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意 第四章 作者:藍蜻 |
五年后,夏天——藍夏生走出某棟知名企業大樓,手上拿著的,是一張錄取通知單。 原以為憑她內向又不多言的個性,大概無法在面試里占到上風,但她錯了,她的老板似乎需要的便是像她這種屬下,于是,她合格了。今天是第一天來報到的日子,明天正式開始上班。 站在人行道旁,藍夏生深深呼了一口氣,臉上盡是欣然的表情,她迫不及待地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王阿姨,告訴勉勉,告訴蔭生。這是多么令人雀躍啊!也許,一切都該歸功于她認識了王阿姨吧?沒有她的寬容,她也許至今只會是一名妓女,而不是大學畢業、有一份正當工作的藍夏生。畢業后,她曾因為找不到工作而到處去打工,一天兼兩、三個差也是常有的事,王阿姨實在看不下去,便四處為她尋找好的工作機會,但是她希望憑自己的實力錄取,最后,王阿姨只好替她留意哪里有缺人,再告訴夏生,讓她去應征。這次的工作,便是這樣找來的,夏生很感激王阿姨為她做的一切,自然想第一個告訴她。 找到電話亭鉆了進去,她一一打電話通知。王阿姨興奮地說晚上要請她吃飯,勉勉則是很實際地要送給她一件套裝,以免她當秘書當得太寒酸。而當她打回家時,電話不是蔭生接的,是母親。 黃美自從被賭場列為拒絕往來戶之后,也著實安分了好一段日子,但后來當她手癢難耐的時候,忍不住會咒罵起女兒,但又不敢真的動手動腳,深怕王大姐追究。因此幾年下來,藍夏生得以安全地過日子,而無處可發泄的黃美,也只有練練嘴上工夫,把難聽的話罵得更難聽而已。 藍夏生雖然一直畏懼著母親的冷淡和惡言相向,卻還是想跟她分享這份喜悅,但不出所料的,母親的反應十分冷淡,甚至不耐煩地掛上了電話。夏生握著話筒,心里不自覺地一陣冰涼。 所有的人都為我高興啊!為什么只有你……為什么只有你…… 頭一天去上班,藍夏生被安排到一間有通道連接的辦公室,房間里有兩扇門,一條通外頭大辦公廳,另外一扇則是總經理辦公室。 之前的職員徐小姐因為懷孕,所以干脆不做了,她只上到夏生來接替的這一天,所以她便利用這短短的一天,四處為夏生介紹著公司環境。 “哪!你要知道,我們公司是以電腦周邊設備起家的,客戶也不少,不過這幾年競爭的對手太多了,我們也被牽連到,所以最近走得有點辛苦……”徐小姐邊說,邊把連接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打開,夏生才瞄了一眼,便訝異里頭的寬敞。 “這是總經理的辦公室,以后他就是你的直屬上司,你就負責他的行程、開會,甚至是便當跟開水,懂嗎?” 藍夏生聞言點了點頭,徐秘書笑笑。“以前的總經理人是不錯啦,就不知道現在這個會怎樣! “以前的?”藍夏生覺得奇怪。 “以前是廖總經理,不過他退休了,現在接手的新任總經理是年輕的,聽說是董事長的兒子,就不曉得他有沒有那個能耐把我們公司扛起來了!毙烀貢磥聿惶湃芜@位即將上任的總經理,邊講邊搖頭!拔业浆F在還沒看過他! 咦?身為秘書卻沒見過她的老板,真教人有點匪夷所思。 “他……他太忙了嗎?” “太忙?我看是太混了!毙烀貢俸僖恍!澳憬邮忠院罂赡軙e個好一段時間,有空的話就把公司去年留下來的產品資科看一看,這樣也比較不會那么無聊!薄笆恰!毕纳c頭答應,徐秘書便又帶她四處介紹去了。 “你老板神龍見首不見尾啊!”單勉勉一邊吃著商業午餐,一邊含混不清地說。藍夏生見狀,忙抽了張面紙塞進她手里。“吃慢點,你怎么餓成這樣?”看單勉勉一副套裝的利落打扮和燙成髻髻曲曲的大波浪長發,儼然已是一個干練的上班族女郎,唯一不變的,就是她“兇猛”的吃相和損人的伎倆。 “還說呢!我都快被我同事嘔死了。他要拼,我只得更拼啊!誰怕誰?” 藍夏生一笑,勉勉的個性就是認不得輸。 “不講那個啦!免得我等一下又吐出來,回題回題,你剛說你快一個月還沒見過你老板?” “嗯。”藍夏生點點頭,“好奇怪啊,我都覺得自己干領薪水不做事好奇怪!薄昂!這么好的差事你不要讓給我做啊,讓我開開心心地輕松過日子,至于你,喜歡拼得要死要活的就去我公司好了,保證把你壓榨得體無完膚!” 藍夏生呵呵一笑。勉勉啊!總是口是心非。她最愛挑戰、最喜歡向前沖,視遲滯不前為阻礙,她這么一個充滿活力的女人,要真的調到自己那種公司去,大概沒兩天就要悶出病來了。 “你別說笑話了! “唔……”單勉勉塞得滿口食物,一邊點頭,還不忘補上一句!罢嫦肟纯茨隳莻上司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只你想看,我也很好奇啊!藍夏生心想。 這天,藍夏生竟例外地睡過了頭!巴炅!”她從床上彈跳起來,慌張地換好衣服,套上絲襪便沖出了家門,甚至連頭發都來不及梳。而當她抵達公司的時候,早就已經過了九點半了,更奇怪的是,辦公室里的人竟都以一種仿佛她是外星人的眼神看著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藍夏生覺得自己穿著的也還算整齊啊?這時會計部的劉小姐好像有點看不下去,于是走過來對她附耳小聲地說:“你怎么早不遲到晚不遲到,偏偏總經理來了才遲到呢?” “總經理?”夏生聞言,馬上吃驚地抬起頭,望著前方的辦公室,一臉茫然!笆前,他今天剛來上班,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問你,你還不快進去!”劉小姐忙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夏生恍然大悟,連忙小跑步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她一進辦公室,便盯著連接總經理房間的門一直瞧,只隱隱約約瞧見毛玻璃的后方,好像有個人影在晃動。夏生吞了口口水,迅速地掏出梳子整理起頭發,而幾乎同時的,她桌上的分機顯示燈便亮了起來,還發出“嘟嘟嘟”的叫聲,夏生沒想到總經理的動作這么快,連忙按下切換鍵!拔?”她戰戰兢兢地拿起話筒,只希望別讓新來的老板指責。“藍小姐嗎?進來一下!痹捦材欠絺鱽硪痪錅睾陀茡P的男聲,好聽得像唱歌般。藍夏生拿著話筒的手竟不自覺地顫抖了下。 “喂?藍小姐?”顯然是她的默不作聲讓人以為她并沒有在聽,對方又重復了一次!鞍 摇以!我知道了,馬上進去!”夏生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回答道。對方輕嗯了一聲后,便把電話掛上了,留下藍夏生一個人持著話筒,滿臉不可置信。倏地,她站起身,面對著僅隔一扇毛玻璃門后的人,竄起了一陣強烈的預感,好熟悉的感覺……她緊捏著手,腳步竟像踏進泥沼般地猶豫且躑躅。 半晌,她才舉起拳頭,輕聲且短促地快速敲了門板兩下,幾乎是馬上,門的那端便傳出一句!斑M來! 她深呼吸了幾次,握緊門把,推開了門。 一個穿著合身西裝褲和襯衫的男子,正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前,頭也不回,然而藍夏生卻震驚了。 即使只是背面,只是背面……但……但怎么會有錯呢?是他!真的是他!線條優雅卻不顯得單薄的雙肩,柔軟而自然服貼的黑發,儒雅且蘊涵著力量的身形,他……他是……藍夏生猛然倒抽一口氣,驚愕不已,便正好在這個時候,她下意識地發現有道視線在打量她,四周卻沒有任何人,當她不經意地掃視到落地玻璃窗時,卻發現探詢的眼神來自窗中反射的人影。 癡癡的、呆愣的,一點也沒發現自己那樣做是不禮貌的,只是忘情地與視線的主人對視…… 但那雙眼卻快速地離開了她的瞳眸,繼續一聲不吭地凝視著大樓下方的車水馬龍。夏生回神,頓時感到羞窘,便低低垂首,以一個部屬的謙恭態度,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著謹慎的態度。“總經理找我有事嗎?”不能等老板先開口是公司基本的禮節,這點她還是懂得的。 那人似乎終于愿意打破沉默,他回過身子,卻仍然站在原地!澳憔褪撬{夏生?”“是,我是您的秘書。”他終究還是忘了我啊!藍夏生低垂的臉上藏著尋不著的黯然。小學發生的事,他恐怕早已遺忘;高中及大學,明明在同一間學校,遇見的次數卻少得可憐,唯一有對談的那次,便是她遺失了周記的那一回;大學更甭說了,她與他分別于不同系上就讀,而且她又忙于課業與打工之間,她又怎么會有時間參加社團,更遑論談戀愛?如果依照勉勉的標準來看,她的四年大學生涯,果真是白搭了。 突地,一聲輕咳在她耳邊響起。夏生一顫,想到自己竟不自覺地就又魂游天外去了,不禁又是一陣羞赧。 “藍夏生,這個名字我有點耳熟!瘪覗|云望著面前一直沒抬起過頭的秘書,似乎有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卻又想不太起來?粗簧順闼氐拇虬绾筒辉趺词拦实难孕信e止,褚東云立刻便判定了一件事——他絕不可能是在任何一個高級的宴會場合里聽過這個名字的。而藍夏生聽褚東云這么說,心底微微顫動。 他并沒有把她完全忘記,至少在他的記憶之中,仍有著自己的一縷殘象呵!“你是最近才來接替徐秘書位置的,是嗎?”褚東云又問道,因為他發現面前的女孩子并不會主動開口說明,他走了兩、三步,來到她面前。 “呃……是,是的!毕纳y地點頭答道,克制著騷動不已的心湖。他們這么地接近,她甚至敏銳得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與呼吸……天,她必須冷靜,必須冷靜呵!“我也是新上任的,兩個新人,一起努力罷!”褚東云和善地說道,隨后便伸出手來。夏生先是一愣,但卻不敢遲疑地忙把右手也遞了出去。 兩人互握了一握,褚東云驚異于握在手中的掌如此瘦弱纖小,而藍夏生則震撼于包覆她的手掌與指骨是如此優美與修長有力。 過了一會兒,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褚東云留意到了,霎時才回過神來,忙將她的手放開。 他輕咳了兩聲,轉身走回辦公桌坐了下來。“藍小姐,能不能請你以后在我的上班時間前幾分鐘,幫我泡杯牛奶! 牛奶?夏生有點驚訝。一般人不是都喝咖啡的嗎?仿佛看出她的疑問,褚東云開口道:“這是我的習慣,如果會麻煩的話……”他還沒講完,夏生便連忙搖頭!安弧@是我應該做的,不麻煩! 褚東云看她從一進來就有點慌亂,便道:“你,很緊張?” 被看穿半截心事,夏生臉上不但沒有竄紅,反而有點蒼白!安弧皇恰彼肓讼,見對方正等她回答,于是又改口說道:“是,我很緊張! 褚東云見狀,嘴角無聲地一撇,夏生沒看見。 “看來我還是讓你別那么緊張好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他揮了揮手,然后順手便拿起置于桌邊的公文翻了開。 夏生應了聲“是”之后,才茫茫然地走出褚東云的辦公室,心底竟回憶起當考上大學、得知褚東云也與她同校的時候,勉勉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大體是記不完全了,卻依稀了解是什么意思。 “這樣的巧合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那代表什么?代表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非要你們兩個碰頭不可!” 站在自己的桌子面前,藍夏生只覺得勉勉的聲音猶在耳際鮮明地回響著。 下午,下班時刻過后不久。 一輛白色汽車駛進了一棟位于郊外的高級住宅區中,社區里頭都是獨棟獨院座落的美麗樓房,一眼就看得出來住在這里的人非富極貴。 那輛汽車緩緩開進一間磚紅色的樓房前面,它算不上社區里頭最豪華而且突出的屋子,卻別有一番雅致的中國風味,過了一會兒,電卷門便打開,自里頭露出一張老人的臉!澳慊貋砹恕! “毛叔,好久不見!避嚧氨粨u下,褚東云的頭微微向外伸了伸,向他打了個招呼。毛叔憨直地笑笑,然后領他進了車庫,又回身將電卷門關上之后,才走近剛下車的褚東云身旁。 許久不見,少爺又更好看了,穿著正式服裝的他,顯然比過去更多流露了一種認真而專注的氣質,夫人應該會很欣慰吧?毛叔想著。 “我爸呢?”褚東云開口問道。 毛叔聞言,笑臉有點僵硬!袄蠣數桨⒗锷饺チ恕! “嗯。”褚東云應了聲。“她在里面?” “是啊……”毛叔知道少爺指的是誰,點了點頭。 褚東云得到回答,便走出車庫,往玄關去。 “少爺。”毛叔試著叫住他,褚東云頓了頓,放慢腳步,毛叔于是又道:“你這次回來打算住幾天?” “我晚上就走。”褚東云不怎么習慣家里的氣氛,尤其父親不在家,他更覺得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可是夫人……”毛叔面有難色,卻又不敢說下去,這對母子有心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會跟她說一聲的,她應該不會反對吧?公司剛交到我手上,我必須認真一點了……”褚東云講到這里,回頭露出一個略帶諷刺的微笑!安皇菃幔?” 毛叔見狀,嘆了口氣!昂么蹩偸腔貋砹恕 褚東云聞言,嘴角向上勾了勾。“再說吧!”他無意多退讓些許。 兩人來到客廳,里頭擺設的均是手工精細、質佳潤美的木質家具,顯然因細心保養之故,都散發出溫潤的光澤,而四周的隔間,也很有古意的以中式的山水畫或嵌有不規則棱窗的隔間墻設置而成,顯然是特意與房子的外觀融合一般,非常地幽靜典雅。褚東云站在這中間,環望了一眼。“我母親不在這里?” “夫人在書房里!泵宓。看少爺一聽見自己的回答便往書房走,他實在有點擔心,不過他總不能一路跟到書房去吧?褚東云來到書房門前,伸手輕敲了一聲。 “請進!遍T內傳來一句女聲。褚東云扭開門把,一手插在褲袋里,慢慢地走了進去,眼前是一位正埋首于辦公桌的女子,看來雖上了年紀但是仍駐顏有術的模樣,精明干練的五官和褚東云卻不甚相似。 “回來了?”那女人正是褚東云的母親沈怡,“允生企業”的董事長,雖已屆退休,大半的事務都已交給兒子接掌,卻仍是公司中不可缺的一員。 “您找我有事嗎?”褚東云不疾不徐地問道。 沈怡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斑@就是你對我的態度?”冷淡、疏遠?褚東云面不改色!皨,您有事嗎?” “沒事不能找你嗎?”沈怡反問。 “既然沒事,我明天還要上班,吃完晚飯便回去! 沈怡有些不悅!盎厝?這里不也是你的家嗎,回哪兒去?” 褚東云不在意地笑了笑!皬倪@里到公司要開比較久的車,可能必須早一點起床!薄绊敹嘧屆逅湍闳,今晚留下來!鄙蜮蝗葜靡傻氐,然而身為她兒子的褚東云卻絲毫不為所動。 “謝謝你的好意,媽,不過明早有會要開,我的一些資料都放在那邊的屋子里!彼^“那邊的屋子”便是指他在市區中獨居的那處住所,然而為了避免引起母親的反感,他很有技巧地避開了“家”的字眼,改用“屋子”兩個字來替代。 沈怡臉一沉!敖心懔粝聛碚夷敲炊嘟杩,這個家你就這么待不住?” 褚東云低低地咳了聲!安皇谴蛔,是真的有會要開! 見他一口咬定明天有事,沈怡實在有點想動肝火,但再怎么說都是公司的事情,她自己又一向是以公事為第一優先,倒也不好再堅持下去了。她按按太陽穴,伸手至書桌的左方拿起個牛皮紙袋,放到褚東云面前。“你看一看吧!” 褚東云一手拿起紙袋,將里頭的東西抽了出來,只有幾張女孩子的照片,有的嬌美、有的艷麗,他不動聲色地張張都看完后,沈怡才開口。 “有沒有特別喜歡的?” “沒有!瘪覗|云老實地說,然后將紙袋放回桌上!斑@是相親?” “不過是交個朋友罷了,你工作忙歸忙,可別忘了其他的事。”沈怡以手指輕敲著那個牛皮紙袋,意有所指地道。既然他老要拿公司出來當擋箭牌,那么她就順水推舟吧,若是娶個背景雄廈的富家千金,豈非對事業拓展有更大的實質助益?“如果沒有你感到有興趣的女孩,無妨,我會請人再多介紹幾個!鄙蜮f!拔夷芫芙^嗎?”褚東云淡道,語聲甫畢,便見母親的臉略有不快。 “這可是為了你自己。” “那么,您愿不愿聽聽我真正的回答呢?”褚東云溫和地說,語調不見任何的不滿與怒氣。“我現在并不想交女朋友。” 沈怡沒轍了。 從來就知道他對自己有所不服、有所不滿;從來就知道他有自己的主張、有自己的見解;更叫人覺得心痛的是,他從來并未認同自己母親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東云是她的兒子,然而她卻時時刻刻對自己的兒子感到陌生。瞧,他對母親的態度是多么疏離啊!“好了,我頭有點痛,想休息了,晚飯時再來叫我吧!”她拒絕再談下去了,揮了揮手,示意兒子離開。 “那么,您好好休息!瘪覗|云說完,便轉身離開。 沈怡原本閉著的眼睛,在聽見兒子將門關上所發出的聲響后,又慢慢睜開,茫然地看了天花板一眼,隨即又將視線轉回辦公桌上右上角一處。那里擺置著一個相框,框著的那幀照片,是東云很小的時候拍的;一家人,有她的丈夫允生,當然,還有當時的小東云,是張笑得很開心、很快樂的照片。 但卻見時光飛逝,幸福也杳然淡去…… 褚東云在晚上八點正左右,開著車回到了自己位于市區的住所內,將車停放回停車場后,他搭著電梯直上十五樓。 方才吃飯時的氣氛,凝重而僵化,他沒什么想對母親說的,而沈怡也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很少開口。他一吃完飯,便向母親說要回家,這次沈怡沒再開口叫他留下來,只是點了點頭,要他開車小心點便回房去了,毛叔則仍想勸他過夜,于是褚東云便以公事為由,婉轉地拒絕了毛叔的請求。 回到屋里,他隨興地將西裝外套脫下往沙發上一丟,解去了領帶后,整個人便放松地坐進椅子里,想著母親今天下午對他說的話,不禁覺得荒謬而撇起唇角。 “允生企業”一落千丈了嗎?否則為何需要娶個有錢的老婆?他感到自己是砧板上的肉,除了任人宰割便別無其他命運可言。而也是到了今天,他才了解母親的真正意圖,她不僅想要他繼承公司、背負起他“應負”的責任之外,更想借他的婚姻來擴大自己的野心版圖;對她來說,事業便是一切,個人的幸福都是次次要的。 多么為他著想啊!褚東云無聲地漾出一抹笑,俊秀的臉上卻瞧不出任何暖意。我是該服從你的諍言,還是該反擊你呢?我該叫你母親,還是尊稱你為獨裁者呢?褚東云漠然地想著,漸合上了眼,月光由陽臺輕微透照進屋里,灑落他滿身銀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