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翎做了一個很古怪的夢。
有個少女戴著鳳冠穿著霞被,在康家的屋檐上跑來跑去,手里拿著幾乎垂到地面上的長串鞭炮,也不知是被誰點燃的,鞭炮正噼里啪啦的作響。
然后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當少女自己掀起紅蓋頭的時候,夢翎驚覺那原來是自己!在不絕于耳的鞭炮聲中,竟還夾雜徐湛然的歡呼聲。
夢翎還沒開口說話呢,背后又覺得有人慢慢地接近,夢翎才剛轉身,發現那人正是銀冰,夢翎未及反應,就被銀冰給推下屋檐。
“哇!”
夢翎在驚叫中醒來,也不管自己冒了一身冷汗,卻只是一個勁地難過著。
“嫂子,你想害死我,我還要千方百計地設法保住你嗎?”
昨夜為了銀冰的事,夢翎和徐湛然一路壓低了嗓子又滔滔不絕地辯論著,到了康府之后夢翎嘟著嘴氣呼呼地進了家門,也不管徐湛然是幾時回去的。
夢翎氣歸氣,但仍覺得徐湛然說的話也有道理。
“笨丫頭,如果你表嫂一刀子捅進你的心窩,你還要說她無罪嗎?”
夢翎心里真是難過極了,她原本認定楊天曦與銀冰是天底下最恩愛的夫妻,誰知銀冰有著如此難以捉摸的心思,難不成銀冰嫁給表哥是別有所圖?
但話說回來,夢翎若真是不幸嫁給徐湛然的話,夢翎一定會每天想出各種不同的方法惡整徐湛然,教徐湛然日夜不安。
“討厭!我怎么會嫁給二世祖嘛?真是胡言亂語!
夢翎勝一紅,又踢開被子跳下床,拿把梳子住頭上一流,夢翎“哎呀”一聲,幾根秀發不慎扯落,夢翎又罵:“死二世祖,不提起你還好,一提起你我就倒霉!
夢翎喚來丁環替她梳洗之后,便徑自大步地走出房門,到飯廳吃早飯?凳汤稍跁颗c人治公,楊氏夫婦尚未起床,夢翎便拿著饅頭大口大口咬著,三兩下便吃完了。
正喝著豆漿的時候,徐湛然突然帶著書僮走進來了,害夢翎一失手便將碗給打翻,弄濕了裙子。
“小夜叉,你的衣服也要吃飯?”徐湛然幸災樂禍地取笑道。小書僮立雨站在徐湛然身后抿唇忍著笑。
夢翎一面擰裙子一面罵道:“你這個天罡地煞,一大早就害我扯斷自己頭發、弄臟自己裙子。我看我得請一百零八個道土到我家做做法事,除煞解厄。”
“咦,你扯斷自己頭發與我何干?誰叫你粗手笨腳的?”徐湛然大方地在夢翎右手邊的位子坐下,拿出絲絹要給她。
夢翎冷淡地瞞了絲絹一眼!拔疫沒被你氣哭呢,不必急著管我擦眼淚!
“大清早作回來的火氣?”徐湛然笑問。
“我要是火藥,你就是火把手。你不點火我就沒有火氣!
奇怪了,徐湛然都還沒準備開始惹夢翎生氣,怎么她自己就叫陣搦戰啦?
“今個兒又不是大年初一,你何必急著放鞭炮點爆竹?”
徐湛然只是無心之問,但“點爆竹”一詞卻惹惱了夢翎。因為“點爆竹”代表夢翎嫁給徐湛然。
“二世祖,你又不是上輩子積德修福得善緣,想我替你點爆竹,你下輩子再做夢去吧,這輩子連做夢都別想!
徐湛然沒想到輕而易舉三言兩語就能讓夢翎大發雷霆,真是令人又驚訝又莫名其妙。
“原來要你罵人,還得上輩子修福積德啊?”徐湛然雖不知夢翎為何而生氣,但仍想再逗逗夢翎,看夢翎紅眉毛綠眼睛的好笑樣子。
“我……”夢翎本想說明原委,但又說不出口。
點爆竹是夢翎對銀冰說的氣話,萬一真有那么不幸的一天,夢翎要嫁給死對頭徐湛然,婚禮當天就要跳上屋頂去“點爆竹”,誰知昨晚夢翎就做了出嫁的夢,早上又聽見徐湛壞說出“點爆竹”三個字,這對夢翎而有真是個大惡兆。
“二世祖,你是來找我爹學怎么做官怎么撈油水的嗎?”夢翎故意裝作把方才的事全忘了。
“我去撈油水,那你還跟在我后頭走嗎?”
“誰要跟你?臭美!”
“上次可是你自己要跟我的!
夢翎原想反駁,但猛然驚黨兩人對話有點曖昧,因此別過頭去,緘默不語。
小書僮立雨覺得肉麻,所以悄悄退到門外去了。
只有在安靜的時候,徐湛然才能想起來康家的目的。
“對了,楊大哥起床了沒?”
“你來我家就為了找我表哥?”
不知何故,夢翎竟會為了徐湛然不是來找她而感到生氣。
徐湛然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你表嫂的事,當然得找你表哥商量啦。”
夢翎沒好氣地問:“有什么好商量的,難道不該找我一起商量嗎?”
“我們早就想找你一起商量的,誰教你老要裝作昏迷不回?楊大哥也真是的,明知你早就清醒,也不告訴我,容我傻傻守在你床前自言自語,你心里肯定在笑我!
這徐潛然一點兒也沒有說錯,夢翎只要一想到徐湛然在她耳畔嘀嘀咕咕的樣子鐵定很蠢,夢翎卻忍不住捧腹大笑。只是在夢翎笑到身體向后斜傾時,一不小心便從椅子上摔到地下。
看見夢翎摔倒,徐湛然也笑出聲來。
“二世祖。”夢規站了起來,伸手想推倒徐湛然。
徐湛然左腿一伸,絆倒夢翎,夢翎仆倒之際伸手拉住徐湛然,兩人一同摔倒。徐湛然摟住夢翎的腰,夢翎倒在徐湛然懷中。
兩人愣了一下,又迅速分開。
“小夜……”徐湛然正要說話,桌上一只橘子滾落,正好打中徐湛然的頭,徐湛然拿著橘子,“噗”一聲笑了出來。
楊天曦走進飯廳,正巧目睹了這一幕,因而笑問:“瞧你們又摔又跌的,是在練哪門哪派的武功?還是你們自創新的武術,想自立門派,做開山祖師爺和祖師奶奶?”
在門外等著伺候主子的立雨及康家丫環也忍不住笑出聲。
夢翎原本已經尷尬得笑不出來了,一聽見楊天曦的取笑之語,夢翎更加覺得難為增。
“表哥!眽趑徉街煺玖似饋怼!斑@個時候你還有心思取笑我,表姐的事,你打算怎么處置?”
楊天曦苦笑不語,明知自己的枕邊人巴不得將自己殺掉,但楊天曦仍不想揭發銀冰不為人知的一切。
徐湛然見楊天曦遲遲不能下決定,因此也急了起來!皸畲蟾,你可不能護著大嫂哇。要是皇上知道真相,一定會治你一個知情不報,隱瞞罪犯之罪。你這一生就全毀了!”
夢翎聽見徐湛然這番話,也不禁憂急如焚。
楊天曦是夢翎最尊敬的人,所以夢翎不愿表哥因為一個“女殺手”而自毀前程。
“表哥,事情若發生在二世祖身上那也就算了。可表嫂是你的妻子,也就別怪我多管閑事了。表嫂和皇上有何怨恨?她又怎么和樂師勾結的?”夢翎擺出一副升堂問案的架勢。
還沒等到楊天曦回答,徐湛然就首先發難:“事情怎么會發生在我身上?難不成你會像你表嫂一樣,背著我去和別人商量要怎么謀反?”
夢翎聞言,兩顆乍時排紅。“我說的是我表哥表嫂的事,你何必扯上我?”
“怪了。這可是你先扯上我的!毙煺咳凰坪跬艘o的事還沒討論出個結果來,就又準備和夢翎好好舌戰一場。
楊天曦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
“表哥,你還能笑啊?”夢翎又羞又氣地問。
楊天曦反問:“我怎么不笑?我和銀冰是夫妻,你把湛然比作我,湛然又把你比作銀冰。我不知道你們兩人何對私定終生了?我當然要笑,是不是?”
夢翎嘟著嘴坐在椅子上。她外表像在生氣,心里卻又覺得甜蜜。
徐湛然故作神態自若地問:“楊大哥,你別再消遣我們了?煺f說表嫂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置?”徐湛然不知不覺中已跟著夢翎喊銀冰為“表嫂”。
楊天曦輕輕一嘆才說:“她昨天夜里,想拿刀殺我!
聽見此話,夢翎倏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恰巧徐湛然想走近楊天曦好往下追問,結果撞上剛站起來的夢翎。
楊天曦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拜托你們別在這緊要關頭惹我發笑好嗎?”
夢翎窘得說不出話來,只有睜大了兩只眼,惡狠狠地瞪著徐湛然。
“大小姐好姑娘,你快坐下別亂動,免得待會兒我們又撞上了!毙煺咳粌墒衷趬趑岬募绨蛏嫌昧σ话矗寜趑嶙嘶厝。
夢翎不服氣地問:“明明是你走過來撞上我的,你才應該坐好呢。怎么你反而怪我呢?”
“別吵,小心我點你啞穴!贝咳怀鲅钥謬槨
“我才不信你會點穴!眽趑崮樕下冻隽顺靶Π愕纳袂。
楊天曦看著眼前兩個寶貝歡喜冤家,也不知該說些什么話才好。
不過,夢翎和徐湛然就算是吵吵鬧鬧的,也還很救人羨慕,比起楊天曦和銀冰表面上恩愛,實際上是相見如“冰”還來得有意思多了。
“楊大哥,你往下說吧。我們絕不吵了!毙煺咳粌墒执钤趬趑岬募缟。
楊天曦言歸正傳:“昨天夜里我發現銀冰和一個矮胖男人說話,以前我雖也曾見過,但總是故作不知。
但昨夜我終究是按捺不住,想向前詢問。那男人一溜煙就跑了,我正想追過去看清他的臉,可是銀冰卻在那個時候昏倒在我懷里!
“她是裝的!眽趑岷托煺咳划惪谕暤卣f著:“你何不拆寒她呢?”
楊天曦神色黯然,身上仿佛籠罩著濃得化不開的愁云慘霧!拔以趺纯床怀鰜?只是我看見銀冰那么辛苦地隱瞞一切,讓我不忍心去拆穿她。我不想在我還沒查明真相之前,就狠心把她送進刑部大牢,讓別人為了逼供而折磨她!
徐湛然對于楊天曦的私心包庇并不感到認同!皸畲蟾纾砩┎⒉皇悄闼氲哪前闵屏,她除了想殺你,甚至還讓無辜的夢翎受傷。愛一個人不能這樣百般保護,若是夢翎做錯了事,我第一個不饒她,絕不像你這樣自欺欺人!
夢翎原先聽見徐湛然為她打抱不平而感到溫暖,沒想到徐湛然最后竟又說了那些話,讓夢翎又尷尬又生氣!岸雷妫阌譃槲覀兒捅砀绫砩┫嗵岵⒄摿。
你最好少占我便宜,我可不便宜!
徐湛然雖懊悔失言,但仍不忘與夢翎斗嘴:“我知道,你是待價而沽!
夢翎一咬牙,左手握拳便往徐湛然小腹一擊。
楊天曦見了小兩口又在吵嘴,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你們要不要聽我說呢?我把銀冰帶回房后,她就一直裝昏,所以我索性裝睡,到了半夜銀冰果然有了動靜!
“表嫂她真的把你殺了?”夢翎激動地問。
聽見夢翎的傻問題,徐湛然笑得前仰后合!澳阋詾槟悻F在是和誰在說話啊?”
“我一急,就說錯了嘛。”夢翎紅著臉爭論。
楊天曦為免這兩個小冤家吵翻了天,因此往下繼續說著:“我閉著眼睛感覺到她悄悄地下床,走到梳妝臺拿了一樣東西又走回床前,我感到她正打著哆嗦,用一個尖銳的東西抵著我的心口,正當我想出手制服銀冰時,她卻移開那尖銳物品,又藏回原來的地方,然后躺回床上睡了!
夢翎聽完表哥的描述,氣急敗壞地追問:“表嫂都要殺你了,你何必再包庇她呢?你不怕哪一天不知不覺中就變成鬼?”
徐湛然實在是受不了夢翎的蠢,因此握拳在夢翎的頭上輕輕敲了一記。“傻丫頭,表嫂她是狠不下心殺了楊大哥,你看不出來嗎?楊大哥原本就惜妻如命,現在恐怕更不忍心折穿表娘的假面具了!
“那表媛也很愛表哥嘍?要不然地為何下不了手?”
夢翎頗覺欣慰的一笑。
如果銀冰還愛著楊天曦的話,就有可能為楊天曦棄惡從善。
徐湛然卻有如當頭澆冷水般粉碎了夢翎的美麗幻想!笆虑榭蓻]有那么簡單呢。也許表嫂是發覺楊大哥根本沒睡著,因此才打消刺殺楊大哥的念頭,繼續把戲給演下去!
“有什么好演的?”夢翎大惑不解地望著徐湛然。
如果銀冰對楊天曦有任何不滿之處,大可以有話直說,何必以柔順純潔的外表偽飾自己,辛辛苦苦地把仇恨藏在心里呢?
“既然都發現彼此真正的心思了,何不索性撕破臉,把話挑明了講?明明知道對方的想法了,也知道對方知道自己的想法了,還唱什么大戲?”夢翎可沒耐性再看著別人虛情假意演個沒完沒了。
要相愛就要談誠實實地在一起,不能處心積慮地客死枕邊人,不愛的話就說個明明白白,何苦終其一生都要便裝是一對思愛夫妻?
徐湛然笑問:“如果是你,你能不顧一切后果將自己真正的感情和想法說給第二個人聽嗎?”
夢幻被問得無言以對,徐湛然這話,倒像是要逼問出夢翎的真實感情似的。
楊天曦皺著眉頭,取出懷中的一柄短刀。那把刀,圓似弦月薄似柳葉,刀柄上綴著各色寶石,形成炫目的圖騰。
“那是什么?”夢翎與徐湛然不約而同地問。
“銀冰原本想用這把刀殺了我的。”楊天曦緩緩地說道。
從來是笑容可掬的楊天曦,如今明亮的眼神中都飽滿憂慮。
夢翎看著愁郁不語的楊天慶,似乎除隱約約可以預覺到表哥心底早已被銀冰劃下無數的傷痕。
“那是兇器!毙煺咳焕淅涞赝前哑恋亩痰。
“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在楊大哥疏于防范時取走他性命的兇器!
“胡說!”夢翎反駁!吧┥┎艜坏脷⒈砀缒!
徐湛然抿唇一笑!吧笛绢^,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如果善良得太過頭那就叫作愚蠢?別一味地袒護你嫂嫂。
她不只想殺楊大哥,還想殺你。”
“嫂嫂才沒想殺我呢!”夢翎說完,使氣呼呼地嘟著嘴。
“你撞見你嫂嫂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她當然要殺你滅口!毙煺咳环路鹜藯钐礻卦趫觯活欀蛪趑徂q論!拔腋掖蛸那天你一定看見你嫂嫂和誰在一起,但是你私心袒護,所以不肯說。”
“沒有!”夢翎吼了一聲。
在夢翎摔傷的那一晚她的確什么也沒看見,她被人推下樓臺就已經夠冤了,如今徐湛然堅持夢翎目睹銀冰與人私下會面的情況,夢翎真是冤得不能再冤了。
楊天曦定定地望著夢翎,看著表妹理直氣壯的樣子,楊天曦相信夢翎根本沒看見什么。
徐湛然還想再進一步逼問夢翎,但此時康侍郎卻領著刑部派來的人到康家拘提銀冰。徐湛然與夢翎、楊天曦在飯廳時得聞騷動,即不約而同地跑了出來。
看見銀冰被帶走,楊天曦一語不發地跟了過去。
“爹,刑部的人來我們家做什么?”夢翎驚問。
康待郎無奈地掃描頭!捌呷隣斚碌拿,我不能阻止!
夢翎心頭一涼,她知道銀冰的事再也隱瞞不住了。
這一去,銀冰禍福難料,夢翎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徐湛然站在夢翎身邊,悄悄地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