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香甜可口的豆花,一碗只要兩文錢……”
鬧街上,殷虹扯著嗓子哈喝著生意,才剛擺攤沒多久,立刻有不少客人上門來。
“西施妹妹,幫我把這鍋盛滿吧!我要帶回家吃!
“李大姐,怎么連你也開起我的玩笑來了?”殷虹紅著臉接過客人遞來的鐵鍋。
“有什么好紅臉的?你這‘豆花西施’的美名早就傳遍鎮上,反正你本來就美得像朵花似的,又不是虛有其名,我巴不得有人稱贊我長得跟西施一樣美,但根本沒人肯這么叫我哩!”
‘噶!‘西施姐’,你的鍋子全裝滿了!币蠛缣鹬旌逅_心,“看在你長得這么漂亮的份上,我還多舀了一大匙的花生仁給你,以后還要請美人姐姐你多捧場!
李大姐開心的捏了下她粉撲撲的細致臉蛋,“你這張小嘴兒真是甜,再讓你哄下去,我沒喝酒都醉了,難怪媒人婆快踩爛你家門檻,你娘還舍不得把你嫁掉!不曉得哪個有福氣的男人才能娶到你這如花似玉又乖巧的俏丫頭呢!”
付了錢,李大姐開開心心的拎著一鍋豆花回家。
殷虹帶著笑臉繼續忙她的生意,心里卻不勝呼吁。
大娘哪里是舍不得將她嫁掉?爹和親娘都死了,家產坐吃山空,她這個妾室所生的女兒在大娘一聲令下擔起了一家的生計,除非上門提親的人家出得起大娘所要求的巨額聘金,否則大娘才不會放掉她這棵搖錢樹呢?
“小虹,來一豌豆花。”
“好!
熟客的招呼聲打斷了殷虹的游思,樂觀的她不再想那些令人心煩的事,熟練的盛起豆花招呼客人,也注意到不遠處一位托體化緣卻處處碰壁的老和尚。
“師父……師父!币蠛鐡]著王手招呼著。
老和尚好一會兒才確定她喊的是他,拖著疲憊的腳步微笑走來。
“阿彌陀佛,施主有事要找老納嗎?”
“嗯!”殷虹瞧著他瘦巴巴的模樣,同情心更添幾分!皫煾福亲羽I了吧?如果不嫌棄,我盛碗豆花請您吃好嗎?”
老和尚慈祥的淺笑,“阿彌陀佛,多謝施主!”
“不客氣!
殷虹盛了一大碗的豆花給他,又覺不夠,還自掏腰包到隔壁攤買了個大饅頭,讓老和尚感激得疊聲道謝。
“師父,您打哪兒來的?”暫時沒客人,殷虹也就和老和尚閑聊起來。
“我打遠方來!崩虾蜕袥]回她個確切的地名,倒是端詳起她來,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殷虹懷疑地摸摸自己的臉頰。
他微笑的搖搖頭,“恭喜施主,你喜事近了!
喜事?
殷虹愣了一下,偏頭一想,臉蛋驀然發紅。“您的意思是……”
老和尚和善地笑說:“施主紅鑾星動,三日之內,婚期必定!
“三日內?”殷虹羞赧一笑,“師父,您不是在尋我開心吧?我還想我恐怕一輩子都嫁不出去,說不定會削發為尼呢!”
他捻須笑語,“施主雖有佛緣,但俗世所定情緣更重,情途雖然坎坷,但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且還是福、祿、壽皆全的‘主娘命’!
殷虹露出一絲不解,“主娘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將會是富貴人家的正室夫人,而且深得夫婿寵愛,不必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
“真的?”殷殷虹開心的追問:“師父,您會看面相啊?”
老和尚沒說話,只是淺淺一笑后,繼續埋首吃豆花。
“小虹,結賬咯!”
“哦!”
客人的叫喚讓殷虹連忙趕過去算賬收錢,待她忙和了一陣子再回頭,老和尚卻已不見蹤影,倒是在她的攤子上多了個紅色的平安符。
“怎么走得那么匆忙呢?原本還想把午餐的飯團送給他帶在路上吃呢!”
殷虹想道平安符大概是老和尚送她的,便妥善收好,繼續忙她的生意。
大雨斯瀝瀝的下著,殷虹挑著扁擔走回家,越近家門步伐越沉重。
“沒把豆花賣完,肯定又要挨大娘一頓罵了!
她邊走邊前咕,大娘可不管下雨天沒生意,反正沒掙個幾兩銀子回家就算她偷懶,今天的晚餐大概又沒得吃了!
“我回來了!”
她敲敲門喊了一聲,沒想到大娘以從來沒有過的快速度開了門,還堆著一臉笑,反而讓殷虹覺得脊背上中上一陣涼意。
“回來啦!快,快進門,瞧你渾身都濕透了,娘為你燒好了熱水,先去洗個澡吧!”
殷虹眨眨水靈雙眼,狐疑的看著舉止古怪的大娘,突然把扁擔一放,急忙把自己掛在脖子上的八卦玉拿出來往大娘的額頭上一貼——
“何方妖怪,還不速速離開我大娘的身體!”
玉娘額頭上頓時冒出幾條青筋。
“我沒有被‘臟東西’附身!”拉下殷虹的手,硬擠出一抹笑掛在唇邊!翱烊ハ丛璋!洗完操之后,我有重要的大事要對你說!
“嗯!”雖然還是覺得怪怪的,不過,看大娘笑得有點“兇”,殷虹可不敢再試她是人是妖,回房拿了衣服立刻乖乖的去洗澡。
“對了,剛剛大廳里是不是多了一些東西?”
殷虹一邊洗澡,一邊喃喃自語!方才被大娘那么一嚇,倒忘了問大娘客廳那一堆大包、小包的東西是哪來的。
“大娘,您跑去哪里搶來那么多錢?”
玉娘正興高采烈的數著一個個黃澄澄的金元寶,壓根沒看見殷虹已洗好操出來,被她一喊,嚇得趕緊把裝珠寶的木盒蓋上,不小心夾到了手,疼得她哇哇大叫。
“痛、痛、痛!”玉娘打開盒蓋,立即抽出手直甩著!澳氵@個死丫頭,叫那么大聲要死!你存心教我夾斷手是不是?沒打皮在癢了是不是?”
玉娘僻哩啪啦地罵得她狗血淋頭,殷虹反倒面露喜色。
“大娘,您恢復正常了!這么兇才像您,那個好鬼己經不再附您的身了!彼_心的拍拍大娘的肩頭,還好那個會替她放洗澡水的好鬼自己走了,不然要叫法師來驅鬼,她還真是于心不忍哪!
“你——”玉娘氣得很想一腳踢她去貼墻壁,不過,一大堆金元寶長著翅膀飛走的畫面突然浮現在她的腦海中,阻止了她。開玩笑,她可不想跟錢過不去。
“坐下!”
她收斂怒容,懶懶的朝左邊的竹椅一指,殷虹便乖乖的就座。
“大娘,那些錢是從哪來的?”殷虹滿擔心大娘是想錢想瘋了,真去偷搶拐騙。
說到錢,玉娘又喜上眉梢!斑@些呀!全是蔣家送來的聘金,以后我可就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
殷虹看著木盒中的金元寶,再瞧瞧那一大堆的聘禮,一雙秀眉不禁緊躇。
“大娘,這樣好嗎?”她好心的提醒,“上回您不是嘲笑隔壁的王大姐丈夫死后改嫁是不知羞恥,丟盡祖宗八代顏面的浪蕩女,搞得整條街坊鄰居都在排擠王家,王大姐一嫁,王家人也搬了,您還夸口要拿座貞節牌坊,結果隔不到半年您也要改嫁,您不怕被大家唾棄的口水淹死!”
玉娘瞪大眼,“死丫頭,我什么時候說我要改嫁了?你造這種謠不怕爛舌根。
殷虹扁扁嘴,一臉的無辜樣!笆悄约悍讲耪f什么蔣家來送聘金、聘禮,要娶您過去享榮華富貴的嘛!又不是我說的。”
玉娘斜脫她一眼,“你聽到哪里去了?人家來下聘要娶的是你,你嫁入豪門,照顧娘家,讓我享享福,難道不應該嗎?”
下聘?嫁入豪門?殷虹愣了一愣!突然想起那日老和尚說她三日內姻緣到,今天不就是第三天?
“好準喔!”那個老和尚該不會是神仙吧?
“準什么準?”
“大娘,我那天遇見……”
殷虹把老和尚那天看她面相之后所說的天機,一字不漏的重述,沒想到玉娘聽后卻是一臉鄙夷。
“準什么準?那是因為你施舍東西給他吃,他才說來哄你開心,剛好三天不過是湊巧,只有你這個蠢丫頭才會信!”
“可是……”殷虹還是堅信不移!“那位師父說我三天后會訂下婚事,還是嫁入富貴之家;這些對了呀!”
“但他說你會是大房就錯了!”玉娘立刻沒她一頭冷水,“媒人婆是說蔣家少爺在大街上看見你,對你一見鐘情,你嫁過去肯定會備受寵愛,不過,人家早訂了親,對方是門當戶對的大小姐,只是有病在身,得調養一年才能嫁進門,不過滿開通的,不介意蔣少爺先納妾!
殷虹還抱著一絲希望,“出家人不打誑語的,如果蔣家是要娶我為妾,那大概是哪里搞錯了,說不定他們一會兒又派人來退婚——”
“我呸、呸、呸!”玉娘馬上打斷她的話,擰眉怒斥。“你少給我烏鴉嘴,你這個小妾所生的賠錢貨還奢望能嫁進豪門當夫人?哼!別做夢了你!反正你的親事我說了算,能嫁到蔣家已經算是你的福氣,想當有錢少爺的正室,等下輩子吧!”
玉娘把木盒一關,懶得再裝腔作勢和她學噱。“就算你不顧我,也該想想你那個寶貝弟弟吧?‘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就乖乖嫁入蔣家,造福我們一家人!
說完,她便捧著木盒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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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搖來晃去的大紅花轎里,殷虹的一顆心也跟著搖來蕩去的。
好緊張喔!
這還是她生平頭一回坐轎子哩!一開始還覺得滿有趣的,可是現在她不但被晃得有些頭暈,還擔心要是哪個轎夫一松手,她會被摔出轎外,跌個狗吃屎。
“真麻煩,我自己走過去不是更快?”掀起蓋頭紅巾,殷虹大大吸了口氣,要不是怕頭上的鳳冠摘下來一個拿不穩會飛出轎外,她早拿下來了。
“唉!結果我還是逃不了跟娘同樣的命運。我寧愿嫁到貧苦人家,只要我的丈夫不納妾就好……”想歸想,大娘已經把聘金拿去叫人家翻修老宅,她想不嫁也不行。看來那天那個師父真是看錯了她的面相,她才不是什么主娘命,而是妾命。
聲勢浩大的迎親隊伍終于來到了蔣家大宅前,殷虹手忙腳亂的再把紅巾蓋上,在喜娘的攙扶下,下了花轎,走進大廳。
“一拜天地——”
她突然腿軟了,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
“二拜高堂——”
手抖得不像樣,不曉得有沒有人注意到?
“夫妻交拜——”
“閻羅王——”
嗄?殷虹確信自己沒聽錯,夫妻交拜閻羅王?多不吉利,就算是開玩笑也太過分了!
在她思索之際,大廳蹙地騷動起來,她聽見有人尖叫有人跑動,偏偏她依禮不能自己掀起紅蓋頭看個究竟,只能干著急。
除了她之外,在場所有的人都看見一名身穿白色精繡錦袍,眼部以下用白巾蒙面的持劍男子,在撂下話后翩然出現,光是那一對炯炯有神的朗朗雙目里所射出的冰寒視線,就夠令人不寒而栗了。
蔣家主人蔣雄一眼便瞧出對方來者不善,立刻使眼色叫跟隨他多年的總管去召集家丁、護院。
今天可是他獨子的大喜之日,若有人敢鬧事,丟他顏面,他可不會輕饒!
“閣下既然敢來鬧我蔣家婚禮,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白衣男子悶哼一聲,“因為你不配見我!”
“你這家伙——”蔣以岳管不了自己可是新郎倌,赤手空拳便想上前教訓那名出言不遜的執劍男子,卻被父親給當了下來。
“那么,敢問閣下究竟意欲為何?”蔣雄瞥見手下帶著刀劍出現,也就不拐彎抹角的直接問他。
“我要‘搶親’!”話落,“咻!”地一聲,白衣男子拔劍出鞘,二話不說便使劍直指新娘而去。
“你休想動她!”蔣以岳一把將未婚妻拉到身旁,眼看著白衣男子之劍就要直指兩人而來,還好兩名護院持劍過來代擋,才解了這次危機。
“所有的人全上,務必給我擒住這名狂徒!”蔣雄下達命令,跟著從總管手中拿來自己慣使的長劍!爸灰品娜耍抑刂赜匈p。”
說完,他又低聲交代兒子,“以岳,護著新娘離開,快!”
“哼!休想逃!卑滓履凶幼R出蔣以岳想逃,一個騰躍便飛身越過眾人,擋住了兩人的退路。
觀禮的親友有的急著奪門而逃!有的加入戰局,舉起椅子、拿起花瓶,全往白衣男子身上砸去,但他仿佛會移形換位般,讓人瞄不到準頭,傷不了他。
結果,原本置得喜氣洋洋的廳堂被破壞得一塌糊涂,成不了婚……
此刻,殷虹腦子里一團亂,想不透好端端的怎么會冒出個男人要“搶親”?
不會是有哪個男人暗戀她,知道她要成親打擊太大,才干出這么瘋狂的事吧?不過,想想也不大可能,這地方上有哪個笨蛋會修到想跟蔣家為敵,蔣家不只是大地主,而且蔣家父子都會舞刀弄槍,宅院里還請了好些護院都是懂武功的。
難不成……是江洋大盜。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殷虹渾身冷了一半。她不會這么衰吧?
雖然明知道快成為她丈夫的蔣少爺就在身邊,還牽著她的手,但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哀號聲,還是令
仿佛蔣以岳身上貼了定身符,不敢輕舉妄動!翱蓯海∧愕降资钦l?我跟你有何恩怨?為什么要在我大喜之日來搶親?”
白衣男子冷笑三聲,“我跟你無怨無仇,怪只怪你有個禽獸不如的爹,在其朋友的婚禮上當著眾親友的面搶走他的兒媳婦,讓他顏面掃地,這不過是我對他的小小懲罰罷了。”
“住日!你憑什么如此罵我爹?瘋子,快將虹兒還給我!”
“瘋子?呵!隨你怎么說都好,想知道我憑什么罵你爹,不如你自己問問他、十三年前他在望風崖上做過什么泯滅人性之事!”
一提起望風崖,蔣雄的臉色比先前更加難看!澳憔烤故钦l?”
“哼,我是從望風崖底回來復仇的冤魂!”語畢,白衣男子一手使劍、一手抱起殷虹,在眨眼間來到廳外大院,一躍便上了檐頂。
“哈、哈、哈!原來蔣家父子全是沒用的窩囊廢,虧我還把你們當成敵手,看在你們將新娘子拱手讓給我的份上,這回我就暫且饒過你們吧!”
像是故意讓方圓百里的人全聽見一般,白衣男子夸張的大笑、大聲嚷嚷,隨即凌空躍,消失人眾人眼前。
“虹兒——”蔣以岳吶喊著追出門外,但佳人早已隨著白衣男子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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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叔,可以啟程回府了。”
掀起車簾,步飛夜向駕駛馬車的啞巴忠仆說了聲,隨即退入車內。
馬車在林道中平穩前行,步飛夜凝視著斜枕在他臂彎里的美麗佳人,淡淡的桂花香由她的發間飄散到外的周遭,教他原本深鎖的愁眉漸漸舒展開來。
“唉,我該怎么處置你呢?”
新娘子他是搶來了,但搶來了之后該如何?這點外還真是沒想過。
或許先將她軟禁一陣子,再思索她的去處吧!總之,近期之內,他是不可能放她回蔣家父子身邊,他要看他們受盡嘲諷、顏面掃地的可憐模樣。
“抱歉了,怪只怪你不該嫁入蔣家的,才會成為我的復仇棋子!
看著她一身鳳冠霞破,他不禁又蹩起眉頭。話說回來,她也算是蔣家人!
心念一動,步飛夜原本溫和的臉色又變得冷峻起來,驅走了對她的憐憫之情,也凍結起心底深處的溫柔性情。
只要是蔣家人,都是他想毀滅的對象!
沒錯!立過血誓不殺蔣雄,但可沒承諾過不讓他身敗名裂、全家受難!
他閉眼假寐,再也不看懷中美人那一臉單純的模樣,完全漠視自己心里對她的莫名好感,讓仇恨盤據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