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的一聲,梅花鏢似乎被什么利器擊中,整個從裁云的雪背前輕掠過去,鐵鑄的鏢頭整個被打歪落地,可見發功射鏢之人,力道絕非尋常之輩。
一群身型高大男子騎著駿馬,站在溯溪而上的白瀑前端,帶頭的那位碩壯男子,手上拿著一只金漆弓弩,另一只手則后舉至箭囊,從容不迫再取出一枝羽箭,伺機而動。
三人儼然成一犄角之勢,男子挺直脊梁,一對棕眸凌厲逼人,剃銳精削的臉龐,藏有凜凜威嚇之風,即使在數尺外的九殤公,也感受到那股懾人心魂的壓迫感。
"喂,哪個不長眼的家伙,竟然壞我主子的好事……"
一枝羽箭從帶頭男子手中飛出,咻的一聲,直中九殤公左側男子眉心,強勁的力道將他整個人離馬背,遠遠飛震好幾公尺遠。
鮮紅的血從眉心溢出,來不及閉合的雙跟,還吭不出半聲氣,人就嗝屁了。
九殤公及其手下,這下子全說不出話來,他們遠眺那位身穿鴿灰長袍,相貌俊美非凡男子,沒人敢說出任何一句輕言挑釁的話。
他坐在馬背上,長袍被勁風吹得獵獵作響,只見他微啟薄唇,冷冷逸出一個字。
"滾!"
聲音隔空傳送,仍舊聲如洪鐘。
"敢問這位……"九殤公不敢大意,態度漸趨柔緩,不過對方似乎不打算給他面子。
只見帶頭男子舉手一揮,身后七八名隨伺也將羽箭彎弓,一致朝向九殤公與其手下的方向瞄去。
"滾!"他再重申一次,咆哮聲震耳欲聾。
在這樣敵強我弱態勢下,若貿然硬拼,恐怕會死傷慘重,這男子看來不是什么泛泛之蜚,他要學聰明些,識時務者為俊杰。
"記住,我會再來找你的。"他掉頭看向另一處的傅裁云,接著便將韁繩一扯,馬頭高高揚起。
一伙人悻悻然離去,灰袍男子見這班惡煞身影確實消失在竹林中時,才放心地轉身準備離去。
"壯士,等等,能否請教尊姓大名?"裁云從鬼門關被救回一條命,下能不當面致謝。她揮動馬鞭直奔男子面前,才將這男子的容貌看個仔細。
她跳下馬背,走近一看,才發現他比遠看時來得巨大,眼中仿佛嵌了進琥珀色的寶石,薄如柳葉似的唇,剛毅中帶點冷峻,雖然眉尾處多了條寸許的長疤,依然不失他男子傲然的本色。
"不必了,你們自己小心點就行了!"
出聲者,乃是帶頭男子身旁一名副將,這名男子臉蛋精小,濃眉大眼,但身型并沒對方高大,在其身旁,充其量不過是小跟班的命。
小心點?所有的盤纏和行李全都在馬車上,現在馬車又毀損在前頭林子里,主仆三人現在身無分文,更沒干糧野果好果腹,要是不小心再遇到一班盜匪,三人肯定被抓去當押寨夫人。
看著這班綠林好漢,有的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氣魄,若說要送佛送上天,護送三人到杭州韓家,那根本是連想都不用去想的。裁云深知,因此也不抱著多大期望。
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自己自求多福,省得欠一屁股人情僨。
"多謝各位壯士相救,小女子在此向各位告別。"裁云福身,準備帶著兩毛丫環離去。
不過掬香的腳步像被釘子釘住,眼不溜丟地直視那名副將馬鞍旁掛的一只羊皮袞,鼓鼓飽飽的,像是有什么好吃的東西在頭。
"咕!緡!"五臟廟不停傳來鳴鼓,聲音之大,連那班綠林漢子也全聽見了。
"掬香,你太失禮了!"裁云扯扯她的衣袖,面呈赧色。
"小姐,人家肚子餓嘛!"幾個時辰沒吃了,又經過一段長時間的逃難,胃早就把食物給磨光了。
"肚子餓等會我們可以沿路摘些野果,這樣當眾要食物,成何體統?"
拾翠也走上跟前,同樣是饑腸轆轆的疲相。"小姐,真的很餓,我也快走不動了。"
哪有丫環跟主子這般討食物的,三個人面面相覷,直到那名副將拎著羊皮過來,才讓兩名小丫環綻出笑靨。
"這里有幾個蔥花卷,兩個大饅頭,還有三只燒鵝腿,夠你們飽餐一頓了。"他走上前來,掬香看了毫不客氣便先收了下來。
"那……怎么好意思,真謝謝你了。"裁云不想惺惺作態,把丫環們餓壞了,到時求救無門更是糟糕。
男子擺了擺手,回頭一指說道:"要謝就謝我們老大,要沒他吭氣,我們也不敢擅作主張。"他見馬隊漸漸掉頭移動,匆匆丟下一句說道:"你們保重了,后會有期。"
"喂,要怎么稱呼你。"掬香對那位小個頭的濃眉男子頗有好感。
"叫我蔥花卷好了!"他回頭大叫。
"那他呢?"她也替小姐問了聲。
"嗯……叫他燒鵝腿吧!"他將雙手拱在嘴邊,運氣一喊。
副將兩三步跨上馬背,主仆三人目送這群恩人離去,而那位帶頭的男子在即將入林子前,還刻意扯了扯馬韁,回頭再望裁云一眼。
那張臉,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對燦亮深邃的眼神卻深深地攝住裁云的心,方正的下顎和如斧刻般的鼻梁,真有說不出的魅力。
世上怎會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裁云將這意念在心頭擱著,但此刻,她不宜將心思放在這男子身上打轉,如今最要緊的事,還是得快點趕到杭州韓家再說。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杭州豐念山莊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物產豐饒的魚米之鄉,造就了豐念山莊的富庶榮華。
北方朝廷連續幾年征戰不休,使得皇糧在微收上突見困難,許多官地全都因戰亂而荒蕪體耕,因此許多負責倉場徽糧的官員,不得不轉向一般地主人家徵收民糧,而其中與朝廷關系最為良好的該算是杭州韓家,他們獨占江南一帶五谷稻禾生意,當初趙家人打天下時,也是靠著韓家米糧來渡拮據,因此和朝廷之間的關系,可說是密不可分。
直到這一代,交由莊主韓百竹執掌莊務,海派豪邁的他,更是讓豐念山莊名聲響徹云霄,不論漢人還是蠻子,對他總是客氣三分,以禮待之。
這棟占地百畝的豪華莊邸,以白墻及琉璃藍瓦構成,里頭有假山回廊,水榭亭閣,其中閣道間還以云橋相銜。橋上置有金屈戍屏風,上繪云氣龍虎圖案,實為一般大戶人家才有的氣派與豪華。
如今三人千辛萬苦來到韓家,卻駐足門外,徘徊流連。
她們站在一對石獅子旁,掬香本想上前叩門,但卻被裁云給一手攔著。
"等會,不急。"她示意前頭已有人捷足先登。
只見一名衣衫襤褸,步履蹣跚的老乞兒拄著杖,托著缽碗來到木門前,他猶豫了會,才握起銅環敲了敲門。
叩叩叩!
厚重木門發出響脆的聲音,不一會,一名圓頭方耳,身著藏青仆衣的男子出來應門。
"好心的爺,老乞兒有三天未進食,你發發菩薩心,給點米粥墊個底吧!"老乞兒身型僂,蓬頭垢面的,骯臟不堪。
"去去去,等月底我們家二奶奶例行性的賑糧日,你再來排隊領糧吧!"家仆嫌惡地捏著鼻,似乎對老乞兒身上所來的惡臭不怎么茍同。
仆人二話不說就要把門關上,然老乞兒則一腳跨進檻內,仍不死心。
"久聞豐念山莊韓莊主古道熱腸,急公好義,怎么老乞兒要施碗米粥,也拒人于千里之外?"老人家百思不解,一只破缽碗仍高高舉起。
"你煩不煩啊,不跟你說了,等月底二奶奶開倉賑糧,你不就有得吃了。"家仆臭著一張臉,隔著門縫又是一頓叫罵。
"老乞兒就是捱不到那時候,才會老臉一拉,求個方便,你高抬貴手,行行好吧!"老人家頻頻點頭,浮滿青筋的手也因饑餓而不停顫抖。
家仆被他的死纏爛打給惱怒了,于是拿起一旁竹帚,準備將老乞兒給轟得老遠。
"我看你走是不走……"
"等等!"裁云橫臂擋在家仆面前,粉致的臉兒上,布滿凌厲的指責。"一個老人家的尊嚴,就抵不過一碗米粥嗎?"
"你……你是誰,膽敢管韓家的閑事?"家仆狗仗人勢,亮著韓家招牌狐假虎威。
大概是三位姑娘家,在躲避九殤公追殺時,渾身搞得狼狽不堪,使得雪嫩的粉頰上,都抹上了灰垢,原本穿在身上上好的絲綢織錦,也因在渡過湍溪時,全都浸了水,糊了漿,風沙一吹,全失了鮮亮色彩。
這樣的裝扮,也難怪家仆將她們視為與老乞兒同一伙人。
"你這張狗嘴最好閉緊些,到時被拔光狗牙可別怪姑娘我沒先警告過你!"拾翠看不慣這種狗奴才,跳出來給他一頓好罵。
"吆吆吆,你這小乞丐婆,口氣倒是不小,我要不好好教訓你,你不曉得我蔣旺的厲害。"他卷起袖,大手還未碰著拾翠,慘叫聲先行響起。"唉喲,我的媽呀,輕……輕點……"
"是誰該要教訓還不知道,憑你這點技倆,抓只耗子也抓不著!"拾翠緊緊擒住蔣旺手腕,略施二成功力,就夠讓他雞貓子鬼叫的了。
"疼……疼啊,我說三位祖奶奶,我……進去拿米粥就是了,您就饒了小的吧!"蔣旺的哀嚎聲,沒多久就驚擾了韓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
只見一名年約三十出頭,頭上梳了個芙蓉譬,容貌豐妍,體態妖娜的女人走了出來,她身穿一件淡紅牡丹的黃金緞子,肩披鑲滿珍珠的披肩,看來風騷成性,野味十足。
"二奶奶。"蔣旺畢恭畢敬地行禮致意。
"什么事這樣吵吵鬧鬧,韓家的門面是容得了你在這胡亂叫嚷的嗎?"杜可嫣鳳眼微瞇,冰冷的嬌靨,嚇得在場人不敢多吭半句。
"二奶奶,是這幾個乞丐們一直嚷著要施糧,我告訴過他們,還沒到開倉給糧的時候,可他們偏偏不聽,硬是要我們布糧,我不給他們,他們就動起粗來了。"蔣旺凈揀有利的說,至于對老乞兒動手動腳,他倒懂得避重就輕,只字未提。
"一個老人家,三個弱女子,若說要我們怎么動粗,似乎太過于牽強了些。"裁云斂身,儀態端雅,模樣溫馴有禮,若要說她有多蠻橫霸道,實在無法讓人信服。
"是啊,那么大一個塊頭,我們怎么打過他呢?"拾翠故作嬌柔,希望博在場人的同情。
"就是嘛,我連他一個胳臂都舉不動,要怎么動粗。"掬香湊上一腳,借以壯大聲勢。
這時,圍觀的民眾逐漸增多,大伙都交頭接耳,認為裁云井然有序的分析,比較有她的道理存在。
反觀杜可嫣,則為了顧全到韓家的聲譽,只好悶著頭,不與計較。
"進去里頭跟帳房拿兩貫錢,然后把他們全給我打發走。"杜可婿悄聲在蔣旺耳畔說道,她并不希望這種小事,影響到整個韓家的聲望。
只見蔣旺速進速出,將兩貫錢塞進老乞兒手中后,揮手說道:"這夠你去吃頓好的了,以后記得,要吃賑糧,每個月下旬再來,明白嗎?"
老乞兒為了活命,只好將錢收下,速速離去。而圍觀群眾發現沒熱鬧看了,也就一哄而散,只剩三人還站在韓府外頭,動也不動。
"你們還不走?"杜可嫣轉了身,發現三人還沒走,懷疑這三人是不是故意來找碴的。
"我們要見莊主。"裁云輕聲說道。
"見莊主?"杜可嫣耳朵豎高,狐疑的雙眸不停在她身上打量。
"是的,我是傅侍郎的女兒傅裁云,從金陵而來。"裁云各瞧左右丫環一眼。"她們兩位是我的婢侍,拾翠與掏香。"
"傅侍郎?"杜可嫣并沒聽過這號人物。"有什么事嗎?"
"我想這件事還是親自跟莊主稟明,不知莊主……"
"我是豐念山莊的二奶奶,還沒什么事大到我不準過問。"柳眉輕揚,她認為自個兒威重令行,地位份量不容小覷。
這個人敢說話不避不諱,想必在莊里也是占有一席之地,裁云明白,自是不敢多加得罪。
"說得也是,既然是山莊的二奶奶,自然有權知道這阼事,只是……"她環視一下四周。"能否進屋詳敘呢?"
杜可嫣怔了會,精明眸子陰陰地流轉。"好吧,進來再說!"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韓府大廳中,杭州龍井的香氣盈滿一室,杜可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裁云說明前后原委,從她森冷無趣的表情看來,似乎對她所說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雖然老爺到京城里還沒回來,但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他絕對不會贊成這椿婚姻。"檀口輕輕就著杯緣,杜可嫣一手托腮,像是聽著與自己無關痛癢的事。
"韓莊主為人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指腹為婚乃兩家重大之事,相信韓莊主不會食言而肥,婉拒這椿婚約。"裁云獨坐青檀椅,清麗的小臉上,不慌不忙說道。
杜可嫣一臉狐疑地望著她。"這么急著要嫁入韓家,又這般狼狽跑來,想必貴府應該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想要借以來避避風頭吧?"
美艷的臉龐漾過一抹輕蔑的笑,看得身旁兩個丫環緊握粉拳,按捺不住想沖上前去一陣叫罵。
裁云給了兩人一記眼神,要兩名丫環噤聲,這才抬頭看向杜可嫣。
"府中確實出了些事情,但并沒杜二奶奶想得那樣糟,只是裁云已屆及笄之齡,實在不可再多耽擱。"她耐心解釋道。
"出事?出了什么事?"她可不想惹些麻煩上身。
"家父為官清廉,自是擋了不少人的財路,如今被人設陷迫害,為免殃及裁云,才希望盡早完成這樁婚約,裁云只是前來履行,并沒有要給韓家帶來任何麻煩。"裁云編撰出一套說詞,好用來說服韓家之用。
這話聽在杜可嫣耳里,勉強算能接受,但想到這女人一旦嫁到韓家,她不僅要看韓飛彤的臉色,日子一久,大伙相處慣了,難保這女人不會給她這個二娘臉色看,萬一她跟她又不對盤,多雙眼睛盯著,想做什么都是不方便的。
"我想想呢?還是不妥,畢竟指腹為婚這件事,是當年的韓夫人所訂定,如今她不在此,我可沒必要買這個帳。"杜可嫣漫不經心剝著新鮮的甜栗,多這女人在莊里,對她是弊多于利,怎么想都劃不來。
裁云一聽,馬上聽得出杜可嫣話中涵義,身為二房,想當然爾,對大房是極盡排斥,而韓飛彤又是嫡出,對這二娘自然也沒什么好感,兩人交惡是理所當然。
"二奶奶所言極是,但無論如何,成與不成,要或不要,我都得聽韓莊主及少莊主一個交代.既然不是二奶奶訂的約,就不該是二奶奶來毀這個約。"她要產理,她就給她來個條理分明。
杜可嫣不禁火冒三丈,這根本就不把她的話聽在耳里,擺明了是給她難堪,嫌她不夠份量,她氣得滿腔怒意沖出咽喉,氣得她拍桌大罵。
"照你這么說,我剛說的不全是屁話了?"
"二奶奶切莫動怒,裁云井無此意,只是一趟路迢迢趕采,要沒讓裁云見上莊主或少莊主,實難對家父有所交代。"她不能就這樣被趕出去,尤其是……她還未見上韓飛彤一面。
"能不能交代那是你的事。"杜可婿朝門內喚了聲。"龐蓋,送客。"
一名四十來歲,鼠眼猴腮男子撥開珠簾而出,他睨了裁云三人一眼,冰冰冷冷說道:"請。"
眼下該主事的全不在莊里,盡是些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若照她說的,韓莊主上京里辦事,那少莊主至少可以出來說個話吧,要她心服口服,也得從韓飛彤的嘴里說出,讓她死得也痛快些。
"不,既然見不到莊主,見少莊主也行。"她一屁股就往椅上黏了上去,任憑八大花轎也抬不動她。
"少莊主他長年在外,回莊的機會是少之又少,就算他肯娶你,你也注定守著活寡。"杜可嫣說得咬牙切齒,這韓飛彤在她心目中,顯然就是心肉上的一根刺。
"守不守活寡,是我自己的命,我不會怨任何人。"裁云堅定的意志,更讓杜可嫣火惱。
"你若要等,就請到外面去等,韓府大廳可不是讓人用來等人的。"
"裁云頗有骨氣,喚起左右侍女,她就是非得把韓飛彤等到不可。
"等就等!"她邁開步子,衣袂飄飄走了出去。
才剛踩過雨花石鋪陳的前院,就聽見蔣旺笨重的腳步聲傳來,他邊跑邊朝廳內道:"少莊主回來了,少莊主他回來了……"
繞過她身旁,仿佛沒注意到有她這個人似的,只見他沒命以的往里跑去,像是要給杜可嫣報告什么天大地大的事。
"走,出去看看。"裁云先馳得點,領著兩名女婢上前先行探看。
只見一群黑鴉鴉的人從門口處走來,伴隨而來的是男人間狂放豪邁的笑聲,帶頭的那一個,有著魁梧巨大的身子,站在晌午下,迤邐而出的長影,將她的身子給團團罩住,不透半絲熱光。
"蔥花卷?"掬香大叫道。
"燒鵝腿?"拾翠也指著帶頭男子喊道。
-下子所有的笑聲戛然停止,所有的戰土們站在帶頭男子身后,光是一字排開的仗陣,就夠讓人不得不臣服。
莫嘯虎開心地擊掌叫好,對著韓飛彤說道:"老大,我就說嘛,是該你的跑不掉,俗話說得好,這回可是烏龜咬了烏鴉腿,是跑不了也飛不了了!"
"你的廢話也未免太多了些,吩咐廚房下去,給弟兄們多準備些好吃的,地窖里的陳年大麴也全拿上來!"韓飛彤聲調乎穩,不因突如其來的狀況而失了穩重。
莫臂虎摸摸后腦勺,老大下的命令,不敢稍有遲疑。
待眾家大漢全進了西側后院,韓飛彤才正式打量著裁云。
"怎會找上這來的?"他領著裁云,來到風棲亭上問話。
"家父乃南唐中書侍郎,他讓小女子帶著這半月玉塊前來找韓莊主,說只要拿給他看,他就自然明了。"裁云從水袖內拿出一包錦袋,打開一看,半月碧綠的龍蟠玉塊便擱在玉掌之中。
韓飛彤拿起一看,皺起劍眉仔細端詳,最后又把它給還給原主。
"沒聽家父家母說過。"他淡淡說道。
"照少莊主這么說,你并不曉得指腹為婚這件事了?"裁云心中閃過一片烏云,憂心忡忡道。
"嗯。"聲音依舊平淡無奇,他看了裁云一眼,接著再說:"既然是來成親,那又為何像個逃難的難民,還一路讓人追殺?"
"家父遭奸臣嫁禍陷害……"
"所以慘遭滅門之禍……他順勢替她把話接了下去,嘴角還咧起洞悉的淺笑。
"少莊主真是聰明過人,看我們這一身狼狽相也猜得出來。"掬香跳得跟小麻雀似的,打從心底佩服這位未來姑爺。
拾翠見這笨丫頭不打自招,纖纖小指繞成麻花狀,直往她大腿上擰去。
掬香臉一緊,這才曉得自己又多嘴了。
韓飛彤看著這主仆們一搭一唱,點頭說道:"既然這樣,留你們下來就有其必要性了。"
"若非遭逢不測,實在也不愿這樣失了禮數,今其有幸得到少莊主體諒,裁云銘感五內,日后定當盡相夫教子之責,莫負少莊主救命之恩。"裁云心頭掠過一絲甜蜜,這韓飛彤的為人,大江南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但人品高尚,氣度恢宏,還是一等一的將門奇才,像她這樣主動提起婚事,這在當時,可是一般姑娘家所不允許的。
"這些話就留著以后再說,先安頓下來要緊。"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立刻引來兩人注意,龐總管尾隨杜可嫣身后,兩人看來都是繃著一張臉,沒什么表情。
"這回遠征潤州,回程速度倒是比一般時候快了,"杜可嫣在聽到蔣旺稟報后,偕同龐蓋火速趕來。
"不過請二娘用不著訝異,此番回來,絕非專程來探望你。"他冷冷的以眼角略過杜可嫣,光聞她身上那些脂粉,就夠讓他倒盡胃口。
何況,她也長他沒幾歲,二娘的稱號不過是一種形式,若非不想讓人落個目無尊長的口舌,他壓根也不會將這兩字掛在嘴邊。"我并不指望你回來看我,但你能不能行行好,一回來就把一大群臭要飯的帶回來,家中伙食每個月都控制在一定的量,你這樣胡亂耗光家中存糧,要我拿什么跟你爹交代?"杜可嫣滿肚牢騷,指的正是跟韓飛彤出生人死的那票伙伴。
他挑高眉頭,深邃的眸子直盯著她。
這女人總是有辦法在雞蛋里挑出骨頭,他南征北討,不斷在外尋找擄走親生母親下落的蠻夷,也順便為民除盜平匪,平均每幾個月才回來休生養息一回,除了補糧及添置武器外,他根本懶得與她見上一回,石非韓家的米糧生意必須托付給她看管,他不會任由她在他面前叫囂猖狂的。
這樣的吞忍,已達到他的極限,況且,還有外人在,她也大不知進退了。
"豐念山莊是江南第一大米倉,擁有三十六間囤糧席房,加上今天雨水豐沛,稻獲量是往年兩倍,前些時候我還看過盤庫的量,總共是四千七百五十五石,扣掉陳米不算,還有三干七百六十石,試問,這足足供應皇軍兩年的存糧,我那十二個弟兄有辦法耗得光嗎?"他眼神精銳,步步朝杜可嫣走去。
"你只曉得豐年時倉廒囤滿新米,但你知不知道,鬧旱鬧澇時,米糧一下子很快就耗個精光,你向來只有看到豐衣足食的一面,可知我守這家業守得辛苦啊……"說著說著,不禁悲從中來,她抽著絲絹,當著眾人面前表演起苦命女采。"家里大劃、小都張著嘴要吃飯,里里外外也得靠我一個人來張羅,你那爹爹一去京城就大半年,也不曉得是不是在那筑了個小金屋,哪有想到我一個女人家,要肩付起這么龐大的責任,還有你,不把我這二娘放在眼里也就算了,每回一回來,就跟個蝗蟲以的把家里吃個精光,才說你兩句,你就端起帳本來跟我算帳了。"
這女人向來是哪兒有戲臺她往哪表演,這次多了裁云等三人,她更要讓她心頭掂著,她在這家中地位,是何等重要。
"照這么說來,我們韓家是虧待你了?"他不怒反喜,對于她這樣的反應,倒是樂見其成。
"哼,你總算知道你們韓家欠我,而且是欠多了!"逮到機會,杜可嫣氣勢可囂焰了。
"那好,現在就讓我有個機會,好好來孝敬二娘。"
韓飛彤提議完,倒讓杜可嫣摸不朝頭緒,不曉得葫蘆里賣的是哪帖嗆藥。
"你……想如何孝敬?"她兩眼飄忽,瞧他賊賊笑著。
"將來莊里的業務,就全交由她來掌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他指向裁云,頓時,亭內響起一片詫異聲。
每個人都望著裁云,而她,耳里更是嗡嗡嗚叫,實在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