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恩側靠著窗臺,望著天幕中間銀光閃耀的泰坦,神色若有所思。
在他的身后,門靜輕地移開。由科·樓連那慢步走進來,直接走到座椅旁坐了下來,沉默地凝看他的背影。
"你想出去?"
泰坦的光芒悄悄移動寸許,由科·樓連那的視線依舊令人臉熱地緊抓著由科·樓連那的身影。
坎恩回身看著他,嘴角的笑很輕冷地漾著。
"我當然想出去!沒有人喜歡這種被囚禁的感覺,縱使這個囚籠是多華麗!"
"你想出去重獲自由,可以,但是你得回到我身邊!你是我的半身,我們不應該……不論是誰,都不該有離開對方的想法!"
由科·樓連那平靜地說,但是他的眼瞳表現了他所有的心情起伏,洶涌激熱。
"我和你沒有一點關系!"坎恩冷淡無情地說,表情并不因他所說的有一點改變。
"我們有關系!而且,還是密切不可分關系!這連系不會因為你的否定,就消失……"
銀芒覆灑下的坎恩,嘴邊的笑忽然變得更明顯。他笑著走到由科·樓連那身前,雙手扶撐著椅旁扶手,俯低直視他。
由科·樓連那不解他的舉措,但是眼睛卻控制不住地貪婪吞看他。
這是他追尋思念已久的梭米納!他沒想到有一天居然還能見到他!原本他都已死心了……
坎恩眼瞧著由科·樓連那那掩飾不了的迷情意亂,更俯下身。冰冷的黑眸吸引著綠波蕩漾的碧翠,冷冷的氣息回旋愛撫著肌膚;他們之間,幾乎快彼此觸碰到……氛圍顯得詭異可疑,又涂抹著顏色的曖昧……
接著,坎恩倏地抽身遠離,嗓音依是低溫寒冷地說:
"這個梭米納是你的……愛人?"
"梭米納就是你,你為什么還用這種生分漠然的語氣稱謂自己?"由科·樓連那痛苦地說:"你是在譴責我,所以選擇遺忘我們的一切?你恨我恨到動用在你體內深藏隱埋的力量,就為了忘了我嗎?那時候我完全是不得已啊!"
坎恩無動于衷他的懺恨悔痕,繼續用著平板毫無波蕩的聲音說:
"你的懺悔搞錯對象了,我不是你認為的人,而是羅衍那未來的儲君!你一直執錯不悟,是在為樓錆蘭招惹災難,你可知道?"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羅衍那的王子……"由科·樓連那低著頭,聲音的波紋顫顫巍;而后,他抬起頭,神色快速地轉變為尊貴的樓錆蘭大統領。"你知道今晨誰來拜訪我?"
"在我因事故'身亡'后,如今在樓錆蘭就像孤兒般,我不以為還有誰對這里有興趣,膽子比腦子還大得到這里游歷。"坎恩坐在椅上,嘴角勾著淺淺的細紋,雙手交握說。"那如果說,真有個膽子比什么都大的人來到樓錆蘭,你想必很驚訝?"由科·樓連那的臉上第一次偽藏起所有真實感覺,只有流露出惡意。"可是,這個人卻不是為觀覽風光而來。羅衍那的王子在樓錆蘭境外出事,當所有人都認為你已亡故,卻還有一個人依舊抱持著希冀,遠道而來樓錆蘭……這個人,我想坎恩王子你應該很熟悉才是!"
坎恩的眼神在完全說完后,從冰冷變成漸漸燃起火苗,竄奔著高熾的焰芒,愈燒愈烈。
他狠狠盯著由科·樓連那,勉強按捺下心中想要揮拳的沖動,聲音威迫地壓低說:
"那個人是索拉妮亞?她現在在哪里?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對她動什么手腳,我絕不輕饒你!"
由科·樓連那笑了起來,好像剛剛聽了個多有趣的笑話。
"我以為你聽到公主來臨會很高興,怎么反而是這種兇神惡煞的神色呢?而且,我很想請問你,'坎恩王子',現在的你可算是個階下囚……雖然我并不是如此認為;這種處境下的你,能給我什么傷害打擊,我倒拭目等待!"
坎恩雙手握得緊緊的,額上青劇烈跳動,暴怒地瞪著他。
"你要是傷害了索拉妮亞,我一定讓你死無葬身之處!"坎恩惡狠狠地發著誓咒。
由科·樓連那仍然輕輕笑著說:
"我怎么會傷害公主呢?現在公主正在根茲特館休息。其實如果你擔心公主一人無依,我倒可以告訴你,隨行的還有一個端秀的女孩以及一個長得不賴的男人。因為我尚未和公主深談,暫時只能告訴你這些了。"說著,他站起身,施施然往門邊走去。
由科·樓連那怒瞪著他,也站起來。
"你要是傷了索拉妮亞一根頭發--"
"坎恩王子!"由科·樓連那轉頭過來,依舊是一臉毫無笑意的笑。"我只聽到傳聞索拉妮亞公主是如何的奇特怪異,沒想到她居然還如此漂亮出眾--"
他說到此,話語突兀煞住,留下一片播了懷疑、猜妒種子的想像空間讓坎恩揣想。
那些種子迅速發芽,生根茁壯,吸收著坎恩心中的驚懼強大了。
由科·樓連那輕哼一聲,打開了門,跨出一步的腳又收住去勢,這次是沒有轉身地說:
"我再說件會令你更感動的事。公主為了你,可說是心急如焚,所以她根本不耐飛行梭車的速度,于是干脆租個蓋斯塔,冒著陷困在空間夾縫的危險,直接進到樓錆蘭的統政大樓見我。公主對你的心,真是感人肺腑啊!"
坎恩心一驚。他說什么!?
索拉妮亞靠乘蓋斯塔到樓錆蘭?
他沖上前,拍著緊緊關閉上的門,喊著說:
"你給我說清楚!由科·樓連那……你要是敢對索拉妮亞有所不軌,我一定會讓你好看……"
門外,由科·樓連那笑聲吃吃地逐漸走遠,坎恩頹然地面對著那扇門。
如果只是他一人身陷此種危殆不明的景況,他根本就不在意;但是如今牽扯上索拉妮亞……為什么索拉妮亞居然這么莽撞地就一頭栽進這攤泥淖、迷團?
他抱覆著頭,低首眉結糾聚。
他其實知道為什么,但他仍然希望她沒有這么做。
現在他只期望由科·樓連那不會因為他莫名的幽微心情傷了她。
索拉妮亞……
索兒……
???
"你叫我!"根茲特館中的索拉妮亞轉身問閑閑坐著的阿爾發;一旁的若日正瞪視著他,為了她在舌戰中再次屈居下風,又后悔自己租下決定。
阿爾發很得意地對若日笑笑,才望向索拉妮亞搖頭否認。
"不是你……"索拉妮亞喃喃,失神地望著由窗口灑落進來的銀流瀉地。
她其實不該弄錯;雖然父王、母后,王兄、王姐都這樣叫她,但會那樣輕柔語調喊她的,只有他--坎恩!
他現在在哪里?是不是受傷,或怎么樣了?
那個大統領一定知情些什么,為何卻不告訴她?
若日看著索拉妮亞臉上的疑懼擔憂,定定神,不再理睬阿爾發,走到她的身邊。
"公主,您先別擔心!我們已經來到這里,而且照大統領的態度看來,他應該知道坎恩王子的下落;但是這個大統領雖然位居權柄之頂,卻也在國際社會中傳言性格疏冷,時而有匪夷所思的作法。因此,也許這次也是這樣,他是知道坎恩王子下落,卻得等到他心情好了,才會告訴公主。"
"你的意思是,樓錆蘭大統領是個任性、行為乖張之人?"索拉妮亞說:"不!我不認為這只是有關大統領的心情陰晴與否,而是……"
索拉妮亞的憂心在空氣中慢慢消散,遺留的是她沉默里的揣想。
她掃望若日與坐得遠遠的阿爾發,慢慢說著:
"今早看到的大統領,雖然舉止、氣態尊貴高傲,但是他所說的每句話,明顯都是閃爍其詞。他已知我到樓錆蘭的目的,話里都是他清楚坎恩下落的暗示,卻又不肯明白說出,那種神情……他在我們到達后勉力隱瞞,卻在最后毫不保留,甚至就像故意的……那樣子,就好像他嫉妒我……""嫉妒?"索拉妮亞那時的頭腦因為猶在震撼中,所以可說是呈現了輕微的短路況味,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由科·樓連那那異樣的眼神。
倒是阿爾發,隔岸冷眼旁觀,經索拉妮亞一提,想起那個大統領似乎真是神色怪怪的,有點別扭。
"對啊!野……公主你這么一說,我真是感到那個大統領的確神色怪異,眼光中除了嫉恨,其實真的挺復雜的。"索拉妮亞點點頭,雖然擔憂,卻不解地說:
"我在今天之前,未曾與他會面過,就也不可能讓他留下任何印象,所以對于他的那種目光,我真的實在想不透!"
"可不可能你們共同和某個人都有關聯,而為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原因,他對你抱持了敵對的看法?"阿爾發很正經地提出假設。
"我和樓錆蘭大統領共同的相關的人?"索拉妮亞認真地想,皺著眉搖搖頭。"我怎么會和大統領同時熟識哪個人?可是……如果這樣,我真真想不通他為什么那樣子看我?"
這么說,不僅索拉妮亞不解,連若日也困惑了,不禁也輕蹙眉頭,想著誰較有可能雀屏中選這特殊身份?
"其實我想,現在最重要的事,應是先離開這個跟囚牢沒什么兩樣的鬼地方。"
索拉妮亞暫時拋去那股緊緊繞纏在她心上的不安疑團,被困在這里什么都不可能知道,先決就是離開這。
"阿爾發,將我們帶離開這吧!"她想想,對阿爾發說。
"你想離開這?"阿爾發問了個稍嫌愚蠢的問題,幸而若日正傷著腦筋,無暇挑他毛病,否則少不得又是一場混戰;索拉妮亞也意識到這點,瞄瞄若日,偏頭算是答復。
"目的地?"阿爾發以一種專業態度問道。
"目的地?樓錆蘭我并不熟……我也不太知道有哪里可以去……"索拉妮亞低眉默想,過了一會兒,一彈手指,高興地喊說:"有了!我們就去本國在樓錆蘭的辦事處好了!""公主--"若日打斷她的話,提醒說:"我們在樓錆蘭并沒有辦事處。"
"真的嗎?"這么一說,索拉妮亞有點泄氣。"國家太小了,人手不足是不?"她自以為是地找了個原因,很快地又想到一個地方。"再不然,去羅衍那的使臣館吧!就這么辦,阿爾發,就到羅衍那使臣館!"
"公主,您還要靠這家伙?這個一點也不可靠的人?"若日斜睨著阿爾發。"萬一他這次又將我們送到莫明其妙的地方……"
"喂喂喂!請你別一而再、再而三地輕蔑我的能力,我--"阿爾發雙眉像利刺豎得直直的,狠瞪向若日。
"我相信阿爾發一定能將我們安全送到的。"索拉妮亞舉起一只手擋住他們之間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又說:"走吧!我們先離開-"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飽含冰冷輕視的聲音打斷。"看來公主似乎很不滿意樓錆蘭的招待,否則怎么急著走呢?"語氣和話中內容的熱忱完全配不起來。
索拉妮亞和若日、阿爾發迅速轉身,看到由科·樓連那銜著嘲謔的笑,看似漫不經心地靠著房門邊的墻。
他們說得太投入了,連由科·樓連那幾時進來的都不曉得;現在被他聽到他們要離去的計劃,不免有點事跡敗露的慌亂。
應該說是只有索拉妮亞和若日覺得難堪,究竟對阿爾發來說,整件事中的他,充其量只是交通工具,算是不相干的旁觀者。
由科·樓連那細看著他們臉上的神色,特別是索拉妮亞的表情,又說:
"沒想到尚未為公主洗塵接風,公主就急著要走了!是否哪里怠慢了?若是如此,請公主直說無妨!"
"你知道是為什么!"索拉妮亞恢復鎮定的神情。
"哦!公主不說,我怎會知曉?"他笑著說,笑意始終卻爬不到眼底。
"我……你……"索拉妮亞支吾,拿不定這會兒該不該挑明心中的疑團。
"公主不是為坎恩王子而來,怎么什么都還不知道就想走呢?"他戲弄一樣地說,看到索拉妮亞眼里重現的希望光芒,笑容里多了絲殘酷道:"明晚敝國將在根茲特館的宴會大廳為公主舉行歡迎晚會,請公主務必參加!"
說完后,他打直身子正要轉身,索拉妮亞著急地喊著:"你明明知道坎恩的下落,為何不明白講出來?這樣耍弄人很好玩,是不是?我不管你想開什鬼晚會,我要你現在馬上告訴我坎恩在哪里!"
由科·樓連那定住身勢,而后極慢地走到她面前,俯視她的眼里,近得瞧得到那復雜又燃著妒恨的焰芒。
"在這里,規則由我制定!你如果想找到他,我勸你乖乖聽話,也別試圖逃離開這里,因為我不保證氣憤之中的我的行為。也許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也或許是那薩國的二公主從此不會再為國王、王后惹麻煩,怎么做都在你!"
"你竟敢要挾公主……"
索拉妮亞遞個眼神要若日稍安匆躁,雖然她的內心早在聽到從此看不到坎恩的威脅下,亂成一團,但她仍勉力掩蓋住。
"你以為你這種行為真能萬無一失、神鬼不知嗎?"
"不能嗎?那我就好心解釋給你聽。"他笑得更邪惡,說:"羅衍那國早已認定坎恩的死訊,自然不可能再有誰會起疑心;至于你呢,那薩國的野馬公主,這一次貴國王、王后只怕會認為你又是偷溜去玩,等到他們真有察覺時,還能再查出什么嗎?你說,我這樣是否縝密無縫?"
"不!"索拉妮亞白著臉大喊,要想否定他所說的。
"只是,可憐了你這兩位朋友。"由科·樓連那憐憫地說。
"你--你--你好卑鄙!你根本不配當統治者!"
"哈哈哈……"由科·樓連那忽地仰頭大笑,又極突然地止住,收斂所有情緒泄露。
"我這么說,公主自己能衡量了吧!?期待明天晚上看到公主美麗的風姿。晚安!"
索拉妮亞無力地注視著他走出房間,沒有上鎖的門卻用種比鎖更牢因的方式束綁住她的腳。
"公主,我們先離開這里,另外想辦法再找出坎恩王子的下落……"若日勸著她。
"不!你聽他所說的,他將坎恩藏起來,如果我就這么走掉,我真的會永遠看不到他……"她恐懼地說。"不!他要我留下來,我就留下來!他想用他的規則來走,那就照他的規矩辦,最后我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公主,這樣太危險了……"
"你別說了,如果你害怕,那么讓阿爾發送你回去。""公主!"若日揚高聲音,像抗議,又像傷心。"我怎么可能丟下你自己回國?難道你還將我當成外人?"
"我沒有這么想。"索拉妮亞定定神,說:"只是我不想將你們牽連到這危險中……"
"如果公主不走,說什么我都不會離開的!"
索拉妮亞望著她的堅決,沉默片刻,看向阿爾發說:
"阿爾發……"
"我也留下來!反正我目前也沒什么事,而且你們酬勞都尚未付清,我更不能走了。"阿爾發輕輕動疊起凌空的腳,輕笑說。
"謝謝你們!那么,我們來挑選明晚晚宴的出席服飾吧!"
說著,她率先走進完善整齊的更衣室,若日猶疑了下,跟上前去。然后,阿爾發慢慢起身也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