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豹的住處,明亮的燈火照至屋內各角落,外頭草坪上的動物皆安靜待著,辦為它們察覺到了來自屋內不尋常的氣氛。
佟奕禎坐在沙發上,殘破的衣服早已換下,頸子上的傷口也上了藥、包扎好,不再剌痛得那么難以忍受。她看向一旁,銀狐正為黑豹上著藥,淌滿鮮血的手臂與背部幾乎讓人不忍卒睹;那是獅子咬傷的,連銀狐都忍不住皺眉。
“傷得真重,還沒倒下真是奇跡!便y狐終于見識到了黑豹野獸般的體能,平常人早就昏被抬進醫院了。
黑豹只是沉著臉不發一語的坐著,偶爾消毒水倒在傷口上的劇痛會令他抿唇握緊拳除此之外也無其他表情了。
銀狐完成上藥的工作起身去清洗所有用品后,佟奕禎在這時再也忍不住的走到黑豹身邊。
“你還好嗎?”
“別碰我!”黑豹揮開了她伸來的手,但只是這樣輕微的動作就令他喘息不已。
她錯愕的怔在原地,雖然他的力道不大,但她被他的冷漠深深地打擊了。
“我……我只是想關心你……”她囁嚅道,像做錯事般的不安。
黑豹沒有理會她,只是努力的想平復自己不穩的氣息。
望著他剛毅漠然的側臉,佟奕禎有些心慌。
“我知道我不該拖累你的,對不起……”她難過的低垂著頭說,她能感覺一整個晚上他隱忍的怒火皆是對她而來,她直覺認定了他是在怪她誤事。
第一次卷入他的任務中,她除了害怕還有更多的恐懼,那樣危險血腥的畫面駭著了她,而她更憂心自己在無意間拖累他。
黑豹仍是不發一言,緊抿的唇顯示出他的怒氣,但大部分是惱怒自己的成分居多,今晚的失敗與從未有過的失常使他無法輕易原諒自己,他不懂自己為何會有那樣的反應,他不該受脅的,這么多年過去,他因為深諳沒有牽絆才能活命的道理,所以在這行業中才能混那么久,比使失手也早已有豁出去的心理準備。但今晚那些人卻改變了他一直以來的信念,他對自己再也沒有從前那樣自負的把握,這項發現動搖了他,也讓他驚慌的察覺到,自己似乎已在無形中喪失了殺手的資格。
“你說點話好嗎?不要不開口……”他的沉默讓她害怕,那就好像凌遲及殘忍的酷刑。
“你要我說什么?”他微瞇起眼,語意冰冷。
“我……”她怔愕著,輕輕吐吶了好幾口氣后才垂眼望向地板!澳憧梢圆挥霉芪宜阑畹摹!彼套∧顷嚲就矗救坏恼f道。
“用不著你來提醒我所犯過的錯誤!
“黑豹……”她微愕,她想知道,這一陣子的相處下來,他可曾有一點喜歡她?
“你想說什么?”他冷眼瞪向她的欲言又止,直覺感應她要說的事可能是他所無力承受的,可是他卻又控制不住想得知的心。
“我說了會有用嗎?”她仍是忍不住想問。
他一直是知道她的感情的,但他雖然知道,卻只是接受從來不給回應,沒有人多事的卻點破或改變目前微妙的關系。但這樣的情況卻愈來愈讓他感到不安,因為有某些看不見的東西正在緩緩地變化中,他逃避的不愿去正視它,以為不去理會它,一切就不會有所改變,總是會維持像表面那般的平靜,卻沒料到有些事情悄悄地在底下改變,而變了,就再也找不回原來的面貌,例如他的心。
“你倒底想要什么?”他像在自問也在問她,有些粗魯的一把攫住了她的手,眼光在瞟到她頸項上的白色紗布后閃過一絲惱怒。他的心情亂了,他該殺了她的,早在這女人撞見一切的當時,他就該解決掉她的。
“我……”她在他的鉗制下看來異常柔弱無助,翦水秋瞳里泛著光芒,一雙溫潤的唇瓣正微微顫抖著!拔覐膩砭蜎]奢望你能喜歡我,可是我……我喜歡你,縱使你要殺我,我也是——”
“住口!”他不要聽這些!他怒喝地打斷了她的話,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聽見她此類剖述感情的話。“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嗎?是一只野獸!你喜歡一個會變身的怪物喝?”
他呼吸不穩的喘息著。
佟奕禎怔怔地瞪大了眼。
“不是的……”她用力搖頭,“我喜歡你,喜歡的是你這個人,我不在乎你會與否!
“不要愚蠢了!我是一只野獸,一個隨時要取你性命的殺手,你天真到去喜歡殺人兇手,你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么嗎?你想用感情打動我?”
“不要把我的情感想得那么齷齪不堪。”她感覺受辱的輕喊著,“我不是要交換什么,我只是喜歡你,單純的喜歡,我沒有要你改變什么,如果你在此時此刻殺了我,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你真的不怕嗎?如果我真動手,你還能這樣信旦旦言情說愛嗎?”他瞇起眼,眸中閃動冰冷銳利的殺意。
佟奕禎顫抖的望了他沉鷙的俊容一眼,最后強忍住懼意順從的閉上了眼。
黑豹瞪著她,怒意在胸口燃燒,她的馴從只讓他更加的憤怒!霸撍赖哪悖 彼M力的推開了她。
佟奕禎霍然睜了眼,看見他煩躁的起身走到窗前。
她仰望著他滿布陰陏的面容。“你就是你,有這樣的能力并不是壞事,那是別人求也求不到的珍貴禮物,你應該自豪不是嗎?”她輕聲說道。
“我不想聽這些!”他的胸腔劇烈起伏著,渾身散發強烈的拒絕意味,眼神冰冷。
“我想幫你!
“幫我什么?你認為我需要別人的救助嗎?”他迅速轉頭惡狠狠地瞪著她。
“我……”她不自主的退了一步,幾乎要被他凌厲的眼神給射穿!拔抑皇遣幌M阌羞@種自怨自棄的想法……”
“夠了!你并不是我的什么人,不需要你來告訴我該怎么做!
她一震,眼底閃過受傷的情緒,但她強自鎮定著,不讓他的打擊給扼倒。
“我從來就沒怕過你,因為我知道你不那種會隨意傷害人的人!彼M他的眼。
那澄澈的眼像是會看穿靈魂一般,黑豹只能用更兇惡的目光來回應她的盯視!皠e太自以為是了,你的天真只會讓你死得更快而已!”他怒吼。
她梗著聲音,黑白明眸盈滿難以言喻的情傷,他沒有開口,沉默在空蕩的屋內蔓延著,像是一場精神折磨般,凌遲著她早已受傷的心。
“你走吧。”他冷冷地說。
“什么?”佟奕禎錯愕的抬起頭。
“我叫你走,以后不要再來了!彼僦貜鸵淮巍
“什么意思?”她不懂,她在顫抖,抬起頭來瞪著他,想弄清他所說的是否與她心中所想的一樣。
黑豹沒有開口,但由他的沉默中,她已得到了答案。
“你要放我走?”她握緊了拳,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眸光,雖說這是她在原本一開始時所期盼的結果,但此時她心中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答案意味著他要斬斷他們的關系,他要她永遠離開他的生活。
“為什么?”她抓住了他的手臂,體溫倏然降到了冰點,她突然覺得好冷。
“沒有為什么,我要留你小命難道還不好嗎?”他惱怒的吼道。
“不……”她無法接受的猛搖頭,“你不能這樣……”他怎能這樣冷漠的要她離開,仿佛關于她的一切事對他全無任何意義。
“你還想要我怎么樣?”他尖銳又冷酷的瞪向她盈滿痛楚的雙眸。“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前快滾!”他一把推開了她,力道之大幾乎使她踉蹌跌倒在地。
他的冷漠無情徹底的傷了她的心,佟奕禎愕然的扶著沙發椅背,只能怔怔地望著他剛毅的側臉,他甚至連看也不看她……
“為什么?黑豹,為什么?”她痛苦的問著,無法置信他冷漠的決定。
他抿著唇不發一語,不愿解釋,耐性似乎已在用盡的邊緣。
為什么要趕她走?他的心底浮出了一個惱人的細微聲音,是因為他對她的態度不再像是一開始那樣輕佻狎玩,而是在不知不覺間悄悄轉變成另一種更深的情感嗎?
黑豹繃緊下顎,怯懦驚駭得不敢再深入多想。
“是因為為拖累了你嗎?”佟奕禎的視線落到了纏繞在他身上的白色紗布,顫抖的問出口。
“沒有錯。”這回他沒有費事的去否認。
“你騙我!”她倏地抬起眼,她想看清他的眼眸,如果這是謊言,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太傷人!澳泸_我的對不對?你只是想趕我走……”她喃喃,清澄的眼底有著受傷的神色。
“我為什么要騙你?你做的還不夠嗎?”他硬著聲,臉色陰晦得嚇人。
佟奕禎盯著他身上的繃帶,腦筋一片空白,臉色和他身上的紗布一樣蒼白無血色。
明知這是謊言,明知這只是他要趕她走的一種手段,但聽到他親口這么說還是令她難過得無法自己。
“對不起,我……我不該拖累你的。”渾身顫抖得厲害,她只能環臂緊抱住發冷的自己。“我會走,不會再帶給你困擾的……”她強忍著痛楚說道。
他們本來就什么也不是,她的強留只會增加他的為難,不管他要她走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都沒有資格去質問他。
他并不愛她。佟奕禎悲哀的清楚這點,她并不是唐洛冰或凌元青,得不到對方的回應,沒有愛情做基礎,一個普通女子走進殺手的生命中是一咱負擔。黑豹永遠不會愛她,她的存在只會給他帶來危險,而他可能厭煩了她這個毫不相干的人纏在身邊所引來的麻煩。
“謝謝你愿意放過我……”她酸澀的道,一顆心正在無聲的淌血。她伸出微顫的手握住門把,心碎不已,只想趕緊逃離他面前。
黑豹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不要開口、也不要看她,明知此刻心情煩亂,趕她走的這決定是他目前僅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但為何他隨即后悔,想立刻將她拉回來?
佟奕禎步出門外,闃黑的夜沉靜得像是吸納了所有的聲音,庭院草坪上的動物安靜的趴伏著,與獨坐一旁的銀狐相對望,只有在察覺到她的出現時紛紛抬起頭來。
“你要去哪?”銀狐打量了下她脆弱瀕近崩潰的神態,挑眉問著。
“我……我要走了……”她捏緊顫抖的手,竭力想裝作沒事樣,奈何聲音還是不受控制的泄漏了她的情緒。
銀狐大步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捉著她的臂膀,再次將她拉回屋邸的方向。
一腳踢開大門,銀狐將任何反對話都還來不及說出口的佟奕禎給推到客廳中央,只見仍留在原地的黑豹滿臉詫愕的抬起頭來看著兩人。
“你沒發現她已經嚇壞了嗎?況且這么晚了你還要她一個獨自回去?”銀狐說道:“我建議你們兩個去洗個澡,把身上的臟污洗掉,好好休息一下!今晚你就住這兒吧!”
佟奕禎有些無措的站著,一時間對銀狐強勢主導的局面不知該如何反應。
黑豹瞪向那個滿臉無賴且有著淡淡促狹神情的銀狐,不悅之色顯而易見,兩人在空中角力了番,他憤怒的走過去牽起佟奕禎的手,粗魯的拖著她往樓上走去,而她驚怔的只能任由他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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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了柔軟的大床,佟奕禎躺平疼痛的身軀,她沒有任何可供換洗的衣物,沐浴過后僅著黑豹的上衣。如子夜般的黑色T恤穿在她身上使她整個人看來更為嬌小,映襯著頸子上的繃帶使她的臉色看來有些蒼白。
“黑……黑豹……”她怔了怔,才剛在床上躺平,就發現黑豹走進房內,跟著在她身邊躺下。
他有解釋自己的舉動,只是伸過手臂環住她。
房內黑漆漆的一片,她難辨他臉上的神情。幸而床夠大,睡上三個人都不成問題。
黑豹輕吻著她的頰,雙唇落到了她頸邊淤青的地方,在她胸前青紫淤血的地方印在細碎的吻,修長的大手揉撫著她臂上被抓的指痕。
“黑豹……”她呼吸淺促,在他的舉動下感覺體內溫度上升。
她不懂,不懂他的出現,不懂他的一舉一動。
“他還有傷了你哪里嗎?”他在她耳旁低語,黑暗的房內不曾影響他的視線,他能看見她裸露肌膚上的青紫傷痕。
她知道他是在問今晚那人加諸在她身上的傷害,想起那一幕,她仍是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著。
“沒有。”她偎進他勁實的胸膛里,赤裸的肌膚熨燙了她的頰。
“我會殺了他的!彼f,低柔的嗓音堅定的宣誓著。
她為他話里的冰冷殘酷的殺意顫抖。
“黑豹……”她抬起頭,想看他的臉,但闃暗的房中她什么都看不清,她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俊容,但一只手隨即被捉住。
“我這么做并不只是為了你!彼淠恼f,要她別自作多情。
心口一緊,她忍不住掙開他的鉗制,抽回自己的手!拔覜]有這么想。”
他沒有接腔,似乎也察覺了她受傷的情緒。
“你……”她強抑下那陣委屈感,分離的恐懼填滿胸臆,朱唇輕啟卻無言以對。
他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唇舌霸道的落了下來,吻住了她的,熾熱纏綿,令她的嬌軀微微發顫著。
“黑豹……”她喘息著回應他的吻,低啞的聲音里有著冀求與哀傷。
“別說話!彼指碌牡筒,嚙吻著她雪白的頸項。
“可是……”她輕喘著仍是克制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思緒與悲哀。“你的世界從來沒有人進駐過對嗎?”
他的動作微頓,隨之而來的是有些蠻橫的吻。“不需要。”他簡潔的回覆。
她沒有反抗的承受他所加諸的一切,在抬手環住他的背時,她有些顫抖的摸到他身上的繃帶,那東西的存在就像提醒了她兩人之間的差異,他的世界是危險充滿著殺戮的,而她什么都不會,她留在他身邊只會為他帶來更多的麻煩。
“你真的從來就沒愛過我嗎?”她想知道答案,在這最后的時刻,她想聽他說,沒有隱藏,不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只想要真實的答案。
“你問這些做什么?”他皺眉,仍是不愿給予正面回應。
“也許……也許這樣我就能死心離去……”她顫抖的低語。
她的話撥動他心底某個脆弱的角落,他一咬牙,冰冷傷人的言語就這么竄出了牙關,“你別以為我今晚來是為了安慰你,殺那個男人也不是為了你,今晚留你下來只是我一時的好心,不管這作為是否讓你因此而抱存著任何的期望,總之你明天一早就得走!
話一說完,他不再留下來看她反應的起身離去,門扉合上的聲響就像重重的敲擊在她的心上。
他的離開使她感到無比空虛,佟奕禎拉過一旁的被子緊緊裹住自己,隱忍許久的情緒終于在此時全數潰堤,她忍不住將臉埋入了被里無聲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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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有些陰沉,城市景象總是灰蒙蒙的一片,雖然看得見,卻又無法看得太清楚,這是臺北常有的氣候。
黑豹戴著一副墨鏡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深色的鏡片隔絕了路人打量的目光,也隱藏了他的?∶赖拿嫒莩J潜娙俗⒛抠潎@的焦點,頎長的身材就像個剛從伸展臺走下來的男模,放肆的冷漠氣息使眾人不會不識趣的前來打擾他,而他追隨的人影只有一個。
佟奕禎走在路上,美麗的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壓抑了所有的心緒般,木然得仿佛精致的水晶娃娃,步履輕盈得猶如一縷游魂般。
黑豹始終與她保持一段距離,他無法解釋自己的種咱舉動,明明趕她走了,但他卻還暗中觀察她的日常生活。這么做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還想從她那邊得到些什么。
那天清晨天一亮她就離開了,未留只字片語,空蕩的床上有她折疊整齊的被褥,陽光灑進室內,緩緩點亮一屋的清新。庭前草坪上的動物安恬的息著,對她的氣息早已熟悉,所以她翩然的離去未曾驚動它們,也不以為意,只是沉然安靜的目送她的遠去。而他也明知那是預料中的結果,當時那強烈的空虛感還是令他憤怒的想殺人。
她突然停了下來,似乎被什么事情占滿了思緒,他也跟著她停下來,就站在離她數公尺遠的地方。
佟奕禎只手扶住一旁的電線桿,不言不語,嘴兒一撇,淚珠驀地大顆大顆滾落,突然就在大街上哭了起來。
黑豹握緊了手,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舉止,她低垂著頭讓長發掩蓋住她的臉,不顧讓人看見她的窘狀,用力吸著鼻子狼狽地抹去不停掉落的淚水。
該死!她是故意的嗎?黑豹惱怒的心想。不想去理會那陣心疼的感覺,他是不該有那樣的情緒的。
咬著牙,他克制自己上前的沖動,冷冷地撇開眼,殘酷的轉身離去。