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校長被區檢察室傳訊了,當時卞小忠并不在學校,他在鄰鄉小學的女朋友鈕琴那里。卞小忠回到學校,人們正在議論這件事。孫耀詞是如何被帶走的?說法各不相同,副校長居大正說是被請去談一些問題的,體育教師小普說是當場被扭走的,還有人說是用洋銬銬走的,而且誰都宣稱自己是目擊者,其實他們都沒有看見孫耀詞被請走的場面,不知為什么要這樣說。
卞小忠心里已是風雷激蕩,自己投下的炸彈果然爆炸了,馬上就會有慘不忍睹的場面。在這所中學的歷史上,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教師們盡管懂得克制,還是用各種不同的方式表示他們的激動。他們悄悄地議論著,議論到后來終于發出一個疑問,這究竟是誰舉報的?教師們在議論這個問題時,卞小忠總是偷偷地走開,他有些心虛。在眾口一詞夸獎舉報人無私無畏有膽有識時,他掩不住得意,他想自己一定不能讓人發現他得意,校長有校長的人,校長的報復是無情的,他必須把自己深深地掩藏起來,這叫城府。
使卞小忠不安的是邵漢杰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他,在辦公室,在會議室,在教室門口。在人多的場合卞小忠并不害怕邵漢杰,他最怕的是和邵漢杰單獨接觸,卞小忠一直在避免和邵漢杰單獨接觸。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一所中學的天地不大,鼻子眼睛全在一起,一次卞小忠去廁所小解時,邵漢杰就冷不丁地在身后了。卞小忠尿的時候邵漢杰就來抽刀斷水,問他那一次校長跟他講了些什么。卞小忠尿著問哪一次。邵漢杰說你去郵局寄信那個下午的那一次。卞小忠最怕的是提那天下午寄信的事,只有邵漢杰知道他寄信,他一怕就尿不出了。卞小忠開始狡辯說他沒有在那個下午去寄什么信,而是想去看看有什么雜志可以訂閱的。邵漢杰用眼睛盯住他堅持說他是寄信的,這樣卞小忠更害怕,一怕又尿了。如果他不是受校長指派問那個干什么呢?卞小忠想反正孫耀詞去檢察室了,一去是回不來的,我怕你邵漢杰?他不再回答問題。卞小忠小解后,發現邵漢杰根本沒有小解,他就是來盤問那信的,自己態度一強硬,邵漢杰就拿他沒有辦法。卞小忠想他決不讓邵漢杰拿住把柄,一切要矢口抵賴,他認為和邵漢杰談話是一次交鋒。也是在這次交鋒后,他感到自己成熟了。
感到成熟了的卞小忠從容多了。上午第一節課后他看到白娟往校園中那條人工開掘的池塘走去,也就跟了走,他想看看白娟有什么反應。白娟發現卞小忠在后面跟著就問他,小忠你到什么地方去?卞小忠說他怕她到河里去。白娟頓時變了臉說你卞小忠胡說些什么,我到河里去關你什么事。白娟說著不往池塘走了,而上了一條通往廚房的甬道,把卞小忠窘在那里。
卞小忠的心頭起火了,罵白娟你算什么東西,老子看到你跟孫耀詞親嘴。不過他沒有說出口。他是希望白娟給他一個笑臉,或者有一種上當了的表示的,如果是這樣,他準備及時挽救。現在問題都那么清楚,校長已帶到區檢察室去了,她還這么不識時務,這說明她死心塌地地跟孫耀詞好。卞小忠咬了咬牙,看著白娟的背影心里說,咱走著瞧吧。
校長是當天下午三點鐘回來的,小車一直駛到教學大樓前才停下。孫耀詞神采奕奕地從小車中出來,就像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回來。從小車進校門開始,全校的師生都把目光投向小車,講課的教師一反常態,不僅允許學生把頭伸向窗外,自己也走到窗前注視那輛小車。孫耀詞從車里出來的一段時間,學校里寂靜一片,仿佛被一股力量窒息了。但這種沉寂十分短暫,被教師何立忠的腳步聲打破了。何立忠從樓上飛快地往下跑,接著許多人立即反應過來跟著往下跑,他們圍住走上樓來的孫耀詞搶著問長問短,臉上現出一種憤憤不平之色。孫耀詞連聲說沒什么沒什么。在他被人簇擁著上樓時,何立忠又搶先跑到校長辦公室為孫耀詞沏茶;氐睫k公室的孫耀詞喝了一口茶就忍不住說了,他說學校里出了沒良心的,于是那些跟上來的人把臉上的憤怒提高一個檔次。孫耀詞揮了揮手,向教師說謝謝,讓他們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那些教師離去時都把牙齒咬得格格直響,說一定要整治那個沒良心的。
這瞬間發生的變化使卞小忠十分害怕,尤其是何立忠到處說學校里出了奸細時他頓感到自己挨了重重的一擊,他已感到問題的嚴重了。卞小忠沒有裝模作樣地去看望校長,他絕對不敢,他真怕校長當眾給他一個耳光。卞小忠坐立不安,拿過旁邊桌上一支煙想抽,邵漢杰走過來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卞小忠不由渾身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