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婧一雙圓睜明眸,此時除了滿布的恐懼外,已不含任何的神彩。
就連數(shù)十步外的歐陽傲、花郁青,也因眼前活生生的一幕,給震攝住了。
只見……
阿俊整個人因劇痛而蜷縮在幾乎將人掩蔽的草叢中,華婧則驚懼地看著縮卷成一團的他。她用顫抖不停且泛白的唇,急問:“阿俊……阿俊你哪受傷了?”
她只記得,方才那樹枝,筆直地朝著自己而來,就在自己想要用那幾乎無力移動的身體躲避時,阿俊猛然地將華婧推了開去,卻因來不及拉回自己的身勢,而取代了華婧原先的位置,接著……接著……她就見到阿俊曲卷著身子倒在地上,他掩面的手上正有鮮紅的血自他的指縫中,不斷地傾泄了出來。
另外一方面,歐陽傲見花郁青因那一幕一時震攝住而來不及回神的當(dāng)頭上,立刻把握住機會,對著花郁青展開一連串殘狠不留情的攻擊,大有要將花郁青置之死地的氣勢。瞬時之間,兩條人影在林中交織成一片影網(wǎng)。
華婧不理會自己與阿俊四周是不是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大堆人,還打得難分難舍,只是強忍著心疼,急問道:“阿俊,你到底是哪受傷了?”
可是受到疼痛侵襲的阿俊,似乎已無法回答華婧的問話,只是緊壓著自己的臉,想要藉此稍稍止住那痛徹心扉的痛。
華婧伸出不停發(fā)抖的手,按住阿俊的手臂,輕聲地命令阿俊說:“來……把手放下,讓我看看你的傷勢……放下……”
在這情形下,阿俊一如往常地,乖乖聽話地強忍著疼痛,將那雙已沾滿血漬的手,緩緩地放下。
當(dāng)阿俊那張臉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華婧的眼前時,她簡直就……一顆顆的淚珠兒,就有如大雨一般傾泄而出。
阿俊的右眼,此時正插著一根說細不細,說粗又不粗的小樹枝,而正因那樹枝的存在,阿俊完全無法合起眼,讓人一看,便知道他的眼睛是毀了……徹底的毀了,因為那根樹枝正插在那黑黑的瞳孔上。⊙怯赡莾翰粩嗟貪B出,流得阿俊滿臉是血,就連他那件黑衫上,也是一片濕濡。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嗚嗚……你干嘛那么傻?為什么要把我推開?為什么?”華婧抱著阿俊哭叫著。
阿俊看到華婧抱著自己痛哭,只覺胸內(nèi)的那顆心,比他身體上的痛都還要來得痛。他用他那滿是血的手想要為華婧拭去淚珠,怎奈他手上的血漬,反而使得華婧一張臉顯得更為臟污,迫使得阿俊因不想再讓自己的血沾上華婧,而沮喪地垂下了手!安灰蕖覜]事的……沒事……只要將樹枝拔掉就沒事了……你看……”
華婧震驚不已地看著阿俊接下來的舉動。
他因想要對華婧表示他真的沒事,而用手握住插在瞳孔上的樹枝……
“不要哇──”華婧再次尖叫了起來。
可是她的尖叫依然來不及阻止阿俊的下一步。
只見,阿俊的用力一扯拉,整個……淌血的眼球,就這么地夾著灰白色與淡紅色的筋線……活生生地脫離了阿俊的眼窩而呈現(xiàn)在華婧的眼前;那眼窩因眼球的脫離,而成了一個不斷泛血的黑洞。
而阿俊卻還在這時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對著華婧道:“你看……沒事了,不要哭……不要哭……”
看到那插在樹枝上的眼珠,再看看那個泛血的黑洞,華婧的心就像遭人用力擠壓一般,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嗚嗚……”華婧已想不出任何的話了,只是不斷地道:“你好傻……真的好傻……”
她知道,她這輩子將不會再讓這個傻子再一次做出像這樣的傻事了,因為她發(fā)誓要一輩子跟在他身邊……下一次……若真還有下一次,她絕不會讓他再做出這樣讓她心痛的事了……
“我真的沒事……婧不要哭……”他擁著早已哭成淚人兒的華婧,像是要給她保證似地直道。
華婧掙脫阿俊的擁抱,將自己下身的衣衫撕下了一大塊,哽咽著聲說:“你給我乖乖的躺下!”
阿俊雖無解,卻還是乖乖地照著華婧的話,躺平了下來。
華婧拿著那塊撕扯下來的衣衫,細心地幫阿俊斜纏在頭部上,同時,她亦在阿俊身上的幾個穴道,點了幾下,希冀著能藉此幫阿俊止住那些不斷滲出的鮮血。
不多久,歐陽傲不止是制住了花郁青,更將她打成了重傷,一身狼狽地倒在地上喘氣。
只見受到重創(chuàng)的花郁青,依然不忘要賣弄自己的美貌!胺蚓,你真舍得殺我么?你看你打得我好痛耶……"
怎知,歐陽傲對她有的只是厭惡,“那是你應(yīng)有的下場。”他冷漠無情地道。
“夫君……你就這么狠心,不顧我對你的真情?”
“夫君”這兩個字聽進歐陽傲的耳里,實是刺耳。“你我不過見了一次面罷了,夫君二字,我無福、也不愿接受!
倒在地上的花郁青吃力地坐了起來,并撩了撩自己的頭發(fā),才有些幽怨地道:“夫君,你又怎知我只見過你一次呢?再說……妾身打第一次見到你,就深深被你所吸引了,怎知,你竟如此……不肯多看我一眼!
“哼!別說江湖中人都知道你的底細,我歐陽傲對你也清楚得很,你這靈蛇娘娘身邊的男人,多得如過江之鯽,又怎會鐘情我一人?再說,你這渾身是毒的女人,在下可是望之怯步啊!”
“是么?那么……你又怎知道,我與你過招之際沒對你下毒呢?”花郁青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歐陽傲不屑地瞥了花郁青一眼,“可惜,我赤鷲堡中就是有個專解疑難百毒的大夫,你那些個毒物,對在下而言,壓根兒就沒有多大的威脅,倒是你與你的靈蛇宮,可能要就從此自武林消失了!
花郁青聞言,臉上霎時一陣青一陣白。再轉(zhuǎn)頭看看,先前自己所調(diào)來此處候援的人馬,此時已倒下了大半。
“你……你好狠吶……”
“對你,手下留情就是自找死路,不是嗎?”語畢,他人便轉(zhuǎn)身走向華婧與阿俊,而將花郁青留給李風(fēng)作最后的處置。
華婧一見到歐陽傲向自己走了過來,馬上急道:“歐陽,阿俊受了重傷,眼睛……眼睛也廢了,你趕緊找人來為他作醫(yī)治!
不問他是否也受了傷,只知要他趕緊救自己的情敵,歐陽傲的心中不禁泛起一股苦澀地味道。
“我會的!
他轉(zhuǎn)身招來了數(shù)名手下,并命他們小心地將阿俊帶回赤鷲堡醫(yī)治,自己則彎下身將華婧給抱起。
華婧先是愕然,再是抗拒地道:“放我下來,找?guī)讉人來幫我就好了!
“你還在氣我牽累了你?”歐陽傲輕問。
華婧咬了下牙,老實地道:“說不氣,那是騙人的,不過,我……喜歡的人是阿!”
“所以你不愿讓我抱你回去?”歐陽傲輕挑著眉問。
華婧點點頭地承認。
“可……我也不愿讓別人抱你回赤鷲堡……就讓我抱你這一次,以后,想必我也不再有這樣的機會了!笨嗫嗟母杏X,在他的心中越擴越大……
聽他這么一說,華婧也只有無言地乖乖讓歐陽傲一路抱回赤鷲堡。
。
世間的情字,是債?抑是欠?
是甜?是酸?還是苦?
這,也只有當(dāng)事人自知了。
☆☆☆
經(jīng)過花郁青一事后。
某日,歐陽傲像是決定了什么事,而去到了歐陽榛專屬的書房,與歐陽榛閉門商量了足足四個時辰之久。
這期間,不時可以聽到歐陽榛那有如大鐘的嗓門,大聲地叱罵歐陽傲,或是聽到歐陽傲激動地反駁著什么事,惹得本來在外頭守衛(wèi)的人,不是借口落跑,便是站得遠遠地,深怕里頭的兩個人突然沖出來,然后把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下屬,當(dāng)成了現(xiàn)成的出氣桶。
最后,歐陽榛、歐陽傲兩父子,終于達成了協(xié)議。
只是,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達成怎樣的一個協(xié)議。
直至,大年夜──
那時,華婧與阿俊兩人的傷勢也早已痊愈。
而華承奉接受了邀請,帶著兩名弟子匆匆地來到赤鷲堡,想與自己寶貝女兒共同渡個熱鬧年。
身為赤鷲堡少堡主的歐陽傲,早在前幾日便命人準(zhǔn)備過年事宜。
只見堡內(nèi)大廳早并滿了桌椅,所有的人正享受著一年一度最大的熱鬧場面,使得大廳之外不只漾滿了過年的喜氣,還可看到黑壓壓地一片不斷鉆動的人頭。
正當(dāng)所有人在享受著少堡主所吩咐搞賞的美酒佳肴時──
大廳之內(nèi),所有重量級的人物,卻聽到一件令人震驚不已的消息。
堡主歐陽榛宣布自即日起,少堡主一職將由楊書俊接掌,而原少堡主歐陽傲,則成為阿俊在熟悉赤鷲堡事務(wù)之前的指導(dǎo)人,直至阿俊完全掌握了赤鷲堡堡主所應(yīng)做的一切事情為止。
聽到這樣的宣布,在場的人,有的喜,有的憂,也有的整個呆楞住了。
像楊案夫婦二人及盛老,就對于這件事感到驚愕,及受寵若驚。
而一直是輔助赤鷲堡的大將們,則是一個個憂心忡忡,擔(dān)心阿俊這個不久前還不懂得人話、世事險惡的人,對于將來接掌堡主一職是否能得心應(yīng)手,成為一個好堡主,還是……將是一個把他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奉給其他幫派的罪人。
但是一堡之主歐陽榛所說出的話,卻沒有人敢站出來反駁或是抗議一番。
當(dāng)然,喜的就是華承泰羅!
自己的女兒喜歡上阿俊,而不喜歡赤鷲堡原少堡主歐陽傲,這本就沒辦法一圓他想藉此壯大門派的心愿;如今,少堡主一職換人坐了,而且還是自家女兒未來的夫婿,這可不讓他心喜?
不過,華承奉高興不到一會兒的時間,他那個天生是來克他、嘔他的女兒,卻突然站起來道:
“歐陽伯伯,我有話要說。”
“你也將算是我的媳婦了,有什么話就直說無妨!睔W陽榛笑道。
今日歐陽傲退讓少堡主一事,本就是歐陽傲念在自家曾受恩于楊家,再加上自己又再牽連了阿俊受傷成了獨眼龍,而與歐陽榛力爭出來的結(jié)果。
雖說,歐陽榛本不同意將大好的江山就這么地繞過獨子的手中,而白白地送給了義子,可經(jīng)過多日的習(xí)慣與決心,多少也讓歐陽榛平心靜氣地接受了兒子的決定。
可如今,即將成為阿俊媳婦的華婧卻有話要說,他自然也只有等著聽了,不然他這義父是當(dāng)假的?
華婧沒好氣地道:“歐陽伯伯,你還是收回你的成命比較好。”
這話一出,差點把正在吃東西的華承奉給噎死。
“怎么說呢?”歐陽榛笑得有些勉強。
“赤鷲堡這么大,當(dāng)堡主可是件苦差事耶!再說,堡主一職再怎樣也不該輪到阿俊,所以婧兒懷疑歐陽伯伯別有用心!
她才說完,華承奉就想開口要罵自己的女兒“笨”,怎奈,還來不及開口,華婧便自桌上順手夾了只特大號的雞腿,往他嘴里塞了去,害得華承奉只能“咿……唔……”個不停。
“爹呀!你可別想在這時候給女兒扯后腿!彼龥]大沒小地出聲警告自己的爹。
眾人看到這一幕,也只有好笑地在旁看著,不然還能出面管人家的家務(wù)事么?
“婧兒怎說歐陽伯伯別有用心呢?”歐陽榛與眾人一樣,也不禁被她給逗笑了。
“我先前說過了,堡主這可是件苦差事,你不要歐陽自個兒當(dāng),卻要讓身為義子的阿俊來當(dāng),不是真的很無理么?所以婧兒想,歐陽伯伯一定是不忍歐陽吃苦,所以才會想到把這不得不有人來接手的苦差事丟給阿俊的!
其實,光看歐陽傲不吭聲反對歐陽榛的宣言的情形,華婧就多少猜到歐陽榛會有如此的決定,絕大的因素肯定就是在歐陽傲身上。而歐陽傲之所以會想將堡主一職無條件退讓給阿俊,有八成的機率是因為對阿俊那一只已毀的眼睛深感到歉疚,才會讓這樣的事發(fā)生。
雖然,她確實是有些怨懟歐陽傲讓自己與阿俊受到他的牽連,可她的心胸卻不會那么地狹小,自私地接受這樣大的歉疚之禮,縱使阿俊已終生成了個獨眼龍。
再說,她若不吭聲,讓阿俊接受了這檔子事,那她不就將成為堡主夫人?那么豈不就要一輩子扛著“堡主夫人”的名號待在這赤鷲堡之中?這她可不要哇!她還想帶著阿俊去那個人說的“花花世界”游玩?zhèn)痛快哩!
“這……”歐陽榛有些為難地看看自己兒子。
華婧當(dāng)然不會等歐陽傲開口說話,立刻便拿話堵他,道:“歐陽,你若不想陷害你自己的義弟,就不要把這種苦差事丟給阿俊,不然,我跟阿俊馬上轉(zhuǎn)頭就走……阿俊你說對不對?”語末,她還不忘征求一下阿俊的意見。
平日就聽話慣了的阿俊,當(dāng)然不可能在這時扯華婧后腿,理所當(dāng)然地點頭附合華婧的話。
如此一來,歐陽榛只好有些偷笑地收回自個兒的成命。華承奉則在心中暗罵自己的女兒,不懂得把握大好機會。
唯有楊案一家人,衷心地贊成華婧的想法,并極力說服歐陽傲再次扛起少堡主的責(zé)任羅!
好不容易呀!
楊家才將華婧迎娶進門熱鬧個兩天,就猛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兒媳婦兼孫媳婦,帶著阿俊離家出走了。
只留下一封字跡娟秀的家書,家書上是這么寫的。
公公、婆婆、外公在上:
媳婦婧兒帶著阿俊游山玩水去了,大約要一年半載才回得來,假如你們想念媳婦及阿俊,那么請你們趕緊準(zhǔn)備快馬數(shù)匹,來追我們吧!
附注:這可是你們的乖兒子兼乖孫子所出的主意,跟我沒關(guān)系。
媳婦婧兒筆
這真的是看得楊案夫婦及盛老,一臉好笑又好氣。
這當(dāng)真的是阿俊的主意嗎?
想也知道,對華婧言聽計從的阿俊,怎么可能當(dāng)著華婧面前出主意呢?當(dāng)然就是華婧拿阿俊來背黑鍋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