一臉茫然,想不起她和誰有約。
“沒有?”母親提高嗓音!白蛱彀㈥撞皇羌s你七點半出去嗎?”
啊!尹于塵瞪大雙眼,她竟然忘了和“摘要”的約,真是糟糕!今天還是他的生日呢,她居然放他鴿子!
“他等多久?”尹于塵急急地問。
“才剛走呢!你沒遇到他嗎?”母親余怒未消地。
尹于塵搖搖頭。他才剛走不久?!算算時間,他居然等她等了一個多小時!難道朋友為他開的慶生PARTY他也沒去嗎?唉!真是罪過!
“媽,您有沒有他的電話?”她母親氣呼呼地轉身去尋找翟曜的電話,嘴里仍念念有詞——
“我就不知道那個窮酸有什么好!他比得上阿曜嗎?我看他連邊都沾不上!而你居然為了他忘記和阿曜的約會!你喔!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尹于塵任由她母親叨念,一聲也不吭。這次的確是她不對,她活該被訓。
她母親不一會兒就找到翟曜的聯絡電話,尹于塵接了過去,急急地拿起話筒,按下那七個數字。
結果只有單調的嘟嘟答復她。
“怎么樣?沒人接?”她母親在一旁著急地問。
尹于塵對她點點頭,放下聽筒。
“我看阿曜八成是生氣了!你喔!以后不準再和那個窮酸見面!”她母親下達嚴重的警告。
尹于塵充耳不聞,真朝房間走去,一邊說:“他也許去他朋友那兒了!
說完,關上門,也將母親的責備聲一并關在門外。
其實她也在怪自己;不管先前他們有什么恩怨,既然他有心“向善”,她就該給他機會,無端地爽約,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但我不是故意的啊!”她微蹙眉!懊魈煸傧蛩狼!”這么一想,覺得稍微寬心些,卻還是微有罪惡感。然而在這種情緒下,她反而把明晚方司哲將去“相親”的事給拋諸腦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