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如風?”飛揚搖著他的肩膀喚道,“你可不可以坐下來?我好運功行氣,幫你把體內(nèi)的風寒給逼出來。如風,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在叫你?”
是飛揚的聲音?是飛揚在叫他?不,不可能的事,飛揚怎么會在這里呢?他一定是在做夢。對,是在做夢,但為什么夢的不是已經(jīng)讓他亂了方寸的冷尚云,而是那個老愛跟他斗嘴的云飛揚呢?
尚云。多么諷刺啊,他居然會愛上了仇人的女兒,而且還為她一病不起。
記得那一天才說完七年前發(fā)生在紅原山谷內(nèi)的慘案后,尚云馬上跳起來叫道:“不!你弄錯了,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我爹……是很唯利是圖沒有錯,但他絕對不可能為了區(qū)區(qū)一座礦區(qū),甚至只是一匹馬,就做出那種慘絕人寰、傷天害理的事來!”
“是嗎?那這封信怎么解釋?”如風把信幾乎貼到她眼前去說,“還有,你自己不也曾經(jīng)跟我親口承認過,說熾焰一直關在你家,說它的孩子,也就是我留在九寨溝,沒一起帶來的那匹紅馬,是你爹送你的,還說你爹很喜歡它!
“是,我是說過那些話,但最重要的一點,我卻沒有說,F(xiàn)在你聽清楚了,就是養(yǎng)著熾焰一家三口的地方并不是悠然園,而是凌府。那匹紅馬,也是大約兩個月前,才連同它父母親,一起從凌府送到我家的禮物之一,我爹知道我向來愛馬,為了討好我,就把它送給了我;至于熾焰墜崖的事,則是發(fā)生在它出凌府后的路上,這樣你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但這不是更落實了他們的確早有勾結的關系?你爹信中所說‘七年前在紅原的那次斬獲’,會沒有包括熾焰在內(nèi)?也許這次凌振只是把它送還給你爹,當作你們兩家藉由聯(lián)姻繼續(xù)狼狽為奸的酬庸!
“你血口噴人!”
“是嗎?那么尚云,你敢跟我否認你們冷家沒有涉足礦業(yè)嗎?你敢跟我保證你爹絕對沒有染指我們紅原山谷的那座銅礦嗎?”
“我……我……”不要說離家三年多的她早對家業(yè)一無所悉,飛揚知道就算她一直待在成都,對于爹爹的生意,恐怕也不會有任何知道的興趣!
然而完全不知她心情曲折的如風,卻把她的百口莫辯當成了無法反駁的默認,當下即拂袖而去,一直到月兒升起時,才帶著干糧回來給她吃。
往后的幾天,他們便都刻意回避著那個尖銳的話題,而一份莫名的情愫,則同時在兩人心中快速的滋長起來,讓他們越來越受彼此的吸引,越來越無法將眼光從對方的身上移開。
而對于飛揚來說,這樣的局面,與其說是她長久以來的宿愿得償,還不如說是老天開的一個殘忍玩笑,因為如風的心意究竟是真是假,她根本無從分辨;更可怕的是,她甚至發(fā)現(xiàn)即使是假的,自己好象也開始寧愿相信他是真的了。
這樣的云飛揚,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過去的堅強、自主、獨立和果決;這樣的云飛揚,軟弱、依賴、怯儒又里足不前,是連她自己想來都會心驚膽戰(zhàn)的。
不!最后她終于跟自己說,事情不能再這樣發(fā)展下去。她相信七年前在紅原山谷所發(fā)生的事,必定還有他們所不了解的內(nèi)情,而就算爹有牽涉在其中,飛揚也相信后來發(fā)生的慘案,絕非他原先所預料得到,更非他樂于見到的。
于是在到黃龍的十二天后,也就是三天前的夜里,趁著因外頭下起狂烈的驟雨,更顯得石室內(nèi)靜謐溫馨的時刻,飛揚便問起如風:“如果事情能夠從頭來過,你還是會同意跟那位樵叟習武,而放棄身為一個獵人的單純嗎?”
“其實在跟樵叟學文習武的那一年多里,我只覺得自己仿佛突然開了竅,天地驟然寬廣起來,每一天都有學不完的知識,練不盡的武功,加上樵叟對我亦父亦師亦友,日子過得新鮮且有趣。坦白說,當時年少的我,并沒有很認真的想過,一旦把殊砂赤掌練成,是否就要到江湖上去闖蕩一番,還是要繼續(xù)做個與世無爭的獵人?諷刺的是,在我還沒來得及決定命運前,命運已先決定了我。”
“換句話說,”飛揚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來,決定要向他透露一個秘密!安徽撗矍白叩倪@條路是好是壞,你都不會……怪我外公多事,教會了你武功啰?”
飛揚已刻意說得輕松,但如風仍聽得渾身一震,并瞪大了眼睛反問:“你是說……是說樵叟他是……?”
“我的外公。你一直都不曉得他叫什么名字吧?他叫云入江。”
“煙中列崛青無數(shù),雁背夕陽紅欲暮。人如風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比顼L喃喃的吟道。
“沒有錯,他的名字,的確是出自周邦彥‘玉樓春’下半闕的倒數(shù)第二句,而找到了你傳授武功以后,他就更常唱這闕詞了,對不對?”
“是啊,”仿佛跌回往日情境,又聽到樵叟那嘹亮渾厚的歌聲,如風便隨著回憶,從頭低低的輕唱:“桃溪不作從容住,秋藕絕來無續(xù)處。當時相候赤欄橋,今日獨尋黃葉路。煙中列崛——”
“怎么不唱了?外公還說過原來你們的緣分早寫在這闕詞里——人‘如風’后‘入江’云,難怪他會一見你就喜歡。”
“你是他第幾個外孫女?”如風盯牢她問。
飛揚知道他現(xiàn)在正在想什么,索性自己挑明了講:“我是他排行第三的外孫女,同時也是唯一過繼給云家的孫女兒,九年前他開始教你武功的時候,我還不滿十四歲!
如風的表情開始顯得錯愕!澳闶恰憔褪恰?”
“我就是那個在你口中‘還是個娃兒’的女孩。如風,當面被人拒絕的滋味,”飛揚苦笑道:“拜你所賜,我竟早在才快十五歲那一年就嘗到了!
“尚云,當時我并不知道——”
“你當然什么都不知道!睆哪菚r到現(xiàn)在,壓抑了好幾年的委屈,突然傾瀉而出,讓飛揚完全偏離了原來只想和他談談外公,并企圖以外公和他的師徒情誼來沖淡他對冷家恨意的計劃,一心只想發(fā)泄個夠。“不知道我正好來到一旁偷聽,不知道你那毫不在乎,一口回絕的態(tài)度有多氣人。”
“尚云,我——”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去想你那個什么村長的女兒,什么巧巧,即便在她已成為人妻的此刻,你都還不惜為了她而執(zhí)意復仇,完全拒絕聽取他人的意見!”在盛怒之中,飛揚竟然連她“應該”對巧巧這個人的存在與現(xiàn)況“一無所知”的事,都給忘得一干二凈。而大吃一驚的如風,也因為她突然提到巧巧,而使得自己的思路一片混亂,來不及想到應該問她,既然自青羊宮被劫后,就中了“暮煙”迷香,怎么可能還會知道巧巧的事?那可是自她清醒以后,他和盧鏡就不曾再提及只字詞組的禁忌啊。
如風的愕然,更加深了飛揚心中的不滿,于是她便又更進一步的逼問道:“一舉兩得,綁了我不但可以用來要挾我父親,還可以破壞凌振與我的婚事,保住你那青梅竹馬的地位。莫如風,你這份愛情,也未免偉大得過了頭,我真替外公感到不值,苦心教導給你的武功,竟然只讓你拿來對付他獨生女兒一家人!
“你早就知道?!”
“什么?”
“原來你早就都知道我想干什么,卻還佯裝無辜,故作天真!贝丝瘫P踞在他腦中、啃噬他心靈的,盡是被尚云當猴要的狼狽,讓如風也無法再做任何理性的思考,只能依憑保護自己的本能回嘴道:“說不定當年的樵叟也是一樣,說不定他根本就是受你父親所托,先過來查看礦區(qū)的探子而已!
“你!”飛揚無法置信的尖叫道,“莫如風,真枉費我外公對你的一片苦心,枉費我這些年來對你的念念不忘,枉費我——”
如風一把將她扯進自己的懷中說:“原來如此!我真笨啊,原來你對我的百依百順,完全是出自于心甘情愿的臣服,而非出自于對我暴虐的屈服,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有任何的顧忌呢?我馬上就讓你也稱心如意!
飛揚還來不及做任何反駁,如風已俯下頭來封住了她的雙唇,而之前最多都僅是將她擁在懷中的雙臂,也首度粗暴的在她身上恣意的游移起來。
他要她,該死的,慣常游戲人間的他、性喜逢場作戲的他,為什么會獨獨受這冷尚云的吸引呢?為什么會僅僅對她產(chǎn)生又憐又愛的莫名情愫呢?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出了什么差錯?如果放肆一回,是不是就可以撫平心頭的紊亂呢?
如風的親吻蜿蜒至她的頸間,開始用力的吸吮起來,不見溫存,只有粗野。
自己沖口而出的真心表白,竟然換來這樣的懲罰?他的吻雖然令她心醉,他的擁抱雖然教她神迷,可是殘存的一絲理智,卻讓飛揚非但意識到這不對,甚至是難堪的。
于是她開始奮力的抗拒。不要!她寧可永遠都得不到如風的愛,也不要他這樣的錯待,不要!
“放開我,如風,我求求你放開我!
“你在害怕嗎?”如風在她耳邊呼著熱氣說,“放心,我保證會好好的——”
“不要!”在這緊要關頭,飛揚委實也顧不得“冷尚云”不諳武功的假象了,終于微一使力,就將一直當她柔弱無力的如風給推開。
“尚云?”如風伸手想拉她回去。
飛揚但覺身心俱受重創(chuàng),只想逃離這個罪魁禍首的身旁,越遠越好。
“尚云,你要到哪里去?”
“我恨你,莫如風,我恨你!我恨你!”頭也不回,飛揚已闖進漫天的大雨中。
“尚云,回來,你聽我說,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樣,我其實已經(jīng)——尚云,小心!”
聽到他的叫聲,飛揚雖然已有所警覺,但打滑的腳步卻無法說停就停,她只好施展輕功,往后頭折射回去,但毫不知情,一心只想救她的如風,卻已經(jīng)撲飛過來,而這么一交錯,本來是想藉攬腰抱住她之力止步的如風,反倒因撲了個空,而取代她摔下去。
“如風!”身形一定的飛揚,馬上往落差較大的那個彩池跳下去!叭顼L?如風?”
一切只因滿心焦灼,讓一向狠烈準確的如風,竟然沒躲過一方尖尖的礎石,不但撞出一頭一臉的血,人也立時昏迷了過去。
“如風,我求求你坐起來,好不好?”三天前在滂沱雨中,把他撬回洞中的情景,飛揚至今想來猶心有余悸,但眼前她卻無暇再多做回想,因為他額頭上的傷雖已無礙,卻已經(jīng)結結實實的昏迷了三天,甚至還發(fā)起高燒來。
是因為人事不知,終于可以讓他避開眼前所有棘手的問題和紛擾的局面嗎?
飛揚始終相信如風的本性是耿直、善良、正義的,所以要他違反本性做利用無辜的女人遂行復仇計劃的事,心下的痛苦和掙扎,一定比誰都還要來得更深,也更厲害。
但就算她了解他的心情,明白他的苦處,也不能任由他就這樣一直昏迷不醒下去。
所以……
“莫如風,起來!”飛揚再叫了一次,“我叫你起來。
“你……”如風雖然還是沒有睜開眼睛,卻總算出了聲,“……好吵……”
“如風?”飛揚喜出望外的歡呼道,“你醒了?你聽到我說話的聲音了?”
“聽到了,”即便只是輕如游絲,聽在飛揚耳朵里,他的聲音仍彷如天籟。“別再……叫了,我想睡……”
“不準睡,莫如風,你給我坐起來!”飛揚半哄半勸,外帶威脅,終于在又拉又扯又推之下,硬讓如風起身盤坐。
接下來她便運功行氣,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才終于逼出如風的一身汗。
“好了,”她自己也早就滿頭大汗,但現(xiàn)在飛揚卻還顧不到自己!叭顼L,你可以自己行個氣嗎?”
“我試試。”他垂首閉目,專心運氣,直到全身脈絡經(jīng)穴都恢復通暢為止。
而飛揚則趁這段時間略事整理,并找了套如風干爽的衣服換上,在一旁靜靜的守候。
“飛揚,真的是你!”調勻鼻息的如風,一睜開眼睛便驚喜交加的喚道。
“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你這條命是怎么撿回來的?被已經(jīng)長眠千年的那條巨龍給救的嗎?做夢!”飛揚沒什么好氣的哼道。
“你怎么會到這里來?這陣子你都到哪里去了?有沒有跟莊里聯(lián)絡?”
“沒有聯(lián)絡,怎么會知道你莫大俠竟然把護法給辭了,跑到這層層相疊的梯田彩池,嵌玉鑲珠的莽莽林海來逍遙自在。”飛揚利用“冷尚云”知道的情報,取信于他,“你可真有個性!
“我……”他低下頭去說,“有我的難處。”
“什么難處?如果捉個千金小姐來這里伺候你大爺,就叫難處的話,老實說,莫如風,我還真不曉得難在哪里?又何難之有?”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如風顯然還不想提冷尚云的事。
“辦完事后,我順路到華蓋分舵去了一趟,正好碰到歐陽鑫在那兒對李副舵主和盧堂主大吼大叫,說‘弄丟了你’,教他要怎么去跟莊主交代。如風,你也太會找兄弟們的渣了吧?”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問題?”如風眼抬頭不抬的瞪了他一眼,突然覺得眼前的飛揚跟他記憶中的模樣兒有些不同,卻又異常眼熟面善,怎么回事?
“我這不是在講嗎?怎么?是不是追求冷三小姐不遂,所以火氣特別大?”
“你又是怎么知道尚云的?”
“一到華蓋,就聽到你右大護法不干了的消息,嚇得我差點沒摔倒在地,”飛揚的唇邊始終掛著一絲嘲弄的笑容說,“沒有問清楚來龍去脈,你想我會出來找你嗎?我才不像你這么沖動,如果沒有八成的把握,我也不會出來瞎找了。”
“說得還真像頭獵犬!
“總高明過你這只無頭蒼蠅!
如風聽了,突然仰頭哈哈大笑,笑得飛揚莫名其妙,等到他好不容易笑夠了,才微喘著氣說:“飛揚,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是少不了你,自你離莊以后,我便若有所失,原來一切都只是因為我們再也分不開的關系,如果——”突然浮現(xiàn)的一個荒謬念頭,讓他猛然住了口,但那真是個荒誕不經(jīng)的念頭嗎?為什么他一直覺得……覺得久別重逢后的飛揚,和已跟自己相處近一個月的尚云很——
“有點肉麻,不過還是非常的動聽!憋w揚強抑滿心的騷動,轉移話題說:“弄清楚你怎么會跑到四川來以后,我就到你和盧堂主他們分手的九寨溝去,判斷你應該還在附近,結果還真的被我給蒙對了,兩天前,我在下頭的迎賓池畔碰到斷虹,是它帶我上來的!
“斷虹?它怎么會自己跑到下頭去?”
“你問我啊。”飛揚瞪大眼睛說,“畜生嘛,我怎么會知道它在想什么?”
飛揚既然說已弄清楚他怎么會跑到四川來,那么自己從前因為熾焰的關系,而與包括馬兒在內(nèi)的所有動物一直都保持距離的緣由,他現(xiàn)在想必也是清楚的了,被他用自己過去一貫的態(tài)度反過來消遣,實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云飛揚,看來你不把這些日子以來沒斗的嘴給斗夠本,是不肯善罷甘休的啰?”
“幫你平衡一下,不好嗎?”
“平衡什么?”
“在我來之前,那位冷小姐不是都講不過你嗎?我想你一定早就覺得日子既無聊又無味了,現(xiàn)在有我回來幫你磨牙,還不夠好?”
“你可真夠體貼。其實除了口頭便宜以外,全盤皆輸?shù)娜耸俏。”他自嘲的說,難掩心頭的落寞。
“什么意思?”飛揚頓覺臉紅耳熱。
“還會有什么意思,不就是莊主說過的,‘敢消遣我?沒關系,如風,反正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我倒要看看你命中的克星出現(xiàn)時,你又會是何種德行!
“你是說……是說……?”真的嗎?是真的嗎?如風不是在逗她開心吧?“我是在說我愛上冷尚云了,老天爺,”如風抱住頭說,“我愛上她了!
“為什么?”
“你說什么?”以為這番“愛的苦惱”,少不得會被飛揚大大嘲弄一番的如風,萬萬想不到他的反應竟然會如此“平和”。
“問你為什么啊,她不是你想報復對象的女兒嗎?你不是除了崔巧巧那個昔日小情人的話以外,其他人說些什么,都一概聽不進去嗎?”
“誰說巧巧是我的小情人?”如風不明白何以飛揚的口氣會調侃的成分少,而……嗔怨的成分多?就像是……就像個在跟他抱怨什么,或求證什么的……情人似的?這太荒謬了吧?飛揚是他的伙伴、兄弟,飛揚是男的啊!
是嗎?
“難道不是?”飛揚酸溜溜的質問,總算把如風拉回到現(xiàn)實中來,卻令他更加的迷惘,而一個看似不可思議的念頭,也開始在他腦中萌芽。
“當然不是!鼻汕伞Hミ^華蓋分舵的飛揚會知道巧巧的存在并不稀奇,但尚云呢?那一天兩人在情緒激動時,都說了不少氣話,自己對“爺爺”口出不遜,而尚云……尚云則泄漏了她原本應該一無所知的事,也就是他只在他中了“暮煙”迷香時,跟盧鏡提到的巧巧。
如果她當時根本沒有昏迷呢?為什么會沒有昏迷?因為她并非完全不諳武力?甚至因為她有解藥護身?哪一種解藥?唯獨楚云莊的才有的“朝霧”?她又怎么會有朝霧?除非……除非……?
如風暗下決定,現(xiàn)在也顧不得那個念頭荒不荒謬,飛揚又會不會大發(fā)雷霆了,自己既然覺得疑云密布,當然就要試上一試,看能不能夠一舉解開謎團。
“巧巧曾經(jīng)是我的青梅竹馬,也曾經(jīng)與我兩小無猜過沒錯,”如風一邊說,一邊留意飛揚的神色變化。“但那已經(jīng)是太遙遠、太遙遠的事了,而我確信,就算沒有發(fā)生紅原染血事件,我們會真正成為夫妻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
“真的?”飛揚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問道,對于臉上暗暗浮升的紅暈,竟渾然未覺。
“當然是真的!比顼L的心情也隨著飛揚的表情動作迅速變化起來;難怪飛揚總是獨來獨往,與人保持距離;難怪飛揚從來不逛窖子,不近女色;難怪飛揚每回一進住處,就將門栓上,并且立下要找他的人,一定要先敲門的規(guī)矩;難怪每次有人跟他提到婚事,飛揚總是比誰都躲得更快;更難怪雖一樣對天闊忠心不二,飛揚卻從來不跟自己爭偶爾為他更衣的事。如果自己大膽的猜測真是事實的話,那么過去三年多里,飛揚一切在大伙兒看來,都以他較一般男人纖細斯文帶過的差異,此刻便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而尚云說:“枉費我這些年來對你的念念不忘!
包括她進楚云莊、留在楚云莊,難道都是……為了他?
“當然是真的!比顼L不曉得為什么自己接受起這原本應該算是“匪夷所思”的震撼來,竟沒有一絲的勉強,反而還懷抱著由衷的喜悅與期待,是因為他一直渴望找到一位知己般的伴侶嗎?而飛揚正是他最貼心的知己!拔椰F(xiàn)在終于明白,打從因為馴服熾焰而認識爺爺起,我的生命便已經(jīng)起了斗然的變化,再也回不到過去的獵戶生活了;這樣子的我,哪有可能帶給我一直都視她為妹妹成分多些的巧巧幸福!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她考慮得多!憋w揚顯然仍感到不平。
“不,”如風馬上否認道,“是我自己再也不肯放棄尋獲真情摯愛的機會!
“真情摯愛?”飛揚冷哼一聲,繼續(xù)嗔怪,“你懂得什么叫作真情摯愛?成天光會往歌樓舞榭跑,左擁歌妓,右抱舞娘,讓底下一群小兄弟羨慕得不得了,說全楚云莊,就屬右護法最風流自在。”
“吃醋了?”如風開始一語雙關起來。
“吃醋?”飛揚驀然漲紅了叫道,“我又不是女人,干嘛為這種事爭風吃醋?”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飛揚;如風在心底說:而你則是個不折不扣的睜眼瞎子,莫如風。
“我是指自己在脂粉圈中比你吃得開這件事,誰提到你是女人來著?想到哪里去了!”
飛揚一窒,頓覺忐忑的跳起來,中叨叨的說:“我出去看看斷虹,它——”
“飛揚。”如風突然輕聲喚道。
“什么?”飛揚則越發(fā)緊張起來,甚至已經(jīng)不敢跟如風做眼光的接觸,卻不知這么一來,無異更加落實了如風的猜測。
“尚云呢?”
“誰?”一時反應不過來的飛揚,幾乎是反射性的漫應道。
“尚云,冷尚云!
“你找她做什么?”飛揚勉力自持,總算暫時按捺住拔腿離開的沖動!坝忠^續(xù)顛倒是非的污蔑她外公對你的一片厚愛?并不斷用你的老練去折磨她、懲罰她。”
飛揚那自嘲的口氣、難過的表情和悲哀的眼神,在在令如風心痛難舍,于是他抬起頭來,緊緊的盯牢飛揚,望入她的眼眸深處說:“不,我要向她道歉,無論冷柏秋是不是殺我全村的罪魁禍首,我都不應該遷怒于她,更不應該口不擇言的詆毀對我恩同再造的樵叟,我要跟她說我錯怪她了!
“女人的心,易傷難補,你現(xiàn)在道歉,又有什么用?”飛揚難掩激動的回嘴道,“更何況你已經(jīng)連傷了她八年多的心,打從當年她在竇岡山上聽見你一口回絕她外公開始,她的心就已經(jīng)不再完整,從此沒有好過了。”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看來她是把什么都告訴你了。”
飛揚暗叫一聲不妙,只得嘴硬的辯解道:“比起你這個莽夫蠢蛋,她當然會覺得我體貼得多!
“是,我是莽夫、是蠢蛋,”如風出乎飛揚意料之外的坦承不諱,對于她的批評指責,竟然也照單全收,甚至還自己補充道:“除此之外,我還是個不折不扣、耳背眼瞎的混球!
這下?lián)Q成飛揚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如風是認真的嗎?真的對她,不,是對冷尚云,也不對,還是對自己動了真情?
這個鬼靈精,看著她表情瞬息萬變的如風,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耐性,追不及待的想要逼她“現(xiàn)身”,迫不及待的想要向她表明心意,更迫不及待的也想要聽聽她對自己吐實。
“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她在哪里,好讓我當面跟她道歉,并告訴她我愛上她,再也不能沒有她了嗎?飛揚,飽受懲罰、嘗盡折磨的人,其實是我啊!”
“她……她……”
“怎么樣?”
飛揚萬萬沒有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面對如風的咄咄逼人,竟首度詞窮!八曳潘吡!
“你放走了她?人是我捉來的,你憑什么放她走?”
“喂,莫如風,我這是在替你解決問題耶,你自己剛剛都已經(jīng)承認遷怒于她不對了,那我?guī)湍愀e誤,又有什么不對?”飛揚慶幸自己的口舌伶俐,總算又稍稍恢復機靈的說。
如風則一邊心底暗叫道:我這就讓你看清楚有什么不對;一邊裝作要下床的模樣說:“你簡直就是在幫倒忙,我——”
“如風,你想要干什么?渾身都是汗,衣服全是濕的,又才剛醒過來,身子還虛,你——”飛揚想都來不及多想便撲上前去,伸手扣住他的雙臂,就要將他推回床上,等到被他反過來一手攬住腰,一手探向前襟來,驚詫兼了然時,已經(jīng)來不及抽身了。
“飛揚,得罪了!比顼L話聲甫落,飛揚的上衣就已被他給扯掉,慌得她也顧不得還手,趕緊往床上趴去,但依然被如風撩高里頭的單衣,露出背上、腰間那些雖已褪去大半,但仍清晰可辨的珠砂掌印,霎時看傻了如風。
“不要!”飛揚趁這瞬間的空檔拉下單衣,再翻轉過去,想要下床。
但已證實了一切的如風哪里還肯放開她,立刻一手一邊的將她罩在自己身下!帮w揚?還是尚云?”
現(xiàn)在知道如風八成在剛才很早的時候,就已經(jīng)對她產(chǎn)生懷疑的飛揚,不禁又困窘、又嬌羞、又氣苦的嗔怨道:“都不是!”
“的確都不是,因為從今以后,在我懷中,你就只是我莫如風心愛的小女人而已。”他的頭已慢慢的朝她俯下來。
飛揚本來還待嬌嗔兩句,但一觸及如風那滾燙的雙唇,所有抗拒的念頭便全數(shù)煙消云散,自沉落的寬袖中伸出來的滑膩雙臂,更似蛇樣的立時纏住他的頸項,令如風滿意至極的熱烈響應起來,仿佛要藉交纏的身子和依戀的親吻來傾盡多年無處可訴的款款深情。
好半天以后,如風才放開嬌喘連連的飛揚,而自己的呼吸早已變得又急又粗。
“我的天。★w揚,瞧我們白白浪費了多少珍貴的時光,為什么你不肯早點跟我表明身分呢?”他想執(zhí)起她的下巴來,將她看個夠。
但知道此刻自己必定面似榴火的飛揚卻一個徑兒的往他肩窩里躲,說什么也不肯抬頭!笆悄阕约阂欢佟⒃俣恼f對我沒有興趣的呀。”
“你冤枉我。”如風激她道。
飛揚果然經(jīng)不起激的,立刻自動仰起頭來瞪住他說:“我才沒有,是你自己跟外公說你對千金大小姐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后來也跟莊里的人說過你對身為‘同性’的我興趣缺缺,最近又跟盧鏡說你才沒興趣陪別人的未婚妻玩,有沒有?現(xiàn)在在還敢當著我的面耍賴。”
“跟爺爺那樣說的時候,我連見都沒見過你;跟莊里人那樣說的時候,誰曉得你竟然是個女人?而跟慮鏡那樣說的時候,我更不知道自己后來會無可救藥的愛上你。說起來,你一直躲在暗處,我則始終被瞧得一清二楚,你還舍得怪我?”
飛揚心底雖也認同他講得有理,但表面上仍不肯示弱的嘟噥著:“就你有理!
“不,”如風卻率先臣服的吻上她的額頭說,“我沒有理,也不想要跟你在這里爭什么道理,只想求你一件事!
覺得心中的幸福和甜蜜,已經(jīng)幾乎要滿溢出來的飛揚,聞言立即柔順的依偎在他懷中,輕聲問道:“什么?”
“再也不要誤會我、躲著我、瞞騙我、回避我,”他順著她的鼻梁、臉頰蜿蜒吻到唇邊說,“再也不要離開我!
飛揚的聲音甚至比他更輕、更柔!斑h在你一無所知的從前,我就下定決心……”
“什么?”如風已經(jīng)按捺不住的琢吻起她嬌艷欲滴的紅唇來!笆裁囱,飛揚?”
“你這樣子,”飛揚聊備一格的躲著笑道,“教人家怎么說?”
“你今天不說個清楚,我絕不放開你!”如風馬上將她擁得更緊,吻得更密。
飛揚拗不過他,只得鼓起勇氣來說:“下定決心,此生非你莫屬!
如風聞言,立即被激起萬丈豪情,并霸氣十足的要索道:“左護法,口說無憑,你得拿出更具體的行動來才成!
“什么更具體的行動?”飛揚摩挲著他扎手的胡胡,佯裝不知的問道。
如風朗朗笑道:“真的不懂?飛揚,你這些年來,整得我還不夠,到現(xiàn)在仍狠得下心來逼我?”
“我才舍不得呢,”飛揚嬌俏的笑靨,已幾乎要看癡了如風!皬慕o你一個吻實現(xiàn)起一生的承諾,好不好?我的右護法。”
這回如風不再多言,馬上俯下頭來,承接飛揚所給予他的保證;很快的,石室內(nèi)就只余如風不時佐以喃喃愛語的粗喘,和飛揚那聽在吻得如饑如渴的如風耳里,令他更加血脈僨張的柔聲嬌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