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茜坐在碼頭上,頭頂著星光燦爛的夜空。她的腿在碼頭邊上晃來晃去,她深吸著咸味濃烈的海風,想用它來振作低落的情緒。十分鐘前,喬治鎮方向燃放的焰火將夜空照了個透亮。她看到爆裂噴射的金光充滿了熱帶的夜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心亂如麻,完全打不起精神回到別墅去問。
又一條金色的帶子蜿蜒升向天空,然后爆裂開,形成一個不斷膨脹的球體,四散飛射的火花墜落在夜幕中,漸漸地化為烏有。
化為烏有,這個詞猶如一個鈞子扎在她的心里,令她疼痛難忍。今天是星期五,一個星期即將過去。明天董事會就要表決了,那么以后,她和丹蒙的一切也將結束。對于丹蒙,除了她對他的回憶,什么也沒留下。真是天大的諷刺。一個星期以前,她還憎恨著他,可是今天她卻愛上了他,并且堅決擁護他繼續掌管公司的大權。
梅茜想到克萊頓·斯君曼。經過過去的幾天,梅酋對他有了新的認識。在圣誕老人的外表下,他隱藏著一顆陰暗自私的心。梅茜不止一次在無意中聽到他與不同的董事成員交談時,為了竭力討好他們,不斷改變自己的說辭。真是個陰險的家伙!可惜的是,從過去幾天的談話中,梅茜獲悉,丹蒙家族中大多數成員都堅決支持克萊頓。但是,不管怎樣,梅茜感到丹蒙會取勝的。
丹蒙有一個可勉強稱之為弱點的地方:他不愿夸大事實,或者像克萊頓那樣,用甜言蜜語哄騙別人。他不會當面對這個人說一套,一轉身,對另一個人又說出截然相反的一套。梅茜甚至開始懷疑,那天晚上,在丹蒙的辦公室,他和芭菲有沒有做過見不得人的事。從那以后,芭菲一直和他保持著距離。梅茜甚至有種荒唐的想法:那個女人企圖用股權引誘他,卻被他拒絕了;蛘吣侵皇撬囊环N希望?梅茜心里亂極了。最讓她心煩的是,丹蒙為什么還不把查賬的事告訴她,F在肯定已經有消息了。
"你原來在這里。"
梅茜聞言轉過身,發現他就在身旁。梅茜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這么耽于沉思,居然一點兒沒察覺他的到來。她微笑著,心跳在加速。
"你在這兒觀摩海盜周的開幕式嗎?"
"哦,是的。"梅茜現在想起來了,"我忘了。
今晚我們是不是要去參加一個晚會?"
丹蒙在梅茜身邊坐下,雙腿懸在碼頭邊上,晃動著。翻滾的海浪不斷沖擊著岸邊的木樁,給寧靜的夜晚配上一種狂躁的節奏。"是化裝舞會。我想你該去打扮一下。"丹蒙指著正在夜空中燃燒著的金色火花說,"燃放焰火拉開了一周慶典的帷幕。"
"約瑟芬中午提到過。我——我想我的心思真的不在這上面。"一陣悲哀向梅茜襲來。她最不想做的就是去參加另一個晚會,假扮成一個情意綿綿的新娘。有生以來,她從未花那么多時間,去參加如此眾多的豪華晚會,為此她深感內疚。
不僅僅是這個謊言使她不安,那懸而未決的查賬簡直要令她發瘋。除此之外,等待奧蒂斯的醫生的回音也讓梅茜煩躁不安。
她想,如果現在再得不到任何消息,她就要崩潰了。丹蒙仰視著天空,梅茜細細打量著他剛毅的臉、彎曲的下巴和專注的眼睛,感覺到孩提時候的海盜周的記憶勾起了他不愉快的記憶。她想去安慰他,使他懂得人與人之間可以有關懷和愛,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會拋棄和蹂躪他們應該保護和熱愛的親人的。
梅茜再也無法克制自己,她撫摸著丹蒙的手,渴望與他親近,想讓他知道,他可以信任她,可以將心中的秘密告訴她。
"丹蒙,"梅茜耳語道,"我——我已經知道了你正在為外公做的事情,我想這真是太好了。"
丹蒙轉過臉盯著她,"什么?"
梅茜莞爾一笑,"就是查賬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丹蒙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后又瞇了起來,"見鬼,你是怎么發現的?"
那嚴厲的語氣讓梅茜害怕。但是,她想,像丹蒙這樣不輕易暴露內心的男人,開始有這種反應是完全正常的。"我——我承認,那天晚上,你吩咐律師調查外公被解雇一事的時候,我偷聽了電話。"
梅茜喉嚨發緊,她干咽了一下,"你這樣做,真是了不起。當時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想你會很愿意親自告訴我的。"她停頓了一下,聳了聳肩,接著說,"可是你沒有。"丹蒙沒回答。梅茜禁不住一陣戰栗,她預感到了什么。"為什么——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丹蒙?"
丹蒙咬著牙罵了一句,頭轉向一邊。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燃放的焰火。然而梅茜感到他并不在看它們,不管他正在看什么,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隱秘的。在緊張的寧靜中,大海對正在閑聊的風兒發出噓聲,好像大自然都在等待著丹蒙的回答。"那么,你認為我為什么不告訴你呢?"丹蒙終于低聲問道。
梅茜變坐為跪,她說:"因為你不想在獲得結論前,讓我們有太多的希望。"她再次去撫摸他的手,現在他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梅茜進一步試探道,"你真的打算澄清外公的名聲。是真的,對嗎?"
丹蒙閉上了眼睛。明亮的焰火將他側面輪廓的硬朗線條勾勒得格外分明。"不,史都華小姐,不是那樣的。"梅茜盯著他龕動的鼻翼,內心充滿了恐懼。
丹蒙抬頭仰望著夜空,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與寂靜的氛圍那么格格不入,連樹上的鳥兒也受了驚嚇,飛跑了。"你看世界的方式真是幼稚可笑。"
他警告道。
"你在說什么?"梅茜驚呆了。也許丹蒙的動機沒有她想象的那么高尚,但是,梅茜不愿接受這個可怕的假設。"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最終發現外公是清白的,你將隱瞞這個事實,目的是為了繼續控制你的公司?"
丹蒙瞥了她一眼,臉沉了下來,"我是為掌管美洲豹汽車公司而生、而養的。"他的語氣帶著致命的冷酷。"上千人的生計壓在我的肩上,我要不惜一切代價,不讓我建立的一切被毀掉。"他站了起來,簡潔地問道,"要我攙你起來嗎?舞會,還記得嗎?"
梅茜張著嘴,驚愕地瞪著他。他怎么能夠如此冷血?梅茜一陣惡心,頓時頭暈目眩。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叫道:"我以為克萊頓是個陰險狡猾的家伙!但是要做得像你這樣卑鄙齷齪,他還得跟你取取經!"丹蒙看到她站立不穩,伸手去扶她。
"別碰我!就憑你說的話,我哪兒也不跟你去,除非去為你上絞架喝彩!"
"如果那能起作用的話,"丹蒙陰沉著臉說,"我辦公室還有工作要做。如果你去晚會,就可以離我遠遠的。"
梅茜渾身顫抖,憤怒地瞪著他,試圖將對他的愛轉為恨,但是她知道她的眼中流露出的卻是無言的痛苦。上帝!她怎么會愛上這么一個男人?她怎么會如此愚蠢和輕信?如果不找個地方坐下,梅茜害怕自己會跪下來,于是她急忙轉身離去。
"好,"她邊走邊叫,"我去。但是如果你在晚會上出現,我就離開。"
梅茜被綁在手腕上的繩子弄得癢癢的。現在他明白了,為什么她身上的這件破爛不堪的十八世紀的長袍被稱為"被俘女的服裝"。當梅茜來到大廳,準備和董事們以及他們的家屬一起參加化裝舞會時,約瑟芬突然道歉說,她忘記帶麻繩將梅茜的雙手綁在一起。于是她上前將她的手綁好。
梅茜想去抓癢,但是又怕這樣會潑翻手中的番石榴汁。她低頭看看綁著的手,別扭地握著酒杯,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有約姨婆才會想出如此古怪奇異的裝束。約瑟芬咯咯地笑著說:"當然咯,你親愛的丹蒙不在場,你不會想跳舞的。"梅茜心里萬分痛苦,她真想大聲叫喊說她永遠也不想再見到那個男人,更別說和他跳舞了!當然,她也不想和別人跳舞,所以她只得強裝笑臉,點了點頭。
現在她站在這里,一個真實的城堡的巨型舞場里,周圍是皮膚黝黑的海盜、女仆,還有各種各樣的奇禽異獸。一切猶如夢境——所有這些野蠻的非現實的人推推搡搡,打情罵俏,縱情狂笑。將一桶桶朗姆酒豪飲殆盡。
梅茜的心因悲傷而緊縮著。在別的情形下,這將是終身不遇的一次狂歡,但是現在,梅茜卻渴望遠離這個地方,遠離丹蒙。然而,想忘記一個她本可以終生熱愛的男人是不可能的。
梅茜忍不住想打噴嚏,這使她想起了另一件約瑟芬忘帶的東西,就是現在她頭上戴的撒了粉的假發。約瑟芬一再強調,在十八世紀流行在頭發上撒粉。梅茜皺了皺鼻子,忍住了第二個噴嚏。也許,二百年前是流行往頭上撒粉,但是,就梅茜看來,這種打扮只會把她的鼻子搞得癢癢的。
梅茜環視大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著外公和約瑟芬的蹤影。在搜尋中,她看到克萊頓·斯君曼化裝成一只她所見過的最大最肥的蜂鳥。他好幾次邀請梅茜跳舞,都被她以雙手綁著為由謝絕了?巳R頓似乎對丹蒙是否來參加晚會表現出異常的興趣。梅茜無法猜出他問話的目的,但是她一再強調,如果丹蒙脫得了身,他會來的?墒窃谀菑垈窝b的笑臉后,她卻在默默地祈禱,但愿這件事不要發生。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繼續保持這痛苦的偽裝。
當梅茜意識到克萊頓還在周圍鬼鬼祟祟地轉來轉去時,她越發感到不安?巳R頓正在和芭菲閑聊。芭菲打扮成一個豐滿的女仆,這非常符合她的個性?吹竭@一幕,梅茜感到很不舒服。她掉轉臉,環顧大廳。水晶枝狀吊燈放射著耀眼奪目的光,飾以灰棕色云紋墻紙的墻面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勻稱的金色光芒。長條形屋子兩端的格子門敞開著,恰人的海風吹拂著屋內二百多位賓客,水晶吊燈在風中發出了零當螂的響聲。
大廳內設有一個金屬樂隊,樂隊成員穿著大花襯衫和燈籠褲。梅茜試著去欣賞他們的音樂,盡管樂隊隊長在每次音樂風格變換前,總是會宣布一下,但是混亂的思緒使梅茜無法區分每一首曲子的風格。
梅茜嘆了口氣,感到筋疲力盡。她將酒杯放在擺滿食物的餐桌上,決定去花園里尋找外公和約瑟芬,然后找個借口離開。梅茜明白在艇上她不得不和討厭的丹蒙作伴,但是她實在一刻也無法忍受這痛苦的偽裝了。
梅茜轉過身,看見一只頭戴灰色三角帽,用紅綠雙色的紙漿塑成的鸚鵡。她認得那雙從僵硬的翅膀下伸出來的、撲動著的肥碩的手臂,在鳥兒頸部的呼吸孔中,一雙熟悉的綠眼睛清晰可見。"怎么啦,寶貝?"大鳥像往常一樣,大驚小怪地叫道,"你看起來很憂郁。"
梅茜淡淡一笑,"我想我是有點兒累了,約姨婆。"
約瑟芬大聲笑了起來,"我知道你的煩惱。"她拍了拍梅茜綁著的手腕。"你一定是想念丹蒙了吧。唉,他這么賣命地工作,真是太辛苦了。坦白說,我一直希望你嫁給他后,可以讓他放松些。我想,要改變多年來肯納德對他的影響是需要時間的。別擔心,我的孩子,我知道他愛你。"
梅茜忐忑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哦,外公呢?"
"在他的烏龜殼里。"約瑟芬咯咯地笑著,"你沒看見他扮成了一只最可愛的小海龜嗎?"
這次梅茜發自內心地笑了,她點了點頭,"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回艇上去了。你和外公玩得開心點,只是別太累了。"
"別擔心,親愛的。我肯定我們——哦——"
約瑟芬朝梅茜身后的方向揮揮手,"小海龜來了。唷嚯,奧蒂斯!"約瑟芬二話沒說,就搖搖擺擺地朝奧蒂斯走去,把梅茜晾在了一邊。梅茜搖了搖頭。但是,約姨婆這樣一心撲在所愛的男人身上,她怎么能怪她呢?在過去的一周內,她的心思完全在丹蒙的身上,對別人的許多交談她也是心不在焉的。
想到自己傻得不可救藥,梅茜的心好像鋪上了一層冰。她急切地想逃離這里,便轉身向舞廳遠處的出口走去。為了通風,花梨木雕花門敞開著。梅茜費力地用綁著的手,提起裙子。她還沒走幾步,一個身披黑色斗篷、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走進了大門。
這位瀟灑的海盜頭戴一頂黑色三角帽,帽沿低低地壓在眉頭,左耳掛著金色的耳環,一只眼睛戴著黑色的眼罩,給人一種不祥的征兆。寬闊的胸膛上裹著一塊墨綠色的絲綢,敞開的襯衫露出了一條厚重的金腰帶,上面懸掛著一枚鍛造的銀幣。他的下半身穿著緊身短褲,清晰地暴露出男性的特征。
梅茜羞怯地把目光落在方形的長統靴上,明光程亮的皮靴緊貼著強健有力的小腿,在膝蓋處形成一個寬大的翻邊靴口。
梅茜好像突然步入了一條黑暗的歷史隧道,辨不清方向,不由地渾身顫栗。這么一來,她雙手捆綁著,反而有了某種意義。她可以想象出這個強壯有力的男人跳上某條不幸的船只,隨心所欲地強取豪奪。
梅茜拋開了這愚蠢的想象,再次提起裙子,企圖走開。但是,當那個眉頭緊鎖的海盜朝她看過來時,她卻動彈不得,只是提著裙子呆站在那里。那個男人透過眼罩慢悠悠地打量著她,從戴假發的頭到光著的腳丫,他臉上深沉的表情變得略為柔和了些,他寬闊有形的嘴唇一角向上翹起,顯出一副懷疑卻又咄咄逼人的神情。
當披著斗篷的海盜穿過人群,朝梅茜的方向走來時,她的心狂亂地跳著。不,這不可能,她的心在吶喊,丹蒙不會相信今晚她會投入他的懷抱!她渾身麻木,只能看著他向自己走來。當他靠近她時,她的目光投向了另一只涂著銀粉、若有所思地瞇著的眼睛。
"你來這里干什么?"梅茜問。
"夫人,可以請您跳舞嗎?"他沒理會她的責問,伸出一只手。盡管她感到被深深地冒犯了,但是她還是禁不住欣賞起他優雅的動作。黑色褶皺袖口下面,那修長的手指令梅茜神往,她渴望得到它們的觸摸。想到自己竟然對這樣無情的男人還存有欲念,她不由得又痛恨起自己來。她猛然舉起被綁的雙手,"即使我能,我也不會和你跳!"
丹蒙的嘴唇泛起一絲憂傷的笑容,他低下頭,從皮靴中抽出一把短劍。梅茜被這個舉動驚呆了。
短劍閃爍著邪惡的光,她恐懼地倒吸著涼氣。丹蒙嫻熟地割斷了梅茜手上的繩子,并迅速藏好了武器。"您自由了,夫人。"他溫柔地說道。
還沒等梅茜反應過來,丹蒙已經轉過身,從她身邊走開了。只是這樣?她不知道為什么這令她心緒煩亂。當然,這樣更好。當然!那她為什么跟著他?她到底想干什么?"丹蒙!"她喊道。
丹蒙停住了,轉過身,臉上顯出詢問的神情,"什么事?"
梅茜慢慢地停了下來,羞紅悄悄地爬上她的雙頰,"晤——我——"她飛速地轉動著腦子。她不能就這么站著,他該說些什么呢?別走!我愛你!
為什么你不能成為我心目中的那個正直的人呢?不能,除非她失去了理智。"我希望能像剛才那樣容易。"她終于脫口而出。她扯掉手腕上的繩子,喊道:"擺脫你!"她的話中帶著啜泣聲,這讓她驚得退縮了一步。
丹蒙的神情中閃過一絲疲倦的悲哀。他向梅茜靠近,但是她踉蹌地躲開了。丹蒙神情肅然,喃喃道:"我也希望如此。"
丹蒙的聲音出奇地嘶啞,似乎他真的在為因挽救公司而被迫做的那些事情感到抱歉。梅茜的心接受了他的歉意,但是她壓下了不斷高漲的柔情。
"我希望明天克萊頓能擊敗你!"她厲聲回道。她知道這是她所有的謊言中最拙劣的。她提起裙子,轉身朝門口跑去,希望在眼淚溢出之前,能跑到黑暗的地方。
"請大家靜一靜,好嗎?"有人說道。梅茜剎住了奔跑的腳步。她轉過身,預感到即將有麻煩。這個聲音無疑是來自克萊頓·斯君曼單調的鼻音。他打斷了樂隊的演奏,正站在高出的平臺上。梅茜瞟了丹蒙一眼,注意到他也轉過身來,緊鎖著雙眉,朝克萊頓的方向望去。
那只怪異的蜂烏將塑料烏嘴夾在一個翅膀下,嘴巴咧得大大的,笑對著迷惑的人群。"我知道你們大多數人都不認識我。我叫克萊頓·斯君曼,是光臨你們美麗海島的游客,邀請我的主人是丹蒙·迪莫尼。"人群中發出一陣低語聲。顯然,當地居民知道迪莫尼別墅,雖然他們從未見過別墅的主人?巳R頓指著丹蒙,"就是他,他還是一個好客的主人。"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轉向那個矗立于人群中的英俊海盜,但是梅茜仍然盯著克萊頓,一陣驚恐襲上她的背脊。這個男人到底想干什么?她雙手緊握在一起,希望他趕快進人正題。
"我成為丹蒙的客人,已經有一個星期了,"他繼續道,四周的墻壁反彈著他惱人的聲音,"這一周內,我們還意外地得到了他的新娘梅茜的款待。"
令梅茜驚恐萬分的是,克萊頓竟指著梅茜站著的地方。她滿臉緋紅,當幾百個陌生的目光向她投來時,她垂下了眼睛。在所有這些令人窘迫的審視下,梅茜希望自己沒有發抖。
梅茜確信,在場的人一定和她一樣,被克萊頓突如其來的講話搞得糊里糊涂?煺f,克萊頓,梅茜在心里咒罵道,繼續說呀,如果你又想來一通蠱惑人心的演說,什么"我是多么有見地,我完全配得上總裁這個職位",那么請你快快結束!這樣真令人難堪。
"啊,我非常了解丹蒙,也很喜歡他。"梅茜咬著嘴唇。真是個十足的騙子!"但是,在我認識他的這么多年里,我從來不知道他是個愛開玩笑的人。我想,其他的賓客會很樂意知道這一周內他給我們開的是一個什么樣的玩笑。你們知道,丹蒙根本沒結婚。這完全是一個孩子氣的惡作劇。我自己著實感到很好笑,我想也應該讓他所有的朋友知道這件事。"
梅茜猛地抬起頭。人群中發出了一陣嗡嗡聲。
顯然,丹蒙的董事們無法泰然自若地接受這個消息。克萊頓的這種揭穿謊言的方式幾乎是可恥的欺詐行為,在大型晚會上宣布,表面上假裝這是一個玩笑,實際上他是蓄意要用最殘酷、最公開的方式毀了丹蒙。這個無賴!
梅茜將目光投向丹蒙。他正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眼睛傳達著強烈的怒火。梅茜震住了,丹蒙以為是她將他們的計劃告訴了克萊頓——為了求得心理的平衡!
當丹蒙大步走向梅茜時,她渾身僵直,像釘子一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那綠色的目光像利爪撕裂著她。"恭喜你,"他咆哮道,"你用戲劇的方式報了仇。"
梅茜張口想辯解,為自己辯護,但是被丹蒙止住了,"史都華小姐,如果你認為在克萊頓的領導下,你外公的情況會好些,那你簡直比我原來以為的更天真。"他又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轉身去應付那些向他涌來的董事們。梅茜無可奈何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個赤手空拳,卻昂首挺胸走進餓獅洞穴的身影。
幾位董事太太正怒視著她,但沒有一個走過來。從她們的態度中,她察覺到了傲慢和鄙視。她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她知道她們在想什么。
但是,現在無論她說什么去挽回她的名聲,她們都不會聽的。另外,現在她的名聲在她的麻煩中是最無關緊要的。
樂隊又開始了演奏,是一首輕快的曲子,但是,在梅茜聽來,它更像哀樂。
哀樂。
梅茜的心驚恐地收縮著。外公!他在哪里?他怎么能夠接受這個可怕的消息?梅茜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外公的蹤影。她祈禱他在外面的花園里,沒有聽到這個稍息。她向舞廳一頭敞開的大門奔去,希望在外面能找到外公和約瑟芬,那樣她就可以向他解釋,讓他明白。
"梅茜!梅茜!"
聽到約瑟芬痛苦的喊聲,梅茜一陣眩暈,恐懼將她的心擠到了喉嚨口。
"是奧蒂斯。"約瑟芬喊道,她正拼命地從硬梆梆的戲服中掙脫出來。她一鉆出來,顧不得那件被揉皺的可愛的服裝,瘋狂地揮著手,"他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