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滿腔的不快,洪月苓上前按了門鈴,她知道她來的時間稍嫌早了點,不過應該不至于吵到其它人吧?
整夜不能安眠,全部都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一大早她干脆直接來找阿正。
她必須要搞清楚狀況,或許婦產科的情況只是一場誤會,也許阿正昨天是到哪個同學家去玩太晚而沒有回家——但是,為什么沒有通知她一聲?
也許他并沒有和洪月屏在一起,也許那個女的并不是她姐姐會是別人嗎?得知不是洪月屏的話,她會比較好過些嗎?
也許……也許是簡碧雯看錯了。
所有的假設只是為了壓抑不安罷了,但卻讓晃晃的心更加忐忑。
還沒有人來應門,洪月苓不死心,又再用力按了兩聲。半晌,才聽到有人前來開門。
「誰呀?」石必正邊打呵欠邊開門。他今天上午沒課,自然想多睡點。
待看到門外站的人的時候,他又驚又喜,連忙迎進來人。「月苓,你怎么一大早就過來了!
看著石必正坦率的臉龐,應該是沒有事隱瞞她,洪月苓暫時壓下不悅,試圖與他交談。
「我來找你有事!
「有事到學校談不就好了,怎么這么早就過來?」說時還打了個大呵欠!改憬裉觳皇且灿姓n嗎?」
「嗯!
「什么事需要這么早就過來?」石必正隨意抹了抹臉頰,去除睡意,好奇什么事讓她這個時候就來找他?
「我想問你……」
另外一扇門打開了,走出一名女子,洪月苓臉白了!
「姐姐?」她叫了起來。
洪月屏顯然也沒料到洪月苓會來,她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洪月苓更蒼白!
「月苓,你怎么來了?」她驚駭的問道。
洪月苓看看兩人,原先被刺疼的心驀然被撕成兩半。只不過那么一刻,甚至連彈指都不到,她所熟悉的世界全都變了樣!
看來,她先前的假設只是在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啊……「你們兩個……真的在一起?」她撕心裂肺的喊道。
石必正愕然,不懂她的意思!改阍谡f什么呀?」
「你們……太過分了!」她的喉嚨驟然緊縮,聲音掙扎著從聲帶擠出,發出尖細而又痛苦的聲音。
敏銳的洪月屏知道洪月苓誤會了,趕緊上前想要解釋:「月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樣子!
洪月苓退了兩步,深吸一口氣,想要恢復正常的聲音,卻仍凄厲的道:「不要再說了!你們兩個竟然聯合起來欺騙我,你們……這是什么意思嘛!」話還沒說到一半,她的淚水已在眼眶成形,迅速落下。
石必正還是不明所以,一頭霧水!改阍谥v什么呀?」
「你不用再裝了,原來……你根本沒有把我放在心里,你只是……只是……在玩弄我!」
「你在胡說什么?」石必正完全清醒過來。
「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你這不是廢話嗎?」石必正也不耐煩起來!改闶俏遗笥寻!」
「如果我是你女朋友,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你到底在說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
洪月苓快要氣炸了!到現在他還要跟她裝蒜,簡直是看不起她嘛!心一橫,她不客氣用手指著洪月屏,咄咄逼人:「好,那你告訴我,我姐姐為什么會在這兒?」
「呃?」石必正一怵,他轉頭看向洪月屏,看到她羞愧的把頭低下來,他知道他不能說。
洪月屏真的懷孕了。
昨天到醫院檢查之后,確定她的體內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在醫生告知她這個消息后,無疑是判她死刑,就連上訴到最高法院的機會都沒有,就狠狠地把她推到深淵。
他還記得她臉上的表情,那是痛苦到極點,而不知該有什么反應的表情。絕望、茫然、無措、悲愴……一切負面而不具有生命色彩的枯槁皆可在她身上發現,他自是不愿再增加她的痛苦。
面對洪月苓的質問,他只能避重就輕的回答:「她……她只是在這兒休息一晚而已!
「休息一晚?那你們為什么不告訴我?」
「這有什么好說的?」石必正知道洪月屏不想把她的遭遇說出去,而如果告訴洪月苓一個答案,她絕對會追問下去的,那將是洪月屏所不愿見到的場面。
然而,他的回答卻不如不回答。
洪月苓瞪大了眼看他,眉頭糾得都快打結了,而心,正受到無情的肆虐,一片一片的碎了,鮮血淋漓。
他一點都不重視、不在乎她嗎?他的所作所為無須跟她報備,尤其是他和洪月屏在一起的事,干嘛要跟她報備?他們兩個人快活逍遙,豈不知在?
原來他對她不是所謂的情深意重……「我知道了,原來你的所作所為我都無權干涉,可是……可是……你們誰能告訴我,昨天你們到婦產科……干什么?」她想親耳從他們的口中聽到答案。
石必正的臉色變了,而洪月屏如同被電擊似的,兩個人都受到強烈的震撼,無言以對。
看到他們兩個人的反應,洪月苓就知道簡碧雯看到的都是真的。這更加深她原先認定的猜測。
「說呀!你們兩個人是不是有了不可告人的關系?」傷人的話如同淚水,直逼而出。
「住口!」
「不是這樣的!」
洪月苓的問題一出口,石必正和洪月屏兩人幾乎在同時駁斥她的說法,讓她深感無力,已經達成同一陣線的兩人必定有著不尋常的關系。
「既然你們都否認的話,那誰來告訴我你們兩個昨天為什么在一起?」
「月苓,那是因為……因為……」洪月屏說不出口。
「你閉嘴!你不要說話!我不要再聽你說任何的話了。」洪月苓狂叫起來。
「月苓,你太過分了!」石必正暴吼。
洪月苓被他的音量嚇了好大一跳,待驚悸過后,她深沉地、哀怨地看著他。
他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石必正,她所愛戀、眷戀的石必正已經不見了!
「你……竟然為了其它人罵我?」她柔柔細細的聲音像是緊繃的絲弦,再多一分痛苦就要斷了。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對誰說話?是你姐姐耶!你怎么對她像個仇人似的?」他只是就事論事。
「我知道她是我姐姐,就因為她是,我才更受不了你們!」她的心啊……已經撕成一片片、一片片,撒在空中飛舞……石必正氣瘋了,他真想打醒這無理取鬧的小妮子,是來找碴嗎?
「不管我們今天在講什么?你一來就劈頭劈腦講那什么話?」
她的眼眶泛紅,紊亂的她已顧不得一切大喊了起來:「你喜新厭舊了是不是?還是……從一開始,我就不是舊人?只是你用來接近我姐姐的工具而已?」
「砰!」
石必正怒拳揮向墻壁,發出極大的聲響。他的忍耐已到了限度,洪月苓的話已經使他受到侮辱了,他看起來是那種性好漁色、心機深沈的花花公子嗎?
人格受損使他氣惱,看來格外嚇人!
洪月苓蒼白著臉,不再說話,她必定說中了他的心事,否則他不會惱羞成怒,不會對她怒拳相對。
低下頭來,趁另一波淚水還沒滑下來時,立刻沖了出去!
「月苓!」洪月屏驚慌的要喊住她,不過洪月苓已跑得不見蹤影,洪月屏連忙轉向石必正:「你還不快去追她?」
他的確有那種想法,但是忍了下來。石必正認為追上去也無濟于事,他們都在氣頭上,事情已經夠糟了,追上去只會讓事情更惡化。
他搖搖頭,凝視她道:「你要我怎么解釋?要怎么跟她說陪你去婦產科是去檢查有沒有懷孕?」
洪月屏一怔,僵硬了身軀,須臾,她沙啞著聲音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對不起!
「這不關你的事!故卣臒┮鈦y。
她為什么不相信他,為什么不肯好好聽他說話?只看到事情的表像就認定是事實,難道他在她心中那么沒品嗎?
就算她不知道真相好了,但是……她為什么不信任他?
他越這樣說,洪月屏越自責。她并不想讓洪月苓哭泣啊!
「。∧銈兌计饋砝?」石必賢拎著三份早餐,從外面走了進來,見氣氛不對,問:「發生什么事了嗎?」
「你為什么不早點回來?」石必正發泄出來。
石必賢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怎么了?」
洪月屏看著石必賢,石必正轉過身去,在進到他的房間時,他忿忿的、用力的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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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分!真的太過分了!
洪月苓不斷告訴自己,為了那種人而哭泣,太不值得了,可是淚水就是止不住的滑落下來,她遏抑不住,干脆任它奔流在臉上。
從石必正家里沖出來,接觸到外頭迎面而來的冷風,將她臉上的淚痕吹干,不過很快地,又有兩道熱淚落了下來,似乎沒有干涸的時候。
這是什么世界?所謂的情與愛,原來不過是謊言!而她,竟在謊言里翻滾而不自知,這令她愈發難堪。
這樣的傷痛,夠了吧!
面對這丑陋的現實只會讓人心寒,她不知道該如何正視,她完全沒有因應之道,只能任自己的神經被傷悲侵蝕、湮沒……眼前盡是一片模糊,連路也看不清楚,整個世界,都扭曲了……
真是,學校那么大,餐廳又有兩道門供學生出入,為什么他們還是在同一個門口撞見?當真是孽緣?
洪月苓心中萬般不是滋味,她的苦使她無心與他見面,就算碰上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跟他大吵一頓嗎?這兒是學校,又是公共場合,她可不想再被他傷了之后又顏面盡失。決定不理會他,遂低下頭向門口走了過去。
這小妮子到底在鬧什么別扭呀?石必正見她如此,心中也是一陣翻攪。
放不下啊!他沒有辦法視若無睹,他怎么可能不予以理會?尤其當她從他身邊經過時,他看到了她紅腫的眼睛,他為什么沒有辦法視而不見?
「月苓!」他脫口而出。
「干嘛啦?」原本不想理他的,奈何她的腳不聽使喚,聽到他的呼喚,自動停了下來。
石必正深吸口氣,再重重地吐了出來,走到她的身邊,止不住關心:「你哭過了?」
不想讓他看到她的脆弱,洪月苓撇過了頭。「沒有!
「還說沒有,你的眼睛都紅了!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不用管我!」洪月苓忿怒的抬起頭來,像只受傷的野獸,向逼進的敵人嘶吼!
石必正忍不住粗聲起來:「你到底在發什么飆?你知道你那樣說,你姐姐會有多傷心嗎?」
洪月苓聽他一說,心中的刺疼再度反芻,音調也不禁提高:「對,我姐姐比較重要,我不算什么,可以了吧?」
「月苓!」石必正又氣又怒,氣她的不明事理,怒她的妄自菲薄,她可知道她在他的心中有多重要?她竟然不重視這點!「你為什么要和你姐姐比較,這到底關她什么事?」
「那要問你呀!」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他快氣炸了!
她的眼眶又再度灼熱起來,用力眨了眨眼簾,洪月苓怒道:「既然我不可理喻的話,你干嘛又要叫住我?」
這女人……就是有能力將他的怒氣又挑撥起來。石必正為避免傷神,悻悻地退讓一步。
「好,是我的錯。我不該叫你,我應該放你而去,把你當作陌生人不予理會。」
洪月苓聽得出他語氣中的自嘲,她晶亮亮的眸子直視著他,透露著怨懟、不滿。
她那盈盈的眸子閃著瀲滟,一再的擾動他的心,縱是不忍,他卻丟下了句:「再見!拐f完揚長而去。
已經夠糟的心湖實在不需要她再挑撥,所以他選擇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適才隱忍的淚水終于淌出眼角,為什么會變成這種局面?為什么這么難堪的情況會讓她遇到?
一個是她的情人,一個是她的家人。
她能怎么辦?她還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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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她所料的,以后的日子,洪月苓始終冷冷淡淡,對她不發一言。洪月屏對她的反應沒有怨言,只是默默承受,比起她所遭遇過的事情,月苓的責備又算得了什么呢?
惟一感到遺憾的,是洪月苓對她的不諒解。她實在不想因為子虛烏有的事,而破壞了石必正和月苓之間的感情。
她放棄阻止月苓跟石必正交往,就是希望他們能有個好的結局,可是……結果怎么會這樣?
「叩叩」!她敲門,里面沒聲音,她直接開門走了進去。
「月苓!
洪月苓滿臉敵意,認定來者不善,粗魯的道:「你進來做什么?」
「我必須跟你談談!
從鼻子輕哼出聲,她不屑的道:「有什么好談的,你來跟我示威嗎?」
「不是的。月苓,我……」洪月屏還沒說完,就被洪月苓的一個手勢打斷,她滿臉厭惡,依舊以冷得懾人的語氣道:「要不是怕被媽知道我們之間的丑事,我早就跟你吵起來了。在我還沒發脾氣之前,你還是先離開吧!
洪月屏早就知道她的個性倔強,沒想到卻執拗的連溝通都沒有辦法。
「月苓,你必須要靜下心來聽我說……」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摀住了耳朵,壓低了聲音喑啞的道:「我不要再聽到從你的口中說出那些話來。我討厭你的矯柔做作、可憐兮兮,你以為這樣的話,我就會放過你們了嗎?」
她不能心軟,對敵人慈悲,就是對自己殘酷!
洪月屏走過去,拉下她摀住耳朵的雙手,快速的道:「月苓,求求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完全弄錯了,你再這樣子下去的話,受傷的不只是你,還有石必正呀!」
「是!我如果再不松手的話,你們兩個都會因為心生愧疚而于心不安,所以才過來要求我原諒你們,好讓你們能夠心安理得的在一起是不是?」
洪月屏真佩服洪月苓小小的腦袋瓜,她總是有本事憑著幾句話再加上豐富的想象將事情扭曲,而達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結果,再這樣下去的話,謊言恐怕會取代真相。
「月苓,我并不是來請求你原諒任何人的,我只想拜托你看清事實真相。你可以不聽我的話,但是你不能不聽石必正的話,跟他談一談,好嗎?」她誠懇的道。
有那么一剎那,洪月苓幾乎要相信她了,但她又硬起心腸,認為這一切不過是推諉之詞,如果自己軟了下來,不就代表自己錯了嗎?
……不!她仍然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見她沒有軟化,洪月屏苦苦哀求:「月苓,聽我一次,你不會后悔的!
「你已經在我心頭劃下一刀,難道我還會傻傻地讓你撒上鹽巴嗎?」洪月苓一陣酸楚,她并不想讓洪月屏難過的。
背過洪月屏,她的話向從苦水里撈起來似的,又濕又重。
「我……我還當你是我姐姐……所以……請你現在離開,免得我跟你恩斷義絕!
她的肩膀起伏不定,洪月屏可以聽到她抽抽噎噎的啜泣聲。
「我知道了。」洪月苓不想再惹她難過。她是她惟一的妹妹呀!
洪月苓知道洪月屏走了出去,決堤的淚水再度一發不可收拾。
那是她的姐姐呵!如今卻變成為她的情敵。姐妹對峙原本就不應當了,何況是為了一個男人?墒恰娴姆挪幌掳!她無法將阿正拱手讓人,她知道她做不到。
對他付出的情與意,她不奢望能被投以相等的回報,可是至少至少,他不該輕賤她的感情!這些日子以來,難道她在他的心中真的毫無份量?否則他為什么輕易的毫不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