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徐風輕拂,陣陣花香隨風散動,令人有如置身仙境之中。
赤朱暖閣里檀香由金爐里散出,閣房內四角各有一紅瑪瑙制成的立地琉璃燈臺,燈火燦燦,將滿室照得光亮。
閣中一張有著精致雕花的芙蓉躺椅,上頭懶懶地半臥著一名只穿著單衣的清麗人兒,白皙的臉蛋兒正漾著滿足的微笑,一雙裸足在半空中晃呀晃的,像極了頑皮的孩童。
此等舒適的享受,顯示出宮殿主人對她的極致呵護和寵愛。
幾名侍女在一旁小心伺候著,不時送上削好皮的水果,柳珍兒只需張口,便有人將一片片甜蜜多汁的水果送進她口中。
呵,真是舒服極了!
這般享受、這般奢華,幾乎讓她樂不思蜀。
當人沉浸在快樂滿足的氣氛里時,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地快,不過一晃眼,柳珍兒留在臥龍宮里竟然也有十日了。
這十日來,她享盡了人生富貴,吃盡了山珍海味。
白天大部分的時間雖不見龍,但夜晚她總會與他一同嬉笑玩樂,這樣墮落的生活與在山上的刻苦生活截然不同。
他帶領著她體驗了另一種她先前從未經歷過的生活,日子一久,離開的欲望越來越淡了……
不僅如此,她反而夜夜期望著龍的到來,他若來得稍晚,她的心便像失落了什么,開始變得不安穩(wěn),急躁了起來。
“杏花,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柳珍兒略抬美眸,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輕聲問道。
“快亥時了!
一聽見快亥時了,柳珍兒眉頭蹙了起來,臉上原有的盈盈笑意被另一股輕愁給取代。
就說她怎么覺得今夜過得特別慢,原來是龍晚到了。
“杏花,你去幫我看看王在忙些什么,告訴他我在等他呢!”
“是!毙踊I命起身。
“你們也都下去吧。”柳珍兒命一干侍女們全退下,心想待會龍來的時候才有獨處的空間。
一想到龍,她的心口便自動地泛起一股甜甜的滋味,既期待又含著一絲莫名的慌張。
侍女們前腳才退下,柳珍兒便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在身后不遠處響起。
她原以為是心里念著的男人來了,高興地回頭才要說話,沒想到卻迎進師妹那雙憤怒的眼眸。
“寶兒?”柳珍兒一陣錯愕,小嘴微微張啟。
“師姐,你過得倒挺舒服的嘛!睂殐盒毖劾漤,話里不掩冷諷意味。
她方才在暗處隱身多時,一等到一群不相干的奴婢們全退了下去后,才放膽現(xiàn)身。
柳珍兒雖感受到師妹的冷諷意味,但因已多日未見著師妹,當下也不去細究原因,反而高高興興地拉著她到一旁坐下。
“寶兒,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來了?!”柳寶兒不可置信地瞪著她!皼]想到這句話師姐居然還有臉問得出口?”
“寶兒,你怎么了!”柳珍兒因柳寶兒帶刺的話而受了傷,原本興高采烈的心情頓時沉了下來。
“我怎么了?”柳寶兒氣憤地翻白眼,“十日前臥龍宮一別,我回到山上等你,卻遲遲等不到你回來,害我每日受驚害怕,就怕師姐有個什么意外。最后我真的等不住了,再夜探臥龍宮,沒想到見到的居然是你像個貴婦般在這里享受,真是氣死我了!”
柳寶兒一見到師姐不僅是安然無恙,還享受到了極點,再想到先前所操的心,便越加自覺像個白癡!
柳珍兒一聽,臉色乍紅乍白,訥訥道:“寶兒,你先別生氣,這都是有原因的,聽我說……”
“說什么?”柳寶兒含怒地瞪著她,徑自截斷她的話!罢f你如何地在這樂不思蜀,如何地享受榮華富貴,如何地忘了我和師父?”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只是我一時貪玩,真的給忘了!绷鋬杭t著臉,小聲地囁嚅道。
她沒有將她與龍的發(fā)展告訴師妹,因為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如何啟口說出兩人間曖昧的關系。
將讓人擔心的師姐給數(shù)落了一遍,柳寶兒的怒氣也慢慢地降了下來。
“師姐,你聽我的話,咱們還是快離開這兒吧,師父要是知道咱們來了臥龍宮,一定會很生氣的!
柳珍兒皺起了小臉,不語地低下頭。
她也明白師父要是知道了她們這荒唐的行徑,許會氣得半死,但要她此刻便離開龍,心里卻是百般的不愿意。
“師姐,你說句話呀。”
“我……”柳珍兒抬起螓首望著師妹,眼里閃著不確定的神色。
“師姐,你!”柳寶兒也看出了柳珍兒的猶豫,心中不禁又冒出怒火來。
“寶兒!”柳珍兒討好地喚了一聲,親昵地拉著師妹的衣袖!扒笄竽阍俳o我一點時間,離師父出關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在師父出關前回到山上,好不好?”
“這怎么行?”柳寶兒氣憤地站了起來,眼眸里凈是怒火。“師姐你是怎么回事?當真是著了臥龍王的魔咒了?”柳珍兒一愣,心里也知這提議必會惹得師妹生氣,但她就是不想此刻就離開臥龍宮。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求你再給我一段時間,再過幾日,我一定會回到山上的!彼呃⒌氐拖骂^,瞪著自己絞著錦帕的指頭。
“師姐!”柳寶兒生氣地瞪著她,怒道:“你真是太過分了,來了這魔窟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寶兒,這兒不是魔窟,你別這么說!
“別怎么說?”柳寶兒氣道:“你知不知道外頭的人都怎么形容臥龍王?說他長相邪魅、冷峻冷血,你還如此不知死活……”
“寶兒,住口!”柳珍兒聽師妹如此貶損龍,心里一陣糾結難受,不禁冷下臉擺起師姐的威嚴。
“師姐,你、你兇我?!”柳寶兒整個人愣住,胸口狠狠一窒,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瞪著師姐。
從小到大,她的師姐雖偶有擺出架子的時候,但從來不曾以這等嚴厲的口吻吼過她。
“寶兒,外頭的人都錯了,臥龍王不是一個冷血的男人,更不像人家所說的……呃……是魔物轉世。”柳珍兒試著放軟聲調道。
“不!他一定是魔物轉世!”柳寶兒大吼:“別忘了,臥龍王我也是見過的,他妖野邪魅地像個妖精似的,而且你才和他相處幾天,竟然心就如此向著他,我和師姐一同在山上度過多少歲月?今天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兇我?!”
“寶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绷鋬荷锨耙徊,試圖化解兩人僵持不下的爭執(zhí)。
“你是故意的!”柳寶兒傷心地瞪著她,吼道:“外頭的人果然說的沒錯,他的確是魔物轉世、是魔物轉世!”
柳寶兒受不了師妹一再的口出惡言,不禁忍不住以嚴厲的口氣喝令道:“我不準你這么說龍!
“龍?”柳寶兒臉色難看至極,撇唇問道。
“臥龍王的名字,他要我這么喊她。”
“叫得還真是親熱,師姐你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臥龍王他是什么居心?竟然讓你直呼他的名諱,和個民女平起平坐?”柳寶兒嗤笑道。
“我……他……”柳珍兒欲言又止。
一句“他喜歡我”差點脫口而出!
“說不出來了吧?師姐你果真是中了魔障!”
“不!我沒有!绷鋬和葱牡負u搖頭,急怒攻心,一時頭暈目眩,扶著椅背喘氣不已。
“哼!”柳寶兒也氣極了,雙手環(huán)胸,冷眼睨著她。
“寶兒……”面對師妹的指控,她只覺心頭亂成一團。
“師姐,你……是不是喜歡上臥龍王了?”
“我……”她眼神漾起一片輕霧,迷離而疑惑。盡管喜歡他是確定的,但她不知該不該對師妹實話實說。
“師姐,你千萬不能喜歡上那個魔物,要是讓師父知道了,說不定一氣之下就將你逐出師門!”柳寶兒試著曉以大義。
“我……我真的不知道……只求你別口口聲聲說他是魔物了,他不是……他不是……你聽清楚了嗎?”柳珍兒痛苦地撫著頭喃道。
“好,師姐,就算撇開他的傳聞不談,你若愛上他,就注定要痛苦一輩子。臥龍王是什么身份?他要多少女人就可以有多少女人,全天——人都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平民,是不可能當上王妃的!
“寶兒……”柳寶兒的話,字字句句聽來都令她心口有如針扎一般疼痛。
“改天皇帝若降了旨、指了婚,那你怎么辦?”
“我……我不知道……”老實說,她真的沒有想那么多。
“到時候他就會像垃圾一樣將你丟掉,把你打入冷宮!”
“夠了、夠了!”柳珍兒斂下心神,深深地嘆了口氣妥協(xié)道:“寶兒,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那好,一句話,你走不走?”柳寶兒下了最后通牒。
柳珍兒猶豫了半天,心里不禁浮起和龍間相處的點點滴滴。
回憶一幕一幕地浮現(xiàn)腦海,從第一眼見到他開始,她的心便漸漸地纏繞在他身上了。
他吃她嘴的時候、他抱著她的時候、他凝望著她輕笑的時候、在夜里他摟著她睡的時候、在她的手撫上他的胸膛感受著他心跳的時候、在她答應他陪在他身邊的時候……
最后她深吸口氣,以堅定的語氣蹙著眉道:“寶兒,很抱歉,我現(xiàn)在……還不能離開!
“師姐!”柳寶兒忿忿地瞪著她,索性長腳一跨,踱到窗邊!拔也还芰,你既然不愿和我回去,就自己等著去面對師父吧。”
“寶兒……”
“你好自為之!”話聲方落,一抹黑影竄出窗欞,消失在黑夜里。
“唉……寶兒……”柳珍兒嘆了口氣,據(jù)著隱隱發(fā)疼的胸回。
一雙如鷹般犀利的眸子自始至終藏在玉石屏風后,將方才房內上演的一出姐妹鬩墻全看在眼底。
其實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柳寶兒的形蹤,是他要所有侍衛(wèi)別打草驚蛇,甚至刻意將柳寶兒引到柳珍兒房里,為的就是要一探她的真心!
否則以她倆方才爭吵得如此大聲,還以為能不驚動任何侍衛(wèi)前來,那么這師姐妹兩人也未免太天真了。
起初他的確有些擔心柳珍兒最后會屈服于師徒恩情之下,選擇與師妹一同離開。
但她沒有!
她選擇留下來了!
一想到這里,他的心便止不住地狂跳。
他沒有看錯人,真沒看錯人,她是屬于他的,不只是人,連心也是!
不管那個與他雖有血緣關系卻毫無父子恩情的父皇怎么想,他已經下定決心——
他要立她為妃!
“珍兒!
“呃,”柳珍兒回過頭,但見龍由暗處現(xiàn)身,不禁嚇了一跳。
“你……還好吧?”他走近她,抬手輕撫上她略略發(fā)白的臉頰。
柳珍兒因為心虛,而不敢迎上他的眸子,遂低下頭,訥道:“我沒事。”
“怎么了?心情不好?”他明知故問。
“沒有、沒有,我很好!彼行┗艔埖負u搖頭,生怕他會由她驚慌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端倪。
“珍兒,看著我!彼麑⑺哪槹饬诉^來,面對著自己。
“龍……”她深深地凝望著他,輕輕地喚著他的名。
柳珍兒心頭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向他訴說。
“想說什么?”他俊眉斜挑,直瞅著她。
“我……”柳珍兒欲言又止,心里掙扎著該不該將方才師妹來訪的事情告訴他。
“怎么了?”
“龍,你真的喜歡我?”面對他深情濃烈的注視,她開始有些患得患失,生怕這一切美好都如師妹所言,只是好夢一場。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那……那你有沒有想過……呃……”柳珍兒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問出心中的不安。
“想過什么?”
“嗯……這個……嗯……”她欲言又止,就是不好意思直接問出關于“未來”的種種字句。
他當然看出了她的不安,但奇異地,他倒挺享受她不安的情緒,好似由她這不安的情緒中,可以證明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
算了、算了!
“沒什么,你別擔心了,我沒事。”她搖搖頭,打算將方才師妹來訪的事與她心里的不安全隱藏下來。
頭一次,她嘗到了情愛的愁滋味,既酸且澀、甜中帶苦,如一團雜亂的絲線在她心底縈縈纏繞。
“好吧,既然如此,夜深了,快睡吧。”他將她帶上了床榻,伸手放下粉色紗幔。
“那你呢?”她見他似無上床的打算,漾著一雙水眸問道。
“你先睡,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彼驹诖策叄皇址鲋窕ù仓钢嗎D曋嘻惖娜蓊。
“等等,別走。”她起身掀開簾幔,握住他的手,心中漾滿一股不舍,舍不得就此放開他。
不知怎么地,一股沉沉的孤單襲上她心頭,而她只想賴在他懷里,仿佛只有在他的臂彎里,才能讓她尋得一份心安。
“怎么了?”他坐上床沿,與她兩眼對視。
他怔怔地注視著她,星眸迷蒙、眉若柳葉、朱唇飽滿,頰畔與眸中漾著淡淡光彩,透著一股靈性動人之美,令他看得有些癡了。
“沒、沒什么……”她也不知為什么要喚住他,只是一時寂寞突涌,單純地希望他能多留下些時間。
“傻瓜。”他淡淡微笑,伸手撫上她美好的唇形,戀戀不舍地輕勾著她美麗的輪廓。
柳珍兒怦然心跳,一股暖流由他指尖緩緩地注入了胸臆間,仿佛直沖入靈魂深處。
“你……不能留下來嗎?”
龍怔了一下,愛憐地輕撫著她柔嫩的頰畔,輕笑道:“這么舍不得我?”
柳珍兒紅著臉,未再作聲,只是嘟起唇瓣,作著無言的抗議。
“乖,你好好睡,我得給父皇寫個奏摺!彼簧岬胤砰_覆在她唇上的手,讓她躺下。
“龍,讓我明天一早睜開眼就看到你,好不好?”她突地拉住他的手,像小孩般要求著。
“好,我答應你,快睡吧!彼伤种谐榛刈约旱氖终疲嫠畔录嗎,輕嘆口氣。
唉……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放不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